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第122章 虧空 康熙三十九年 四爺府,眾人忙碌著貝勒爺隨駕北巡的行裝,蘇偉則暗地里找到了蕭二格,隱秘地交代了一番。 七月末,皇上北巡前夕,頒下詔令,由八阿哥胤禩主持修繕東岳廟事宜,裕親王福全從旁協(xié)理。諸臣尚未有所反應(yīng),北巡大軍已經(jīng)啟程。 “胤禩……”四阿哥坐在馬車?yán)?,臉色猶疑。 蘇偉晃蕩著雙腿,一聲不吭。 “怎么不說話?”四阿哥看向蘇偉,“一路都這么老實,爺都不習(xí)慣了。來,跟爺說說你怎么看老八這事兒的?” 蘇偉晃了晃腦袋,“八阿哥已經(jīng)建府,肯定有自己的心思了,你不想接這差事,人家想接,就想法子接了唄。” 四阿哥聞言一笑,“那這么說,你是認(rèn)為老八此舉乃有意為之,不是誤打誤撞?” 蘇偉看了四阿哥一眼,沒勁地垂下腦袋,“你都有推論了,干嘛還問我,我就是個太監(jiān),不管這些事兒。” “喲,咱們蘇公公是越來越有原則了,”四阿哥坐到蘇偉身邊,戳戳蘇偉鼓鼓的腮幫子。 蘇偉扁著嘴揮開四阿哥的手,偏頭抱膝靠在車壁上??v然他歷史盲到極致,也不得不在現(xiàn)代鋪天蓋地的清穿劇中得知,八阿哥在九龍奪嫡中是一個怎樣左右逢源的風(fēng)云人物。他的崛起,意味著什么,蘇偉心中一清二楚。 傍晚,大軍扎營。 太子皇帳中,兵部督捕左侍郎邵干給太子請安。 “起來吧,一路行來你也辛苦了,咱們坐下說話,”太子靠在椅背上。 “多謝殿下,”邵干拱手后,坐到小初子搬來的凳子上。 “老八那兒可有什么消息?”太子端起茶碗,緩緩地刮著茶沫。 邵干微微頷首,“京里來人說,東岳廟爭執(zhí)之初,八福晉的娘舅曾想給八阿哥保奏,但是明相、佟老皆無所獲,他們也就沒敢開口。至于八阿哥的那處糧莊,確實收成不好,正在改建?;蒎锬锍鍪潞?,大阿哥與明相多有走動,八阿哥那里一切如初,并未聽說有誰上門?!?/br> 太子點了點頭,“如此滴水不漏的安排,若不是誤打誤撞,我倒真希望是大阿哥指使的。否則,這皇子中,又有一個深藏不漏的了?!?/br> “殿下,”邵干拱手道,“奴才以為,八阿哥頂多是初生牛犢不畏虎罷了。若論皇子中的佼佼者,或許還是四阿哥略勝一籌?!?/br> “哦?”太子揚了揚眉,“怎么說?” “奴才得到消息,東岳廟的差事落下后,四阿哥的門人曾經(jīng)到太醫(yī)院探聽裕親王的病情,”邵干垂首道。 “你是說?”太子輕鎖眉頭。 “奴才大膽推斷,”邵干抬起頭,“四阿哥怕是已經(jīng)知道了廣善庫虧空之事?!?/br> 四爺帳篷 “蘇公公,”傅鼐掀開簾子,正碰上向外走的蘇偉。 “傅少爺,”蘇偉躬了躬身子,“四阿哥正等著您呢?!?/br> 傅鼐點點頭,走進(jìn)帳篷。 四阿哥換了身便服從屏風(fēng)后走出,“有什么消息?” 傅鼐俯身行禮后站起,“太子與大阿哥一路上都有信使來回,常鼐從京城傳來消息,八阿哥已經(jīng)接手東岳廟的修繕事宜,現(xiàn)下并未看出與哪一方的人來往密切?!?/br> 四阿哥微微點頭,坐到木塌上,“如此看來,胤禩的行為果真不是太子與大阿哥任何一方安排的。若是早有部署,就不用一路上這般大動干戈地來回傳遞消息了?!?/br> “那,”傅鼐皺起眉頭,“是八阿哥自己——” “不管是不是他自己,”四阿哥打斷傅鼐的話,“現(xiàn)在主要的問題是廣善庫到底出了多大的紕漏。裕親王費了這么多力氣甩下的包袱,被毫無背景的胤禩撿了去,他有能力補上那個窟窿嗎?” 傅鼐搖了搖頭,“若真如主子猜測,廣善庫的盈虧出了問題,八阿哥想完成這份差事,就勢必得尋求權(quán)臣貴胄的幫助。說不定,還是得靠向太子或大阿哥?!?/br> 四阿哥嘆了口氣,“皇阿瑪已經(jīng)相當(dāng)忌諱太子與大阿哥的爭斗了,老八再參合一腳,這表面的平衡之勢就更難維持了??扇缃竦男蝿荩瑓s偏偏又這般的騎虎難下?!?/br> “主子,”傅鼐又一拱手道,“上次索相將罪臣額庫里調(diào)派回京后,您讓我們密切注意索相的動作,沈廷正傳來消息說索相之子格爾分利用職位之便,將曾經(jīng)外放漕運總督,后又被貶監(jiān)察使的邵干調(diào)回了兵部,任兵部督捕左侍郎。奴才恰在這幾天,看到隨軍的邵干常出入太子營帳,似乎在為太子與索相傳遞消息?!?/br> “又調(diào)回來一人,”四阿哥撫了撫眉心,“索相想干什么?自己稱病在家,私下卻動作頻頻。東岳廟一事,連佟國維都說了話,他卻一直躲在門人后頭,就算為了平妃之事,也沒必要如此啊……” 蘇偉拎著食盒掀簾子進(jìn)來時,帳篷里正在沉默,傅鼐看了蘇偉兩眼,蘇偉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主子,奴才——”傅鼐剛一開口,四阿哥抬頭道,“你去尋個合適的人,不要帶任何背景,想辦法往那個邵干身邊湊湊,看能不能探聽出什么?!?/br> “是,”傅鼐俯身領(lǐng)命,臨走時又看了蘇偉一眼。 蘇偉莫名其妙地扁扁嘴,湊到四阿哥身邊,“主子,你這是要培養(yǎng)細(xì)作嗎?” “什么細(xì)作?”四阿哥瞪了蘇偉一眼,“爺只是派些眼線,方便收取消息?!?/br> “切,”蘇偉不屑地哼了一聲,“我還以為我打擾了你們什么好事呢,那個傅鼐看我好幾眼!” 四阿哥無力地嘆了口氣,“傅鼐是想讓你出去,沒見爺在和他說機密之事嘛。也就你,進(jìn)出都不用通報,人家給你使眼色,你就愣愣地看回去?!?/br> “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蘇偉轉(zhuǎn)回到飯桌旁,“一張木頭臉,表情做得一點特色都沒有?!?/br> 四爺府 “蕭公公,”一個黑瘦的像只猴兒的人竄到蕭二格旁邊。 “噓,”蕭二格左右看看,將人拉進(jìn)自己住的屋子里,“怎么樣?查出來了嗎?” “我唐五辦事兒,您放心,”來人拍拍胸脯,“西配院那幾個嬤嬤沒有哪個手腳干凈的。您想啊,都是在外有家有男人的了。尤其這跟著小主子的,小孩子好糊弄,帕子香包,吃的用的心里都沒數(shù)。那馮嬤嬤更是如此,宋格格平日里吃齋念佛的,大格格也整天背書繡花,根本沒人管她,她順出去的東西可不少?!?/br> 蕭二格抿了抿嘴唇,冷笑一聲,“法不責(zé)眾,咱們這家大業(yè)大,有這些埋汰事兒也正常。不過啊,誰讓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呢?!?/br> 唐五歪歪腦袋,一雙小眼睛冒著點精光,“蕭公公你是想?” “小偷小摸地不夠分量,”蕭二格招了招手,讓唐五湊到他近前,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通。 八爺府 胤禩面前擺著廣善庫的賬簿,血紅色的字體醒目的刺眼。他萬萬沒想到,眾人爭搶的肥rou后面竟是吃人的陷阱。 “爺,”八福晉走到胤禩身邊,“要不,咱們跟皇阿瑪如實稟報吧,反正這廣善庫虧空也是那幫官員的事兒,跟您又沒有關(guān)系。您捅出了這件事兒,皇阿瑪說不定還要獎賞您呢。” 八阿哥冷冷一笑,“若是這般簡單,裕親王何苦甩下這份差事?” 八福晉輕鎖秀眉,“妾身聽舅舅提起過,廣善庫抽取戶部努銀,借貸給八旗兵丁,再以五厘的月息收回。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不是應(yīng)該營造利潤,充盈國庫的嗎?為何會出現(xiàn)這般巨大的虧空?” 八阿哥嘆了口氣,“人坐于金山之上,有哪幾個能空手而回?在廣善庫借銀是皇阿瑪主張的,八旗兵丁誰不想分享皇恩?可也正因如此,千軍萬馬擠上獨木橋,能真正借到銀子的往往是最不缺銀子的?!?/br> 八福晉恍然地點點頭,八阿哥負(fù)手走到窗前,“我看了廣善庫的賬簿,他們拿給我的,肯定也是修飾過的??杉幢闳绱?,這其中的盤根錯節(jié),也已經(jīng)觸目驚心了。那些人借走的銀子,數(shù)目巨大,卻沒人敢輕易要回,只能不斷地用戶部新?lián)軄淼呐y填充漏洞。可銀子一下來,人的貪心與欲望,又讓這漏洞越來越大。此次皇阿瑪突然令廣善庫出銀修繕東岳廟,等于一下打破了廣善庫勉強維持的平衡。裕親王負(fù)責(zé)修繕之事,肯定最先察覺了廣善庫的虧空。若想捅破這件事,就必須要碰觸那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大網(wǎng),連裕親王都退避三舍了,我又哪有那個膽子敢跟皇阿瑪實話實說呢?” 八福晉臉色蒼白,聲音微顫,“那,咱們該怎么辦?。俊?/br> 八阿哥緊緊抿著唇角,“是我一時糊涂,盲目燥進(jìn),接了差事才發(fā)覺是顆燙手山芋。不過,我既然已經(jīng)接下了,總不能束手就擒,刀山火海也罷,爺怎么都得闖上一闖?!?/br> 四爺帳篷 “虧空?”蘇偉咬著筷子不可置信地盯著四阿哥,“不是借銀子還利息的嘛,怎么會虧空?” 四阿哥無奈地?fù)u搖頭,“這銀子的事兒交到大臣手里,十分能留下一分就不錯了,更何況還有文武權(quán)臣的人際往來。廣善庫的窟窿肯定是越補越大,外借的銀子估計是想收也收不回來了?!?/br> “可廣善庫不是皇上設(shè)立的嗎,那些大臣不想要腦袋啦?你又沒接廣善庫的差事,你怎么知道肯定有虧空?要是真有個大坑,太子和大阿哥干嘛搶得頭破血流的?”蘇偉困惑地抓著帽帶。 四阿哥恨鐵不成鋼地戳戳蘇偉額頭,“你就不能動動你的腦袋?裕親王好好地修著東岳廟,干嘛突然稱病?廣善庫的設(shè)立本來就不健全,這種事兒的發(fā)生也不奇怪。至于太子、大阿哥,他們背后站著索相、明相,權(quán)傾朝野,比起廣善庫的窟窿,他們更在意的是能從中控制的勢力。” 蘇偉咬了咬嘴唇,“那,八阿哥豈不是會很慘?” 四爺府 “誒喲,馮嬤嬤,您這是去哪兒???”唐五兒裝模作樣地給馮嬤嬤打個千兒,逗得馮嬤嬤一樂。 “我去給大格格取兩匹布料,小主要給格格做兩身里衣,你又跑這西配院來干什么???”馮嬤嬤看著唐五道。 唐五嘿嘿一樂,“我是來給兩位小主送月例銀子的,您看看,足斤足兩的銀錠子啊,”唐五墊了墊手里的兩個荷包。 馮嬤嬤瞥了他一眼,“誰不知道足斤足兩,竟說廢話!” “誒,馮嬤嬤,這您就不知道了,”唐五擺正神色,“我有個表家兄弟,在銀匠鋪子做事兒,他們那兒就干這參假的買賣。不過不是銀子,是首飾,”唐五往馮嬤嬤跟前湊了湊,“就您帶這銀簪子,到他們那兒換個鍍銀的桿兒,誰也看不出來?!?/br> 馮嬤嬤一愣,唐五往后退了退,躬身道“您忙您的,小的給主子送銀子去了。” 第123章 大換血 康熙三十九年 鑾駕大軍扎營木蘭圍場,蒙古貴族紛紛趕來上供朝拜。康熙三十六年下嫁給博爾濟吉特氏喀爾喀郡王敦多布多爾濟的和碩恪靖公主也隨額駙遠(yuǎn)道而來給皇父請安。 康熙爺見到女兒很高興,大擺酒宴,賞下大批的牛羊和金銀。蘇偉跟著四阿哥赴宴,見這位扶蒙的公主氣質(zhì)很是不同,舉手投足頗有巾幗風(fēng)范。 “她是郭貴人的女兒,”四阿哥在蘇偉倒酒時壓低聲音說道,“你忘了五阿哥中毒那年,亞嬪被貶為貴人,她的女兒被送進(jìn)翊坤宮的事兒了?恪靖就是那位公主,宜妃沒有女兒,一直把恪靖奉做掌上明珠。三年前,喀爾喀部歸附大清,皇上將恪靖下嫁給敦多布多爾濟。多少人等著看這第一位下嫁外蒙的公主會有什么悲慘的下場。誰想恪靖作風(fēng)凌厲,不僅參政議政,還帶皇阿瑪行監(jiān)喀爾喀部國事之權(quán)。在歸化公主府更是儼然一位封疆大吏,歸化將軍、督統(tǒng)都得日日向她叩頭請安?!?/br> “怪不得,”蘇偉瞠目,“我看以往來朝拜的幾位扶蒙公主不是體弱扶柳,就是噤若寒蟬,連長公主說話都支支吾吾的。就這位公主,遠(yuǎn)嫁三年,回來說話這般鏗鏘有力,她那個額駙連話都搭不上?!?/br> 四阿哥笑笑,“恪靖不僅參政掌權(quán),在喀爾喀部聲望也極高,百姓都稱她恭德賢順,喀爾喀部的貴族背地里叫她‘海蚌公主’?;拾敁?dān)心她風(fēng)頭過剩,會為人所忌諱,還賜了她“蕭嫻禮范”的匾額,意在訓(xùn)誡??烧l知恪靖有了御匾,做事更雷厲風(fēng)行了。皇阿瑪表面上唉嘆,實則很以恪靖為傲。畢竟有了這位公主,遠(yuǎn)在外蒙的喀爾喀部就不用皇阿瑪時時提防了?!?/br> “這么厲害,”蘇偉一臉敬仰地看看坐在皇上右下方的和碩恪靖公主,又偏頭看看自家主子,嘟嘟囔囔道,“你看看人家的女兒……” “四哥,”恪靖公主站起身,端著酒杯走到四阿哥跟前,“若是meimei沒記錯,五妹也到年紀(jì)出嫁了。” “是,”四阿哥也站了起來,“嫁許人家還得等皇父定奪?!?/br> 恪靖微微笑笑,“meimei遠(yuǎn)在千里之外,到時也不能送五妹上轎。此次,特帶了些薄禮,也算我做jiejie的給meimei添妝了?!?/br> “四哥帶五妹多謝meimei與妹夫了,”四阿哥舉起酒杯,喀爾喀郡王遠(yuǎn)遠(yuǎn)地向四阿哥示意一下,三人仰首共飲。 “好,”康熙爺面色微紅,氣色很是不錯,“朕的寶貝女兒們?nèi)舳寄芟蜚【敢粯?,朕,就老懷安慰了?!?/br> 康熙爺眼眶泛紅,酒杯握在手中,不舉不放。蘇偉遠(yuǎn)遠(yuǎn)看著,心里莫名酸澀。 四爺府 馮嬤嬤緊緊握著袖口,步履匆匆地由正門而入。 “喲,馮嬤嬤,”蕭二格背著手走上來,“您這是去哪兒了?” “回家一趟,”馮嬤嬤僵硬地笑笑,旋又正起神色,“是主子恩準(zhǔn)的?!?/br> “是,是,”蕭二格彎了彎腰,“我也就是隨便問問,馮嬤嬤請便?!?/br> 馮嬤嬤瞥了蕭二格一眼,邁著小碎步走了。 唐五從門后竄了進(jìn)來,湊到蕭二格身后,“蕭公公,這位嬤嬤膽子可夠大的啊。前幾日換得是銀飾,這幾日連大格格步搖上的藍(lán)寶、紅寶都敢作假啦!” “是真沒看錯人啊,”蕭二格呸了一口,“貪財圖錢就罷了,連腦袋都不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