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頊齡為首，已經(jīng)近七十高齡的老人，仍然很精神，面色紅潤，胡須花白。

    王鴻緒今年也六十有余了，人長得干瘦，站在稍遠(yuǎn)的地方，看起來與王頊齡父子兩個確實并不親近。

    雍親王下了馬車，王頊齡上前一步，俯身行禮，“老臣拜見雍親王?！?/br>
    “臣等拜見雍親王?！?/br>
    眾人行過禮，四阿哥親自扶起了王頊齡，“本王對會試堪磨原卷的事還不熟悉，這次要多讓王老大人費心了?！?/br>
    “王爺客氣了，老臣職責(zé)所在，一定盡心盡力。”王頊齡又拱了拱手。

    “誠親王來了！”

    人群中有人說了一聲，四阿哥遠(yuǎn)遠(yuǎn)望去，誠親王府的馬車正緩緩而來。

    第480章 驚馬

    康熙五十年

    五月二十, 禮部門外

    蘇偉站在四阿哥身后, 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誠親王府的馬車往禮部大門駛來。

    誠親王帶的侍衛(wèi)也不多，只兩隊人護(hù)在馬車前后。

    禮部對面是太醫(yī)院和欽天監(jiān)，中間的弄堂里建了一座馬棚, 以供太醫(yī)和欽天監(jiān)的官員往返京城各處的。

    誠親王的馬車從東長安街拐過來, 剛過了欽天監(jiān)，蘇偉就聽到了一聲有些尖銳的嘶鳴！

    “不好了, 驚馬了！”

    不知哪里傳來一聲驚呼, 蘇偉就被四阿哥拽著猛地向后退去, 傅鼐帶著侍衛(wèi)們瞬間就圍了過來。

    禮部大門前被護(hù)的嚴(yán)嚴(yán)實實，蘇偉只能在人縫里看見一匹黝黑的壯馬從弄堂里沖了出來。

    正趕上誠親王的馬車到了附近，壯馬直奔馬車而去，四肢壯碩的馬蹄在空中飛舞, 根本沒有侍衛(wèi)敢去硬攔。

    “不好了！”

    四阿哥也驚了一聲。

    拉車的馬雖然受過訓(xùn)練, 但到底還是畜生, 被驚馬一撞，立刻撒開了蹄子，整個身體橫甩出去, 連帶著馬車向一側(cè)翻倒。

    “王爺！”

    眼看著車壁重重砸在地上, 禮部門口的官員和太醫(yī)院跟著跑出來的人都嚇傻了。

    “傅鼐, 快救人！”四阿哥厲聲喝道。

    “是！”

    侍衛(wèi)們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 也顧不得跑開的驚馬了，一股腦圍上前，打開了車門。

    好在隔壁就是太醫(yī)院, 被撞傷了肩膀，又受了極大驚嚇的誠親王立刻被送到了太醫(yī)院救治。

    今天原本要啟貢士的會卷的，可首席的兩位王爺剛到就傷了一個，也就沒人再提了。

    太醫(yī)院里，誠親王靠在病榻上，臉色還有些發(fā)白。

    “三哥，你怎么樣了？”四阿哥走進(jìn)屋內(nèi)。

    “只是挫傷，沒大礙的?！?/br>
    三阿哥皺了皺眉，“今兒真是邪門了，好好的怎么會驚了馬呢？”

    “那馬已經(jīng)讓人制住了，”四阿哥坐到榻邊，“我讓人去兵部叫了車馬司的人來，看看那匹馬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你懷疑是人為的？”三阿哥微微揚(yáng)眉，“是沖你，還是沖我？”

    “眼下還不清楚，也許只是意外，”四阿哥沒有說的太絕對。

    太醫(yī)院院里

    蘇偉旁觀兵馬司的人檢查那匹驚了的馬。

    這匹馬此時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只是偶爾還會煩躁地踏踏蹄子。

    兵馬司的人細(xì)細(xì)地檢查了馬的身體，又看了馬的糞便和糧草，均一無所獲。

    太醫(yī)院的馬傷了誠親王，太醫(yī)院判自然是逃脫不了責(zé)任的。還有養(yǎng)馬的小廝，此時已經(jīng)跪在了院內(nèi)，瑟瑟發(fā)抖地等候處罰。

    蘇偉走了過去，這小廝長相普通，穿的很干凈，人也不算粗糙。能看出，在太醫(yī)院養(yǎng)馬、套車不是個勞累的活兒。

    “你叫什么名字啊？”蘇偉走到小廝身邊問道。

    “奴，奴才小六，”小廝說話時聲音都在哆嗦。

    “那匹馬是你養(yǎng)的？”

    “是……”

    “馬受驚時，你在哪兒？”

    “在馬棚前面，我想去拉的，可是沒拉住?！毙×行┙辜钡亟忉尩?。

    “那馬為什么會受驚？”蘇大公公問道。

    “奴才也不清楚，他早上送了陳太醫(yī)出去，回來時就有些煩躁。我本以為是天太熱了，就取了水給他刷了刷毛?！?/br>
    小六伸手指了指放在墻邊的水桶，“我回來放了桶，再回去給馬槽加草料時，馬就驚了?！?/br>
    蘇偉轉(zhuǎn)頭看了看，沖兵馬司的人道，“勞煩去檢查檢查水桶?！?/br>
    “是，”兵馬司的人依言走了過去。

    跪在地上的小六哭喪著臉問道，“這位公公，王爺會怎么處置我？我會死嗎？”

    蘇偉低頭看了看這很可憐的小廝，“如果只是一場意外，你頂多挨頓板子。如果不是，那就誰都救不了你了?！?/br>
    小六癱坐在地上，眼淚鼻涕的糊了一臉。

    “蘇公公！”

    跟著兵馬司的巴彥走了過來，“查出來了，果然是水有問題，水桶底兒現(xiàn)在還沾著蕁草?！?/br>
    “蕁草？”旁觀的一位太醫(yī)突然開了口，“我們院里有曬干的蕁草，就在墻根兒那邊?！?/br>
    眾人都跟著太醫(yī)看過去，曬著蕁草的地方就離水桶不遠(yuǎn)。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草，”小六連忙解釋道，“可能是風(fēng)吹進(jìn)桶里的，我根本沒有注意過。我不知道這種草會使馬發(fā)了性子的，我真的不知道！”

    “蕁草會使皮膚發(fā)癢，刷在馬身上，怪不得會驚了馬，”太醫(yī)在一旁道。

    巴彥走到蘇偉身邊，“蘇公公，您看這是意外，還是……”

    蘇偉眉頭微皺，“這草既然能使皮膚發(fā)癢，為什么還要曬在外面，若是吹在人的身上，不是更麻煩嗎？”

    “這位公公有所不知，這草是曬干的，落在人身上并不會怎樣。可要是沾了水，再觸及皮膚，就不一樣了?！碧t(yī)如此解釋道。

    “這位公公，我真是無辜的，求您幫我求求情吧，我不想死……”小六流著淚向蘇偉叩頭。

    “難不成真是意外？”巴彥也有些動搖了。

    蘇偉看看院里的太醫(yī)們，又看了看不斷磕頭的小六，“一切都順理成章，意不意外也沒什么要緊得了?！?/br>
    事情算是被調(diào)查清楚了，小六挨了五十個板子，丟了在太醫(yī)院的差事。

    誠親王回府休養(yǎng)，復(fù)查貢士試卷的事，暫時落在了雍親王一人肩上。

    傍晚，八爺府

    八阿哥與何焯正在書房下棋，聽了門人送來的回信，八阿哥的眉目間多了幾分舒心。

    “王鴻緒這些年給誠親王找了不少麻煩，要不是看在王家身世顯赫的份上，誠親王怕早對王鴻緒動手了?！焙戊桃庥兴傅氐馈?/br>
    “他哪有那個膽子??？”

    八阿哥不屑地冷笑了一聲，“我三哥那種人，也就鉆進(jìn)書堆里，能找到點兒用武之地。偏他還沒有自知之明，看到大哥、二哥相繼被圈禁，就以為會輪到自己了。折騰這么幾年，如今總算消停些了，爺可不想再為他費精神?！?/br>
    “誠親王如今回府休養(yǎng)了，明天禮部大概就會啟卷了，”何焯落下一枚黑子，“不知雍親王會不會因此多加防范呢？”

    “防范才好，”八阿哥一枚白子正落在關(guān)節(jié)處，殺了何焯一堆黑子，“他越防范，才越逼真。”

    第481章 磨勘

    康熙五十年

    五月二十一, 禮部

    雍親王帶著大學(xué)士王頊齡等人, 開啟了封存的貢士會卷。

    磨勘試卷期間，所有相關(guān)人員不能離開禮部后堂, 包括雍親王在內(nèi)。

    磨勘會試的目的主要是“防弊竇, 正文風(fēng)?！睆目忌脑嚲硪灾量荚嚨母鱾€環(huán)節(jié)，都在磨勘的范圍之內(nèi)。

    如果考生的試卷有文體不正, 字句可疑, 全篇抄襲, 朱、墨卷不符, 策文所答非所問等情況，即行斥革。

    如有不尊傳注, 不避廟諱、御名、至圣諱、謄寫用行書、草書, 文中引用后代史實和書名, 抬頭不合規(guī)定, 或論及本朝臣子人品學(xué)問等情況，則罰停殿試一科至三科。

    主考官、同考官等也將因情節(jié)的輕重，受到罰俸、革職等處分。

    因會試磨勘, 針對的都是已取中的貢士，又往往連累考官，以往的磨勘官員大都秉持寬宏的原則，盡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不是過分嚴(yán)重的問題，很少有真的斥革罰科的。

    但是今年，主持會試磨勘的是雍親王, 很多這次取中的舉子聽說了都暗暗叫苦，生怕自己一百八十拜都拜了，會絆在這最后一個坎兒上。

    雍親王要連續(xù)半月呆在禮部，蘇偉自然是是跟著的，張保也隨同伺候。

    磨勘會卷主要兩個環(huán)節(jié)，先閱朱卷，再校隊朱卷與墨卷是否相同。

    朱卷是考試結(jié)束后，由謄錄所謄錄的學(xué)生試卷，之后的閱卷閱的都是朱卷，原卷也就是墨卷，會送到外收掌封存起來。

    因雍親王是主持磨勘會試，并不需要參與閱卷，只有在王頊齡、王鴻緒等人遇到真的有問題的試卷時才由雍親王親自裁決。

    不過，四阿哥認(rèn)真，每卷磨勘后，仍然要親自看一遍，也是想看看這一批取中的舉子里有沒有驚艷才絕之人。

    蘇偉平時都陪在四阿哥身邊，幫著磨墨。四阿哥獨自呆在后堂的里間，這里不僅能休息，還存放了全部從外收掌送來的墨卷。

    一連五六天過去，閱卷進(jìn)行的頗為順利，沒有查出什么太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