第6節(jié)
“是嗎?”惠妃一笑,“能拿自己孩子做筏子,本宮倒真不能小看了德妃啊?!?/br> 承乾宮 皇上陪在皇貴妃榻邊到二更才離開。 皇上前腳剛走,劉安就被召進了屋里。 皇貴妃坐在屏風(fēng)后面一聲不吭,劉安感到了氣氛的異常,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足足有半刻鐘,皇貴妃才開口道,“給本宮查,是誰做了那碗雞絲蛋湯。” “是,”劉安一個頭磕在地上。 劉安退出去后,浣月上前道“娘娘保重鳳體啊。即便是讓人早知道了您有喜的事兒,也不打緊,您看皇上多緊張您呢?!?/br> 皇貴妃冷笑一聲,“圣上本來就有了將四阿哥還給永和宮的意思,如今本宮一有孕,圣上就更有理由了。今兒的事兒,十有八九是永和宮干的,敢在本宮的飲食里動手腳,她真是不要命了?!?/br> 浣月給皇貴妃拉了拉毯子,“娘娘不必憂心,奴才說句冒昧的話,您如今有了身孕,等于半腳踏進了坤寧宮的門。永和宮那位即便今日與您為敵,他日也必要付出代價的?!?/br> 皇貴妃聞言,低頭撫了撫自己的肚子,“但愿上天開眼,讓本宮一舉得男?!?/br> 蘇偉半夜睡得正香,卻被一陣異動驚醒,劉安帶人闖門而入。 蘇偉幾人被帶到了承乾宮后院的一個小黑屋里,屋內(nèi)已經(jīng)有了不少的太監(jiān),好幾個都軟在墻角,像是受了刑,蘇偉心里咯噔一下。 劉安帶人一個個問,今天都干了什么,有誰證明,說得不清楚的就被拉到里屋。 還好蘇偉今兒個正當(dāng)值,到他時,劉安只問了幾句話就過了。蘇偉回到人堆里,只覺得后背涼涼的難受。 四更十分,門外匆匆進來兩個小太監(jiān),在劉安耳邊耳語了一陣。 劉安皺起眉頭,沉吟了半晌,站起身道,“你們先都回去吧,今晚的事兒不準(zhǔn)向任何人提起,否則……你們知道后果的?!?/br> 蘇偉和王家兄弟相伴往住處走,走到一半時,劉安帶著兩人匆匆而過,也沒有搭理蘇偉他們,蘇偉留心看著,他們是向茶房的方向去了。 第二天,蘇偉不當(dāng)班,也不敢隨意亂走。雖然承乾宮里是一片喜慶,但奴才們中間卻彌漫著一股陰霾。 中午時,蘇偉去打熱水,從茶房的老太監(jiān)口里得知,昨晚后半夜,一個看熱水的小太監(jiān)服毒自盡了。 永和宮, 清菊進了德妃娘娘的內(nèi)室,揮退眾人,到德妃耳邊道,“娘娘,小方子去了?!?/br> 德妃微閉的眼睛,漸漸睜開,“難為他了,過了這陣子,你交代外面多照顧他的meimei?!?/br> 清菊俯身應(yīng)是,半晌又道,“娘娘,這次實在太冒險了,您已有了六阿哥,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德妃看向窗外,眼神漸漸放空,半晌后悠悠道“本宮十三歲入宮,十四歲就伺候皇上,在后宮整整呆了六年才生了胤禛。那時,我以為自己終于熬到頭了??伤?,不聲不響的就抱走了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希望。你知道那一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 清菊扶著德妃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前,“那一年,雪特別大。我還在月子里,可卻聽不到孩子的聲音。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里走著,最后摔倒在承乾宮門口??蔁o論我怎么喊,怎么哭,都沒有一個人出來看我一眼。后來,我被身邊的宮女找到,帶回了住處。受了涼的身子疼得我一宿一宿地睡不著,我就狠命地喝紅糖水,嚼姜片。因為那時我知道,我不能廢,廢了就再也出不了那口氣,再也拿不回屬于我的東西,再也……看不到我的兒子?!?/br> “娘娘……”清菊看著德妃。 德妃笑笑,拍拍清菊的手,“第二年的冬天,本宮就在承乾宮門口碰到了皇上?;噬蠁栁襾砀墒裁矗艺f我給四阿哥做了頂帽子。第二天,本宮就被封為德嬪?;噬蠁栁蚁胱∧乃鶎m殿,我說我要住永和宮,因為永和宮離承乾宮最近,皇上應(yīng)了。從那以后,皇上每次來永和宮,都要從承乾宮門前走過,皇上的每一道恩旨,承乾宮都能聽得清清楚楚?!?/br> 清菊的背上涼涼的,德妃繼續(xù)道,“如今,本宮已為妃,就算還在她位下,本宮也要要回自己的兒子。小公主的走,就是難得一遇的機會,如今連老天都幫我,她一有孕,圣上的心就更動搖了?!?/br> 清菊抿了抿嘴唇,“可,皇貴妃懷了龍子,如果是個阿哥的話,怕就要……” 德妃冷笑一聲,“清菊啊,你太不了解皇上了,你以為咱們康熙爺會讓這大清朝再有第二位嫡子嗎?” 皇貴妃的肚子一日日地大起來,那個驚魂夜晚似乎從未發(fā)生過,茶房少的小太監(jiān)很快被人補上,大家都如往常一樣忙碌著。 只有蘇偉時?;秀保@似乎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個奴才的微不足道。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這一生他所能依靠的只剩了自己。 蘇偉又一次當(dāng)班,站在看書的四爺身邊,機械地捧著茶碗,直到一錠銀子遞到眼前,蘇偉才猛然驚醒。 “主子恕罪,”蘇偉撲通一聲跪下,又嚇了胤禛一跳,胤禛握著銀子,詫異非常,難道蘇培盛不喜歡銀子?可是嬤嬤告訴他,銀子是最能讓奴才提起精神的東西啊。 “這是賞你的,”胤禛把銀子又一次遞到蘇偉眼前,那是五十兩一個的大銀錠,銀光閃閃的,晃得蘇偉眼睛疼,誰能告訴他,這是什么節(jié)奏? 第9章 第一次值夜 頒金節(jié),宮中設(shè)小宴,皇貴妃自是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而剛失了孩子的永和宮就暗沉了些。 頒金節(jié)過后,皇上又一次駕臨承乾宮。 晚膳時,四阿哥被召到前院。 這一天不是蘇偉值班,晚上,李嬤嬤來找他,他才知道今兒個在四阿哥身上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兒。 皇上對四阿哥輕飄飄的一句,“你德妃娘娘剛失了孩子,閑時你就過去走走,趁著遷宮前盡盡孝心。” 蘇偉相信,今晚怕是很多人都睡不著了。 李嬤嬤讓蘇偉過去值夜,替今天柴玉的班。蘇偉與李嬤嬤交集并不多,但他知道四阿哥對李嬤嬤有很深的感情。 蘇偉提到王欽,李嬤嬤冷笑一聲,“你以后就按班值夜,王欽有話,讓他來跟我說。”蘇偉俯身稱是,低頭送李嬤嬤離開。 蘇偉到四阿哥屋里時,屋內(nèi)暗暗的,柴玉給他打手勢說是四阿哥不讓點燈。蘇偉簡單說了李嬤嬤的意思,柴玉給蘇偉拱了拱手,頭也不回地就走了,蘇偉囧。 蘇偉進到臥房,四阿哥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又是這幅樣子,蘇偉暗暗嘆了口氣,俯身行禮道“奴才蘇培盛,今兒個來給主子值夜?!?/br> 床上的人影動了動,半晌略微干澀的聲音道“怎么讓你來了?!?/br> 蘇偉趕忙到桌邊倒了杯茶,諂笑地遞給四阿哥,“奴才伺候的好唄,現(xiàn)在誰不知道奴才是四阿哥最得意的太監(jiān)了?!?/br> “切,”四阿哥別過頭,“你那么笨,本皇子才不得意你呢?!?/br> “哎呦,”蘇偉夸張地往地上一跪,“奴才哪做的不好,怎么不得主子的意了呢,您說,奴才一定改?!?/br> 床上的人半天沒個聲響,蘇偉正糾結(jié)要怎么辦呢,那邊一個聲音低低的道,“得了我的意有什么好的……” 蘇偉連忙道,“怎么會不好哦,我的爺。您可是皇子,咱們圣上嫡親的兒子。奴才還指望長長久久地伺候著您,以后光宗耀祖呢?!?/br> 胤禛扭過身子,對著蘇培盛,“伺候皇子就能光宗耀祖啦?” “那是當(dāng)然,”蘇偉向前蹭了兩步,小聲道,“主子,奴才跟您說實話,就現(xiàn)在,奴才這四阿哥貼身太監(jiān)的身份,往京城最好的酒樓一戳,那掌柜的都不敢收奴才的錢?!?/br> “切,你騙人,”胤禛的聲音高了點,帶了點笑意,“你去過京城最好的酒樓嘛?!?/br> “嘿嘿”蘇偉傻笑兩聲,“沒去過。不過主子,等您以后開了府,帶奴才去看看唄。奴才不求別的,賞奴才一口酒喝,奴才就心滿意足了?!?/br> 胤禛癟癟嘴,“你個太監(jiān),還想喝酒,不要命啦,賞你幾個菜還差不多?!?/br> “哎,”蘇偉夸張一拜,“那奴才就提前謝主子恩典了?!?/br> 胤禛伸出腳踹了踹蘇培盛,蘇偉抬起頭恭敬道,“主子,時候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洗漱,早點歇了吧?!?/br> 胤禛恩了一聲,蘇偉趕緊點上燈,讓門口的小太監(jiān)端水進來伺候。 三更時,蘇偉靠在墻角,昏昏欲睡。這值夜的活兒真不是人干的啊,坐在這冰涼的地上,怎么睡得著啊。 床那邊時不時的傳來翻身聲,蘇偉強打著精神聽著,這位爺是沒睡嗎? “蘇培盛,”床上一聲召喚,蘇偉瞬間清醒,快步到床邊低聲問,“爺,您有什么吩咐?” 床帳里,一只小腿伸出被外,“我睡不著?!?/br> 蘇偉上前,小心地將那只腿蓋回被子里,胤禛抽出腿,又摔在被外,“明天我要去永和宮請安了?!?/br> 蘇偉不知道怎么搭話,只能再給那條不老實的腿蓋上被子,胤禛望著床頂,“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承乾宮阿哥,還是永和宮阿哥,還是哪都不是阿哥?!?/br> 蘇偉看向床帳里的小人兒,片刻后開口道,“奴才不懂這些,奴才只知道自己伺候的,是大清的阿哥,是當(dāng)今圣上的兒子?!?/br> 胤禛定定地瞅著蘇培盛,半晌后又抽出被子中的那條腿,床外的人無奈又心焦地再次上前拽被子蓋,胤禛無聲的笑了笑,“你剛睡在哪兒了?” 蘇偉抬頭,愣了一下答道,“奴才就窩在墻角那兒,隨時聽您的吩咐?!?/br> 胤禛甩出小手指了指床邊,“你就睡床下吧,坐在腳榻上不會涼。” 蘇偉又愣了一會,隨即俯身應(yīng)是。 坐在木質(zhì)的腳榻上,果然比坐在地上舒服多了,蘇偉把頭靠在床邊,準(zhǔn)備閉目養(yǎng)神。 沒一會兒,一直小手伸出來碰到了蘇偉的帽子邊,蘇偉本想往后縮縮,可那只手攀上了蘇偉的帽子,抓住了紅色帽緯,不動了。蘇偉只好保持原樣,靠著床頭,昏昏欲睡。 夜晚的紫禁城幽靜而深沉,人們或熟睡、或輾轉(zhuǎn),只有一兩滴水珠落在青石上的動靜昭示著時間的流逝。在眾多紅墻綠瓦中,沒人會更多注意,那間宮殿,那間屋宇,那互相依靠著取暖的一主一仆。 第二天清晨,永和宮 德妃用著早膳,清菊進屋行禮,德妃道“小廚房的點心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 清菊笑著道,“娘娘放心吧,都安排好了,保準(zhǔn)讓四阿哥吃上又新鮮、又松軟的點心。” 德妃低頭笑笑,“本宮也不知道他到底愛吃什么,只能讓你們多準(zhǔn)備幾樣,到時看他哪個吃得多,下次就準(zhǔn)備哪個。” “娘娘說得是,奴婢一定多留心著四阿哥的喜好?!鼻寰辗鲋洛鹕?,想了想有些不甘愿地道“娘娘帶著喪女之痛費了那么多功夫,到頭來只換了皇上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話?!?/br> 德妃一笑,“本宮原本也沒指望這一次就要回四阿哥,她到底身份尊貴,身下又沒有子嗣。能讓四阿哥得了皇上口諭,多多出入永和宮,本宮就滿意了。至于我和她,來日方長……” 承乾宮 一個小太監(jiān)跟浣月耳語了幾聲,浣月躬身來到皇貴妃的臥房中,皇貴妃揮退了其他宮女,“說吧,是不是永和宮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浣月低頭上前道,“娘娘,不是永和宮,下面?zhèn)鱽硐ⅲf是宜妃娘娘腹痛,今早叫了太醫(yī)?!?/br> 皇貴妃望向鏡中的人影,親手拿了一支釵別上,“這是好事兒,偌大的皇宮總不能就德妃一個人蹦蹦跳跳的。本宮不是仁孝皇后,不怕后宮孩子多?!?/br> 浣月一個激靈,低頭不語。 外面宮女來報,四阿哥來請安了,皇貴妃笑著道,“快讓進來。” 胤禛進屋給皇貴妃行了禮,皇貴妃著人拿出一只錦盒,“你今兒個要去永和宮請安,這是皇額娘幫你準(zhǔn)備的禮物,你拿去送給德妃娘娘,也是咱們承乾宮的一點心意。” 胤禛看了看那碩大的盒子,俯身道,“兒臣知道了,謝皇額娘。” 胤禛到永和宮門口時,一個綠衣菊紋的宮女站在門口。 胤禛上前,宮女俯身下拜,“奴婢清菊給四阿哥請安,娘娘特地吩咐奴婢在這兒等著您的?!?/br> 胤禛點點頭,清菊回身帶胤禛進了永和宮。 永和宮的規(guī)模跟承乾宮差不多,院中擺了很多松竹的盆栽,還養(yǎng)了一個大缸的錦鯉。 清菊笑道,“娘娘平日里喜歡喂魚,這一大缸都當(dāng)寶貝似的養(yǎng)著呢?!?/br> 胤禛未言語,到了前院正廳前,德妃站在門口,“四阿哥來了,快進來?!?/br> 胤禛進了屋,德妃領(lǐng)著他坐在榻上,吩咐下人上茶,上點心,“這點心是一早新做的,你嘗嘗合不合口?!?/br> 胤禛看了看拿了一塊金絲卷放在嘴里,德妃笑笑,“慢點兒吃,在咱們這兒,不講那么多規(guī)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