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們給四阿哥診了脈，表情陰晴不定，有幾個還頻頻嘆氣，蘇偉在一旁看著，心里冰涼一片。雖說歷史上雍正爺沒有幼年早夭，但他這個21世紀熱血青年都來做太監(jiān)了，歷史有點偏差也不是不可能的。

    蘇偉咽了口吐沫，湊到打頭的太醫(yī)跟前，“章太醫(yī)，四阿哥怎么樣？奴才看你們都唉聲嘆氣的，很是擔心啊?！?/br>
    章太醫(yī)對這個盡職盡責的小太監(jiān)還是很有好感的，遂沉聲開口道，“蘇公公別擔心，四阿哥脈相穩(wěn)定，并沒有惡化的跡象。我們之所以嘆氣，是因為六阿哥。”

    “六阿哥？”蘇偉心里升起一陣不安。

    “是啊，”旁邊的一位太醫(yī)接口道，“六阿哥昨兒半夜，病逝了?！?/br>
    蘇偉眼圈一熱，趕忙低下頭，幾位太醫(yī)搖著頭走出了臥房。

    第30章 奴才

    慈仁宮

    太后坐在首位，惠妃坐在一側(cè)。

    門外匆匆進來兩名侍衛(wèi)，“稟太后，五所的太監(jiān)已經(jīng)拿下，謹聽太后處置?！?/br>
    太后點點頭，“先關著，四阿哥的身子還沒好，這時不易動殺孽?！?/br>
    “是，”侍衛(wèi)領命而下。

    太后端起茶碗，嘆了口氣，“德妃命苦啊，那么大的孩子就這么沒了?！?/br>
    惠妃皺起眉頭，“太后懷疑太監(jiān)動了手腳？”

    太后搖搖頭，“動手腳不太可能，但不夠盡職是肯定的?！?/br>
    “德妃一向嚴于治下，她給六阿哥的太監(jiān)怎么會不夠盡職呢?！被蒎唤?。

    太后搖搖頭，“只怕就是太嚴了，奴才們才不敢越雷池一步。這重罰之下，奴才是會聽話，但卻難以忠心。六阿哥遷了宮，離德妃遠了，這奴才的惰性就上來了，有那么一時半刻的偷懶，就足以要了一個孩子的命。”

    惠妃聽了，也跟著嘆了口氣，尚未接話時，門外匆匆進來一名太監(jiān)，“啟稟太后，有宮人來報皇貴妃往慈寧宮去了?！?/br>
    永和宮

    德妃靠在床上，面容憔悴，一雙眼睛沒有焦距的望向床里。

    清菊急急地邁進屋內(nèi)，“娘娘……”

    德妃一動沒動，似乎沒有聽到一般。

    “娘娘……”清菊抿了抿嘴唇，撲通一聲跪下，“娘娘，奴婢知道您現(xiàn)在心如刀割，可是如今的情況容不得您一蹶不振啊。四阿哥還在病中，奴婢聽說皇貴妃往慈寧宮去了，您是四阿哥的生母，您要拿出態(tài)度來啊，娘娘……”

    德妃還是直直地望向床里，對清菊的哭求充耳不聞。

    清菊膝行至床前，握住德妃的手，“娘娘，您的痛，奴婢感同身受，可您還有小公主，還有四阿哥啊。您和皇上的情誼綿長，這以后的日子還多著呢，您要讓六阿哥走也走得不安穩(wěn)嗎？”

    德妃還是愣愣地，任清菊在床下哭了半晌，才幽幽開口，聲音低得幾不可聞，“為什么……為什么……”

    “娘娘？”清菊抬起頭，湊過身子。

    “為什么，為什么是胤祚……”

    聽清德妃話的清菊一愣，回身沖屋內(nèi)伺候的宮女擺手，“你們都出去，沒吩咐不準進來！”

    宮女們魚貫退下，清菊回過頭，“娘娘，您傷心糊涂了?！?/br>
    “本宮沒糊涂！”德妃猛然轉(zhuǎn)過頭，一雙眼睛布滿血絲，“本宮就是不明白，老天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如果必須要死一個，為什么要是本宮的胤祚，為什么？”

    “娘娘！”清菊緊張地起身，回頭看外面還有沒有人。

    德妃低下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砸在被上，“本宮的胤祚，是天之驕子，他出生那年三藩之亂大捷，索額圖離任，圣上一手掌握權(quán)柄。本宮還記得，圣上在外廳聽到胤祚的第一聲啼哭時大笑，說這孩子是福子，為大清帶來福運。特賜下“祚”字為名，“祚”者，福也。可清菊你知道嗎，這祚字不只是福運，也寓意國祚、皇位！”

    “娘娘！”清菊撲通一聲跪下。

    德妃流淚苦笑，“可現(xiàn)在什么都沒了，本宮的兒子就那樣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阿哥所，死在了一幫廢物手里！”傷至極致，德妃狠狠地敲打著被面，絲毫不顧及自己被刮斷的指甲，鮮血淋淋的指尖。

    “娘娘！娘娘！”清菊上去抓德妃的兩只手，“娘娘，您節(jié)哀，您不要這樣，您還有四阿哥??！”

    “四阿哥？”德妃面目僵硬，看著清菊，“四阿哥是誰的兒子？他長這么大，本宮都沒有抱過他一次！他心里只有皇貴妃！本宮的六阿哥就是他害死的，就是他！”德妃推開清菊，大喊大鬧，最后一口氣窒在胸口，昏了過去。

    “娘娘！”清菊爬到床邊，哭喊不應，“來人啊，宣太醫(yī)！”

    正三所

    蘇偉面色慘白，在西廳暫時休整時，王朝卿道“蘇公公，您看您的臉色，這都三天了，您一眼不眨的怎么行啊?！?/br>
    蘇偉眨眨眼睛，眼前一片金星，王朝卿說得對，他快頂不住了，思量一下后，蘇偉道“你去叫下柴玉，一會兒你倆和我一起進去?！?/br>
    “是，”王朝卿一躬身，快步走了出去。

    太醫(yī)的清晨會診，一樣是沒見任何療效，蘇偉在屋里急的團團轉(zhuǎn)，這幫太醫(yī)明顯就是醫(yī)術(shù)不夠，不敢下藥，也沒有法子緩解。無奈蘇偉對痢疾只是一知半解，到底要怎么治療，他同樣是一竅不通。

    王朝卿和柴玉都換了衣服，給自己徹底清洗一番后進了四阿哥的臥房。結(jié)果一進屋，就見他們蘇公公打開窗子，接過蕭二格遞進來的食盒。

    “蘇公公，這？”王朝卿一臉驚愕。

    蘇偉比個噓的手勢，“這是我讓蕭二格給四阿哥熬得粥，那幫太醫(yī)為了應付主子，不讓四阿哥吃東西?？蛇@么下去四阿哥體力都沒了，怎么對抗病魔啊?！?/br>
    “可，太醫(yī)說吃東西會損壞阿哥胃腸啊?！辈裼駢旱吐曇舻?。

    蘇偉打開食盒，端出粥，“放心吧，這粥都是細米熬得，好消化。再說損壞胃腸總比沒命強吧，六阿哥的例子擺在那兒呢，咱們再聽這幫庸醫(yī)的，就是傻子了。”

    柴玉和王朝卿四目相接，掙扎了半刻，一咬牙，反正四阿哥沒了他們也別想好，與其干等著，還不如冒一把險。

    柴玉上前微微墊起四阿哥的枕頭，讓蘇培盛一勺、一勺地給四阿哥喂粥。結(jié)果蘇偉不知怎地，眼前一黑，勺子一下掉進碗里，眼疾手快的王朝卿一下扶住蘇偉，“蘇公公，你怎么了？”

    蘇偉強自穩(wěn)住身形，閉上眼睛讓這一陣眩暈過去，轉(zhuǎn)身把碗遞給王朝卿，“你喂四阿哥吃，我得瞇一會兒?！?/br>
    “好，”王朝卿緊忙接過碗，把蘇偉扶到墻角的塌子上。

    “你們記著，千萬別走神?？粗陌⒏缬袥]有想吐，有沒有發(fā)燒，半個時辰給四阿哥喂一次水，一個時辰給翻個身，要是有事兒趕緊叫我。”

    “知道了，我們曉得輕重，您快休息吧?！蓖醭浒烟K偉按在榻子上，這時候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規(guī)矩了，蘇偉是他們的主心骨，他要是倒下了，正三所就全完了。

    蘇偉可能是真的累極了，團在榻子上不到半刻，就睡了過去。

    皇貴妃的轎子急急地在石道上行進，浣月跟在轎邊，心里糾結(jié)萬分。這么多年來，皇貴妃苦心經(jīng)營后宮，與各位妃嬪保持和睦，上恭敬太皇太后，下慈愛宮中下人。可這次真的要這么光明正大和太后對著干嗎。兩位阿哥病了，皇貴妃已經(jīng)提過要請老祖宗身邊的御醫(yī)，被太后給岔了過去。如今皇貴妃一聲不吭地直闖慈寧宮，不是明擺著打太后的臉嗎。想到這兒，浣月壓低聲音道，“娘娘，咱們還是去一趟慈仁宮吧，跟太后說一聲，總比這樣直接闖過去好啊?！?/br>
    “你知道什么？”皇貴妃陰沉著臉，“若是本宮正式地請示太后，卻被駁回，本宮就再沒理由來慈寧宮了，若是本宮堅持，那時就是抗旨！如今，本宮只是順嘴提過，太后也沒有明確表明態(tài)度，這時候本宮去慈寧宮論理上就沒有過錯！即便皇上要怪罪，也沒有正當理由。”

    浣月點了點頭，“是奴婢考慮不周到。”

    轎輦拐過乾清宮，一聲清冷的請安聲阻止了眾人的腳步，“庶妃赫舍里氏給皇貴妃請安?！?/br>
    皇貴妃瞥了她一眼，“起來吧，本宮有急事，你不必多禮，退下吧?！?/br>
    赫舍里氏微微一笑，向前兩步，“敢問皇貴妃是否是要去慈寧宮見太皇太后？”

    “本宮要去哪兒，需要告訴你嗎？”皇貴妃的聲音沉了下來。

    “嬪妾不敢，”赫舍里氏微微躬身，“只是嬪妾身為宮嬪，得沐太皇太后恩德，不得不為她老人家的身體盡心。圣上出巡，特意委托太后照顧太皇太后的身體，讓她老人家安心靜養(yǎng)。嬪妾不知，皇貴妃突然前去慈寧宮，可有太后手諭？”

    第31章 一波三折

    康熙二十四年

    西六宮石路上

    皇貴妃坐在高高的轎輦上，俯視著赫舍里氏。赫舍里氏微微笑著，靜等著皇貴妃的回答。

    片刻后，皇貴妃暗暗沉下臉，手里一串珠子啪地甩到赫舍里氏的臉上，“大膽宮嬪，你不過一介庶妃，本宮的事由得你評頭論足！”

    赫舍里氏被打懵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皇貴妃轉(zhuǎn)過頭，沉聲道“來人啊，給本宮把赫舍里氏關進慎行司！”

    “等等，”遠處一個溫潤的聲音傳來，溫僖貴妃急急地走到皇貴妃的轎輦前行禮，“臣妾參加皇貴妃?！?/br>
    皇貴妃看了溫僖貴妃一眼，聲音不善道“你又有什么事？”

    溫僖貴妃直起身，微微低頭道，“娘娘息怒，赫舍里氏冒犯娘娘，罪不容赦?？伤吘故鞘ド襄鷭?，如果貿(mào)然押進慎行司，勢必驚動六宮。如今四阿哥尚在病中，六阿哥又……娘娘已是分身乏術(shù)了，何必在這時多生枝節(jié)呢。依臣妾看，不如就讓臣妾先把赫舍里氏帶回宮去看管，等這陣子過了，再交由娘娘發(fā)落，娘娘意下如何？”

    皇貴妃沉吟片刻，“你說的有理，把她帶回去吧，沒有本宮的手諭，不準她隨意出門。”

    “是，”溫僖貴妃俯身，轉(zhuǎn)身示意兩個宮女拉住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此時才反應過來，掙扎道“你們不能抓我，憑什么抓我，太皇太后身體欠安，我只是盡一個宮嬪的本份?！?/br>
    溫僖貴妃的宮女見狀，揚手捂住了赫舍里氏的嘴。

    皇貴妃瞥了她一眼，冷聲道，“走吧?！?/br>
    轎輦剛要起行，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太后有旨！”

    慈仁宮的公公宣完太后的旨意就起身告退了。跪在眾人身后的赫舍里氏冷笑一聲，“太后已經(jīng)搬了懿旨，皇貴妃不是想公然抗旨吧?！?/br>
    皇貴妃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溫僖貴妃向兩個宮女使個眼色，宮女起身將赫舍里氏帶走。溫僖貴妃回身向皇貴妃行禮，“娘娘請放心，臣妾一定看好她?！?/br>
    皇貴妃默然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上轎，“回宮！”

    正三所

    蘇偉躺在榻子上，一覺就睡到了中午，太醫(yī)來診脈時才醒了過來。

    四阿哥的病情還是不見好轉(zhuǎn)，雖然未見如六阿哥般的急性惡化，但是一直這么拖著也不是個事兒。幾個太醫(yī)挨個望聞問切后，又聚到了外廳商討。

    蘇偉暗暗翻了個白眼，走到四阿哥床前。四阿哥此時醒著，雖然沒什么力氣，但看到蘇偉還笑了笑，“你辮子都亂了，看起來像掛了個雞毛撣子?！?/br>
    蘇偉也跟著笑笑，胡亂地理了理，心里卻有些莫名的酸澀。

    柴玉和王朝卿在旁邊看著，嘴上默然不語，心里卻有些了然，為什么這么多太監(jiān)，偏就蘇公公得了四阿哥的喜歡。那樣一份純粹的忠心，他們幾個怕是一輩子也學不來。

    蕭二格提著食盒小心翼翼地左右觀察，見沒人經(jīng)過，輕輕敲起了窗戶。片刻后，窗戶被打開，一只手接過了食盒。

    完成交接，蕭二格趕忙撤退，卻沒有注意旁邊廊柱后一只鬼鬼祟祟的腦袋。

    中午吃完飯，四阿哥似乎精神很多，也沒有閉眼睡覺，而是百無聊賴地盯著床頂。蘇偉怕四阿哥無聊，就跪在床邊拿著話本給四阿哥讀。

    四阿哥偶爾接一兩句話，卻一直心不在焉。

    “主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睡一會兒？”蘇偉放下書道。

    四阿哥輕輕地搖搖頭，“我不累，就是擔心，不知道胤祚怎么樣了?！?/br>
    蘇偉一驚，思量了片刻道“這幾日各個院子都封了，奴才們也不清楚，左不過和主子一樣，在床上躺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