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jié)
“是杜掌柜過譽了,”慕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是蘇公子提拔,杜掌柜悉心教導,慕辭現(xiàn)在還要仰人鼻息來討生活呢?!?/br> “慕公子不必自謙,我看了賬冊,慕公子記賬的方式更為簡練清楚,而且方便核對,幾乎毫無錯處,”王相卿轉(zhuǎn)過頭看著蘇偉道,“也是蘇弟眼光好,這樣出色的賬房先生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蘇偉又被扣了頂高帽子,一時得意極了,“為了給大哥接風,今天我請客,讓伙計們早點收工,咱們?nèi)ノ鱽眄槾暌活D!” “這么熱鬧,不知有沒有我的份兒呢?”門外想起一聲笑語,尹勝容背著一張古琴走進吉盛堂的大門。 “原來是勝容啊,”蘇偉轉(zhuǎn)頭給王相卿介紹,“這位是尹勝容,尹公子,在京城開了一家琴行,我在和隆盛商號打交道時認識的,”說完又給尹勝容介紹道,“這位是我大哥,王相卿,吉盛堂背后的大掌柜?!?/br> “見過王公子,”尹勝容微微彎了彎腰,面露得意地沖蘇偉道,“我今天可是給吉盛堂帶了一筆大生意來,蘇大哥要請人吃飯,小弟得是頭一份。” “哦?什么生意?”蘇偉聽見能賺錢,就兩眼冒光。 尹勝容放下古琴,直了直身子,“蜀中因明末戰(zhàn)亂,不少織造藝人流離在外,這些年才逐漸重回故土。蜀錦除了每年進貢以外,也有了些余項,可惜不是誰都能買得起的。若是蘇大哥有意,小弟可以幫您搭個橋。” “真的嗎?”蘇偉立時瞪圓了眼睛,“跟誰搭橋,什么時候搭——” “蘇弟,”王相卿打斷蘇偉的追問,有些無奈地道,“天也不早了,咱們到酒樓再談可好?” “哦,對對對,”蘇偉敲了敲腦門,連忙招呼大家關門吃飯。 當晚,西來順中,一行人相談甚歡。王相卿寬和,尹勝容直爽,慕辭灑脫。 蘇偉不知道的是,在未來他浸yin商海的一段歲月中,這幾人將是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成就有別宮廷的另一段傳說。 二月初八,晨 戶部書辦沈天生等串通本部員外郎伊爾賽等,包攬湖灘河朔事例,額外多索銀兩一事被御史上奏彈劾,康熙爺當朝摔了奏折。此事,齊世武與托合齊也參與在內(nèi)。 出了乾清宮,八阿哥在幾位朝臣的圍攏下路過蹙眉沉思的四阿哥,微微一低頭道,“見過四哥,今兒個天冷,四哥當心別著涼了?!?/br> 四阿哥冷眼撇過去,嗓音低沉,“不勞八弟費心,本王身子好得很。” 出了日精門,張保迎了上來,低聲詢問道,“奴才聽說太子病了,王爺先前在暢春園負責看顧太子,現(xiàn)在要不要去毓慶宮看看?” 四阿哥往毓慶宮的方向看了看,無聲地嘆了口氣,“不能去,也去不了,回王府吧?!?/br> 二月初十,宗人府將托合齊、齊世武等結黨會飲一案的審訊結果,具情上奏。 朝堂上,康熙爺直言,“此等事,俱因胤礽所致。胤礽行事,天下之人,無分貴賤,莫不盡知。若果以孝為本,以仁為行,天下之人皆知系朕之子,必無異心,何必求此等人保奏?惟其行事不仁不孝,難于掩蓋,才以言語貨財買囑此等貪濁諂媚之人,潛通信息,尤屬無恥之甚矣!” 這一番責備,不可謂不重,堪比當初太子在熱河行宮被圈禁之時。可是如今,太子纏綿病榻,亦不準再出入朝堂,是連一句申辯都說不得了。 訓斥之后,康熙爺下旨,因托合齊、耿額、齊世武等人,身系別案,遂待各案完結時再行處置。而會飲案其他相關人等,都統(tǒng)鄂繕革職拘禁。迓圖入安親王屬下辛者庫,看守王墓。都圖等系辛者庫之人,俱交與內(nèi)務府處置。 東宮傾覆,似乎只在旦夕之間了。 雍親王府 四阿哥從內(nèi)閣回來,正碰上在東花園逡巡不已的伊爾哈。 “這是干什么呢?”四阿哥翹眉看著自家小女兒帶著一幫侍女、奴才在花花草草中翻找。 “阿瑪,”伊爾哈循聲望見四阿哥,連忙福了福身,“女兒最喜歡的一根珠釵不見了,白瞎了那顆又圓又大的珍珠。不知道是不是被誰撿了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四阿哥寵溺一笑,親自把伊爾哈從草叢里領了出來,“都這么大個女孩子了,還整天東竄西竄的,草堆里也是你一個格格去的地方?” 伊爾哈鼓起腮幫子,拽著四阿哥的袖子搖了搖,“那是女兒最喜歡的發(fā)釵了,我不管,是丟在阿瑪?shù)膱@子里的,阿瑪賠給我!” “行啦,”四阿哥聞言一樂,“也不知道你這嬌俏勁兒跟誰學的。不就一顆珍珠嗎,阿瑪讓張保取一顆東珠給你,回頭讓師傅給你鑲個頭冠。” 伊爾哈燦然一笑,靈巧地一俯身道,“多謝阿瑪!” 四阿哥回到東小院,因前幾日在西來順喝得大醉的蘇大公公,此時正被禁足內(nèi)院。 “你干嘛去啦,怎么才回來?”在屋里悶得發(fā)慌的蘇偉,把四阿哥的書房折騰的一團亂。 “爺去了一趟內(nèi)閣,”四阿哥一邊挽起袖口,一邊走到書桌旁看蘇大公公一大上午的涂鴉之作,“剛剛還在花園里碰上了伊爾哈,她丟了根珠釵,爺讓張保取了顆東珠賞給她。” “就只給了二格格?。俊碧K偉瞪大了眼睛。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略有不解地道,“茉雅奇又沒丟東西,當然就只給伊爾哈了。她們姐妹感情好,不會在乎那一顆珠子的?!?/br> 蘇偉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試了試四阿哥的額頭,“你是不是忙政事忙傻了,那是東珠啊,一年也不過那么幾顆。二格格丟了珠釵,你賞給她珠釵就是了。如果要賞東珠,怎么能只給一個人呢?回頭二格格帶上了東珠新做的頭冠,你讓大格格怎么辦?” “有那么復雜嗎?”四阿哥坐到榻子上揉了揉眉心,“你要不放心,讓人取一顆東珠給茉雅奇送去就是了?!?/br> 蘇偉鼓了鼓腮幫子,氣呼呼地奔庫房去了,半路上剛好碰到交完差事的張保。 “什么?東珠!”張保愣了愣,蘇偉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今年的內(nèi)務府還沒送來,庫房里就剩那一顆了?!?/br> 傍晚,西配院 茉雅奇坐在宋氏的房里,看著氣悶的宋氏很是無奈,“額娘,不就是一顆珠子嗎?是因為伊爾哈丟了珠釵,阿瑪才賞給她的,您不要想多了?!?/br> “我怎么能不想多,”宋氏回頭看了茉雅奇一眼,“你一直就是這么軟和的性子,你也不想想,誰才是王府的長女。回頭二格格帶了新冠子出去,你的臉面往哪兒放?” “額娘,伊爾哈是小孩子心性,我們姐妹從沒想過爭出什么高低來,額娘就不要一直替我cao心了。您現(xiàn)在和李側(cè)福晉不是相處的很好嗎?” “我那是沒有其他選擇,”宋氏憤懣地轉(zhuǎn)過身,“你看二格格,沒事兒還知道往東小院去,你就不能學學人家?!?/br> “額娘——”茉雅奇還想再勸,寶笙正巧由外而入,“大格格,蘇公公來了?!?/br> 茉雅奇走到門外,蘇偉正端著一只木盒等在臺階下。 “蘇公公怎么來了?”茉雅奇走到蘇偉身前。 “奴才給大格格請安,”蘇偉俯了俯身,“王爺讓奴才給大格格送東西來了?!?/br> “什么東西?”茉雅奇輕揚眉梢。 蘇偉抬手打開木盒盒蓋。 “這是?” “這是南珠,”蘇偉微微低頭,“雖不似東珠尊貴,可做朝珠。但勝在稀有,而且珠大瑩潤,鑲在冠上一定十分奪目。” 茉雅奇彎了彎嘴角,接過木盒看了又看,片刻后抬起頭,目光中帶了幾分了然,“這南珠不是內(nèi)務府進貢的吧?!?/br> “額,是,”蘇偉點了點頭,“王爺寵愛兩位格格,只可惜去年進上的東珠只剩了一顆。這南珠也是可遇不可求,被王爺偶然碰上,花了大筆銀子才買了下來?!?/br> “替我謝謝阿瑪,”茉雅奇福了福身,又抬起頭沖蘇偉一笑,“也謝謝蘇公公?!?/br> 伊爾哈屋內(nèi),幾個侍女圍著那枚東珠看了又看。 李氏的侄女蘭馥笑著對伊爾哈道,“可見咱們二格格最受王爺喜愛,這么大一顆東珠,就是福晉那兒都很少見呢。” “阿瑪對我和jiejie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的,”伊爾哈把東珠收進盒子里,“今天是湊巧讓我碰上了,等明天,我把額娘送我的那枚鴿子血給jiejie送去?!?/br> “那么好的寶石,二格格何必呢,”蘭馥皺起眉頭,“說起來,也是王爺自己賞了您,大格格還能怨您不成?” 伊爾哈皺眉看向蘭馥,還未開口,看門的侍女走進門道,“回稟二格格,蘇公公剛來過西配院了,聽說王爺新賞了顆南珠給大格格?!?/br> “王爺怎么——”蘭馥剛想說什么,卻被伊爾哈一個冷眼瞪了回去,踟躕了片刻,才又開口道,“都是那個蘇培盛,送個賞賜而已,生怕誰不知道似的。” 第319章 太子被廢 康熙四十七年 二月十三,日精門外 日頭漸趨當空,十三阿哥的貼身太監(jiān)鄧玉與蘇偉站在一處,小聲道,“今兒這早朝時間可不短啊,主子們進去快兩個時辰了?!?/br> 蘇偉挪了挪站麻的雙腳,心里也隱隱有些不安。 正說著,十四阿哥的貼身太監(jiān)呂瑞,彎著眉眼湊了過來,笑嘻嘻地對蘇偉道,“蘇公公最近又甚少來宮里了。前些日子,奴才跟著主子去西來順,也沒能見到蘇公公?!?/br> “實是不巧,”蘇偉撐起笑臉應道,“最近我們王府事忙,咱家一直未得空出門。下次,若十四爺再想去西來順,呂公公可派人通知一聲,咱家一定早早準備好——” “蘇公公可真是個左右逢源的能人啊,不僅備受雍親王重用,連十四爺都兼顧著,”一個帶了幾分孩子氣的聲音在呂瑞身后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卻是八爺府的太監(jiān)總管,榮安。 榮安跟著八阿哥的時間并不長,年紀比呂瑞還小些,卻很得八阿哥重用,舉手投足間帶了幾分少年獨有的傲氣。 近兩年,蘇偉很少跟四阿哥進宮,即便等在日精門外,也總有小太監(jiān)圍繞著,甚少跟榮安接觸。今日也不知怎的,這位年紀輕輕的太監(jiān)總管竟自己找到蘇大公公的頭上了。 鄧玉看向榮安時,微微皺起了眉頭,呂瑞卻是雙眼冒光,完全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架勢。 眼見著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蘇偉直了直身子。他雖然年紀比呂瑞幾個大些,但沒有一點其他太監(jiān)那樣駝背探肩的跡象,深藍色黃鶯補服穿在他身上,自帶了一股淡然威勢。就像很多人說過的,蘇培盛在很多時候,實在不像個奴才。 蘇大公公往前走了兩步,圍攏的小太監(jiān)們自主往后退了退。蘇偉眉眼一掀,輕飄飄地抬起手,指向昂起下巴的榮安道,“你,是哪家的?” 在蘇偉身側(cè)的呂瑞猛地打了嗝,蘇偉轉(zhuǎn)頭看向他,一臉無辜地道,“這孩子臉生得很,咱家沒什么印象,你認識嗎?” 鄧玉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小聲道,“蘇公公,這是伺候八貝勒的榮公公,榮安。” “哦,”蘇偉做恍然狀,隨后看向變了臉色的榮安,竟?jié)M是懷念地道,“這孩子說話的語氣,咱家好像很多年沒聽過了。上一個跟咱家這么說話的,是誰來著?” 呂瑞捧著一個八卦之心湊到蘇偉身旁道,“是誰???” “咱家年紀大了,讓咱家好好想想,”蘇偉理了理袖子,隨即一拍巴掌道,“哦,想起來了,是個姓何的公公,曾經(jīng)也是位伺候皇子的大太監(jiān)呢,只可惜——” “可惜什么?”呂瑞無視鄧玉鄙夷的目光,繼續(xù)刨根問底兒。 “只可惜,”蘇偉的眼神冷了下來,落到榮安身上時竟像柄淬了毒的匕首,讓人不寒而栗,“他被咱家一槍崩死在了路邊,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br> 二月的天還帶著冬末的寒涼,一股冷風卷過甬道,侯在日精門外的公公們都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 榮安鐵青了臉色,還想張口再說些什么,卻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衣擺。 談起蘇培盛這個人,雍親王幾十年如一日的看重縱然讓人歆羨,但這人近乎傳奇的晉升之路才是讓小太監(jiān)們百般崇拜尊敬的主要原因。 蘇培盛由無品晉為八品,是因為他公然違背太醫(yī)囑咐,私自為身患瘧疾的四阿哥喂食米湯,保下了四阿哥一條命,孝懿先皇后親自下旨晉封的。由八品晉為七品時,這位蘇公公又是冒著大不韙,救下了剛出生的四爺府大格格。而由七品晉為六品則更為傳奇,這位蘇公公在跟著四阿哥隨駕北征噶爾丹時,獨自一人勇斗敵軍細作,康熙爺親自下旨嘉賞,此等殊榮就是梁九功、顧問行都沒有享受過的。也因此,蘇培盛這身黃鶯補子的份量,是其他人輕易比不得的。 就說近幾年,蘇培盛雖然甚少在宮中出現(xiàn),行事也低調(diào)了許多,但雍親王府有難時,總能看到他的影子。良鄉(xiāng)莊子遇襲,蘇培盛帶著幾個小丫鬟調(diào)虎離山,救下四爺府的一干女眷。四阿哥獵園遇刺,蘇公公鳴槍示警,縱馬相救。四阿哥身患時疫,守住雍親王府大門的還是這位蘇大公公。此等膽略計謀,就是老一輩的大太監(jiān)們談論起來都不免交首稱贊。 而更引人好感的是,這位蘇公公待人和氣,心胸寬宏,處事坦蕩。雖然在雍親王面前,蘇培盛是頭一份,但其他伺候四阿哥的太監(jiān)們,只要忠心事主,在王府里總有一席之地。同受重用的張保、張起麟與蘇培盛更是好的跟親兄弟一樣。不過,寬宏并不代表怯懦,這位蘇大公公有多不好惹,在場的人都心中有數(shù)。 一心找茬的榮安總是底氣不足,被人拽住了衣擺,只好硬生生咽下憋在胸口的一股悶氣,板起臉色走到了一旁。 蘇偉并不真正在乎榮安的挑釁,只是他很奇怪,八阿哥身邊的人怎會突然如此魯莽? “蘇公公,”鄧玉出聲提醒,“梁公公出來了!” 梁九功捧著圣旨,在一眾奴才的跪拜下,帶著頒旨儀仗出了日精門,直往宮外而去。隨后,上朝的宗親大臣也陸續(xù)走出了乾清宮。 蘇偉侯在門柱旁,看走出的朝臣們或低語交談,或緊皺眉頭、步履匆匆,肅穆的神情帶著一陣蕭瑟,讓蘇偉在微涼的空氣中聞到了一股血腥氣。 四阿哥走了出來,蘇偉連忙走上前。四阿哥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天這么涼,你怎么不找個手爐捧著?” “我不冷,”蘇偉搓搓袖口,湊到四阿哥身邊,“我剛看到梁公公頒旨去了,你們上了這么久的朝,皇上是下了什么旨意?。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