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他們不是細作,他們就是來殺我的,”蘇偉沒有睜開眼睛,沉著聲音道。 四阿哥靜默了一會兒,“我猜到了,可如今也只能這樣了結(jié)。如果往上牽扯,動靜就大了。我不能讓其他人再過多地注意到你,太危險了。” 蘇偉側(cè)了側(cè)身子,微微睜眼,沒有吭聲。 四阿哥跨過枕頭看著他的臉,“蘇偉,你知道,我趕到那座沙丘后頭時,是什么心情嗎?答應(yīng)我,不許做危險的事?!?/br> 蘇偉緊緊抿著唇,眼圈瞬間紅得厲害,最后還是沒忍住地捂著腦袋哭出了聲兒。 四阿哥攬過那副顫抖的身子,死死摟住那人的肩膀,“小偉,別怕,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br> 大阿哥帳篷 何舟被一巴掌甩到地上,連揉也不敢揉地爬起來,沖著大阿哥連磕響頭道“主子恕罪,主子恕罪?!?/br>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你個蠢貨!”大阿哥一腳踹翻何舟,“現(xiàn)在來請罪有屁用!” “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何舟一臉的鼻涕眼淚,膝行到大阿哥身邊,“奴才只是見那蘇培盛三番四次地壞大阿哥的事兒,就想趁沙漠行軍時料理了他,誰知道他那么命大,是奴才考慮不周,是奴才犯蠢——” “你給我聽著,”大阿哥一把拽起何舟的衣領(lǐng),“一個太監(jiān),爺才不放在眼里,以后收起你那一肚子的小九九。爺要的是聰明、會做事的奴才,不是一味溜須拍馬的馬屁精!這一次要是給爺招來了什么后果,你就洗干凈了脖子等著吧!來人啊,把何舟給我押起來!” “是,”門口值守的侍衛(wèi)上前,把癱軟的何舟拉出了帳篷。 大阿哥隨行的另一位公公李進忠端了茶,上前輕聲道,“大阿哥何不直接殺了何舟?也防節(jié)外生枝啊?!?/br> 大阿哥轉(zhuǎn)頭看了李進忠一眼,目光森寒,李進忠連忙垂下腦袋,不再吭聲。 四月中旬,西路軍傳來消息,因?qū)O思克部路遇沙暴,行程延誤,費揚古將軍決定改變行軍方式,將于四月末抵達土喇。皇上下令中路大軍暫緩行程,避免過于突出,遭到敵軍突襲。 四月末,前鋒哨兵探得噶爾丹大軍扎營在克魯倫河北岸,皇上召集全軍將領(lǐng)商討作戰(zhàn)事宜,各位阿哥也首次參與到軍議之中?;噬蠜Q定親率前鋒營與噶爾丹首戰(zhàn),在提及隨軍統(tǒng)領(lǐng)時,有大臣薦了大阿哥。 索額圖提出疑議,向皇上道,“大阿哥雖有隨軍經(jīng)驗,但畢竟資歷尚淺,恐怕難以服眾?!?/br> 皇上未明確表態(tài),轉(zhuǎn)頭看向皇子們的位置,開口道“你們有什么提議,說來聽聽。” 三阿哥拱手道,“皇阿瑪,兒臣認為,索大人說得有理?;拾?shù)诙斡H征噶爾丹,務(wù)必以軍情為要。兒臣想,不如尋一身經(jīng)百戰(zhàn),資歷豐厚的肱骨之臣為將,以確保此戰(zhàn)大捷。” 大阿哥從旁俯身道,“皇阿瑪明鑒,兒臣資歷尚淺,的確不足以為統(tǒng)帥。但兒臣一腔熱血,愿為前鋒,隨皇阿瑪出戰(zhàn)?!?/br> 皇上微微笑了笑,“胤褆赤子之心,甚好。朕想來你也大了,當(dāng)不至六年前那般沖動,到時候鍛煉鍛煉了。至于這服眾之慮嘛——” “皇阿瑪,”四阿哥突然抬手,接茬道,“兒臣建議,不如由索大人與大哥一同出任統(tǒng)帥,這樣既能兼顧軍情,又不會引起兵眾不滿。” 皇上一愣,思索了片刻,“好,胤禛的建議極好。這樣,就由索額圖與胤褆一起領(lǐng)八旗前鋒兵、漢軍火器營、四旗察哈爾及綠騎兵隨朕出征!” “是,”大阿哥與索額圖一同跪下領(lǐng)命。 四阿哥偏頭看向兩人時,正與大阿哥四目相交。 第99章 自保 康熙三十五年 軍議結(jié)束后,眾人由軍帳中走出。 四阿哥落在了最后,出門時,大阿哥正站在樹下。 “四弟今日倒與往時不同啊,短短兩句話讓為兄刮目相看?!?/br> “多謝大哥謬贊,”四阿哥微微一俯首,“弟弟只是想到什么,便說什么罷了?!?/br> 大阿哥背著手走到四阿哥身邊,“原是如此,大哥本還以為,前幾日的事兒會讓四弟心生怨懟,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四阿哥皺皺眉頭,“前幾日的事兒?什么事兒?” “四弟一向看重的太監(jiān)為敵軍細作所傷,說起來,也是大哥疏忽防范所致,”大阿哥斂眉嘆氣道。 四阿哥嘴角一揚,“一個太監(jiān)而已,大哥小題大作了,就是死了又有什么打緊?弟弟如今只擔(dān)心,自己年歲漸長,若是一直碌碌無為,日后怕是會遭人輕賤!” 大阿哥抬頭看了四阿哥一眼,“四弟身份高貴,何人敢輕賤與你,大哥定不與他相干!” “多謝大哥,”四阿哥一拱手道,“弟弟還有事兒,先行告退?!?/br> 四阿哥漸離漸遠,大阿哥站在原地看著四阿哥的背影,一雙劍眉緊緊地蹙了起來。 蘇偉腹部的傷口很長,但是不深,沒有傷到臟器,是以恢復(fù)的很快。行軍趕路的幾日,蘇偉都躺在四阿哥的馬車里,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地過得頗為逍遙,只是依然打不起精神。 四阿哥每天領(lǐng)軍前行,少有時間來陪著蘇偉,蘇偉身邊一直跟著張保和松甘,幾乎是寸步不離。 四月末,由于噶爾丹將西路軍所經(jīng)之地青草盡焚,費揚古大將軍又被迫領(lǐng)兵繞行,五月初四才抵土喇一帶。圣上所率中路軍一路慢行,五月初八,抵達克魯倫河,接近噶爾丹大營。 大戰(zhàn)來臨,皇上親率前鋒營,與大阿哥、索額圖一起兵發(fā)克魯倫河,幾位阿哥跟隨后部守護大營。 四阿哥帳篷中,蘇偉已經(jīng)開始捂著傷口滿地溜達了。正紅旗佐領(lǐng)瓜爾佳氏博敦匆匆而入,到四阿哥身前一躬身道,“四阿哥,前線傳來消息,圣上神兵天降,噶爾丹望風(fēng)而逃,所率部眾丟兵棄甲往特勒爾濟口遁去了?!?/br> “真的?”四阿哥扔筆一笑,“費揚古大將軍正在東來的路上,如此一看,剛好夾住噶爾丹軍,這一次,大勝在即了?!?/br> 戰(zhàn)情一如眾人所料,皇上命內(nèi)大臣馬思喀為平北大將軍,領(lǐng)兵追擊,一路將噶爾丹追到西路軍附近。費揚古大將軍命前鋒統(tǒng)領(lǐng)碩岱等且戰(zhàn)且退,將噶爾丹誘至昭莫多,昭莫多北依肯特嶺,東峙丘陵,西臨河水,易進不易退。 五月十三日,費揚古大將軍與昭莫多布陣,兵分四路,占據(jù)高地河岸,待噶爾丹所率兩千余騎被引至陣前,西路軍突發(fā)總攻。由午時到黃昏,兩方戰(zhàn)得難分難解。 陣中寧夏總兵殷化行建議;出兩路奇兵,分別進攻準(zhǔn)格爾軍側(cè)后,加之正面合擊,必勝。費揚古采納其建議,命沿河伏騎,一橫沖入陣,一襲其后輜重,山上孫思克軍亦奮呼夾擊,噶爾丹軍立即大亂陣腳,兵敗潰逃。費揚古鳴角,號令上馬追擊,清軍分路追至特勒爾濟口,在月下追殺三十余里。 昭莫多之戰(zhàn)后,噶爾丹僅率數(shù)騎潰逃,其妻阿努中槍而死,清軍大勝?;噬舷铝铌p三軍,命大阿哥胤禵與官復(fù)原職的索相大人行犒軍事務(wù),自己率中路軍,先行回京。 此次從征,除大阿哥外,隨軍的幾位皇子都未能到戰(zhàn)場上一展身手,回程路上,阿哥們都蔫蔫的。倒是四阿哥這兒,平日里還頗為熱鬧。瓜爾佳氏博敦時常引薦一些正紅旗官宦佐領(lǐng),陪同四阿哥飲酒打獵,探討史政。 蘇偉對于這些本是沒有任何想法的,他還時常沉浸在?;x去的悲傷中,直到松甘提起,蘇偉才漸覺出不對勁來。這位正紅旗佐領(lǐng),對待四阿哥未免太過殷勤了。 一大清早,蘇偉剛一掀簾子就見到了這位博敦大人,“蘇公公,四阿哥可起了?” “恩,”蘇偉愣愣地一點頭,就見這位正紅旗佐領(lǐng)端著盆子進去了。 蘇偉反身回了帳篷,四阿哥正在博敦的伺候下洗漱,蘇偉上前兩步道,“博敦大人,還是奴才來伺候阿哥吧?!?/br> “不用,不用,”博敦躬著身子,笑得滿臉褶子,“蘇公公有傷在身,不宜勞累。再說,能伺候四阿哥,是臣下的榮幸。” 四阿哥接過毛巾擦臉,露出的兩雙眼睛沖蘇偉眨了眨,蘇偉撓撓腦袋退到一邊,難不成這位佐領(lǐng)大人想當(dāng)太監(jiān)? 六月 鐘粹宮 赫舍里氏靠在床頭,不住地咳嗽,宮女桃兒端著茶碗匆匆而來,“小主,熱水來了?!?/br> 赫舍里氏借著桃兒的手喝了兩口,咳嗽似剛有好轉(zhuǎn),喉嚨間卻猛然涌上一股腥甜。 “小主!”赫舍里氏噴出一口鮮血,桃兒咣當(dāng)?shù)匕c在地上。 “救命啊,來人啊,”偌大的鐘粹宮,桃兒無助的哭喊傳得很遠,可緊閉的宮門卻未有任何動靜。 延禧宮 四妃盡在,惠妃笑意盈盈地讓宮女斟茶,“皇上已班師回京,此次噶爾丹大敗,圣上龍顏大悅,咱們姐妹幾個也該商量一下,后宮里要如何慶祝?!?/br> 宜妃低頭撫著自己的護甲,語氣無謂地道,“無非擺上幾場筵席罷了,讓內(nèi)務(wù)府去安排就得了,有什么好商量的?!?/br> 惠妃笑笑,德妃從旁接茬道,“這宮里要慶祝是好事兒。只不過,meimei聽說庶妃赫舍里氏得了疫病,現(xiàn)正被關(guān)在鐘粹宮里。這事兒要是處置不好,怕是要壞了皇上的心情啊。” “是啊,”榮妃輕輕開口,“赫舍里氏怎么說也是大行皇后的親meimei,這般關(guān)著怕是不好吧?!?/br> 惠妃抿了抿嘴唇,嘆了口氣,“本宮并非有意關(guān)著她,只是經(jīng)太醫(yī)診治,她這病傳染性很強,形同肺癆。如今咱們宮里,阿哥、公主的不少,我是真怕出事兒啊。本來,太醫(yī)建議把她移到宮外去,可我也想著大行皇后的遺德。反正鐘粹宮如今就她一人,就先讓她在那兒休養(yǎng),離咱們近些,也方便照顧?!?/br> 榮妃與德妃對看兩眼,沒有再言語。 毓慶宮 后院正殿,一聲脆響突兀傳來。 太子妃石氏慌忙跪下,太子一臉慍色,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 章佳氏匆匆而入,跪到太子跟前,“殿下,妾身求了德妃娘娘、榮妃娘娘,可都被惠妃娘娘堵了回來。您如今逼著太子妃去見太后,怕也于事無補。延禧宮那兒對外說姨母得了肺癆,不許任何人探視,太醫(yī)的嘴也緊緊的,咱們真是沒有辦法啊?!?/br> 太子深深地嘆了口氣,回身扶起章佳氏,“你已盡力了,只是爺棋差一招,等這次皇阿瑪回京,我立刻上折為你請封側(cè)福晉,以后再有什么事兒,你也好在后宮行走?!?/br> 章佳氏俯身一揖,“妾身的事兒都是小事兒,只是姨母那兒如今要怎么辦?鐘粹宮大門一閉,里面是個什么情景,咱們都不知道?!?/br> 太子閉上眼睛,沉默片刻,“如今,也只能等了。” 太子出了門,太子妃才被宮女扶了起來,章佳氏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有說,徑直走了。 書房里,太子坐在書桌后,皺著眉思索,德柱在一旁看著他,心里暗暗著急。 軍帳大營 蘇偉好不容易送走了圍著四阿哥轉(zhuǎn)悠一天的博敦大人,回了帳篷后,看著四阿哥直犯嘀咕。 “怎么了?看著爺叨咕什么呢?”四阿哥拍拍床沿讓蘇偉挨著他坐下。 蘇偉磨蹭到四阿哥身邊,躊躇了半天開口道,“主子,那博敦佐領(lǐng),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四阿哥一口涼茶嗆在喉嚨里,咳嗽了半天。 蘇偉一臉莫名其妙地替四阿哥拍著后背,難道他推斷的不對?這都要當(dāng)太監(jiān)的節(jié)奏了。 好不容易平穩(wěn)下來的四阿哥,深深地呼了口氣,“他只是想借這個機會跟從我,以后好能到爺門下行走?!?/br> “門下行走?”蘇偉掛了一腦袋問號。 四阿哥無力地瞪了他一眼,“如今噶爾丹大敗,幾乎已沒有實力再興風(fēng)作浪?;拾斪屬M揚古留守科圖,大有一鼓作氣之勢,準(zhǔn)格爾的多年動亂,就要接近尾聲了。宮中的年長阿哥已經(jīng)越來越多,準(zhǔn)格爾一經(jīng)平定,咱們出宮建府的日子就到了?!?/br> “真的?”蘇偉興奮了,“那我出去玩是不是就很方便了?” 四阿哥臉色一沉,拍了蘇偉一巴掌,“就知道玩!等咱們有了自己的府邸,你要管的事兒多著呢,別想還像現(xiàn)在一樣偷懶!” 蘇偉扁了嘴,賭氣道“我什么都不會做,你讓張保去管……我什么都做不好……” 四阿哥嘆了口氣,摟著蘇偉的腰,“誰說你什么都做不好?你不是把爺伺候到這么大了嗎?” 蘇偉呆了呆,抬頭看看四阿哥,“對哦,你是我養(yǎng)大的……” 四爺囧了半天,回頭從床下拿出一只木盒遞給蘇偉,“這是爺讓博敦費了很大勁找來的,送給你?!?/br> 蘇偉愣了愣,接過盒子打開,卻猛然一驚,“槍!” “噓,”四阿哥比劃了一下,從盒子里拿出一袖珍版火槍,“這槍,槍筒比鳥槍短,射程也短,威力不大,不過也是自來火,是工部一官員私自收藏的,爺花了大價錢才讓博敦買過來?!?/br> 蘇偉接過槍,墊了墊,很有分量,其實這槍只是縮短版的自來火火槍,比現(xiàn)代手槍還是長很多,但確實比尋?;饦尯脭y帶。 四阿哥攬了攬?zhí)K偉的腰,“你不是會打槍嗎,這把就留給你防身,以后出門就帶著它?!?/br> 蘇偉看看四阿哥,又低頭摸了摸那金屬直柄,眼前又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