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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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震服用氰化鈉自殺,沙春并未親自動手,甚至可能沒有親眼看到巫震死亡的全過程,只是用水泥藏住了巫震的尸體。那巫震也很有可能沒有親手殺死前一塊‘多米諾骨牌’,而是幫忙處理、藏住了尸體?!泵魉≌f:“黃牟泉是‘教授’為自己選擇的替身,‘教授’要讓巫震相信,面前的尸體是‘教授’本人。從后面的發(fā)展能夠看出,巫震確實深信不疑。要做到這一點,只能是‘教授’提前殺死黃牟泉,將其裝扮成自己的模樣。然后,巫震依照兩人之前的約定,到某個地方處理尸體。這能夠解釋,為什么黃家只有巫震一個人的足跡——在殺死黃牟泉之后,‘教授’就已經(jīng)將自己以及黃牟泉的痕跡全部清除掉了?!?/br> “兩個問題?!笔捰霭舱f:“‘教授’和黃牟泉很像嗎?‘教授’為什么要選擇在黃家動手?” 明恕說:“不一定要很像,只要‘教授’與黃牟泉身材、臉型、發(fā)型相似,再經(jīng)過偽裝,完全能達(dá)到以假亂真的效果。更重要的一點是,巫震當(dāng)時必然非常緊張。人在極度緊張之時,分辨力、注意力都會降低。還有一點,巫震會愿意認(rèn)真去看一個死人的臉嗎?” 蕭遇安在巷子里停下腳步,“臉不一定相似,但體型、年齡應(yīng)當(dāng)差不多。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可以以黃牟泉為原型,在醫(yī)科大、光鄴醫(yī)院、久林心理診療所及附近進行排查?” 明恕低著頭,有大約半分鐘沒說話。 “黃牟泉與‘教授’的五官臉型也可能完全不同?!笔捰霭灿值溃骸凹僭O(shè)‘教授’與巫震有約定,比如提前告訴巫震,自己是個失敗者,沒有臉面見過世的父母——理由可以隨他編,巫震已經(jīng)被他蠱惑加入這場死亡游戲,自然也會相信他‘無臉見家人’這種話。” 明恕說:“那么‘教授’向巫震傳達(dá)的就是,他要在坎子九巷4號樓41自殺。用于自殺的很可能是氰化鈉。在死亡前,‘教授’將自己的臉遮蓋住,不允許巫震揭開。巫震多次到山祥街附近,就是為了熟悉路線,以便處理尸體?!?/br> 明恕說完默了幾秒,搖頭,“但巫震難道沒有懷疑過,‘教授’為什么死在這種地方?而且我想不出,黃家為什么會是第一現(xiàn)場,在這里作案,再讓巫震將尸體帶走處理,這太冒險了?!?/br> 蕭遇安說:“‘教授’既然這樣選擇,那就說明,在黃牟泉家動手,對他來說更加容易。” 明恕對著蕭遇安的視線,思考其中的原因。 “房間里沒有大面積不可見血跡,也沒有打斗痕跡——后者可能本來有,但被處理掉了,不過我認(rèn)為他們并沒有打斗?!笔捰霭蔡ь^看向黑漆漆的樓房,“這里的隔音條件非常糟糕,如果哪家哪戶發(fā)生打斗,鄰居多半聽得見,就連春節(jié)也不例外?!?/br> “門鎖也沒有被破壞,那‘教授’是敲門進入黃家?”明恕說:“不對啊……” 蕭遇安問:“覺得哪里不對?” “黃牟泉是‘教授’鎖定的替身,這沒錯吧?”明恕說:“他是‘教授’在冬鄴市尋覓多時后找到的最合適的人。但‘教授’認(rèn)識他,他并不認(rèn)識‘教授’啊。他為什么會將‘教授’請到自己家里來?” “你怎么確定,黃牟泉不認(rèn)識‘教授’?”蕭遇安半挑著眉,“冰箱里有八個碗、缽,節(jié)省的人會將沒吃完的飯菜留下來,等著下一頓再吃,但八個碗、缽對一個獨居者來說,是不是過于多了?” 明恕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那不是黃牟泉的剩菜剩飯,而是為了招待客人,而提前做好的菜?” 蕭遇安說:“‘教授’就是這個客人,他們之間不僅認(rèn)識,還是春節(jié)能夠一同吃飯的關(guān)系。所以對‘教授’來說,在黃家對黃牟泉動手,比在外面某個地方動手更加方便,反正會有巫震為他善后?!?/br> 明恕握緊右拳,重重砸在左手手心上,“那黃牟泉的人際關(guān)系就有意思了!” 黃牟泉,53歲,冬鄴市胡呂鎮(zhèn)人,十多年前與妻子離婚,來到冬鄴市,住的是已故女兒黃冬燕生前低價買來的房子。 黃牟泉的前妻康果華如今還住在胡呂鎮(zhèn),與丈夫朱強一同生活。 與黃牟泉在冬鄴市的住處相比,康果華的家寬敞得多,狀態(tài)也非一個在大城市艱難討生活的五旬老漢能比。 得知黃牟泉已失蹤半年,康果華的反應(yīng)很平淡,“失蹤就失蹤了吧,不關(guān)我的事。黃牟泉和我離婚都多少年了,我有新家庭,和他早就斷了聯(lián)系,你們大老遠(yuǎn)跑來查我,還不如查查他現(xiàn)在的朋友。” 徐椿說:“你誤會了,我不是來查你,只是想跟你了解黃牟泉這個人。畢竟你是他的前妻,你提供的信息有助于我們偵破案件?!?/br> 康果華搖頭,“我了解的只是十幾年前的黃牟泉,這么多年了,他長什么樣我都不記得了。你們真該去找他在城里的朋友。” “可據(jù)我所知,黃牟泉沒有朋友?!毙齑徽f。 康果華驚訝地睜大雙眼。 “黃牟泉失蹤半年,沒有一人為他報警。”徐椿說:“他周圍的線索實在有限,我才不得不來打攪你?!?/br> 康果華手指碰在一起,低聲道:“怎么會這樣?” “你認(rèn)為他在冬鄴市沒有朋友很奇怪?”徐椿問。 康果華猶豫了一會兒,“黃牟泉是個性格很好的人,別人待他一分好,他就會還別人百分。在我們離婚之前,他在縣里有不少朋友。我沒想到……” 徐椿說:“介意我問一下,你們是因為什么事而離婚嗎?” 大約是時間已經(jīng)治愈了傷痛,康果華的臉上并沒有太多愁容,幾分鐘后,她沉沉嘆了口氣,“因為我們的女兒?!?/br> 康果華與黃牟泉的女兒黃冬燕16歲就離開家鄉(xiāng),到冬鄴市打工。 冬鄴市是離胡呂鎮(zhèn)最近的大城市,黃冬燕選擇冬鄴,卻不是因為距離近,而是浪漫地認(rèn)為,自己的名字里也有一個“冬”字,這是自己與冬鄴市的緣分。 可浪漫的女孩兒并沒有在冬鄴市收獲浪漫。她沒有學(xué)歷,在大城市找工作并不容易,一直勤勤懇懇地打工,那時冬鄴市的房價還沒有暴漲,20歲時,她用自己的積蓄,以及父母支援的五萬塊錢,從別人手里低價買下了一套老房。 那套房子就是坎子九巷的4號41。 同年,黃冬燕在下夜班之后遭人搶劫,身中九刀,死在離家三條街的巷子里。 兇手很快被抓獲,是個剛出獄的老頭,因為回到社會后無法適應(yīng),而發(fā)瘋殺人。 老頭被判死刑,在那個網(wǎng)絡(luò)不發(fā)達(dá)的年代,很快被人們所遺忘。 可是黃家卻被毀了。 當(dāng)時黃牟泉和康果華都已40歲,難以再次生兒育女??倒A整日以淚洗面,黃牟泉多次前往冬鄴市,提出離開胡呂鎮(zhèn),去冬鄴市生活。 “你瘋了嗎?”康果華問:“我們種了半輩子田,去大城市怎么生活?” 黃牟泉執(zhí)意要搬去冬鄴,執(zhí)意要住進女兒留下的老房里,說是這樣,才能感覺到女兒的存在。 康果華無奈,最終與黃牟泉分道揚鑣。 “我不清楚他這些年是怎么生活?!笨倒A低著頭,“但他沒有朋友,這是我沒有想到的?!?/br> 徐椿是帶著明恕的命令來到胡呂縣,黃家的經(jīng)歷雖然令人唏噓,但他不得不接著往下問:“你說黃冬燕出事之前,黃牟泉性格不錯,朋友很多,這些朋友里,有沒有誰后來到了冬鄴市?” 講完女兒的遭遇,康果華眼睛已經(jīng)泛紅。 她想了許久,點頭,“有兩個人?!?/br> 曹富人,60歲,7年前舉家遷往冬鄴市,目前在西城區(qū)開了家早餐店。 王中,55歲,妻子病逝,3年前被兒子兒媳接到冬鄴市安享晚年。 “不對?!泵魉≌f:“這兩個人都不可能是‘教授’?!?/br> “你告訴徐椿,不一定非得限定在黃牟泉的老友上。黃牟泉的前妻不是說過嗎,黃牟泉本質(zhì)上是個樂于交朋友的人,如果有一位老鄉(xiāng)出現(xiàn)在黃牟泉面前,黃牟泉應(yīng)該會以禮待之?!笔捰霭舱f:“凡是離開胡呂鎮(zhèn),到冬鄴市生活的人,年齡在四五十歲左右,都有可能是我們要找的人。” 徐椿和其他外勤隊員在胡呂鎮(zhèn)來回摸排,最終將一份名單交到了明恕手中。 加上曹富人和王中,共有九位符合年齡與性別條件的胡呂鎮(zhèn)人目前在冬鄴市生活。 另一邊,易飛在光鄴醫(yī)院打聽到,久林心理診療所有一位名叫“郝路”的保安,數(shù)年前來到冬鄴市,現(xiàn)年48歲。 而徐椿查到的九人里,正好就有郝路! 明恕立即下令,“馬上找到他!” 光鄴醫(yī)院里有許多銀杏樹,初秋時節(jié),一些銀杏葉已經(jīng)變黃,風(fēng)一吹,就簌簌往下飄落。 這本來是一副難得的美景,但久林心理診療所的氣氛卻相當(dāng)緊張。 保安休息間,兩位穿著保安服的大叔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郝,郝路家里出了事,早,早就請假回去了,我是被安排來給他頂班的?!?/br> 易飛立即問:“郝路住在哪里?” “就在這,這附近……” 郝路租住在醫(yī)科大旁邊的小區(qū)里,一室一廳的房子被打掃得異常干凈,像沒有住過人一般。 明恕蹲在墻角,推開壁柜門,在里面撿起了一塊麻將。 “七筒?”易飛說:“郝路有打麻將的愛好?” 明恕說:“麻將擺在一起,然后推倒,是什么?” “那不就是簡易的多米諾骨牌嗎?”易飛咬牙,“郝路這是畏罪潛逃了?” 久林的后勤負(fù)責(zé)人翻著工作日志說:“醫(yī)科大一開學(xué)郝路就請假了,你們看,9月3號?!?/br> 明恕接過工作日志,眉間緊擰。 沙春是8月24號凌晨遇害,警方開始偵查此案是三天之后,而郝路在9月初就悄然離開,如今去向不明。 徐椿已經(jīng)確定,郝路沒有結(jié)過婚,父母已亡,在胡呂鎮(zhèn)沒有親人。 郝路為什么突然離開?是因為知道“多米諾骨牌”的游戲已經(jīng)失?。窟€是知道警方總有一天會查到自己頭上來,于是早早跑路? 抽絲剝繭終于鎖定嫌疑人,嫌疑人卻早就離開,這無疑是個不小的打擊。 方遠(yuǎn)航連著罵了好幾聲“我cao”,明恕瞪他一眼,“已經(jīng)找到突破口了,你還喪什么氣?” “還是晚到一步?!狈竭h(yuǎn)航搖頭,“我們速度再快一些,現(xiàn)在就能直接將他抓起來審問了?!?/br> “我們不是晚到一步,是晚到了很多步?!泵魉【故切α寺暎八?月3號就逃了,那時候我們才查到哪兒?再快也沒辦法阻止他?!?/br> “但……” “但什么但?是從沙春案里挖出‘教授’困難,還是找到一個失蹤的保安困難?” 方遠(yuǎn)航說:“那當(dāng)然是挖出‘教授’困難,嘖,他藏得太深了!” “知道就好?!泵魉≡谕降芗缟吓牧讼?,“郝路9月3號離開久林,現(xiàn)在難說還在不在冬鄴市。你去協(xié)助技偵查郝路3號之后的行蹤,當(dāng)時他還沒有暴露,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對監(jiān)控不會那么注意?!?/br> 說完,明恕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駱亦。 即便面對為數(shù)不少的警察,駱亦仍舊不慌不忙,略一點頭,就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似乎對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漠不關(guān)心。 易飛走過來,“駱亦真的和這起案子毫無關(guān)系嗎?” 明恕沉默一會兒,“我去找龍?zhí)旌啤!?/br> 龍?zhí)旌瓶粗侣返恼掌?,“這不是和我說話的人?!?/br> 明恕說:“你看仔細(xì)?!?/br> “真不是!”經(jīng)過沙春案,龍?zhí)旌坪陀谛⒄\一樣想通了,放棄折磨自己的手,承認(rèn)沒有電競才華,已經(jīng)在認(rèn)真找工作。明恕救了他的命,他對明恕自是十分感激,極希望找出那個唆使自己去“蒹葭白露”的人,為明恕出一份力,急切地說:“你們找錯人了,我眼睛又不瞎,絕對不是這個人。” “和我們之前判斷的一樣,在去見龍?zhí)旌茣r,‘教授’易過容,穿的也是學(xué)者常穿的衣服。”案件偵查進展已經(jīng)全部匯總到了蕭遇安處,他看向明恕:“我現(xiàn)在有另一個猜測——郝路說不定已經(jīng)自殺了。” 明恕心中一緊,“郝路早早跑路的行為說明,他認(rèn)為警方將來可能會查到他身上去,他不希望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如果他自殺,這不就是為他的罪行負(fù)責(zé)了嗎?既然選擇死亡,為什么還要在沙春案發(fā)生之后不久就逃走?” “我們看看郝路是個什么樣的人?!笔捰霭颤c出郝路的照片,照片是久林心理診療所提供的工作照,拍于今年年初。 “早年在胡呂鎮(zhèn)務(wù)農(nóng),這一點和黃牟泉一樣。幾年前到冬鄴市,具體是哪一年待查,到久林當(dāng)保安之前在做什么,也待查?!笔捰霭舱f:“從去年開始,不,也可能是更早,他開始在‘努力而平庸’的人身上做實驗。今年,實驗成功了一次,第二次卻因為別人的插手而失敗。這樣一個瘋子,現(xiàn)在失蹤了,逃走與自殺的概率其實是一半對一半?!?/br> 明恕想了許久,“我不希望他自殺,我要將他捉拿歸案。” “我也如此希望,但最壞的可能我必須提出來?!笔捰霭舱f。 明恕走到蕭遇安身后,也看著顯示屏,“是什么讓一個早年務(wù)農(nóng)的人,一到冬鄴市就成了拿人命做實驗的‘教授’?” 蕭遇安忽然問:“徐椿還在胡呂鎮(zhèn)嗎?” 明恕點頭,“在?!?/br> “現(xiàn)在技偵還沒有追蹤到郝路的行蹤,他可能還躲在冬鄴市的某個角落,也可能早已離開?!笔捰霭舱f:“從犯罪者的角度來說,郝路留在冬鄴市,暗中觀察警方的偵查進展,然后伺機而動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他已經(jīng)不在冬鄴市。如果不在冬鄴市,那他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回家?郝路在胡呂鎮(zhèn)?”明恕說:“但徐椿不是沒有去過郝路以前的家,早就人去樓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