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節(jié)
一大清早,絮兒提了早膳回來,詩玥正趴在窗臺上,看著院子里正笨手笨腳地給一株玉蘭松土的弘盼發(fā)笑。 “小主,”絮兒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一邊打開食盒一邊小聲道,“奴婢在廚房看見了年側(cè)福晉身邊的采兮,她正央著廚房的師傅給側(cè)福晉做蝦仁蛋羹呢。說是側(cè)福晉胃口不好,早膳用不下去?!?/br> “這幾日天氣悶,胃口不好有什么奇怪的,”詩玥側(cè)頭拄著下巴,只在看到小書子經(jīng)過時,臉上的神情略微變了變。 “哪兒啊,小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絮兒把早膳擺好,走到窗邊扶起詩玥,“奴婢可聽廚房的小丫頭們背后里議論了,說是年側(cè)福晉昨兒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可是等到了梧桐院,連門都沒進去,灰溜溜地就回來了。這一晚上,朗吟閣的燭火都沒滅?!?/br> “這些嘴碎的啊,”詩玥坐到桌旁,抬頭看了絮兒一眼,“你可不許在外面跟人瞎說,這話聽到就算了,要是傳出事兒來,我可不管你。” “是,奴婢知道,”絮兒討巧地吐吐舌頭,給詩玥盛上清粥,“小主多用些吧,這粥是里熬了新鮮的花瓣呢?!?/br> “武額娘!” 背后傳來弘盼的聲音,詩玥回過頭,弘盼正攀在窗臺上,手里拿著一朵盛開的玉蘭花,“這個送給你!” 十四爺府,傍晚 十四阿哥貼身侍衛(wèi)沈武快步走進書房,十四阿哥沖正磨墨的呂瑞揮了揮手,呂瑞忙行了禮躬身而退。 “怎么樣?查到什么了?”十四阿哥沉聲問道。 “回主子,”沈武拱了拱手,“八貝勒府原來延請的大夫劉鶴確實已經(jīng)查不到蹤跡了。他家里空無一人,鄰居都不知道這家人到底去哪兒了,據(jù)說失蹤前,一點征兆都沒有?!?/br> “那,那個王太醫(yī)呢?”十四阿哥輕敲了敲椅子扶手。 “回主子,奴才覺得王太醫(yī)并不像個知情人,”沈武頓了頓繼續(xù)道,“奴才找了很多人,旁敲側(cè)擊地在那個王太醫(yī)身上打探,可他并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就像是照顧普通有孕的主子一樣,被人問起也大大方方的回答,真的不像是隱瞞什么秘密的人?!?/br> “哦?”十四阿哥支起了下巴,一邊眉梢輕翹了翹,“若這么說,那就真的只有一種可能了?!?/br> “主子的意思是,”沈武沉默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會吧,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要殺頭也得有證據(jù)啊,”十四阿哥直起身,“害他不能人道的自然不可能主動站出來,剩下的估計就是那個劉鶴和那個側(cè)福晉了!” “劉鶴估計已經(jīng)被滅口了,”沈武想了想,壓低了嗓音,“主子是想從那個側(cè)福晉下手?” 十四阿哥慢慢彎起嘴角,沒有說話。 京里的三月寧靜祥和,邊關(guān)的形勢卻漸有金鼓之聲。 三月下旬,冰雪初融,準噶爾一隊小兵,突襲噶斯口,意欲盜取馬場馬匹。雖被官兵及時發(fā)現(xiàn),擊敗遁去,但也造成了一定損失。 富寧安在與邊關(guān)守將商議之后,上折康熙帝,請求分兵兩路,主動襲擊策妄阿拉布坦邊界及吐魯番、烏魯木齊等處。 康熙爺允旨,即正式授尚書富寧安為將軍,給予印信;并令總督額倫特前往駐兵之處,與富寧安會同商議料理。同時,遣總兵官王以謙管轄駐扎西寧之滿洲兵、綠旗兵;遣延綏總兵官李耀帶兵駐扎肅州,以防敵人來犯。 至此,邊關(guān)大軍一動,朝中風起云涌。 四月初三 四阿哥收到了年羹堯的來信,經(jīng)其著意打探:早在去年,準噶爾大策凌敦多布奉命率領(lǐng)遠征軍要征討哈薩克,可在經(jīng)過葉爾羌,抵阿里克休整時,突然聲稱要護送拉藏汗之子丹衷及其妻策旺阿喇布坦之女博托洛克歸藏,并助拉藏汗與卜魯克巴人作戰(zhàn)。 大軍在阿里克改變路線,一路奔和田,越過昆侖山,已于今年二月穿過烏巴什山脈西部的克里野拉大山,駐扎在申扎縣一帶。 拉藏汗得到消息,已派遣其次子蘇爾扎帶領(lǐng)部分人馬去迎接丹衷及其妻博托洛克歸藏。 “這——”張廷玉看完了年羹堯的來信,臉色已經(jīng)大變,“王爺推斷的沒錯,策妄阿拉布坦的野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遠征軍一路從阿里克,越昆侖、走玉龍穿行至藏地邊境,怎么可能只是為了護送噶勒丹丹衷呢?拉藏汗這是把老虎引到了床邊,還尤不自知啊?!?/br> 四阿哥一手敲了敲額頭,輕輕嘆了口氣,“我已經(jīng)讓人快馬加鞭給富寧安送信了,準噶爾入藏的消息,從他那里傳進京中最為合適。只是不知,皇阿瑪會如何處置?!?/br> “馳援西藏,并不是一件易事……”張廷玉想了想道,“此前,由于第巴桑結(jié)嘉措隱瞞五世達賴圓寂的消息,我們扶持了固始汗的曾孫拉藏汗,也因此認同拉藏汗,廢棄了桑結(jié)嘉措選定的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只是,微臣聽聞,藏地百姓仍然認為倉央嘉措才是真正的六世,并不認同拉藏汗后來選定的阿旺伊西嘉措。三大寺的僧人早已經(jīng)找到了倉央嘉措的轉(zhuǎn)世靈通,只是萬歲爺下旨,將靈童暫時安置在了西寧塔爾寺。也由此,藏地百姓對我清廷多有微詞。倒是策妄阿拉布坦,因之前與第巴桑結(jié)嘉措多有勾連,倒借著這個時機,在藏地博得了頗多好感。” “你說的沒錯,這也是本王所擔心的,”四阿哥站起身,走到窗邊,“只是,無論如何不能讓準噶爾長期占據(jù)西藏,準噶爾的勢力一旦壯大,必然不斷sao擾我大清邊境。青海形勢也復(fù)雜,和碩特部的幾大首領(lǐng)都各有野心。拉藏汗活著還好,拉藏汗若是被殺,像是羅卜藏丹津那幾部必然要以重建和碩特汗國的名義再興戰(zhàn)火。到時,皇阿瑪這些年在青海、西藏下的苦心就都白費了?!?/br> “王爺言之有理,”張廷玉沉吟了片刻,拱起手道,“如此推斷,西南用兵也是遲早的事。年羹堯如今權(quán)掌四川,也頗受皇上看重,等到八貝勒他們得到消息,難免會把主意打到他頭上,王爺可得多對這個人下些功夫啊。” 四阿哥立足窗前,目光悠長而深遠。 吉盛堂 最后一車貨物被裝走,蘇偉終于長長地松了口氣。 “哎喲,”李延禧又一臉諂笑地湊上來,捏著袖子替蘇大公公直扇呼,“蘇公公辦事真是名不虛傳,小的之前都還含糊,怕太慢又怕東西不好。如今一看,您蘇公公不止為主子辦事牢靠,這做買賣也是一把抓啊。小的下次有事兒,還得來麻煩您?!?/br> “李大人不必客氣,”蘇偉坐到石桌旁,示意李延禧也坐下,“做生意嘛,你買我賣,兩廂情愿才能互惠互利。走的都是銀子,哪里提的上麻煩呢?!?/br> “是是是,蘇公公言之有理,”李延禧陪著笑,從小廝那里接過一只木盒,輕放到石桌上,“這是補齊的尾款,請?zhí)K公公點點?!?/br> 蘇偉揚了揚手,慕辭走過來取走了木盒。 “還有,”李延禧又從袖子里掏出了幾張銀票,放到了蘇偉手邊,“這是小的一點心意,以后王爺那兒,還有賴蘇公公多多提攜了?!?/br> 蘇偉斜著眼睛,往銀票上瞟了一眼,過一會又瞟了一眼,最后干脆一擺手站起身道,“銀子就算了,我們家王爺看重的都是能辦事的人。只要你盡心盡力,王爺自然不會視而不見的?!?/br> 李延禧忙起身,拿起銀票還想上前,蘇大公公卻已經(jīng)搖搖晃晃地出門去了。 入夜,梧桐院 四阿哥正坐在榻上看書,小英子磨磨蹭蹭地走了進來,“奴才給王爺請安?!?/br> “有事嗎?”四阿哥垂著頭,手指在書頁上輕輕滑過。 “那個,”小英子搓了搓手,“年側(cè)福晉來了,要見您?!?/br> 四阿哥抬起頭,往窗外看了看,“天色都深了,就說爺已經(jīng)歇下了,讓人送她回去?!?/br> “???可是,”小英子困窘地撓撓腦袋,“前些日子,您沒在園子里的時候,年側(cè)福晉就來過,吃過一次閉門羹了?,F(xiàn)在,不少奴才私下里亂傳,這幾天年側(cè)福晉胃口都不太好,昨兒還找大夫來著。再這樣下去,奴才怕……” 四阿哥掀眉看了小英子一眼,沉默了片刻開口道,“讓她進來吧,再讓茶房做些夜宵送過來,就說本王餓了?!?/br> “是,”小英子彎腰打千兒,利落地下去了。 留下四阿哥一人,面對著空空的屋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第401章 賀壽 康熙四十九年 圓明園,夜色如水 年氏恭謹?shù)刈趫A桌旁, 陪著四阿哥用了一頓夜宵。 “王爺一定是白日里太過忙碌了, 吃食上肯定都馬虎了, ”年氏看了一眼都空了的粥碗和兩大碟小燒餅,“這夜里東西吃多了總不大好,王爺平時可得多注意自己的身體?!?/br> “政事繁雜, 爺也是顧得了東, 顧不了西, ”四阿哥直了直背,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天天氣還不錯, 陪爺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消消食吧。” “是, ”年氏起身,朝四阿哥輕輕一福,跟在四阿哥身后, 出了梧桐院。 月色正好, 兩人走到湖邊。 四阿哥背著手, 身姿筆挺, 年氏跟在一旁, 手里捏著帕子。侍女、奴才們都識趣兒地跟遠了一些, 只有小蘇子有些著急。 “這些日子, 邊關(guān)形勢復(fù)雜, 你二哥政績突出, 表現(xiàn)頗得皇阿瑪夸贊,也算給你們年家爭光了?!?/br> 年氏低下頭,眼底眸光閃動,“我二哥那個人沖動又粗心,還是多虧王爺提拔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四阿哥回頭看了年氏一眼,語氣沒有變化,卻讓年氏周身微涼,“你二哥與你還一直有書信來往嗎?近些天,他可提到什么了?” 年氏捏著帕子的手驀然一緊,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二哥會時不時地送信回家,詢問父兄和我們姐妹的狀況,有時也會有只言片語連些川地的山貨一起送來。最近,倒是沒有再派人回京了,想是太忙了吧。” 四阿哥輕輕一笑,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前走去,“爺?shù)故菦]想到,年羹堯還是個知道顧家的人。他最近為爺辦了兩件大事,說起來,爺也該好好獎賞他。” “二哥為王爺辦事是應(yīng)該的,哪里需要獎賞呢,”年氏趕了兩步到四阿哥身邊,“只要王爺別嫌他辦事粗心大意就好。再說,這些年,我們年家已經(jīng)深受王爺提攜照顧之情了,萬不能再受王爺賞賜的?!?/br> “欸,一碼歸一碼,年羹堯辦事確實盡心,”四阿哥埋頭想了一會兒,轉(zhuǎn)頭看向年氏道,“爺記得年羹堯的長子年熙,如今也有五六歲了吧。” “是,年熙今年六歲整,”年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四阿哥點點頭,轉(zhuǎn)過身道,“皇阿瑪近來有意讓各府的孩子們?nèi)雽m讀書,統(tǒng)一由朝中的大學(xué)士教導(dǎo)。等弘昀再大一些,就讓年熙回京來陪著他一起入宮吧,以后年熙也能有個好前程?!?/br> 年氏眸光一亮,慌忙俯下身去,“這真是莫大的榮寵,妾身替年家,替二哥多謝王爺了?!?/br> “起來吧,”四阿哥一手扶起年氏,抬頭看了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br> 不等年氏開口,四阿哥轉(zhuǎn)身離開了,年氏愣了片刻,只得行禮恭送。 四月初十 領(lǐng)軍在外的富寧安輾轉(zhuǎn)收到了四阿哥的信,展開一看,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團。 其親信賈源見狀,小心詢問道,“可是京里出了什么事?王爺輕易不會給您傳信的?!?/br> 富寧安把信遞給賈源,重重地嘆了口氣,“王爺說他得到了準確消息,準噶爾大策凌敦多布已經(jīng)帶遠征軍往西藏去了。這些日子,策妄阿拉布坦是在給咱們玩聲東擊西的戲碼?!?/br> “這,”賈源也是一時慌了手腳,“這咱們怎么辦???大軍還要繼續(xù)開拔嗎?” 富寧安斂眉思索了片刻,在帳子里走了兩圈道,“王爺讓我想辦法把消息傳進京去,這件事兒不能跟王爺扯上關(guān)系。大軍還要繼續(xù)向前,想辦法抓住幾個哨兵,把這消息套進他們進嘴里!” “是,”賈源急忙領(lǐng)命而去。 富寧安看了看手里的信,正要丟進火盆,帳外突然傳來幾個副將的聲音,就轉(zhuǎn)而塞進了一堆軍事圖里。 京里的四月,小雨連天 皇上帶著太后和一眾嬪妃住在暢春園,皇宮里格外沉悶。 這一日的傍晚,咸安宮內(nèi)卻突然吵嚷了起來。 廢太子妃石氏,久纏病榻,本來近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可不知為何,這天傍晚竟又發(fā)起了高熱。 李佳氏帶著兩個宮女守在石氏身邊,一邊給她換著帕子,一邊讓人去宣太醫(yī)。 二阿哥得知了消息,趕到了后殿,李佳氏連忙走出門,將二阿哥攔在了門外。 “爺還是別進去了,福晉的病還不清楚是什么原因。爺?shù)纳眢w也不好,萬一再過了病氣,福晉在病中也不能安心啊。” 胤礽有些焦躁,他繞開李佳氏,又往門口走了幾步,可臨走到門前,突然想起了平日里石氏對他的疏離?;蛟S,他的出現(xiàn)對于石氏的身體起不了什么好的作用吧。 想到這兒,胤礽退了回來。 李佳氏見狀,上前握住了胤礽的手,“爺放心,妾身已經(jīng)讓門口的守衛(wèi)去宣太醫(yī)了,福晉不會有事的?!?/br> 胤礽點了點頭,長嘆了口氣,“你好好照顧她,爺去前院等著,太醫(yī)看完了,讓人告訴爺一聲?!?/br> “爺放心吧,”李佳氏輕輕福了福,微笑地看著二阿哥穿過了后院長廊,眉頭才猛地皺了起來。 宮女水秀慌忙走到李佳氏身邊,壓低了嗓音道,“小主,咱們怎么辦???那宣太醫(yī)的侍衛(wèi)愣說太醫(yī)院沒有空閑太醫(yī)了,讓咱們等著?!?/br> “真是混賬,”李佳氏把手里的帕子使勁團了團,“走,帶我過去!我就不信,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還真能騎到咱們頭上來了!” “小主,不行啊,”水秀拉住李佳氏的袖子,“那侍衛(wèi)蠻橫的緊,您不能去,萬一吃虧了怎么辦?奴婢看這樣,太醫(yī)院前些日子送來的藥還有幾副,咱們再煎了給福晉吃吃看,說不定明兒個就好了呢。何必今天去找那個晦氣呢?再說,這幾天宮里能做主的基本都沒在,咱們要是出了事兒,都不知道找誰說理去。您就聽奴婢的,暫時先忍一忍吧?!?/br> 李佳氏抿緊了嘴唇,先看了看前院,又看了看福晉的屋子,最終狠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進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