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蘇偉跟著行禮,三位大臣躬身進了書房。 午時,蘇偉從夢中醒來,正趕上王朝傾提著食盒進來。 蘇偉洗了把臉,“前頭沒什么事吧?!?/br> “沒有,四阿哥他們還在念書,趙新那邊已經(jīng)去提膳了?!?/br> 蘇偉點點頭,坐到桌前,王朝傾湊過來道,“今兒個永和宮傳來消息,德妃娘娘有喜了?!?/br> 蘇偉一愣,一時吃不準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王朝傾繼續(xù)道,“宮里的人還說,皇貴妃這一胎懷的不穩(wěn)當(dāng),總是請?zhí)t(yī)?!?/br> 蘇偉抿了干干的嘴唇,照這種情況,四阿哥的尷尬身份恐怕還要維持一段時間。 吃完飯,柴玉來找蘇偉。今天一早,一個小太監(jiān)給烏喇那拉佳暉換衣服時,把衣服扯破了。柴玉決定把王欽暫時調(diào)到前院,專管東廂房。 蘇偉沒說什么,自從領(lǐng)了小太監(jiān)回來,他就知道肯定有這一天。雖說他和劉裕是前院首領(lǐng)太監(jiān),可他們兩個還是要以四阿哥貼身太監(jiān)的職責(zé)為重,更何況他們倆也沒什么資歷,說穿了,也都是新人。 不過即便王欽又到了前院,蘇偉也并不很擔(dān)心。最起碼王欽再難近四阿哥的身,更不要說像以前那樣奴大欺主了。如果王欽還有頭腦,從到了阿哥所以后,就應(yīng)該知道收斂了。更何況,蘇偉和王欽的沖突還從未擺到明面上過,如今這種情勢,就更不可能了。 會客廳里開始擺膳,四阿哥請三位師傅一起用。 膳食擺了三桌,四阿哥自己一桌,哈哈珠子們一桌,三位師傅一桌。 侍膳的劉裕夾了一只小籠湯包給四阿哥,結(jié)果四阿哥一只筷子捅下去,湯汁呲的竄出來。好在菜品都不太熱了,要不然劉裕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劉裕手忙腳亂地拿著布巾給四阿哥擦手時,其他兩桌的都低頭吃著碗里的飯,好像什么都沒看見。 此時的胤禛有點蔫蔫的,第一天上課,他腦里的弦繃得太緊了。他是主子,是皇子,即便年齡小,也不能輸給任何一個人。 腦里亂糟糟一團的四阿哥對于自己剛才的冒失行為也沒什么想法,而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窗子旁,與他四目相對時還憨厚的笑了笑。 胤禛嘟了嘴,低下頭,夾起憋下去的湯包,咬了一大口。 申時,一天的課程已經(jīng)結(jié)束,送走了三位師傅,四阿哥和哈哈珠子們用了一點糕點,便出門向騎射場走去。 宮中規(guī)矩,皇子們結(jié)束了一天的文學(xué)課程后,還得跟諳達上一節(jié)軍事體育課,酉正才得以正式休息。 皇宮中本來有專供皇族練習(xí)的射殿,可是離乾東五所太遠,皇上就專門在皇宮東北角辟了一塊空地,給阿哥所的皇子們練習(xí)騎射。 蘇偉送走了四阿哥,自己去了一趟阿哥所的膳房,回來時天色已黑。 一進門,正殿值守的庫魁就急急而來,“蘇公公,您快去看看吧,四阿哥生氣了?!?/br> 蘇偉一愣,連忙到了正殿,四阿哥坐在塌子上,陰沉著臉,一碗蓮子粥撒的滿地都是,劉裕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蘇偉扯出笑容,進到屋里,“奴才蘇培盛給主子請安?!?/br> 四阿哥看了看蘇培盛,嘟起嘴,小手一指,“你讓他出去?!?/br> 蘇偉連忙應(yīng)是,回頭沖劉裕一擺頭,劉裕趕忙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四阿哥還是陰沉著臉,蘇偉招了兩個小太監(jiān),麻利兒地收拾了一地的殘羹。 見人都退了出去,四阿哥回身拿了一塊糕點,可還沒放進嘴里就掉到了地上。 這下蘇偉知道怎么回事了,那邊四阿哥揣著炕桌就要往地下砸,蘇偉連忙攔住道,“哎呦,我的爺,您今天練了拉弓射箭,這手臂酸痛抖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奴才有辦法,您別急、別氣?!?/br> 胤禛看了眼蘇培盛,手臂的疼痛,內(nèi)心的焦躁讓他的眼圈瞬間紅了起來。他立馬雙手抱膝,埋起腦袋,而不聽話的手臂還時不時地抖著。 蘇偉一看,連忙回身吩咐庫魁,打洗澡水來。 庫魁有副少有的力氣,一盆洗澡水,他用大木桶裝,三次就倒?jié)M了。蘇偉又讓送了兩壺?zé)崴M來,就把人都遣出了屋子。 “主子,奴才服侍您泡泡澡吧,這手臂酸痛啊,就得熱敷,用熱水泡一泡就不這么難受了?!?/br> 胤禛抬起頭,眼睛紅紅的,但還是站了起來,任蘇培盛脫了他的衣服,把他抱進澡盆里。別說,熱水一泡,手臂立刻舒服了很多。 蘇偉一邊伺候著胤禛洗澡,一邊用熱水澆濕毛巾,敷著四阿哥的手臂,“奴才當(dāng)初剛進宮時,被分去給坤寧宮的大缸提水,一天提了不知多少桶,晚上回到住處手臂都彎不了了。那時奴才又沒處找熱水,只能硬挺著,吃飯時就用兩只手捧著饅頭啃,別提多遭罪了?!?/br> 胤禛看看他,蘇偉繼續(xù)道,“后來還是奴才命好,碰到了敬事房總管顧公公。顧公公說奴才年齡太小,不能干這種活兒,就把奴才調(diào)到了英華殿?!?/br> 胤禛低下頭,手臂已經(jīng)不像剛才那樣酸脹了,“今天,諳達教我們射箭,我看到大哥能射的那么遠,拿的弓也比我的大很多。” “主子,您還小呢,等您到了大阿哥的年齡,自然也能拿重弓,射遠靶了。”蘇偉道。 胤禛點點頭,“我知道,但我想快點學(xué)會,納穆圖拉弓能拉五十下呢。我是他的主子,拉到三十下手臂就疼了。今天回來劉裕給我上粥,可我拿起勺子,手一直抖,我還以為,還以為……” “主子,”蘇偉打斷四阿哥的話,“納穆圖是您的奴才,他練得好是為了以后能保護您。您不能事事跟納穆圖比,就像您不能跟奴才比誰端盤子端的穩(wěn)一樣。再說,納穆圖也比您大好幾歲呢。” 胤禛戳了戳自己紅紅的手臂,想蘇培盛的比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蘇偉見四阿哥笑了,心里舒服了很多,“主子,水要涼了,咱出來吧?!?/br> 伺候四阿哥上了床,蘇偉又著人上了一碗小餛飩,一勺一勺地喂四阿哥吃了。 “主子,您睡吧。奴才去讓人取點紅花油來,一會兒給您按按,明一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另外哈哈珠子那邊估計也都這種情況,奴才得吩咐一聲,要不然明早一個個的連筆都拿不起來了?!?/br> 胤禛點了點頭,唇邊帶點笑意,閉上眼睛睡了。 蘇偉暫時讓庫魁看著四阿哥,又派了小太監(jiān)去庫房取藥,到東廂房門口,屋里果然呻吟一片。 王欽看到蘇偉,走出屋門。 蘇偉一躬身,“師傅,” 王欽側(cè)身避開,笑道,“蘇公公客氣了,咱們本就沒什么師徒緣分,如今別講這些虛禮了。您這時候過來,可是四阿哥有什么吩咐嗎?” 蘇偉直起身道,“主子今天練騎射練得手臂痛,奴才聽說納穆圖今天拉弓拉的比主子還多,特地來看看?!?/br> 蘇偉說到納穆圖時,斂了笑意,像王欽這種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么辦。 第二天,蘇偉伺候著四阿哥上課。 納穆圖課上掉筆掉了好幾次,最后不得不向四阿哥和師傅請罪。 四阿哥偷偷地問納穆圖,太監(jiān)們沒有給他們熱敷嗎,納穆圖苦笑著道,“奴才昨天太逞強了,昨晚又熱敷又擦藥的弄了半晚,今天還是疼得厲害?!?/br> 四阿哥安慰他,以后慢慢來就好了。 用午膳時,烏喇那拉佳暉拿不住筷子,幾乎哭出來。 還是四阿哥哄他半晌,又叫了哈哈珠子們的太監(jiān),挨個喂飯吃。 師傅們看到這種情景,下午改上了生理健康課,讓孩子們不管學(xué)習(xí)什么都要量力而為。 晚上時,四阿哥的手臂還是酸疼,但心情卻很好。 蘇偉給他熱敷時,四阿哥一直跟他學(xué)今天在騎射場的事兒。 納穆圖今天拉弓只拉了三十下,松甘上馬時差點掉下來,佳暉亂跑到三阿哥那里差點被箭射到,回來被諳達好生教訓(xùn)了一通。 蘇偉微笑地聽著,果然都不是普通孩子啊。 第13章 蘇公公的小發(fā)明 康熙二十二年 趙新哼著小曲回到屋里時,愕然看到一個少見的人物坐在桌前。 “哎呦,蘇公公”,趙新上前一打千兒。 蘇偉手里把玩著一只茶杯,“趙公公客氣了?!?/br> 趙新上前一步道,“您怎么有空過來,可是有什么吩咐?” 蘇偉坐正身子,“吩咐是沒有,咱家過來,是有件事要問問。” 趙新笑著上前,“您問,您問。” “四阿哥最近的飲食總是以豆腐、蛋羹為主,青菜也都是煮的軟軟嫩嫩,雞鴨魚rou都是切絲絞碎,連個整塊兒都看不見?!碧K偉的聲音很輕,看向趙新的眼神帶著玩味。 “是嗎?”趙新一臉疑惑狀,隨即道“可能是膳房念咱們阿哥年幼,所以飲食上多費了番功夫。對了,日前我也跟膳房總管說過,四阿哥腸胃弱,讓他多做些養(yǎng)胃的菜。想是膳房記在心里了,這未嘗不是好事啊。” “好事?”蘇偉站起身,好個趙新啊,一招項莊舞劍用的真是好,連緣由都百無疏漏,“來人啊,給我把趙新拖出去,打二十板子?!?/br> 屋內(nèi)的小太監(jiān)一時愣住,都不敢貿(mào)然上前。 趙新左右看了看,仰頭正色道,“蘇公公,奴才犯了什么錯?這膳食軟嫩是為阿哥的腸胃好,難不成有什么緣由誤了公公的差事,讓公公這般濫用職權(quán)!” 濫用職權(quán)?蘇偉冷笑一聲,從茶碗里拿出一截細竹絲,在眼前左右翻看著。 趙新一打眼,那竹絲是鍋刷上的,背心里一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蘇偉看向他,聲音帶著些許不解“你身為提膳總管,一心為主子的腸胃著想,怎么那么不小心的,連這腌臜東西進了主子的菜都不知道?” “奴才該死,奴才監(jiān)管不利”趙新連著幾個頭磕下去,心里一陣哀嘆,就不該聽那廝的教唆,如今真是魚沒吃到,倒惹了一身腥。 “監(jiān)管不利?”蘇偉背著手走到窗口,“趙公公這一句可推得干凈利落啊。” 第二天,阿哥所膳房一小太監(jiān)因辦事不利被打了三十大板。 晚上,膳房大師傅給徒弟青紫的屁股擦藥,邊擦邊嘮叨,“別怪咱們總管心狠,他已經(jīng)著人手下留情了,誰讓咱師徒倆蒙了心,又信錯了人。如今這事兒沒鬧大,要是鬧大了,咱倆的腦袋都夠嗆能保住了。以后咱們干事要加一百個小心,這阿哥所的主子只會越來越多,要是一個馬虎大意,那就是連著八輩祖宗的大事……你聽到了沒,小英子……以后要是再有這種事,咱們一定要問過了總管再決定,師傅說話呢,你怎么不應(yīng)個聲……師傅知道你委屈,但這未必不是好事兒,讓你長點記性,知不知道……” 趴在枕頭上的小英子,閉著眼睛,留著口水,“呼……” 二月初八,皇上、太皇太后起程往五臺山,太子奉駕。 眾阿哥率大臣乾清門前送行,四阿哥年滿六歲,已有資格御門聽政,遂送駕也有他一份。 蘇偉將四阿哥送進乾清門,自己就跟著一眾太監(jiān)等在日精門外。宮中規(guī)定,除御前伺候的大太監(jiān),其他奴才沒有奉召不得入乾清門內(nèi)。 約一個時辰后,蘇偉他們聽到山呼萬歲的聲音,都跟著下拜,想是皇上起駕了。 御用儀仗出乾清門后,蘇偉曾偷偷抬頭看了一眼,明黃的鑾駕,水流一樣的人群。 御駕出宮門三刻,乾清門內(nèi)才紛紛散去。 回阿哥所的路上,胤禛有些沉默。 同行的大阿哥道,“四弟,怎么了,累著了?” 胤禛搖搖頭,這是他第一次著朝服,面對文武百官,眾人禮拜萬歲時,他的內(nèi)心是分外震撼的。一國之君,大清天子,該當(dāng)如是。可偏偏那人是他的阿瑪,君臣、父子,自古忠孝難全。 往日與他頗為親近的二哥,今天也成了高高在上的儲君,受萬人朝拜,那一身杏黃色的五爪正面四團金龍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大阿哥拍了拍胤禛的腦袋,胤禛看著他,勉強地笑了笑。 一旁的三阿哥嘆了口氣,仰頭看看天,“還是二哥好啊,可以出去玩,這宮里太悶了。” 胤禔臉色一陰,“胤祉,噤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