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節(jié)
“皇考大喪未過,朕尚有孝期在身,怎可大肆選秀?此則不要再提!” “皇上!” 張廷玉意外地堅持,“您就算不辦選秀,也可在八旗中挑選些適合人家的女兒進宮,就算養(yǎng)在儲秀宮里,他日再賜婚宗親也罷。如今朝堂內(nèi)外尚有不少隨風(fēng)觀望者,皇上要令行禁止,要穩(wěn)定朝堂,就要拉攏他們!冊立后宮,擇選秀女,看似是您的家事,實則更關(guān)乎國事??!” 雍正爺猛地抬起頭,額上有青筋若隱若現(xiàn),“一國之事,何時需要壓在一堆女兒家的頭上了?” “皇上!做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您是一國之君,您的一言一行,您的起臥坐踏,無一不關(guān)乎國家社稷。更何況,是您的皇后,您的妃子,您的子嗣!” 張廷玉義正言辭,句句肺腑。 龍案后的人雖胸口起伏不停,卻未能出言訓(xùn)斥。 “皇上,您坐上這個位置,您的一切,就都要為朝堂社稷考慮。微臣今日僭越了,可微臣是跟著您一路從雍親王府走到這紫禁城里來的。這些話,微臣就是掉了腦袋,今日也是一定要說的,還請皇上恕罪?!?/br> 張廷玉俯身而跪,久久不起…… 怡親王進殿時,正碰上張廷玉出來。 兩人在暖閣外交流了一陣,張起麟便引怡親王進了內(nèi)室。 雍正爺?shù)哪樕⒉缓?,怡親王也知道緣由,內(nèi)心不禁慨嘆。 “臣弟給皇兄請安。” “免禮,”雍正爺有一搭沒一搭地圈改著奏本,抬手指了指軟榻道,“你身上不好,坐著說話。” “多謝皇兄,”怡親王也不多做客氣,平日里他在東暖閣,也多是坐在軟榻上的。 “皇兄也別怪張大人了,實則近來請封后宮的奏章越來越多了。不止朝堂內(nèi)外,就是邊疆部族,蒙古親貴,也都來折請奏。此事,怕是真拖不得了?!?/br> 雍正爺手里的朱砂筆懸在半空,唇上的顏色似乎都淡了三分。 “朕還沒有找到遺詔的線索……” “皇兄!” 怡親王也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勸道,“您就是找到了又怎樣呢?以眼下的形勢,您真的能如愿以償嗎?” 雍正爺慢慢落下懸著的手臂,眼神越發(fā)空洞,“我就是不甘心……” “皇兄,不提朝堂上下的緊張,就是邊關(guān),您可剛封了察汗?fàn)柕そ驗橛H王。羅卜藏丹津只得了二百兩俸銀和五匹緞子,受了如此大的冷落,他能甘心嗎?察汗?fàn)柕そ蛭幢啬苤坪馑嗑?,若是朝堂不穩(wěn),邊關(guān)再起了戰(zhàn)事,那對咱們大清來說,就是雪上加霜啊?!?/br> 殿門口,一直侍立在側(cè)的張起麟,無意聽到這些,只能默默地長嘆了口氣。 午時 蘇偉從后殿竄進東暖閣時,雍正爺少有地沒在批折子,而是一個人坐在軟榻上,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后殿擺好膳了,去用飯吧?!?/br> 衣袖被人扯起,雍正爺有些呆愣地轉(zhuǎn)過頭。 蘇大公公立刻奉送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今兒是四月十五了呢?!?/br> “嗯,”雍正爺應(yīng)了一聲,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 “時間過得真快?!碧K公公繼續(xù)笑。 “是啊,”雍正爺又轉(zhuǎn)回頭,繼續(xù)看向窗外。 “朕一會兒再用,你先去吃吧。” 蘇偉有點兒憋屈,拽著袖子上下晃了晃,“你就沒有什么別的話要跟我說嗎?” 雍正爺轉(zhuǎn)頭看他,“說什么?出什么事了嗎?” 蘇大公公的臉色瞬間有點兒僵,“就是,就是,時間過得很快??!” “是啊,很快……” 雍正爺再度垂下眼簾,“是過的太快了些……” 一股氣瞬間憋到胸口,蘇偉有些火大,這幾天他已經(jīng)明示暗示了不知多少次了,這人愣是一句正經(jīng)話都沒接! 傍晚 雍正爺還在東暖閣處理政事,蘇偉一個人呆在后面寢殿里。 他的家私除了裝滿銀票的木頭盒子,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 從衣箱最底下翻出那個香檀木的小方盒,蘇公公還有些氣悶悶的。 盤腿坐到床上,把那小方盒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才小心翼翼地打開。 “不給就不給,不給拉倒……” 床上的人嘟嘟囔囔的,從盒子里捧出兩枚印章。 一枚是木制的,雕刻的很粗糙,但保養(yǎng)的很好,哪怕過去二十年了,那張牙舞爪的小太監(jiān),仍然面目清晰。 一枚是銅制的,外面雕著古樸的花紋,底下是一個“祎”字。一半禛,一半偉的“祎”字。 “說好十年給一個的,說話不算話……” 慎刑司一間隱蔽的牢房內(nèi),看守打開了門。 張保走了進去,這間牢房與其他間都不同,收拾的很整齊,也算干凈。 不過,這樣陰暗狹窄的地方,再干凈也是藏污納垢的。 在這里呆久了,如何堅韌的人,也總會被一點點熬干了精神。 彼時的梁九功已與他日大有不同了,圓滾滾的肚子早不知所蹤,那張總是慈眉善目的臉此時暗沉沉的,堆滿皺褶。 “梁公公,這怕是最后一次機會了,萬歲爺?shù)哪托囊呀?jīng)快被你磨沒了。” “呵,”坐在木桌旁的人輕輕一笑,原本木木呆呆的眼睛里瞬間多了光彩,“不是沒耐心了,是要耗不起了?!?/br> “梁九功!” 張保的聲音嚴(yán)厲了起來,“你知道你是在跟誰耍手腕嗎?你以為自己仗著先帝的情面,就真的能全身而退?” 梁九功再度恢復(fù)了那慈眉善目的表情,他抬起頭,縷了一把有些雜亂的發(fā)絲,“張公公這話說的太天真了,全身而退這四個字可不是咱們奴才該想的?!?/br> “梁公公,”張保深吸了一口氣,“我敬您是宮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我們這些下面做事的,多少都受過您的恩惠。如今先帝已去,皇上勵精圖治,您何必非要跟咱們過不去?如果不是這碼子事兒,您現(xiàn)下該在皇庒里享清福了?!?/br> “嗨,享清福什么的,從我踏進乾清宮那天,就沒再奢望過?!?/br> 梁九功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還是那副看起來幽幽淡淡的笑,“張公公就別在我這么一個老頭子身上下功夫了。還是好好勸勸皇上,凡事按祖宗禮法,總是不會錯的?!?/br> “你!” 張保被噎了一口,胸口氣得生疼,終還是甩袖而去。 東暖閣 殿內(nèi)的光線已經(jīng)十分昏暗了,可萬歲爺卻不讓掌燈。 張起麟侍候在龍案邊,看著萬歲爺手邊大開的明黃寶盝。 寶盝內(nèi)是一方四寸四分,厚一寸二分的金印。交龍紐首,滿漢文玉筯篆,附系黃色綬帶,外櫝繪滿鳳紋。 這正正是剛才,聽了張保稟報后,萬歲爺吩咐他去坤寧宮取來的,皇后寶??! 一根根有些泛著青白的手指,落在栩栩如生的鳳紋上,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珍寶。 殿內(nèi)的光線又暗了幾分,寶盝內(nèi)的璽印泛著內(nèi)斂的金光。 張起麟又在心底默默地嘆了口氣,終大著膽子道,“萬歲爺,您知道的,蘇公公并不在意這些?!?/br> “是啊,他從不在意?!?/br> 說話的嗓音又干又啞。 “因為他知道,我終是什么也給不了……” 四月十八 雍正帝奉仁孝皇太后慈諭,立福晉烏拉那拉氏為皇后,因先帝大喪未過,冊封禮于年末施行。 而后,冊封側(cè)福晉年氏為貴妃,側(cè)福晉李氏為齊妃,鈕祜祿氏為熹妃,宋氏為宋嬪,武氏為寧嬪,耿氏為裕嬪,郭氏為貴人。 冊封禮皆于年末施行。 同時,宗親貴戚里亦送了不少女兒入宮,皆住在儲秀宮,由嬤嬤們教導(dǎo)。 日后是收歸皇妃,還是賜婚宗親,尚未可知。 十四福晉娘家,亦送了一位宗女完顏吉珠入宮待選。 ※※※※※※※※※※※※※※※※※※※※ 放心,四爺宮里不會再進新人了,秀女之后都要賜婚出去的,一個不會留下的。 第514章 前置 雍正元年 四月二十 皇帝冊封后宮事畢, 御前的太監(jiān)們也都立了官階。 一直讓宮里側(cè)目的蘇大公公, 很讓人詫異地領(lǐng)了個懋勤殿總領(lǐng)太監(jiān)的差事,不過仍是晉了五品。 與敬事房總管張保公公, 四執(zhí)事庫總管張起麟公公,并列成了新帝登基后, 宮里品階最高的三位內(nèi)監(jiān)。 剩下潛邸進宮來的老人兒多進了奏事處, 都在御前伺候。蕭二格領(lǐng)了尚乘轎首領(lǐng)太監(jiān), 也晉了八品。 小英子如今是圓明園的太監(jiān)總管, 晉六品內(nèi)監(jiān), 平時不在圓明園, 也是御前伺候的。 而與蘇公公老交情的劉保卿、焦進朝兩位公公,也被調(diào)到了養(yǎng)心殿, 做了首領(lǐng)太監(jiān)。因為這二人在宮里的時間長,也是方便養(yǎng)心殿的人日后與宮里的老狐貍們來往。 雍正爺沒有再立什么御前太監(jiān)總管的位置,也讓宮里望風(fēng)而動的內(nèi)監(jiān)們有些茫然。 不過很快,宮里的人自發(fā)分了三派, 一派以原奏事處大太監(jiān)陳福為首, 勢為蘇公公馬首是瞻;一派以古董房首領(lǐng)太監(jiān)任福來為首, 一路追隨張起麟公公;剩下一派, 以慎刑司管事鐘全為首, 堅持對敬事房總管張保俯首帖耳。 這個鐘全在慎刑司一向是與焦進朝打?qū)ε_的,沒想到焦進朝轉(zhuǎn)身被提了養(yǎng)心殿首領(lǐng)太監(jiān), 成了御前的人!這讓鐘全跟被烈火烹了似的, 怎么看蘇培盛那派人怎么不順眼。 不過, 宮里這樣的形勢,卻是蘇偉與張保、張起麟私下商量好的。三派人互相監(jiān)督,互相挾持,偌大一個皇宮,上千的奴才,只有這樣,才能維持平衡,才能讓潛邸的老人們盡快站穩(wěn)腳跟,擴大勢力。 四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