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皇宮 午夜,一個黑色的影子,險險地避過巡邏的侍衛(wèi),翻進了鐘粹宮的圍墻。 桃兒抱著膝蓋坐在屋子角落,赫舍里氏躺在床上,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自打她們小主發(fā)病,太醫(yī)統(tǒng)共來過兩次,說是得了疫病,需要隔離。隨后,延禧宮派人來,遣走了所有奴才,只剩了她一個。 除了時不時地來送飯的人,桃兒再沒見過其他人。小主發(fā)病吐血,她拼命地敲著鐘粹宮的大門,又哭又喊了一天,都沒有一個人來應(yīng)她一聲。 突然,門口一聲異響傳來,桃兒一驚,看了看床上的赫舍里氏,顫抖著身子站起來。 房門被人慢慢推開,桃兒驚愕地捂著嘴,看著一個渾身漆黑的人走了進來。 第100章 忠 康熙三十五年夜 鐘粹宮 “你!你是誰?”桃兒攔在赫舍里氏的床前,單薄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別怕,”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來人摘下面巾,“我是太子的哈哈珠子,德柱?!?/br> 桃兒眨了眨眼,聲音頓了頓,“你是太子的人?” “是,”德柱點點頭,“鐘粹宮被惠妃封起來了,太子想了很多辦法都進不來,我只好鋌而走險,庶妃娘娘怎么樣了?” 桃兒扁了扁嘴,眼淚掉了下來,“主子怕是不好了,這兩天總是吐血,太醫(yī)開的藥早就吃完了,也沒人再送來。再這樣下去,我怕,我怕……” 德柱嘆了口氣,朝床邊看了看,“庶妃娘娘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真是肺癆嗎?” “不是,”桃兒使勁地搖頭,“小主身子一向很好,怎么會得那種病呢。再說,我一直和小主在一塊兒,要是肺癆的話,我肯定也不行了?!?/br> 德柱抿了抿唇,向桃兒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回去稟告太子,看還有什么辦法——” “不用了,”一個沙啞無力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德柱的話。 “小主?”桃兒一驚,跑向床邊。 屋里唯一的燭火照在赫舍里氏青紫的臉上,竟顯得那雙微睜的眸子異常清亮。赫舍里氏看看桃兒,又偏頭看看黑暗中的德柱,“你,過來……” 德柱一步步走到燭火下,赫舍里氏無言地盯著他看了半晌,長長地嘆了口氣。 “庶妃娘娘,”德柱壓低了聲音,“太子一定會想辦法救您的,您不要放棄?!?/br> 赫舍里氏微微揚了揚嘴角,“該放棄的時候,就該放棄……無謂的堅持只會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告訴太子,不要再為我費心了,以后的時日,如履薄冰,務(wù)必要,珍重自身……” “小主,”桃兒見赫舍里氏說話越發(fā)沒有力氣,眼淚掉得更兇了。 赫舍里氏看著桃兒,一只手虛抬到半空,“你這丫頭,什么時候能出息點兒……” 六月二十日清晨,庶妃赫舍里氏卒 毓慶宮 太子背著手站在窗前,德柱低頭立于其后,“殿下請節(jié)哀……” 太子望著窗外,長嘆了口氣,“從出生起,額娘就離開了我,在姨母進宮以前,皇阿瑪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一直記得,五歲那年,一個眉目姣好,宛如畫中仙子的人站在假山下沖我招手。這么多年來,姨母對我似乎頗為嚴厲,可只有我知道,這宮里,她是唯一一個會一夜不睡地為我縫制寢衣,會一眼不眨地為我熬制補品的女人?!?/br> “殿下,”德柱上前了兩步,太子轉(zhuǎn)頭看著他,“以后不要做那樣危險的事了,這世上一心一意對我好的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赫舍里氏的棺木被暫時安放在了鐘粹宮,鑾駕于六月二十五日歸京,皇上回宮當天,下旨追封赫舍里氏為平妃。 寂寥了幾個月的鐘粹宮在一個清晨猛然熱鬧了起來,搭建靈棚的奴才,主持喪儀的宗親命婦,一同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大門。 然,眼前的場景卻讓所有人在初夏的陽光中瞬間寒到了骨子里,伴隨著一聲尖叫,幾個老嬤嬤當場撅了過去。 赫舍里氏簡樸的棺槨上,一個紅色宮裝的女子懸在梁上,雪白的墻壁被一個大大的毒字染得通紅。這一幕,像一個怨毒至深的詛咒,轉(zhuǎn)眼間就傳遍了整個宮廷。 正三所 蘇偉梗著脖子聽張起麟繪聲繪色地描述鐘粹宮的一幕,大夏天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太不科學了,”蘇偉胡亂擺擺手,“割個手指能寫個多大的字,你凈胡說八道!” “真的,”張起麟繃起臉,“根本不是割手指,我那敬事房的兄弟說,那姑娘幾乎把整個手掌都削掉了?!?/br> “哎呀,行了行了,”蘇偉原地一蹦,“我不聽了,反正跟咱們沒關(guān)系,你也別到處瞎說,回頭上面怪罪下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br> “就是,”門口一個突兀的清亮聲音插進來,“張公公怎么比我們女孩子還大嘴巴,福晉可下了禁令了,不準咱們討論鐘粹宮的事兒?!?/br> “哎呦,詩玥姑娘,”張起麟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咱家知道了,以后不說就是了。你這是,來看蘇公公的?” “是啊,”詩玥把拎著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蘇公公的傷剛好,得補一補元氣才行。張公公,你也別總賴在這兒,耽誤蘇公公休息。” 蘇偉眨巴眨巴眼睛,張起麟看了看蘇偉,又看了看詩玥,“哎,是,是,咱家這就走,這就走?!闭f完抻著腦袋往食盒里看了看,卻被詩玥一把擋住,最后一臉不懷好意地瞥著蘇偉走了。 “又麻煩你了,”蘇偉倒坐在椅子上,摟著椅背,沖著詩玥不好意思地笑。 “有什么麻煩的,我們是朋友嘛,”詩玥把碗筷擺在桌上,又端出兩個燉盅,“這是我托膳房的大師傅買來的山雞,加上你上次送我的山參、紅棗,最補身子了。還有福晉賞我的阿膠,我兌了鹿血,做了血豆腐,你受的是刀傷,得多補血才行?!?/br> “妹子想的真周到,”蘇偉咧著嘴,拖著凳子坐到桌前,接過詩玥盛給他的雞大腿,“以后誰要娶了你啊,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嘁,就會說好聽的,”詩玥瞪了笑嘻嘻地蘇偉一眼,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延禧宮 成嬪邁進正殿,給惠妃行了一禮。 “別多禮了,快來陪本宮坐坐,”惠妃嘆了口氣道。 “娘娘這是怎么了?”成嬪坐到惠妃旁邊,“可是鐘粹宮的事兒給鬧的?” “可不是,”惠妃端起茶碗,掛掛茶沫,“誰知道一個宮女能鬧出這么大的風波,也是本宮大意了?!?/br> “那,皇上不是也沒說什么嘛,”成嬪抿了抿嘴唇,“赫舍里氏得的是疫病,娘娘為后宮大局著想,將她關(guān)起來也不是錯的。她一個奴才,心懷怨恨本就不對,如今還做出這樣有損皇家顏面的事兒來。娘娘非但沒怪罪,還容人收斂了她,已經(jīng)是大宏大量了?!?/br> 惠妃揚揚嘴角,“要是人人都像你這么想就好了,鐘粹宮墻上的字被宮里的長舌婦們傳的繪聲繪色。皇上現(xiàn)在是沒有追究,架不住三人成虎啊?!?/br> 成嬪笑笑,“娘娘不必擔心,如今您手握六宮大權(quán),大阿哥又在戰(zhàn)場立功,遏制一場無謂的謠言還不容易。所謂殺雞儆猴,這后宮里沒事兒說閑話的,有哪幾個是骨頭硬的?!?/br> 惠妃沒有言語,慢慢抿了口茶。 正三所 傍晚 蘇偉晃晃悠悠地進了正殿內(nèi)廳,王朝傾沖他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招呼值守的太監(jiān)們出去了。 “主子,”蘇偉挪挪凳子,坐到四阿哥旁邊。 四阿哥也沒看他,兀自拿起筷子夾了塊兒薄烤鴨皮吃了。 蘇偉咽了口唾沫,“爺,我也想吃……” 四阿哥押了口果酒,斜著眼睛瞅瞅蘇偉,“怎么,餓了?爺以為你吃山雞吃撐了呢。” “嘿嘿,”蘇偉一頓傻笑,回頭自己捧個碗夾塊兒烤鴨翅啃了起來。 四阿哥皺了皺眉,“把那碗龜苓湯喝了,爺特意讓膳房做了給你補身子的,別竟吃油膩的?!?/br> 蘇偉咂咂嘴,“爺,王八湯喝多了會流鼻血的?!?/br> 四阿哥瞪了他一眼,“山雞鹿血吃多了,也會流鼻血的?!?/br> 昭莫多一戰(zhàn)后,朝廷得到奏報,噶爾丹所率部眾已基本陷入絕境,“糗糧廬帳皆無,四向已無去路,狼狽不堪,目下掘草根為食”。但放虎歸山總不是良計,皇上積極布置要再征準噶爾,徹底殲滅噶爾丹的殘余勢力。 而此一戰(zhàn)后,大阿哥在朝中的威勢愈加強盛。不過太子一方也不示弱,皇上親征時,太子預政,常批閱奏折至廢寢忘食,滿朝皆是贊譽之聲。 后宮之中,平妃去世、宮女桃兒自盡,宮內(nèi)一直流言不斷,毒殺、謀害之說盡有,而封閉鐘粹宮的惠妃自然而然地成了眾矢之的。七月中旬,儲秀宮庶妃張氏公然污蔑惠妃,杖責二十,一雙腿由此廢了。不過,此一事后,宮中的傳言風波開始趨于平靜。 正三所 暑意肆虐的庭院中,飄著淡淡的中藥氣息,趴在窗口乘涼的蘇偉甩頭打了個噴嚏。 小英子拎著消暑的酸梅湯到蘇公公門前時,發(fā)現(xiàn)剛才還大敞四開的門窗現(xiàn)都被緊緊關(guān)住了。 “二師父,怎么把窗子都關(guān)上啦?”小英子推開房門,迎面一股熱氣。 蘇偉貪涼地趴在只鋪了床單的地上,“我還是康師傅哩,外面都是中藥味兒,聞不慣!” 小英子撓了撓后腦勺,“還好啊,沒多大味道。那可是德妃娘娘給后院各位小主送來的偏方,說是喝了能得阿哥呢。二師父你別口無遮攔地胡說,回頭再被主子怪罪?!?/br> 蘇偉瞪了小英子一眼,“不用你教我,婆婆mama的像個老嬤嬤一樣?!?/br> 小英子扁了扁嘴,把酸梅湯倒好遞給蘇偉。 “哎,小心著點兒,”蘇偉正灌著酸梅湯,門口突然一陣吆喝聲。 小英子跑到門口去看,只見王朝傾指揮著兩個小太監(jiān)搬了個青瓷的大缸來。 “干什么?。俊碧K偉盤腿坐了起來。 王朝傾揮退了小太監(jiān),陪著笑上前,“主子吩咐的,這天熱,有了這缸,能給您鎮(zhèn)上冰塊兒,回頭屋里就涼快兒了。” 蘇偉扁扁嘴,大字型往地上一趟,“拿回去吧,我用不著,這么多年都過來了。冰塊兒是主子才能享的福,我這兒用了,回頭該惹麻煩了?!?/br> 王朝傾愣了愣,看了看小英子,小英子眨眨眼睛,也不知該說什么。 第101章 撞鬼 康熙三十五年夜 蘇偉躺在地上,透著重重黑暗看著模糊不清的頂棚,濕熱的空氣像是一張鋪開的棉被將人從頭到尾包在里面。 木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蘇偉下意識地扁扁嘴。 四阿哥走到蘇偉腳邊,踢了踢他的小腿,“也不說多鋪張席子,這樣睡,受寒了怎么辦?” 蘇偉翻了個身,把頭半埋在枕頭里,甕聲甕氣地道,“不會的,褥子很厚呢……” 四阿哥嘆了口氣,沒有說話。蘇偉等了半天都不見回應(yīng),忍不住轉(zhuǎn)頭去看,結(jié)果正好撞上一只半空飛來的枕頭。 四阿哥脫了鞋子,把枕頭跟蘇偉的放在一起,俯身躺下。 “主子,”蘇偉翻過身,“你不能睡在地下!” “你能睡我為什么不能睡?”四阿哥瞪了蘇偉一眼,伸手搶了半張被子過來蓋好。 蘇偉愣愣地躺了一會兒,伸手去推推四阿哥,被四阿哥一巴掌打開,“別鬧,爺明天還要上朝呢?!?/br> 蘇偉扁扁嘴,“那去床上睡。” “不去,熱!”四阿哥閉上眼睛,干凈利落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