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總覺得像是另有什么指代， 因?yàn)橹挥兴宄?nbsp;他們所講的所謂“朋友的故事”，其實(shí)很大程度上，是他們這些人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 只是被或多或少地強(qiáng)行夸大了。

    張曦涵會突然失常， 跑出酒吧，最后掛在墻上變成那副模樣， 很大程度上，也和之前方夏講的第一個故事有關(guān)，那個養(yǎng)了三只“狗”的人，或許就是張曦涵。

    只是張曦涵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可能和他交流，這個真相恐怕就只剩下他知道了。張宇銘在心里這么想著，同時目光掃向其他幾人， 那么，他講的到底是誰的故事呢？

    “我的朋友，有一顆仁慈的心， 所有人都愛戴他，所有人都?xì)J佩他，可是這些人卻不知道，他們看到的只是我朋友顯露給他們看的那一面，好的一面?！?/br>
    “凡是人，都有好的一面壞的一面，誰也做不到?jīng)]有陰暗面不是？這很正常。我朋友告訴我，每當(dāng)他看到那些人看向他時帶著滿滿的欽慕，他總覺得痛苦，總覺得那是負(fù)擔(dān)，我很好奇，于是追問下去?！?/br>
    “可他沒有告訴我，他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似的，閉口不談，臉色不好看地匆匆離開。”

    “自那之后，我又過了好久才遇到他，而這期間，我又聽說了他的好多些事情，總歸又是些救人于水火危難間的故事?！?/br>
    “其中更令我訝異的一件事情是，我的朋友救了一座城，具體是怎樣一件事情我不是那么了解，但這件事情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幾乎恨不得所有人夾道來迎接他。我的朋友又成了大英雄回來?！?/br>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再遇到他的時候，他看上去不像是個風(fēng)光無限的少年英雄，反而整個人看上去透著一股無限頹喪遲暮的味道，好像身上所有的生氣都被一點(diǎn)點(diǎn)抽離了一樣。”

    “我坐到他身邊，恭喜他又救了那么多人，又獲得了那么多的好名聲?！?/br>
    “他抬眼看了看我，什么也沒說，卻又好像說了不少，只是我沒看懂而已?！?/br>
    “沒多久，他身邊的人來了一群又一群，所有人都在向他舉杯致意，有人高聲喊，祝我的朋友長命百歲，祝他福澤無雙，祝他一生平安，祝他榮華富貴，祝他……我在為我的朋友高興，我看向他，卻意外發(fā)覺他臉色極差，好像這些祝福不是祝福，是詛咒，像是寄生蟲，在汲取他的生命力?！?/br>
    “他的臉色在一聲聲的祝福里越來越蒼白，我甚至以為他會支撐不住。我扒開了人群，把我的朋友從人群里帶出來?！?/br>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一雙眼睛通紅，看著我，卻又像是透著我在看別人，他低聲喃喃：總有人得死，不是這群人死，就是那群人死，總得有人死。”

    “我從沒見過我朋友這幅樣子，我嚇了一跳，猛地抽出我的手，驚恐地看著他。而他，也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他怪異地看了我一眼，匆匆說了一聲抱歉，讓我忘掉剛才不愉快的談話，然后他就離開了?！?/br>
    “自那之后，我沒有再遇到我的朋友，可他臨走前對我說的最后那次話，時常縈繞在我的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我像是個吸鴉片的癮君子，嗅到了一點(diǎn)甜頭后，撓心撓肺地想要更多?！?/br>
    “于是過了幾天，我終于忍不住去四處挖掘我的朋友的事情，我去了他去過的城市，深入進(jìn)他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和他的鄰居們打成一片，試圖了解更多關(guān)于我朋友的情況。”

    “他的鄰居們對我的朋友也是贊譽(yù)有加，很奇怪，好像沒有人不喜歡他，沒有人不欽佩他，這讓我覺得更加茫然，既然如此，為什么我的朋友卻永遠(yuǎn)像是生活在一片責(zé)難里？為什么他的臉上總是悲天憫人又充滿苦悶？”

    “我想，要是我能讓所有人都愛戴我、欽佩我，我必定會成為一個花孔雀，為所有人的夸贊沾沾自喜。”

    “就在這樣的疑惑下，我終于找到了一點(diǎn)端倪。這次我去了我朋友曾經(jīng)挽救了一座城的地方，我沿著路，走過好些個小村莊，走過堆著雪的稻田，充斥著寧靜平和，而我看得也心情舒暢了許多，我終于有些明白，為什么我的朋友總愛到這些地方去，的確，這里的風(fēng)景更讓人心神清明許多。”

    “然而不愉快的事情總是會在這種時候冒出頭來，我路過了一個死寂的村莊，看上去像是被大水洗劫一空的樣子，地上到處都堆著尸體，不大的村莊，看起來頂多百八十號人了，可我看地上，也差不多這樣的數(shù)量?！?/br>
    “村里還有一些人在走動，他們點(diǎn)燃尸體，黑煙四起。”

    “我詢問后，才知道這些人并不是這個村子的人，他們是鄰村的，只是過來收拾尸體而已。聽說這里發(fā)了一場奇怪的大水——這里從來不是黃河之水經(jīng)過的地方——大水直接沖垮了整個村子，所有人都沒有幸免?！?/br>
    “他告訴我，他們剛來的時候，有的尸體掛在屋頂上，有的尸體被大樹攔腰撞斷，可比我看到的場景要震撼得多。是他們把這些尸體搬下來?！?/br>
    “棺材不夠用，就只好把尸體直接扔在地上。冬天的地，凍得像石頭一樣，挖半天地都刨不出一個像樣的深坑來?！?/br>
    “棺材也無人釘，直接敞開，尸體的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裸露在地面上的尸體，更是以各種奇怪的姿勢堆積?！?/br>
    “可我卻覺得，我看到的場景也不遑多讓。地?zé)o完土，人死如麻，旁邊犬跡交錯，鳥鵲飛舞，慘不忍睹?！?/br>
    “就在我打算離開這塊不祥之地的時候，我遇見一個瞎眼的老人，那個老人神神叨叨地‘看著’遠(yuǎn)方隱約可見的巍峨城鎮(zhèn)，突然說道，‘總有人得死，不是這群人死，就是那群人死，總得有人死，是他選擇了讓這些人死?！?/br>
    “聽見這句話，我整個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愣在原地，太熟悉了，實(shí)在是太熟悉了，就是這句話，縈繞在我心頭整整幾個月，讓我跋山涉水走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就為了尋找這句話的真相?！?/br>
    “我立馬去找那個瞎眼的老人，與他攀談起來?！?/br>
    “我得知，老人的眼睛是因?yàn)楦Q看天意瞎的，他說他沒那位大人厲害，只是初窺天意，就被天意灼瞎了一雙眼，但僥幸保住了一條命。他說，這村里的八十幾號人，是那位大人讓填命的?！?/br>
    “我問那老人，填命填的是誰的命，可這個他就不知道了。但我想，或許我猜得到。”

    “難怪我的朋友總是那副沒有生氣的樣子，或許就是窺探天意，也在源源不斷地汲取他的生命力吧，就像那個老人瞎了一雙眼，我的朋友也在預(yù)支他的生命?？晌覜]想到，他會去用無辜的八十幾號人的命，去填補(bǔ)他的壽命……真是……真是可怕?！?/br>
    “直到幾十年后，我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走過街邊的時候，我忽然又看見了我的朋友，他還是像幾十年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他還是那么的年輕，滿頭黑發(fā)，臉上手上沒有一絲皺紋，我和他迎面走過，可他已經(jīng)認(rèn)不出我了?！?/br>
    “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看到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或許他已經(jīng)死了，又或許他仍舊用那個辦法，活了幾個世紀(jì)吧?！?/br>
    張宇銘的故事講完，話音一落，便立馬抬頭去看所有人的臉色，想找出這個故事背后的“朋友”是誰。

    可是他找不出來，方夏和張涵玉就像聽完每個故事一樣的反應(yīng)，嘴巴微張，像個傻子，而鐘晟和江一鳴，仍舊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好像不管是什么樣的故事，都沒法讓這兩人產(chǎn)生多少情緒波折。

    張宇銘皺起眉頭，心有不甘。

    “這個故事，聽起來也不錯。有機(jī)會的話，希望你能為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我想和他認(rèn)識認(rèn)識?！标慂Q寧看向張宇銘，笑著說道，“畢竟誰都對一個活了幾個世紀(jì)的人，充滿好奇。”

    他說完，看向江一鳴，“您覺得呢？”

    “無稽之談而已?！苯圾Q冷哼一聲，他掌心一片汗?jié)瘛?/br>
    當(dāng)他聽見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幾乎坐不住，就像是把他最難堪的一面當(dāng)眾刨了出來，丟給所有人看，讓所有人嬉罵。

    是鐘晟不露聲色地抓住他，把他牢牢按在自己身邊，才沒有讓他第一時間失態(tài)地離場。那一瞬間他幾乎是悲哀地絕望地待在那兒，像是一個傾聽自己凌遲判決的罪人。

    可當(dāng)他聽到后面，他從這個故事里抽離出來，這是個嘩眾取寵的故事，哪怕用的是他的故事殼子，可這個故事惡心得讓人作嘔。

    ——盡管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故事更讓人惡心，還是現(xiàn)在這個故事更讓人惡心。

    在陳鶴寧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后，鐘晟把手放在江小少爺?shù)暮箢i上，輕輕地按揉，手指卷曲著繞著小少爺軟軟的卷發(fā)。

    他感覺到江一鳴在他的掌心下，漸漸不再那么緊繃，漸漸放松下來。

    第209章 裝神弄鬼第二百零九天

    裝神弄鬼第二百零九天·“現(xiàn)在， 我們的游戲角色該換一下了。該輪到我了。”

    張宇銘講完了這個故事后，總是在想， 他講的這個故事， 到底是誰的？

    他想來想去猜不透，卻又沒法問出來，直到聽見陳鶴寧突然轉(zhuǎn)向江一鳴發(fā)問， 他頓時如同醍醐灌頂一般——這個故事是江一鳴的？

    他陡然看向江一鳴， 哪怕對方面上一絲痕跡都顯露不出來，可他依舊相信自己的判斷，就像那個人在張涵玉講完他的故事后， 那個人只追著自己發(fā)問，因?yàn)橹挥兴钋宄總€故事背后代表的人是誰！

    張宇銘的目光太露骨， 以至于方夏和張涵玉都下意識地跟著看向江一鳴。

    【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鳴鳴？好奇怪??？】

    【好煩這種神經(jīng)質(zhì)的環(huán)節(jié)，搞得所有人都神經(jīng)兮兮的】

    【艸不準(zhǔn)用這種眼神看我們鳴鳴！一個個像看犯人一樣什么鬼啊！】

    【就是走劇本而已……大家不要那么真情實(shí)感啊……】

    就在所有人討伐、罵聲不斷的時候， 忽然直播間的彈幕畫風(fēng)陡然一變——

    【誒？啊?。】偛米o(hù)短了！】

    【嗷嗷嗷干得漂亮鐘總！】

    就見鐘晟直接往前跨一步，寬闊的肩膀擋在江一鳴身前：“收回你們的眼睛， 不要看你們不該看的?！?/br>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那個故事到底……”張宇銘開口，話沒說完， 陡然間卡在喉嚨口。

    ——本來站在他幾米遠(yuǎn)的鐘晟， 幾步一跨， 驀地停在他面前， 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他，硬是讓張宇銘下意識地收回了剩下的話。

    “一個故事就值得你們用這樣的眼神去打量別人？這是你們的家教么？”鐘晟反問。

    【害！總裁別和他們講道理！直接上手就是了！】

    【冷靜？攝像頭錄著呢！】

    【鐘晟小題大做了吧？不就是多看了兩眼？用得著這樣唬人么？】

    【那你去挨兩下這樣的打量？圣母放什么屁……厥詞？】

    張宇銘臉色白了白，他噎了噎， 本還想解釋一句，卻緊接著，就聽見鐘晟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而與此同時，他們倆身上的收聲器發(fā)出短促又刺耳的鳴叫，像是受到信號干擾一樣。

    張宇銘聽得很清楚，鐘晟在反問他：“你以為沒人查得到你的故事么？你以為你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嗎？”

    男人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里的呢喃，充滿惡意和威脅，就在鐘晟貼近他耳邊的時候，那種膽寒的感覺隨之深入骨髓。

    張宇銘渾身僵硬地站在那兒，頭一次感覺到鐘晟不僅僅是一個集團(tuán)的當(dāng)家人，他遠(yuǎn)比這層身份危險得多。

    張宇銘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雙眼沒有一點(diǎn)焦距。

    他突然想起以前聽到的消息，說鐘晟一家過去是黑道出身，鐘晟更是地下世界的無冕之王。

    ——他聽說這條消息的時候，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一點(diǎn)也沒放心上，這樣的小道消息天天都有人編，要是真的話，那地下世界的無冕之王可就多了去了。

    可現(xiàn)在，張宇銘卻不期然地想起了這個消息，并且打心底地信了。

    一個人的氣場是沒法騙人的，鐘晟給他的壓迫感，那種不怒自威、乃至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他才不相信對方只是一個集團(tuán)的當(dāng)家人。

    鐘晟說得很快，說完就抽身離開了，他冷冷掃了其他兩人一眼，見方夏和張涵玉兩人不自覺地連忙撇開視線，才又回到江一鳴身邊，手掌安撫性地輕輕落在對方的后頸上。

    讓收聲器短暫地失去功能，只需要做到暫時干擾信號，而這類節(jié)目用的收聲器通常存在很大的漏洞，而不像軍用設(shè)備那樣嚴(yán)防死守，對于曾在某兵營里受過特別訓(xùn)練的鐘晟而言，只需要一點(diǎn)小小的手段就足夠了。

    【我的媽我的耳朵死了啊啊啊】

    【天啊剛才那聲音太恐怖了吧，我頭皮都要炸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大概是信號不好……？】

    【可能是兩個嘉賓靠太近了，收聲器頻道互斥吧】

    【樓上的回答好專業(yè)（星星眼）】

    【哈，是我隨口編的，不要信】

    【……】

    【好奇總裁說了啥，張宇銘看起來像是壞掉了一樣】

    【e“壞掉了”這個形容好糟糕，換一個換一個】

    【張宇銘看起來像是傻掉了一樣】

    【傻掉 1，鐘總肯定干壞事了！感覺張宇銘整個人都不太對勁，威脅了？】

    【哦豁，雖然這么說有些過時，但還是……天王涼破！】

    【……總覺得這四個字好像不是這么說】

    【總而言之一句話，千萬不要惹一個會護(hù)短的總裁！】

    陳鶴寧饒有興趣地在鐘晟、江一鳴還有張宇銘三個人身上看來看去，他瞇了瞇眼睛，嘴角帶上一絲笑：“看起來我們的客人已經(jīng)給自己找到了一些樂子？愿意和大家分享一下嗎？”

    “好吧，看起來沒人愿意?！标慂Q寧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yīng)，故作傷心的樣子自言自語，聳了聳肩說道，“看看時間，離第一晚的午夜還有三個小時，我們的故事得加快分享了?！?/br>
    “因?yàn)槟銈冎虚g有一個人違反了游戲規(guī)則——盡管她已經(jīng)收到了懲罰——但作為她的隊友，你們也需要受到一些懲罰?！标慂Q寧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滿意地看到那三個年輕人都因?yàn)樗脑挾o繃起身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