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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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里、厲崔:“……” 宦官帶著皇帝跑了,權(quán)貴們也都跑了,京中的守軍還有什么士氣可言?他們聽說數(shù)萬叛軍一路勢如破竹地殺過來,而且馬上就要兵臨城下,那還留下來為誰而戰(zhàn)啊?趕緊大難臨頭各自飛吧! 軍官先跑,士卒也跟著跑,最后大軍直接不戰(zhàn)而敗了。 厲崔震驚道:“大哥,你執(zhí)意要去京城,難道你竟連這個也算到了?” 郭金里仰天狂笑。 也不知笑了多久,他終于停下來,面色紅潤,兩眼炯炯,頭顱高挺。 “當然!”他意氣奮發(fā),昂揚道,“你信不信,老子可是神仙下凡。” 厲崔怔然疑惑。 郭金里道:“走吧,去京城了!” 頓了頓,又道:“趕緊派一隊快馬,把皇帝給老子追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滿眼荒唐事,滿口荒唐言。 郭金里=郭錦鯉,一個幸運ex的反派 話說寫這章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哪位企業(yè)家說過的名言:站在風口上,豬也能飛起來。 第135章 廣發(fā)勤王令 蜀中。 朱瑙和虞長明坐在帳內(nèi),聽信使講完郭金里的發(fā)家史,一個哭笑不得,一個怒不可遏。 “荒唐!”虞長明用拳頭狠狠砸了下桌子,“這實在太荒唐了!” 他所憤怒的不是朝廷被反賊打跑,不是京城被反賊占據(jù),而是國之腐朽竟已到了這樣的程度!短短半年的時間,從一個普通的力役,到占領(lǐng)朝廷的叛軍將領(lǐng),絕不是郭金里此人有多大本事,而是一棟看似華麗宏偉的廣廈原來早已被蛇蟲鼠蟻蛀空,只消人稍稍吹一口氣,便會化為齏粉——而郭金里便是那個恰巧吹出了這口氣的人。 如今主宰京城的,只不過是從一群衣冠楚楚的強盜,變成了一群明火執(zhí)仗的強盜。 可以想見,京城、太原府……整個北方的百姓過的究竟是怎樣水深火熱的日子?如果沒有朱瑙,或許如今的成都府也是同樣的。 朱瑙問道:“天子呢?天子現(xiàn)在何處?” 信使嘆道:“許是京中官員沒料到叛軍真的會攻入京城,大軍兵臨城下之際,百官才帶著天子倉皇出逃。叛軍出兵追擊,在許昌附近截獲朝官與天子,聽聞大量官員遇害,天子亦被叛軍帶回。” 朱瑙搖頭無語道:“都兵臨城下了……還不如不要逃。” 要說這郭金里的運氣實在太好。他這一路走來,他自己不知走對了幾步,可偏偏他所遇見的對手全都步步昏招。 倘若百官不要帶著小皇帝出逃,繼續(xù)在京中坐鎮(zhèn),京中好賴也有一萬守軍。叛軍人數(shù)雖多,實則也就一群烏合之眾,未必懂得打仗。退一步說,就算守軍不是叛軍的對手,只要閉城不出,京中糧草充足,守上幾個月總沒問題。難道這幾個月里還怕沒人救駕嗎? 再退一步,就算真要出逃,也該早他一月半月就走,至少還有足夠的時間安排布置。一旦找到機會,隨時都能卷土重來。 可京中的權(quán)貴們偏偏選擇了最錯誤的做法。臨戰(zhàn)脫逃,這世上最長敵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舉動不外于此!而正是這舉動,讓他們將整座京城和年幼的小皇帝拱手送進了叛軍的手里。 信使已將所知匯報完畢,再說不出什么來。 朱瑙擺手道:“你先出去吧?!?/br> 信使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退下。軍帳里就只剩下虞長明和朱瑙兩個人了。 虞長明有俠義心腸,他聽聞京中慘狀,心情不由得極度糟糕。他將臉埋進手里,揉按額角,緩解頭疼。 朱瑙道:“你沒事吧?” 虞長明心情沉重地搖頭:“這太荒唐了……太、太、太荒唐了!” 朱瑙歪了歪頭,好笑道:“至于嗎?” 虞長明一怔,抬起頭來看著朱瑙。朱瑙神色泰然,竟絲毫沒有因京中巨變受到?jīng)_擊的模樣。 虞長明無法理解:“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強盜,一群烏合之眾!他們攻占了京城,綁架了天子,取代了朝廷!這難道還不荒唐?” 朱瑙卻理所當然道:“如果他們不是強盜,如果他們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是烏合之眾,他們怎么會打到京城去呢?” 虞長明愣住。 他自己雖然也是山賊出身,但他向來厭惡以燒殺搶掠為生的盜匪。姑且拋開善惡是非不論,劫掠為生的盜匪心中必定沒有理想,沒有道義,更沒有遠見——刀口舔血,難以為繼,不可久長。由此可見,那郭金里既無智,更無志。而這樣的人占領(lǐng)了朝廷,是讓虞長明覺得荒唐的地方??蛇@也正是最不荒唐的地方。 ——正因為這群匪軍的無知,他們才敢把主意打到朝廷頭上去。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自掘墳墓。 這天下并不是沒有其他人有取代朝廷的野心,也不是沒有其他人有揮師進京的本事。譬如謝無疾要是有心,帶著他的大軍一路殺過去,沒準屠遍中原也找不出幾個對手。可他不可能這么做,即便這么做,他也什么都得不到。只要他的大軍前腳一走,地方官民后腳就會叛亂;就像朱瑙,他早已脫離朝廷的掌控數(shù)年,可他也不會另立門戶,公然反叛。即便自封,他也仍將自己封屬在朝廷的管轄之下。 不是因為他們沒有野心,也不是因為他們對朝廷仍心懷不切實際希望。只是因為時機未到而已。 其實早在幾年前,甚至幾十年前,這腐朽的王朝就已氣數(shù)將盡。可偏偏余下的那最后一縷氣,微薄又綿長。 直到一個無知又幸運的倒霉蛋站出來,吸走最后一口氣。 虞長明默然許久,心情跌宕起伏,不知該做何感想。良久,他開口道:“往后我們有何打算?” 朱瑙道:“京城的事,橫豎與我們扯不上太大關(guān)系。仍照原先計劃來便是。今年秋收過后,我會發(fā)出布告,繼續(xù)募兵?!?/br> 虞長明點了點頭。 蜀地與京城相隔千里,討賊也好,勤王也好,確實都輪不到他們出手。為今之計,仍是抓緊自我壯大。 虞長明道:“好。此番擴軍,我想組建一支騎兵。只是比起人,我更缺戰(zhàn)馬?!?/br> 朱瑙想了想,道:“我記住了。若有機會,我會想辦法弄些馬來的?!?/br> ===== 京城被破后,隔絕于大巴山外的蜀地雖然平靜,可中原一帶早已是驚濤駭浪了。 廣晉府。 廣晉府尹劉松正焦躁地在后院中來回踱步。院里有數(shù)名他府上的幕僚與手下心腹官員,此刻眾人全都鴉雀無聲。 “瘋了,全都瘋了!”劉松抓狂地揮舞著雙手,周遭的人不由退后一步,生怕被他打到。 就在半個時辰前,探子送來消息,說天子已頒布圣旨,冊封郭金里為天神大將軍、授官司徒兼太尉,封天國公,又加儀仗,從此可見天子不拜;厲崔則受封天策將軍、官任司空、封威國公。除此二人外,還有大量叛軍將領(lǐng)受封。 小皇帝年僅九歲,宦官與百官不久前大量被害,朝中幾乎為之一空。所謂圣旨,根本就是郭金里、厲崔這些叛軍自己找人寫的,他們除了留下一個皇帝,剩下朝廷里的空缺全自己補上了。 “天神大將軍??他不會以為自己是天神下凡吧??”劉松抓狂道,“這么多瘋子到底是從哪個山溝里跑出來的!” 有官員忍不住開口道:“府尹,我們還不出兵去剿匪嗎?” 劉松瞪了他一眼。 那官員身邊的人也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道:“要剿早剿了,你現(xiàn)在還問這個?” 那官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嘴閉上了。 廣晉府,緊挨著郭金里起兵的太原府,與京城的距離也非常近。事實上這大半年來。劉松有很多次剿匪的機會,而且也有很多人向他發(fā)出過襄助剿匪的請求和命令。如果這期間有任何一次他出手了,或許郭金里早就已經(jīng)命喪黃泉了。可現(xiàn)在郭金里坐在皇宮里逍遙自在,足見他一次也沒有出手。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劉松,他當然有他的苦衷。 剛開始的時候,郭金里在太原府作亂。太原府尹有自己的兵馬,當然不希望別人到自己的地盤上來插手。但是等他鎮(zhèn)壓失敗,還把自己的軍隊都賠上之后,他才不得不向鄰府求救。所以當劉松第一次收到太原府的求助時,郭金里的叛軍就已經(jīng)有近萬人了。 須知廣晉府招兵買馬至今,也還不到兩萬人。這不到兩萬人可是劉松的老本,劉松豈舍得派出去幫別人平亂?就算他愿意,士卒們愿意去冒險剿匪嗎?怎么說也得得到點好處,軍隊才能有士氣吧? 而就在劉松一邊猶豫,一邊和太原府談條件的時候,轉(zhuǎn)眼叛軍就擴張到兩萬多人了。朝廷也被驚動,接連下令讓廣晉府、京兆府、河南府三府趕緊出兵幫忙剿匪。 按說朝廷都下令了,廣晉府也該趕緊出兵了??蓡栴}就在于朝廷這命令下的不好——朝廷若指名要廣晉府擔了這剿匪的責任也還算了,偏偏朝廷的命令是同時下給三府的,同時又給數(shù)州另外下旨。 這受命的人越多,執(zhí)行起命令來就越?jīng)]有動力。畢竟剿匪代價太大,功勞又要與眾人平分,三府之間當然互相推諉拖延,誰也不愿主動擔這責任。 而就在眾人拖延之際,叛軍迅速膨脹。甚至一路殺進京城去了! 說實在的,事情惡化得實在太快了。不管是廣晉府、河南府、京兆府還是京中百官,沒有一個人能料到一次不起眼的力役暴亂,竟會在短短半年之中醞釀成如此大禍,更沒人料到京城竟然會不戰(zhàn)自愧。如果早點料到,他們剿匪剿的總會再積極些——不管怎么說,朝廷總是朝廷。誰愿意看一群強盜入主京城呢?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劉松倒是有心救駕,問題是現(xiàn)在叛軍入京之后,京中糧草充足,城墻堅固。他們現(xiàn)在再去剿匪,代價和難度已和從前不可同日而語了。除非這郭金里的叛軍也和朝廷守軍一樣不堪一擊,聽說有人打過去就自行潰散,要不然他還真沒有必勝的把握。 又有官員忍不住建議道:“府尹,如今剿匪難度雖大,卻也值得一搏。一旦成功救駕,府尹就是名垂前世的功臣!而且眼下朝中空虛,誰若能搶先救得圣駕、驅(qū)逐流匪,必可得朝廷重用??!” 重用都是委婉之說了。眼下朝中官員都快讓叛軍給殺完了,兩個不識字的盜匪都敢自封三公,誰要是能救駕成功,誰就能入主朝廷,成為皇權(quán)的實際掌控者。 然而這個說法很快就被人反駁回去了:“錯,大錯特錯!如今悍匪據(jù)守京城之險,救駕代價極大。即便成功,只怕也要折兵損將、大傷元氣。待到那時,若有人來奪權(quán),我們連還手之力也無,只能白白把功勞拱手讓人。誰先進京,誰就是在替他人做嫁衣!” 被反駁的人不服氣道:“誰敢?咱們又不是匪軍,咱們可是名正言順的義師!” 兩派人互不認可,不由吵了起來。 劉松被他們吵得頭大,抬手制止,問道:“河南府有動靜沒有?京兆府有動靜沒有?謝無疾有動靜沒有?現(xiàn)在有人出來剿匪了沒有?” 滿堂沉默。 有人小聲道:“府尹,暫時還沒收到消息?!?/br> 沒收到消息,也就是說,京城淪陷后,沒有人立刻做出反應。大家都在猶豫,大家都有相同的顧慮。 現(xiàn)在誰搶下小皇帝,誰就擁有了整個朝廷。這道理人人都明白——問題也出在人人都明白上。這么好的機會,誰不想要?誰不眼紅?可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替他人做嫁衣的都是輸家。不管自己有沒有野心的,都防著別人有野心。是以局面仍和從前一樣,誰都不肯先動手。 但也有和從前不一樣的:之前劉松總盼著別人先出手,把剿匪的事辦了,免得他出力??涩F(xiàn)在他不愿自己先出手,也不愿別人先出手了。萬一真有人搶在他前頭把駕救了,把朝廷控制了,而且還把位置坐穩(wěn)了,那他不就把機會送給別人了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是,他都快心力交瘁了。 這時忽然有個幕僚出聲道:“府尹,我有一計?!?/br> 劉松忙道:“你說?!?/br> 那幕僚道:“匪不能不剿,圣駕不能不救。且我們廣晉府與京城距離甚近,萬一叛軍勢力再行擴張,我等也不得安寧。我知道府尹擔心若出兵去剿,恐怕剿匪不成;又怕剿成也是替他人做嫁衣。既然如此,我們不如索性請其他軍隊來幫忙剿匪。” 劉松瞪眼。其他幕僚官員也準備反駁。 然而還沒等其他人開口,那幕僚接著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如廣發(fā)勤王令,請全天下各路諸侯一道出兵,共同勤王救駕?!?/br> 眾人愣住。 “我知道,請任何一府出兵救駕都不妥,那就索性一塊兒全請來。各路諸侯齊聚,一則兵多馬壯,不怕剿匪失敗;二則人人有份,不怕誰搶功。而我們廣晉府有地利之優(yōu)勢,何愁分不到最大的一杯羹?” 滿堂沉默,眾人全都陷入沉思。 的確,匪是一定要剿的,不剿匪受危害最嚴重的就是他們離京城最近的廣晉府和河南府。至于剿匪成功之后的好處……能控制整個朝廷當然好,但就算不能,也不那么要緊。劉松沒那么大野心,只要分到點好處就行了。他怕的只不過是他賠了夫人又折兵,還什么都得不到而已。 而如果由他出面發(fā)勤王令,請求各路人馬一起參與救駕,令是他發(fā)的,他就已占了首功。大兵齊聚,他需要出的力就少了。救駕成功后,他憑借地利,占點好處還會難嗎? ——這絕對是最好的方法了! 劉松用拳頭猛地往掌心上一擊,一錘定音:“好主意,就這么辦!快,馬上寫勤王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