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jié)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道,“安郡王府是八福晉的外祖家,爺跟他們也沒什么交情,尋常的喪禮就是?!?/br> “我知道了,”蘇偉咬著筆桿子,琢磨了半天,寫下白綢布十匹。 四阿哥又抬了一下眼眉,輕描淡寫地道,“但也別太小氣了,咱們好歹是親王府邸,讓人看了笑話?!?/br> 蘇偉瞪了四阿哥一眼,把剛寫下的禮單團(tuán)成一團(tuán),扔到身后的炭盆里。 十二月中旬,安郡王薨后,京中照例服喪二十一天。 雖然岳樂一脈曾遭貶斥,也不得康熙爺寵愛,但到底是太祖皇帝努爾哈赤之孫,朝中大臣未敢有絲毫輕視,往安郡王府吊唁的宗親貴戚自是絡(luò)繹不絕。 毓慶宮 太子從安郡王府歸來,臉色沉郁。小初子端著熱茶邁進(jìn)內(nèi)廳時,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衛(wèi)敏正跪在屋子當(dāng)中。 “殿下,喝茶,”小初子將茶碗放到太子手邊,轉(zhuǎn)身走到太子身后站好。 衛(wèi)敏悄悄抬頭看了太子臉色,壯起膽子道,“請殿下恕罪,俱奴才所知,幾位大人近來行動都頗為低調(diào),絕無私下交接之事。奴才猜測,可能是因著安郡王病逝,大人們來往吊唁,應(yīng)酬多了些許,才會傳出閑話,讓殿下誤會。之前,殿下叮嚀幾位大人不可輕舉妄動,奴才都一一轉(zhuǎn)達(dá)。幾位大人對殿下忠心耿耿,絕不會違背殿下旨意的?!?/br> “最好不會,”太子端起茶碗,輕輕刮著茶末,嗓音異常清冷,“本殿入主東宮多年,對手下之人從來都是寬和以待,只因你們都曾是索相親手提拔起來的。但是,本殿寬和,絕不代表本殿軟弱可欺?!?/br> 太子抿了口茶,將茶碗放到桌上,微瞇起雙眼盯著衛(wèi)敏道,“你告訴托合齊他們幾個,再對本殿的命令陽奉陰違,別怪本殿心狠手辣,棄車保帥!” 衛(wèi)敏身子一僵,慌忙叩首道,“奴才遵命,求殿下息怒!” 八爺府 劉鶴弓著身子,端了一碗漆黑的湯藥進(jìn)了八阿哥的書房。八阿哥看了一眼,揮手讓幾個門人退下。 “這些日子的湯藥倒是有些效果,”八阿哥接過藥碗,“爺要喝多久才可康復(fù)?” “這個,”劉鶴低下頭,躊躇了半晌道,“具體療效還需觀察,這方子也是奴才托了幾位太醫(yī)和民間大夫才研究出來的。對恢復(fù)貝勒爺雄風(fēng)倒是有幾分把握,只是貝勒爺傷身日久,以后怕難有子嗣……” 劉鶴說完便跪到了地上,八阿哥端著藥碗看了他一眼,卻并未發(fā)作,只仰頭將湯藥一飲而盡。 “貝勒爺,”看門的奴才匆匆而入,跪在門檻外道,“十四阿哥到了?!?/br> 八阿哥眼色一轉(zhuǎn),示意劉鶴先退下,舉步走出門外。 十四阿哥迎面而來,看了劉鶴一眼,笑著沖八阿哥一拱手道,“弟弟攪擾了,不知八哥可方便收留弟弟一晚?”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八阿哥彎起唇角,摟著十四阿哥往屋里走,“八哥正愁沒人喝酒呢,你來得恰是時候?!?/br> 胤禵笑了笑,跟著八阿哥進(jìn)了堂屋,突然皺了皺鼻子道,“怎么一股子藥味?八哥近來身體不適?” “沒有,”八阿哥擺手讓十四阿哥坐下,“只不過近來事情繁雜,身體有些吃不消。福晉不放心,讓人燉了些補(bǔ)品而已。” “原來如此,”胤禵彎了彎唇角,“這次安郡王病逝,都是八哥在一手cao辦,朝中內(nèi)外無不贊八哥賢良。要我說,八哥還是得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別因著這些事把自己鬧病了才好?!?/br> “胤禵說的是,八哥就是個愛cao心的命,”八阿哥微笑著道。 奴才們送來熱茶,胤禵端起茶碗,看了看并未有動作的八阿哥道,“對了,我這次來還帶了些好茶葉來。是門人們進(jìn)上的頂級君山銀針,八哥一向喜好飲茶,不如今日咱們一起嘗一嘗?” 說完也不等八阿哥反應(yīng),便示意身邊的小瑞子道,“去,跟著小廝們把爺帶來的茶葉泡上一壺來。” “是,”呂瑞利落地一打千兒,跟著奴才們往外而去。 八阿哥臉色未變,只抿了抿唇角道,“胤禵不是不愛飲茶嗎?怎么今日這么好的興致?” 十四阿哥彎了彎唇角,神態(tài)輕松地靠向椅背道,“就是因為弟弟不愛喝,才都給八哥送來了,免得暴殄天物。八哥愛茶,這回也幫弟弟品一品,看那些趨炎附勢的有沒有騙我不懂行當(dāng)?” “哪個敢騙你啊,若真有,八哥也幫你教訓(xùn)他,”八阿哥也笑著應(yīng)道,只是那笑意未再深達(dá)眼底。 另一頭,小瑞子端了泡好的君山銀針上來,給八阿哥、十四阿哥各斟上了一碗。 十四阿哥慢慢刮著茶末,見八阿哥端起茶碗,看了看茶色,又輕嗅了嗅,才微微抿了一口道,“恩,好茶?!?/br> 十四阿哥笑了笑,也跟著低頭輕抿了一口。 都統(tǒng)鄂善府邸 齊世武揮手掃掉桌上的茶碗,面目陰沉道,“我看太子是被屢次拘禁嚇破了膽子,竟用這般話語威脅起咱們來了,他還以為是索相在世的時候呢?” “請齊大人注意措辭,”耿額從旁道,“殿下是咱們的主子,就算偶有決策不清之時,也不該心有怨憎?!?/br> 齊世武看了耿額一眼,冷哼一聲別過頭。 上座的托合齊見狀開口道,“你們也別惱,殿下自有殿下的顧慮。不過,殿下畢竟久居毓慶宮,對外面的形勢難免疏于了解。此次,八貝勒cao辦安郡王喪儀一事,贏得滿朝贊譽(yù),不少宗親有投靠八貝勒的趨勢。就算殿下多有訓(xùn)斥,咱們也不能一味地作壁上觀,否則遲早會任人宰割。” “提督大人說的沒錯,”都統(tǒng)鄂善亦開口道,“不止八貝勒,就連雍親王也在積極培養(yǎng)勢力,連大理寺都有投靠之意。殿下若再一味推卻,當(dāng)初索相留下的勢力就要被人吞噬殆盡了。” 托合齊點了點頭,轉(zhuǎn)而對尚跪在地上等候的衛(wèi)敏道,“你且回去安撫殿下,只說我等誓死忠于殿下,絕不會違背殿下的旨意。其余的,均不可向殿下提起。” “是,奴才遵命,”衛(wèi)敏聞言,俯身離去。 第280章 親王儀仗 康熙四十五年 十二月末,八爺府 一場大雪過后,原本清冷的花園中更添了幾分蕭索。 金環(huán)扶著八福晉在剛清掃的甬道上慢慢走著,言語間多帶了幾分擔(dān)心道,“主子才剛從郡王府回來,去看望毛氏也不急在這一時?。磕紱]有好好睡一覺……” “我不累,”八福晉輕嘆了口氣,“總得看過才能放心,否則歇也歇不踏實。你要知道,現(xiàn)在咱們府上也不如從前安穩(wěn)了——” “jiejie,你看,那兒的梅花都開了……” 兩人正說著,一聲笑語打斷八福晉的話,金環(huán)皺了皺眉,上前幾步道,“誰在那兒?還不出來見過福晉!” 不遠(yuǎn)處的幾株花枝被撩開,露出嘉怡宛若桃李的笑臉和張氏溫和的面容。 “原是福晉在這兒,妾身們冒昧了,給福晉請安,”嘉怡與張氏一先一后地走到福晉跟前,緩緩一禮。 八福晉面色漸沉,目光陰冷地掃過兩人,最后落到張氏身上道,“你怎么在這兒?誰準(zhǔn)你出院子的?” 張氏身子一顫,垂下頭,沒敢吭聲。 嘉怡見狀上前一步,俯身道,“還請福晉恕罪,是妾身惦記張jiejie肚里的孩子,想她日日悶在屋里對胎兒不好,才求了貝勒爺,準(zhǔn)許jiejie出來走走的?!?/br> 八福晉冷哼一聲,瞥了一眼嘉怡道,“我平日倒小看你了。怎么?以為耍了些陰謀詭計,奪得了貝勒爺?shù)膸追挚粗?,本福晉就奈何不了你了?” 嘉怡莞爾一笑,略略低頭道,“妾身惶恐,福晉是這貝勒府的女主子,妾身哪敢跟您耍什么陰謀詭計啊?福晉若是見不得張jiejie在外走動,妾身陪著jiejie回去就是了?!?/br> “站??!”八福晉鳳眼一瞇,微揚(yáng)起頭道,“烏拉那拉氏,你以后只管好自己的事就夠了。不準(zhǔn)再接近張氏,張氏的胎兒也不用你cao心,否則別怪本福晉治你謀害貝勒爺子嗣之罪。” 嘉儀聞言,輕轉(zhuǎn)回頭道,“福晉何出此言?妾身看顧張jiejie的胎兒,是得了貝勒爺允準(zhǔn)的。若妾身有謀害貝勒爺子嗣的心思,貝勒爺又怎么會把如此重任托付于我?” “貝勒爺讓格格照顧張小主是因為我們福晉不在,”金環(huán)見狀從旁插嘴道,“如今,我們福晉回來了,自是用不著格格再辛苦了。更何況,格格年輕識淺,本也不適合照顧有孕之人。” “我不適合?”嘉儀斜睨了金環(huán)一眼,勾起唇角看向八福晉道,“若說不適合,福晉才是最不適合的那個吧?” 八福晉面目一寒,金環(huán)上前一步道,“小主這話,膽子也太大了吧——” “我不過就事論事而已,”嘉儀打斷金環(huán)的呵斥,面向八福晉道,“福晉新喪在身,對胎兒難免有所沖撞。莫說剛懷了孩子的張jiejie,就是毛氏那兒,福晉都不宜常去。否則,真有個好歹,怕是福晉也不好對貝勒爺交代吧?!?/br> “你——”金環(huán)又想上前,被八福晉揚(yáng)手制止。 “真是一幅伶牙俐齒的嘴啊,”八福晉淺笑著,走到嘉儀身旁,“本福晉在這貝勒府里也是呆得悶了,就讓你好好鬧上一出又何妨?” 嘉儀斂去了面上的笑意,八福晉壓低了嗓音繼續(xù)道,“不過,你記著,你還能在本福晉眼前活蹦亂跳的,只是因為貝勒爺還用得著你罷了。若是哪天貝勒爺厭了,本福晉一準(zhǔn)讓你后悔,活著邁進(jìn)八爺府的大門?!?/br> 嘉儀的身子微微一僵,末了輕巧地后退一步,俯下身子道,“妾身謹(jǐn)遵福晉教誨?!?/br> 八福晉狠狠地瞥了嘉儀一眼,扶著金環(huán)的手臂走遠(yuǎn)了。 張氏見狀,面帶愁容地走到嘉儀跟前道,“你何苦跟福晉正面相爭?如今,她知道你我二人走得近,我這孩子——” “jiejie放心吧,”嘉儀回身扶住張氏,“你我與福晉鬧的越兇,她越不敢動jiejie的肚子。貝勒爺深知你我在后院風(fēng)雨飄搖的地位,若是jiejie有個萬一,貝勒爺頭一個懷疑的就是福晉。福晉又不傻,不會做這種自掘墳?zāi)沟氖碌??!?/br> 張氏抿了抿唇,略略地點了點頭,低頭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小腹。 轉(zhuǎn)眼,年關(guān)即臨。 風(fēng)云動蕩的康熙四十五年,在安郡王的喪幕下終于緩緩而過。 這一年中,若說京城最大的變化,莫過于皇子各派間的勢力漲落。 太子歷經(jīng)大起大落,重新入主毓慶宮。手下之人分掌六部,更遙握西北兵權(quán),實力似乎不弱于前。相反,以往風(fēng)頭鼎盛的直郡王,被削爵圈禁,手中實力盡被瓦解,徹底失去了奪嫡的資格。 而一直受朝臣看重的八貝勒,歷經(jīng)群臣保奏,巫蠱之罪,最終未得晉封。然其賢名未減,八面玲瓏的處事方式,頗受朝臣推崇,即便遠(yuǎn)在江南,八貝勒的聲望也如日中天。 當(dāng)太子重入毓慶宮時,康熙爺大封皇爵,京中一下多了三座親王府邸。其中,最引人矚目的莫過于雍親王府了。 不說,康熙爺對雍親王的看重。就說在朝臣中間,雍親王的威望也與日俱增。在隨太子處理內(nèi)閣政事之時,經(jīng)雍親王處理的奏折,一概無人情可講,俱秉公直斷,辣手無情。若說,朝臣對八貝勒的是親近推崇,對雍親王的就是恐懼敬仰了。而雍親王手中的實力,一直讓人模糊不清,似乎除了門下之人,再無權(quán)臣支持。但是,雍親王在朝堂的影響力,卻漸漸地不容小覷起來。 除此三人之外,誠親王雖年長,但除了一本《古今圖書集成》,在朝堂上再無建樹。只有若干文人出入誠親王府,幫助誠親王繼續(xù)著書立說。 恒親王、淳郡王平日里行事低調(diào),很少參與朝堂上的派系之爭。九貝子胤禟熱衷于經(jīng)商賺錢,常與十阿哥敦郡王在京中橫行霸道,為此經(jīng)常受康熙爺斥責(zé)。 余下的小阿哥中,十三爺雖從行宮回京,但未得爵位,似乎也不再受康熙爺重視。反倒十四貝子,雖然幾次沖撞康熙爺,但頗受康熙爺疼寵,即便已出宮建府,平日里的賞賜還是絡(luò)繹不絕。 康熙四十六年,正月十八 幾盞碩大的紅燈籠在剛過了元宵的長街上,也頗引人矚目,“西來順”三個大字在房檐下閃著暗沉沉的金光。 季鴻德陪著蘇偉在修飾一新的店鋪內(nèi)里外巡視,除這一家本店外,京城各大集市還有三家分店在這一天同時開張。 季鴻德看了看門外看熱鬧的過往客商,略帶擔(dān)心地道,“小的聽說敦郡王也解了禁足了,咱們這么大張旗鼓地四家店同時開業(yè),會不會又惹了人家忌諱?。俊?/br> “怕什么?”蘇偉理了理自己的衣領(lǐng),仰首往門外走去?!岸乜ね趸馃鱽眄槪褪菫榱藞髲?fù)咱們主子。咱們要是一直龜縮著不敢開張,豈不是讓人以為雍親王府怕了敦郡王了。所以,咱們不僅要開,還要聲勢浩大地開?!?/br> 蘇偉挺著胸膛走到門外,一派指點江山的勁頭,“吉時已到,迎財神!” 六掛大鞭從二樓垂到地下,乒乒乓乓地響了一刻鐘。季鴻德堆了滿臉的笑意,站在臺階上拱手拱了半天,愣是一個進(jìn)屋的都沒有。 蘇偉呆了半晌,連忙吩咐小廝高聲喊道,“為慶祝本店重新開張,今日過往客商,飯資全免!” 小廝喊啞了嗓子,卻只有零星幾個客人,與當(dāng)初西來順第一次開業(yè)時的盛況相差甚遠(yuǎn)。 蘇偉急的直轉(zhuǎn)圈圈,季鴻德在人群里繞了一圈后小跑到蘇偉身邊,“財東,咱們西來順著火的事兒已經(jīng)在附近傳遍了,大家都說咱們是得罪了什么人,生怕引火燒身,所以才不敢進(jìn)門?!?/br> 蘇偉懊惱地一拍帽子,他把這事兒給忘了,九阿哥、十阿哥知道西來順背后有雍親王,過往的百姓們可不知道。他們只見到了西來順的沖天大火,和順天府的無聲無息。 “財東,咱們怎么辦???這才第一天,估計其他幾間分店也好不到哪兒去,民間傳這種事兒傳的可快了?!?/br>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蘇偉拍著腦門轉(zhuǎn)圈圈,眼看著人群漸漸有散開的趨勢,店里的伙計們都開始嘆氣。 “咚!咚!”正在西來順外一片愁云慘霧時,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鑼聲。 接連十三下銅鑼響后,蘇偉猛地一抬頭,跑到路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