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潛接過去，一口氣就喝光了。

    她又把自己手里沒動的那杯也給了他。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能以實際行動影響一個小孩子，讓她想要長大之后成為你?！?/br>
    他曾經(jīng)也被一位醫(yī)生這樣打動過吧。

    他抱著手笑了笑：“她只是被這么直觀的守護家人的方式給打動了而已，我倒沒有很特別的感覺，畢竟不是我的專長，還是有點緊張，有點累。”

    “辛苦了，出了這么多汗。”

    “搶救病人是這樣的。”他接過她手里的毛巾，“你還好吧，有沒有嚇到你？”

    “不至于，再過幾個月，我也是要經(jīng)歷這一出的?！?/br>
    陸潛握了握她的手：“不用擔(dān)心，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你年紀(jì)輕一些，產(chǎn)檢也沒有高危指數(shù)，可以順利生產(chǎn)的?！?/br>
    “嗯?！?/br>
    “今天這樣……可能沒法繼續(xù)拍照片了，要不下次預(yù)約好了再來？”

    沒想到攝影師主動邀請他們過去看成果，表示已經(jīng)為他們拍好了。

    “拍好了？什么時候拍的？不是說之前拍的那些不太理想嗎？”

    “太刻意了就不容易有好的效果，剛才趁你們不知情，悄悄拍了幾張，反而很自然很好看。”

    還真是，兩人自然而然說話的時候眼神都很專注地停留在對方身上。

    陸潛跪地救人的時候，額前汗?jié)竦陌l(fā)絲和豁開的襯衫領(lǐng)口都透著認真工作的男人才有的性感，舒眉站在他身后，更像是含著緊張的期待和他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

    這樣的瞬間比任何刻意的擺拍都更有意義。

    銷售經(jīng)理送他們出來，千恩萬謝：“今天多虧了有你們，實在太感謝了！這回你們拍照的費用我們?nèi)猓俑劫涬娮酉嗫蚝拖鄡?，下次成片做好的時候你們過來一起拿哈！”

    “其實不用這么客氣。”陸潛道，“我是醫(yī)生，遇到這種情況施以援手是應(yīng)該的。”

    “要的要的，哪有什么事兒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哪?，都是因為陸醫(yī)生你業(yè)務(wù)能力強，心地也好，您太太和寶寶可太有福氣了！”

    他看了舒眉一眼，她沒吭聲。

    臨到最后，還被塞了一個紙袋，說是他們攝影沙龍的員工們的一點心意，有兩本diy相冊的精美冊子，各式貼紙、熒光筆，還有很多就自動販?zhǔn)蹤C里買的飲料，大概都看他剛才半天沒喝上一口水，表示慰問和心疼。

    “這些你帶回去吧?！彼麑κ婷嫉?，“要是拍了喜歡的照片可以自己貼著玩一玩?！?/br>
    “我覺得你比我需要?！笔婷几诮诌呎径?，“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叫你來拍照吧？”

    “知道，你怕我不記得眼下發(fā)生的事情了?！彼πΓ胺判陌?，你跟孩子的事，我不可能會忘記。”

    “這不由你說了算，你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記憶力紊亂的問題了。要是不想再繼續(xù)惡化，催眠治療不要再繼續(xù)了?！?/br>
    “舒眉……”

    “我知道跟你怎么說都沒用，你不會聽我的。”她去拿他手里的東西，“你走吧，我自己打車回去?！?/br>
    陸潛不肯松手。

    “舒眉，我申請了外派的任務(wù)，最快的話……年底就要走了?！?/br>
    她一怔，回頭看他：“什么意思？”

    “醫(yī)院有跟無國界醫(yī)生組織的合作，他們很缺外科醫(yī)生，但今年沒有人愿意申請，我就想，我去吧。剛好那時候你已經(jīng)生完了寶寶，我可以陪你們一段，然后再走。”

    “你才剛回到醫(yī)院上班，為什么……好好的要申請這個？”

    “舒眉，腦部的損傷大多是不可逆的，記憶紊亂的問題已經(jīng)不僅僅是催眠治療造成的了。我知道之前你跟齊暉他們打聽過這個情況會不會影響工作，其實這也是我所擔(dān)心的。腫瘤科的肖主任在骨科不肯接收我回去的情況下接收我，我不能讓自己成為一顆□□埋藏在他的科室里。我想也許換一個更開放的環(huán)境會更好一些，說不定能讓我把一些原先想不起來的事情都想起來?！?/br>
    第74章 結(jié)局倒計時（1）

    “反正你就是要走就對了。”林舒眉冷笑，“不用說的那么冠冕堂皇，為了這個為了那個，你就是為了你自己！其實你要做什么，我也從來不會阻攔你，如果你真的做了決定，就按你自己的想法來吧，我現(xiàn)在也沒有給你意見的立場了?！?/br>
    “我不會馬上就走的，我還要陪著你等孩子出生。”

    “不用那么麻煩，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你不用對這個孩子有太多負擔(dān)，我會照顧好他的?！?/br>
    她今天本來是不想跟他吵的。

    剛結(jié)婚那兩年，他們實在沒少吵架，她也反省過自己的脾氣，并不想在畫上句點的時候還用這樣的方式給兩人留下最后的印象。

    就停留在他們一起吃好吃的、拍照片和他救人的場面不好嗎？

    他真是懂得怎么叫人生氣，才離婚，她這還沒卸貨呢，他就忙不迭地要遠走高飛了。

    她有些喪氣：“就這樣吧，過一個月我再找你，咱們一起去把離婚證給拿了?！?/br>
    …

    舒眉回到家里，猶豫要不要把離婚的事告訴mama徐慶珠。

    mama如今正在天山一帶旅行，自駕行，姚叔陪著她。她還學(xué)會了發(fā)朋友圈，大概也是姚叔教她的，照片都很美。

    這半年來，她去了全國很多地方旅行，照片里的笑容漸漸多起來，人也顯得年輕了許多。

    當(dāng)初辜負了她的人看到她過得這么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兒。

    算了，還是不要打擾她游山玩水的興致，反正離婚證都還要一個月以后才能拿到手，到時候再跟她提一下就好，她應(yīng)該也能理解的。

    至于林超群那邊……她都沒打算告訴他，反正從mama真正放棄他，讓他去跟那個女人過開始，他們就已經(jīng)不是一家人了。

    …

    陸潛出門診，看完上午最后一個號之后，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有點僵直的身體。

    隔壁診室傳來齊暉的聲音：“我說，你看完了沒有，要不要一起吃飯？”

    “應(yīng)該差不多了，我洗個手就走。”

    他剛摘下口罩，打算解開白大褂的扣子，就看到有個人影在門邊一閃。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可下一秒人就直接進來了，一男一女，都已經(jīng)是花白頭發(fā)，六十歲左右的年紀(jì)，唯唯諾諾的，手里捏著病歷資料。

    女的他沒印象，男的他卻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舒眉的爸爸林超群。

    他比上一回見面的時候蒼老了好多，目光也不再犀利活絡(luò)，看起來就完全是個遲暮的老人了。

    剛才真的以為是看錯了，但這會兒陸潛很確定，對方就是來找他的。

    他想起今年春節(jié)回來后，舒眉說她爸爸最終還是離開家去跟“那個女人”過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林超群突然蒼老的原因，也不確定眼前這個矮小、憔悴、目光更加呆滯的老太太，是不是就是“那個女人”。

    他輕關(guān)上診室門，問道：“爸，你怎么來了？”

    林超群聽到這聲“爸”，整個人都松泛下來，佝僂著背把手里的病歷資料放在他面前：“陸潛啊，我是帶人來看病的。在外面門診掛號那里問的時候，多怕會是同名同姓的醫(yī)生哪……”

    “不會，這醫(yī)院就我一個人叫這名字。”他坐下，打量面前兩位老人，“怎么了，是哪位身體不好？”

    一門之隔的齊暉已經(jīng)好奇地探頭過來張望，被他一把推回去，把中間那扇門也給關(guān)上了。

    林超群終于抖著手把病歷里的東西都挑出來給他看：“這位……劉、劉弈秋，她得了老年癡呆，神智有時候不太清楚。前段時間不舒服，我?guī)诶霞夷沁叺尼t(yī)院做了檢查，醫(yī)生說是肝癌……我不敢確定是不是，就想帶到這邊再來找你給看看。”

    陸潛仔細看著檢查報告上的指標(biāo)和片子上的陰影，越看神色越凝重。

    “舒眉一直都說你是最好的醫(yī)生，你肯定能看出來是什么問題的吧？真是癌嗎？明明只是胃不太舒服啊，吃不下太多東西，怎么就肝癌了呢？”

    “這份檢查什么時候做的？”

    “就上個月?！?/br>
    陸潛從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支筆來，邊寫邊說：“這樣吧，下午我們主任看診，我讓他再看看?！?/br>
    “哎，好好！”

    “這張紙條你拿好，等會兒到掛號的地方加個號，下午我?guī)闳フ抑魅??！?/br>
    “啊，你帶我去，我們還得掛號嗎？”

    陸潛耐心解釋：“沒有掛號，病人信息進不了系統(tǒng)，沒法下診斷，也拿不到藥?！?/br>
    “噢噢，那好，我去掛號?！?/br>
    陸潛又看他們一眼，兩人都風(fēng)塵仆仆的，臉上寫滿疲態(tài)，很是可憐的樣子，又問了句：“你們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先陪你們?nèi)コ燥??！?/br>
    齊暉的八卦之魂被陸潛這位前任老丈人給點燃，原本打算約好一起吃個盒飯就拉倒的，怎么能放棄這樣敲陸潛一頓的機會，硬要跟著一塊兒去，于是最終變成他們倆請兩位老人吃飯。

    劉弈秋大概是真的餓了，想要多吃一些，但確實胃口很小，稍稍吃一些就有噯氣，反酸。

    陸潛道：“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吃不了的帶一點走，少食多餐，會舒服一點兒?！?/br>
    “不用了，謝謝?！眲⑥那锟雌饋磉€保有清醒時的風(fēng)度，卻又接著說，“我跟老林是半路夫妻，但他有個很爭氣的女兒，嫁了個醫(yī)生，家里很有錢的。我們等會兒會去找他們，他們會照顧我們的?！?/br>
    陸潛跟齊暉對視了一眼。

    “抱歉啊，她有老年癡呆癥，就是常常這樣的?！绷殖焊麄兘忉專八?jīng)常連我也不記得的，人也對不上號，過去發(fā)生沒發(fā)生的事也經(jīng)常拿來說?！?/br>
    齊暉對陸潛低語道：“我怎么覺得這癥狀跟你也挺像的?！?/br>
    陸潛瞪了他一眼。

    林超群又不安地問：“你們兩位都是醫(yī)生，依你們看，真是癌癥嗎？”

    檢查報告和影像學(xué)資料他跟齊暉都看了，其實都不需要給主任再確認，他們就可以很負責(zé)任地告訴他，肝癌晚期無疑，腫瘤面積太大，做手術(shù)擴散風(fēng)險加劇，保守治療還能有兩到六個月時間，做好心理準(zhǔn)備就行了。

    但顯然對方是沒有做好心理準(zhǔn)備的，他們作為醫(yī)生就不能這么簡單粗暴地丟出結(jié)論了，要盡可能地安撫。

    陸潛最擔(dān)心的問題不是怎么治療，而是林超群既然帶著人到這兒來，就是有意識地想在這里治療。

    舒眉知道了怎么辦？

    她那個性子，本來就對上一輩的恩怨格外敏感，尤其是她爸爸跟這個劉弈秋的事，現(xiàn)在要是知道他居然帶著人千里求醫(yī)來了，還正好是腫瘤科……會有什么反應(yīng)？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林舒眉的?！饼R暉道，“他們是要住院吧？你要是不方便，要不把人歸到我名下來管？”

    “不，還是我自己來管吧。就當(dāng)是正常來看病的患者，不用有太多顧慮?！?/br>
    “真不用有顧慮？我怎么看這兩人像是打算吃定你了？”

    的確是這樣，一說要住院，林超群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可怎么辦呢，要住很久嗎？她又沒有這邊的醫(yī)保，這……”

    陸潛說：“錢的問題你不用擔(dān)心，保守治療不會有太大的開銷，我會幫你們解決?！?/br>
    “哎，這可怎么好意思？陸潛啊，太麻煩你了，你待我們家人真是沒話說！我來了這么久，還沒見到舒眉，要不你叫上她，我們一起吃個飯？”

    “不用了。”他想也沒想就回絕，“這件事不要讓她知道，你也不要打電話聯(lián)系她，有什么需求找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