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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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瑙:“……” 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揉揉驚蟄的頭發(fā)。 驚蟄懵懂地看著他。 “走吧!”朱瑙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再不出門,天都快黑了。 驚蟄連忙關(guān)好門窗,追了出去。 …… 長明寨中。 老弱婦孺?zhèn)兣胖?,緩緩向前,領(lǐng)取棉衣。 虞平帶著兩個人從半山腰上來,隊伍還剩下最后幾個人。他走過去:“棉衣夠發(fā)么?” 負(fù)責(zé)發(fā)放的人點了下數(shù)量,又抬頭看了眼還在排隊的人,點頭:“夠,正好呢?!?/br> 虞平彎下腰,從籮筐里撈了一件棉衣出來。 發(fā)衣服的人瞬間有些慌神:“二寨主……” 長明寨沒有那么多錢,不可能給人人都準(zhǔn)備棉衣。虞長明是按照老弱婦孺的人數(shù)購置的,年輕力壯的男子們只能捱著。如果虞平要拿走一件,就會有人領(lǐng)不到了。 好在虞平并沒有這么無恥,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扔回去了。他嘖嘖搖頭,領(lǐng)著跟班大搖大擺地走了。 跟在虞平身后的兩人名叫孫大頭和馮大嘴。虞長明雖然在寨中素有威望,可山寨之大,也不可能人人都唯他是從。比起虞長明的仁義,這兩人更認(rèn)同虞平的想法,也常常幫他在山寨里做些拉攏和收買人心的事。 走出一段路以后,一股寒風(fēng)刮過,孫大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抱怨道:“買那么些件衣服……” 他本想責(zé)怪虞長明摳門,衣服買的太少,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虞平一聲冷笑打斷了:“真可笑,寨子里就那么點錢了,他不省著錢買食物,竟去給那些沒用的人買衣服?!?/br> 孫大頭:“……” 虞平冷冷道:“若由我來當(dāng)家,我才不會把錢浪費在這種地方。不經(jīng)凍的人凍死得了,山寨里廢物太多,正好趁著這機會清理。” 孫大頭立刻把嘴閉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馮大嘴連聲附和:“就是,寨子里養(yǎng)了那么多沒用的人,害得我們也得餓肚子?!?/br> 虞平呵呵冷笑:“等我哥沒錢的時候,我看他要怎么辦!” 孫大頭連忙道:“等寨子里沒錢了,大家就會知道,寨主那一套是行不通的,還是二寨主最英明!” 虞平深以為然。 雖然他不清楚寨中賬務(wù),但他知道,山寨里很快就要山窮水盡了。最近每日的發(fā)放糧食都在減少。他能感覺到,寨中的人最近都有些焦慮。 虞長明有威望又怎樣?寨中人服他又怎樣?人們愿意服他,無非因為他眼下還能讓人吃上東西罷了。一旦供不上糧食,他的威望就會立刻破碎。人們會責(zé)怪他豢養(yǎng)廢物,責(zé)怪他把錢財花在不該花的地方,責(zé)怪他心慈手軟……責(zé)怪他不配當(dāng)寨主。 想到那一刻馬上要到來,虞平嘴角緩緩吊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第20章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種人??有病吧?? “寨主回來啦!” 虞平正幻想虞長明被墻倒眾人推的那一天,忽聽山下傳來喊聲,頓時眉頭一跳。 此番虞長明下山,虞平雖然不清楚他到底去做什么,但也能猜到大致——虞長明八成是想辦法籌錢或者籌食物去了。他下山之前那副愁云慘淡的模樣,簡直讓人不忍多看。然而虞長明此去能否籌到錢和食物,虞平非常不看好。 這年頭不是靠搶的,怎么可能弄到那么多東西? 虞平心思轉(zhuǎn)了轉(zhuǎn),扭頭對孫大頭和馮大嘴道:“走,我們過去看看?!?/br> 三人便扭頭往山下走去。 走到坪地,只見幾乎大半個山寨的人都在這里了,人們嘰嘰喳喳笑聲不絕,大老遠(yuǎn)就能感受到他們的喜悅。 虞平等人頗有些莫名。虞長明是受歡迎不錯,可他也沒出去多久,不至于回來一趟人們就這么高興吧? 人們興奮地討論著,虞平隱約從人們的話語里聽到“糧食”、“銀錢”等詞,不由一驚,立刻撥開人群鉆了進去。 坪地上已經(jīng)堆了滿滿一地的貨物。虞平嚇一跳,跑過去揭開一個籮筐的蓋子,里面裝的竟是滿滿一筐黍米!他看傻了眼,馬上又揭開另一個籮筐的蓋子,更出乎他的意料,里面裝的一條巨大的咸豬腿!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什么?哪里來的?” “二寨主,這是寨主帶回來的。聽說山下還有呢?!?/br> 話音剛落,一隊人馬挑著扁擔(dān)上來,放下東西立刻又掉頭往山下走,去挑下一批貨物。 “我哥從哪里弄來的這些東西??” 寨民喜滋滋地答道:“聽說是山下的朱莊主知道我們過冬缺糧食,感謝我們上次幫他耕地,所以特意送給寨主的。朱莊主真是個大好人?!?/br> 虞平:“……”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種人??有病吧?? 不多時,長明寨的人挑著最后一批貨上來,虞長明也跟著回來了。虞平正打算上前問個究竟,眾人卻瞬間涌上去將虞長明團團圍住,讓虞平全無落腳之地,只能在外面眼巴巴看著。 虞平?jīng)]擠進去,陸求雨卻擠進去了。他非常靈活地躥到虞長明身邊,問道:“寨主,這些都是朱莊主送的嗎?” 虞長明道:“是?!?/br> 陸求雨不理解:“朱莊主為什么要送我們這么多糧食?” 虞長明道:“我與他談成了幾件交易。從此以后他的商隊過路,我們不再收取銀錢;再則農(nóng)忙之際,我會派些人去他的田莊幫忙;另外,往后山中有些開采,我們亦要與他分利?!?/br> 陸求雨一臉懵懂。除他以外,周遭許多寨民也稀里糊涂的。他們都是農(nóng)戶出身,沒太多見識,不懂得經(jīng)商的那一套。反正打從上一回朱瑙出錢雇長明寨眾人去幫農(nóng)開始,他們心里便對朱瑙印象極好。這些送來的糧食更讓他們相信,朱瑙是個大好人,是個大善人。 虞長明回來的時間本就不早,又被人們圍著七嘴八舌說了半天話。眼見著天色將晚。虞長明趕緊囑咐眾人把糧食收進糧倉里,以免天黑之后來不及收拾。 等人群都散了,虞平才找到機會湊到虞長明邊上。 “哥……” 他話還沒出口,就見虞長明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薄坝蓍L明一臉倦相,“我先回去休息了?!?/br> 說完就進了屋,只留下虞平對著滿地的糧食傻眼。 …… 翌日上午,虞平走到虞長明的門口,推開門一看,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他回頭問附近正在織布的女眷:“寨主人呢?” 女眷道:“寨主說,今天要去山下接客人,一大早就出去了。” 虞平一愣:“接客人?什么人?” 女眷搖頭:“不知道。” 虞平皺眉。虞長明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孫大頭察覺到虞平似乎有些焦躁,忙寬慰道:“二寨主,放寬心。就算寨主管那姓朱的要了點糧食回來,救得了今日,也救不了明日。只要寨主繼續(xù)養(yǎng)這么多廢物,早晚還是會坐吃山空的?!?/br> 馮大嘴連聲附和:“對對對。救得了今日,救不了明日!” 他二人都是孤家寡人,落草前既無娶妻也未生子。當(dāng)了山賊之后,再想娶妻更不容易。因此他二人看見寨中其他人家其樂融融,自生妒忌之心。再則寨中糧食短缺,他們自己吃不飽肚子,還得眼睜睜看著食物被分給別人家的老人和孩子,自然心氣難平。這些心氣轉(zhuǎn)化成了對虞長明的不滿,又進而變成了對虞平的支持。 虞平?jīng)]好氣地走了。 過了幾個時辰,寨中響起集合的鳴鐘聲。虞平正在午睡,被鐘聲吵醒,一肚子火地爬起來出門。 坪地上已擠滿了人,虞長明站在搭起的高臺之上,身邊還有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那老者面生得很,并不是寨中人。 長明寨里很少會有外人來,此刻集合的寨民全都十分茫然,交頭接耳地討論那老者究竟是什么來頭。 虞長明環(huán)視四周,見人不多到齊了,朗聲開口:“今日起,寨中所有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子,編成兩隊。一隊每日辰時至午時在后山集合;另一隊每日午時至申時在后山集合。趙老會帶領(lǐng)你們開鑿鹽井?!?/br> 人群瞬間就沸騰了! 虞平也滿臉驚愕,不可思議地看著高臺之上的虞長明。什么情況??開鑿鹽井??? 開鑿鹽井不是件容易的事。所謂鹽井,并不似普通水井,而是大號深井,需向下開挖幾十丈深,鑿穿巖石,方可獲得鹽鹵。取鹵水倒在田中晾曬,每天便可析出數(shù)斤粗鹽。若是鹽鹵純正干凈,晾曬后便可直接食用。若是鹽鹵污糟,則還需經(jīng)過一些工序提純。如此復(fù)雜工序,需要多人合力,因此往往只有官府才有能力組織開采。 蜀中本是產(chǎn)鹽之地,早在前朝,蜀中便有不少鹽井。然而隨著時代變遷,那些鹽井逐漸廢弛了。由于官府懶怠,弛于管理鹽業(yè),懂得識齍水脈、鑿鹽井之術(shù)的人也越來越少。于是鹽價高漲,百姓又開始缺鹽。 而眼下站在虞長明身邊的那位老者,便是如今難得懂得識齍水脈的人、鑿鹽井之術(shù)的人。其實朱瑙早就知道隆城山附近就有一些廢棄的古鹽井,也懷疑長明寨中應(yīng)能產(chǎn)鹽,所以許久之前便已找到趙老。等虞長明答應(yīng)之后,他便將趙來送上山來找鹽。 上午,虞長明帶著趙老去看了山中滲出鹵水的石縫,又帶著趙老在后山走了一圈。趙老眼光毒辣,一下便找到地方,言明往下開挖必有鹽鹵。 這是一項大工程,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完成。所幸長明寨新收編了一大批勞力,而朱瑙又給他們提供了足夠的糧食,眾人無需為食物發(fā)愁,便可集中力量趕緊將鹽井鑿出來。 有人問道:“寨主,我們?yōu)槭裁匆忹}井?” “為了取鹽、販鹽?!庇蓍L明道,“有了鹽,我們就能換取足夠的食物?!?/br> 沒有人不知道鹽的寶貴,只是不太敢相信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又有人問道:“寨主,我們后山真能開出鹽井嗎?” 虞長明道:“趙老說可以,我相信他?!?/br> 人群逐漸從震驚之中緩過來,開始興奮,他們知道后山石縫中會滲出鹵水,只是數(shù)量很少,勉強夠山上人吃。自從山寨人變多以后,大家能分到的鹽越來越少,食物也越來越清淡??涩F(xiàn)在忽然說能開挖鹽井,不僅他們以后都有足夠的鹽吃了,還能拿出去販賣。 ——那可是鹽??!鹽?。?! 又有人擔(dān)憂道:“寨主,可是販賣私鹽是犯法的。” 虞長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那人邊上立刻有人問他:“犯法?你當(dāng)山賊不犯法嗎?” 提問的人愣了愣,想了一會兒,道:“也是?!?/br> 一時間,山上所有人都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喜悅和興奮之中。甚至連孫大頭和馮大嘴都挺高興。這要真有了錢,吃飽不愁了,他們也能穿上棉衣啊! 整個山頭上,唯一不高興的人大概便是虞平。這要真采出鹽井來,夠他們吃多少年?又要給虞長明增添多少威望?!難不成往后這長明寨便真要隨著虞長明永遠(yuǎn)仁義下去了?! 沒有人顧得上他有多不高興。虞長明雷厲風(fēng)行,男子們已開始分隊登記,決定日后勞作的順序了。 …… 轉(zhuǎn)眼便到了開春時節(jié),天氣漸漸轉(zhuǎn)暖。 王伯正與王仲奇正在田里播犁地,忽聽遠(yuǎn)處有人叫他們名字:“伯正,仲奇!” 兄弟倆扭頭一看,欣喜道:“陸求雨!” 陸求雨跑到田邊,卷起褲腿,拿了一把農(nóng)具走進田里:“我來幫你們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