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嘿,”唐五從袖子中掏出幾張單子遞給蕭二格,“這是銀匠鋪子讓我呈給您的,那老板是個精明人,還騙馮嬤嬤按了手印呢。” 蕭二格接過單子,看了兩張,吩咐唐五道,“盯著她吧,等貝勒爺回來,咱們算總賬!” 八爺府 八阿哥下了馬車,綴了滿頭的汗,還沒邁進正院,八福晉就迎了出來,“爺,怎么樣?您怎么滿頭大汗的?” “別說了,”八阿哥拽拽衣領(lǐng),“給爺備水,爺要沐浴?!?/br> “是,”八福晉一俯身,回身吩咐奴才們?nèi)?zhǔn)備。 兩人邁進臥房,八福晉伺候八阿哥換上便袍,又進了一碗銀耳雪梨湯,“爺,裕親王還是不肯見您嗎?” 八阿哥放下湯碗,嘆了口氣,“我早就知道沒那么容易,他既然一早就想撂下這包袱,又怎么會輕易再撿起來呢。” “可,”八福晉蹙了蹙眉,“皇上本來就指了裕親王協(xié)助您修繕東岳廟,若是這差事完不成,他也脫不了干系啊。爺不如就直接遞話給裕親王,讓他自己衡量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無論如何,得先幫您把修繕東岳廟的銀子籌措出來,否則就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br> 八阿哥坐在床邊,凝目沉思,片刻后搖了搖頭,“這事兒,裕親王肯幫就幫,不肯,爺就自己扛?!?/br> “爺!”八福晉驚異地愣在原地。 八阿哥緩緩地垂下頭,沒再答話。 永和宮 德妃翻著內(nèi)務(wù)府呈上的賬冊,中宮空缺,太后令三妃協(xié)理。 榮妃稱病,宜妃與德妃便分管東西六宮,皇上出巡的日子,宮內(nèi)倒還算安寧。 “娘娘,”清菊端著茶碗邁進內(nèi)廳,“給佟佳氏小主的東西還送不送?” 德妃緩了口氣,凝思片刻道,“不送了,如今不是惠妃掌事,想也不會有人再找她的麻煩。更何況,如今宜妃管著西六宮,咱們?nèi)ニ蜄|西容易招她的眼?!?/br> “是,”清菊微一俯身,將茶碗遞給德妃,“娘娘今年是否極泰來了,不用再受延禧宮的閑氣,又能掌著東六宮的權(quán)柄。咱們五格格也要嫁人了,四爺、十四爺也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br> 德妃勉強一笑,“這日子讓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有意思了似的。只不過,這場面話騙得了外人,騙不了自己啊。五格格自小在太后身邊,本宮是一手都插不上,如今這夫婿是何人家,本宮連打聽打聽都不能。老四面上沉穩(wěn)孝順,內(nèi)地里卻讓人摸不清、看不透。十四一肚子的鬼主意,卻始終長不大?!?/br> “娘娘,”清菊半跪在腳榻上,給德妃敲著腿,“您什么時候這么傷春悲秋了,平日里您可不這樣?!?/br> 德妃彎了彎嘴角,抿了口茶,“可能是兔死狐悲吧,看著惠妃如今的下場,總是不禁想到自己?!钡洛㈤L的指甲在賬冊上劃過,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跡,“是自己的別人搶不走,不是自己的,即便從天上掉下來,你也握不到……” 八月末,北巡大軍起程回京 直郡王營帳 大福晉給大阿哥揉著太陽xue,桌上擺著明相的信,“爺,您何必費心,這也算好事一樁啊。廣善庫虧了那么大一個窟窿,到了咱們手里也不好辦,何不就讓八阿哥去擔(dān)著?!?/br> 大阿哥嘆了口氣,“老八根本補不了那個窟窿,他肯定還得向外求助。明相說,他已經(jīng)三番五次地等裕親王的門,可都被擋了回來。最近,他又頻頻出入京城各個權(quán)貴的府邸,肯定也是在想辦法回籠廣善庫的借銀。不過,廣善庫的事兒牽連巨大,那幫成了精的文臣都辦不了,他一個初出宮門的貝勒能做什么?” 大福晉抿了抿嘴角,“八阿哥倒是挺要強的,他既然擔(dān)下了這差事肯定也想做下一番事業(yè),只要他不靠向太子,爺也不用太過cao心。他實在辦不了,自會向皇阿瑪言明的,到時說不定這差事還是爺?shù)?。?/br> 大阿哥搖了搖頭,“我擔(dān)心的不是這些,我只是心里不安穩(wěn)。老八接了東岳廟的差事,這般困難,他都沒有沖我說一個字。早些年,他在延禧宮長大,衛(wèi)氏依附著額娘,老八對我從來都是言聽計從??扇缃瘛?/br> 大福晉嘆了口氣,“這幼虎長大了,肯定要逃脫牢籠的。即便八阿哥不準(zhǔn)備再依附王爺,太子那邊也不會輕易招籠他,畢竟還有后宮的種種牽扯在。更何況,八阿哥承了差事不到兩個月,一切還言之尚早?!?/br> 大阿哥緩了口氣,點了點頭,“還有一人,這幾日總在我腦中盤桓?!?/br> “誰?”大福晉微微挑眉。 大阿哥站起身,緩步走到窗邊,看著不遠的帳頂,慢慢吐出一詞“胤禛……” 九月,圣駕回鑾 四爺府免不了又是一番折騰。 四阿哥洗漱了一番后,想出門卻發(fā)現(xiàn)丟了個人,“蘇培盛呢?” “蘇公公到前院去了,” 王朝卿狗腿地上前答道。 四阿哥蹙了蹙眉,“算了,憑他去吧?!?/br> 二進院東耳房,蘇偉正一一翻看著蕭二格手里的單據(jù),“咱們這一個坑,沒想到還挺有效果?!?/br> “可不是,”蕭二格敲著桌沿兒,“我也沒想到一個老嬤嬤能有這么大膽子。這人啊,一掉錢眼兒里,腦子頓時不清楚了?!?/br> 蘇偉抿了抿嘴角,“也算拿她給府里的奴才們提個醒兒。不過,這事兒不能由咱們捅出來,否則太傷福晉的顏面?!?/br> “那要怎么辦?”蕭二格拄著下巴。 “交給我吧,”蘇偉把單據(jù)卷了卷塞進袖子里,“你注意點兒丫鬟婆子那邊兒,挑幾個伶俐忠心的。這一次后,幾位小主子身邊肯定得大換血了。” 第124章 自作孽 康熙三十九年 四爺府 東花園的假山后,蘇偉百無聊賴地晃蕩著,入了秋的天氣倒是頗為清爽,只不過貝勒府的花園沒有果樹,蘇偉有點兒思念莊子里黃澄澄的李子。 “蘇公公,”一身鵝黃色絹裙的詩玥蹦到蘇偉身后,嚇得蘇偉一蹦?!霸姭h,”蘇偉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逗得詩玥一樂,“你怎么那么不經(jīng)嚇啊,找我來有什么事兒?” 蘇偉傻笑著撓撓頭,將手里的包袱遞給詩玥,“這是我在關(guān)外給你帶回來的,都是上好的兔皮,你拿去做件夾襖過冬穿?!?/br> “真的?”詩玥一把接過包袱,打開來看,“這皮色真好,我自己用不了這么多,回頭給你做件馬甲穿?!?/br> “我就不用了,我衣服夠穿,”蘇偉慌忙地擺擺手,“我這還有件事想麻煩你呢?!?/br> 詩玥聞言扁了扁嘴,瞥了眼蘇偉,閑閑地道“我就說嘛,突然送我東西……說吧,什么事兒?” 永和宮 四阿哥攜福晉入宮請安,正殿內(nèi)換了全新的鏤花云雀紅木桌椅,半人高的豆青刻月季紋花瓶,堂上擺著紅檀底兒的八角紋金爐,熏得一室淡雅清香。 四阿哥與福晉見完禮后就坐,福晉看著冉冉清氣的紋金爐道,“額娘這是焚得什么香啊聞起來這般清淡爽氣?!?/br> 德妃笑笑,“是內(nèi)務(wù)府新調(diào)制的烏沉香,說是兌了幾種花汁進去,額娘試著好,就一直用著。既能安神,又淡雅純凈。你要是喜歡,等會兒給你多帶些回去。” “那就多謝額娘了,”福晉也沒推卻,微微頷首道。 四阿哥看了看福晉,彎彎嘴角道,“兒子才一陣子沒來給額娘請安,額娘眼里就只有福晉了?!?/br> 德妃被四阿哥逗得一樂,特意正了正神色道,“你們男孩子家的整天忙忙碌碌,就福晉時時來陪伴額娘,額娘自然多看重福晉。你這一走幾個月,好不容易回了府,平時也得多陪陪福晉才好。” “是,”四阿哥略一躬身,“額娘近來身子如何?兒子聽聞延禧宮出事后,東六宮的事兒就由額娘來管了。后宮一向多事,兒子怕額娘受累。” “你放心,”德妃眉目靜和,“后宮都是些雜事,有奴才們幫襯,額娘累不著。只是近來,你五妹的婚事被提上日程,額娘才忙活些。” “五妹的婚事?”四阿哥微微挑眉,“兒子隨皇阿瑪北巡時,恪靜還給五妹添了不少嫁妝,只是不知皇阿瑪有意哪家?兒子這幾日在朝上,也沒聽皇阿瑪提過?!?/br> 德妃輕輕地緩了口氣,“額娘也是聽太后提的,你皇阿瑪那兒還沒正式擬旨呢。不過天可憐見,太后舍不得你五妹嫁得太遠,挑的是京中的人家?!?/br> “真的?”四阿哥面露喜色,“兒臣還想著,若是如恪靜她們一樣,兒臣就向皇阿瑪請旨,一路護送五妹出嫁呢。這若是在京城,那就再好不過了,以后meimei有事,兒臣可就近照顧,額娘也不用受思親之苦了?!?/br> 德妃欣慰地點點頭,眉心卻有一絲憂愁不退。 福晉疑惑地眨眨眼睛,“額娘是否有煩心事?可是五妹的婿家不滿意?” 德妃嘆了口氣,眼神轉(zhuǎn)向四阿哥,語帶小心,“說不上不滿意,論家世可謂當(dāng)朝顯貴,只不過……” “額娘有話盡可只說,”四阿哥語態(tài)誠懇。 德妃抿了抿嘴唇,略挺了挺身子,“你皇阿瑪給你五妹指的是鑾儀使葉克書之子舜安顏,佟國維的親孫子?!?/br> 明相府邸 書房的一扇窗被值守的小仆打開,一盆矮松在窗沿微微露著枝椏。擺滿了書籍藏卷的架子旁,一個兩鬢斑白,身子微曲的老者負手而立,他對面的白墻上懸著一幅諸河南體,筆鋒微揚的字。 “二少爺,”小仆沖著來人一行禮。 納蘭揆敘略一點頭,徑直走到了屋內(nèi)老人的身后,“阿瑪?!?/br> 納蘭明珠緩了緩神,將手插進袖子里,“辦得怎么樣了?” “阿瑪放心,”納蘭揆敘微微垂首,“咱們家的借銀分了四次還清了大半,剩下的已不顯眼了?!?/br> 納蘭明珠點點頭,“那就好,廣善庫的事兒遲早鬧起來,咱們這樣不深不淺地擱著最是安全。” 納蘭揆敘抿了抿嘴唇,略抬眉眼道,“阿瑪,八阿哥好歹也得皇上看重,咱們何不賣他個人情?左了他與大阿哥的關(guān)系也較為密切,得了咱們的好處,以后說不定就能死心塌地地支持大阿哥了。” 納蘭明珠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向納蘭揆敘,“人心哪有你想的那般簡單?八阿哥在宮中十多年,對大阿哥是唯命之從,一直熬到出宮建府,才悄悄打起自己的算盤。這樣一個隱忍狡黠的人怎么會輕易對人死心塌地?如今大阿哥與太子之爭已如甕中滾水,拉這樣一個人進來豈是明智之舉!” “兒子知錯,”納蘭揆敘微微一愣,連忙躬身道。 納蘭明珠默然地轉(zhuǎn)回身子,聲音起伏無瀾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做事多過過腦子?!?/br> “是,”納蘭揆敘俯身片刻,抬頭見阿瑪還在盯著墻上的字,默默地垂首告退。在出門的一瞬,一抹寒意出現(xiàn)在眼底,他絕對不要只此一生都活在那副字的主人之下。納蘭容若,遲早有一天,所有人都會承認我的功績遠超于你。 四爺府后宅 馮嬤嬤出了西配院,正碰上幾個說笑的小丫鬟。 “馮嬤嬤,出去啊,”為首的絮兒笑著招呼道。 “是啊,是,”馮嬤嬤連點了兩下頭,往墻根底下靠了靠。 “誒,馮嬤嬤,正好你來幫我們看看鞋樣子,”絮兒湊到馮嬤嬤跟前,掀開自己的籃子,“這是福晉賞的好布料呢,我可不想做瞎了?!?/br> “對啊,讓馮嬤嬤幫著看看,”圍上來的幾個小丫鬟嘰嘰喳喳地道,馮嬤嬤拘謹?shù)刈箝W右閃,嘴里不清不楚地推拒道,“下次,下次吧?!?/br> “你們干什么呢?”一個清靈的聲音打斷紛亂的言語,詩玥從福晉院里的偏門走出來。 絮兒笑意盈盈地上前道,“我們想讓馮嬤嬤幫著看看鞋樣子,馮嬤嬤正要出去呢?!?/br> “哦,”詩玥看向馮嬤嬤,馮嬤嬤沖詩玥笑笑,一只手掐著袖口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退。 “還鞋樣子呢,你們看馮嬤嬤的衣裳才精致呢,連袖口的花紋也少見”詩玥笑著開口,一步上前拉開馮嬤嬤的手,兩只卷在帕子里的金釵掉在地上。 皇宮懋勤殿 四阿哥坐在正殿偏椅上,手里捧著胤祥、胤禵的功課,一頁頁地翻看。 胤祥站在四阿哥旁邊,時不時地求教一些不太明朗的地方,四阿哥都一一講解。 十四阿哥遠遠坐在殿門口,扁著嘴、沉著臉,時不時地看看門外。 放下胤祥的功課,四阿哥抬眼看向胤禵,穩(wěn)穩(wěn)地揚起聲音道,“過來,坐在那兒干什么?” 十四阿哥扁扁嘴,磨磨蹭蹭地走到四阿哥身邊,四阿哥看了他一眼,“功課倒是進步了不少,看來額娘叫人管著你倒是不錯?!?/br> “我——”十四阿哥不服氣地挺起胸脯,“我是自己努力的,沒用人看著!” “是嗎?”四阿哥不信地掀起眉毛,“你身邊不都是額娘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