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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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疾明白了。如今梁國的形勢岌岌可危,陳國雖然打算幫陶北穩(wěn)固政權(quán),可萬一穩(wěn)不住,他們也可能會趁機瓜分梁國的土地,擴大自己的疆域。如果他們有這樣的打算,勢必從現(xiàn)在就會做準備。朱瑙若能探知消息,也可提前應(yīng)對。 “我會想辦法打探消息。不過……”謝無疾停頓片刻,斬釘截鐵地冷笑道,“他們不可能留有后手!” 朱瑙微微一怔。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見謝無疾用如此篤定的語氣說話了。 江南的世家權(quán)貴們,當真沒有兩手打算嗎? ===== 另一邊,江寧府。 皇城內(nèi),青竹池旁,一群貴胄子弟正圍坐竹下吟詩作賦。 今日由韓如山定令,子弟們各自作詩。柳驚風率先寫成,悄悄將自己落詩的宣紙遞向邊上:“老七,你瞧瞧我這句寫得如何?” 謝無塵正蹙眉思索,被他打斷思路,不悅地將他推開:“別吵?!?/br> 柳驚風撇嘴,悻悻地將宣紙收回。 邊上有另一個人湊過來:“柳兄,你已經(jīng)寫完了?來,我?guī)湍闫吩u一番?!?/br> 柳驚風興趣缺缺:“用不著,寫你自己的吧!” 那人也只好悻悻退走。 又過了一陣,眾人紛紛完成詩作。韓如山見所有人都擱了筆,正要讓眾人各自吟誦,忽然有一名常侍匆匆朝著青竹池的方向走了過來。 “陛下,”那名常侍湊到韓如山的耳邊,小聲道,“馬將軍入宮求見,說有要事啟稟殿下,眼下正在殿外候著?!?/br> “馬束?”韓如山被人擾了雅興,皺著眉不悅道,“朕正與諸位愛卿行飛花令,你讓他候著吧。” “是。”那常侍忙退出去了。 有人聽到了那常侍的稟告,看熱鬧般搡了搡柳驚風:“哎,你那位好事的妹夫又來了。他這回又想鬧什么事兒?” 柳驚風干笑兩聲,聳肩表示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 他一扭頭,發(fā)現(xiàn)謝無塵也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只覺越發(fā)無奈。 馬束此人出身于蘇州馬家,在當?shù)厮闶切「恢?,與江南的各大豪門氏族不可相提并論。他因精明能干,年紀輕輕就入朝做了官,原本官職并不高,也無甚出頭的希望,但他相貌生得頗為英俊,又有顆向上攀附的心,幾年來竭力結(jié)交權(quán)貴,漸漸也能出席一些貴胄子弟的宴席。 五年前,他走了時運,有幸結(jié)識了柳家的嫡女,也就是柳驚風的meimei,被柳家女兒一眼相中,非要嫁他不可。柳父見其確實才干出眾,也就同意了把女兒嫁給他,并在官場上對其大力扶持。 江南此地由于百年承平,久未經(jīng)戰(zhàn)亂,根基深厚的豪族世家早已尾大不掉。前朝時,江南各州府的官員每三四年調(diào)換一任,并且由朝廷任命,朝廷還可利用官場制衡當?shù)睾缽妱萘Α?勺詮奶煜麓髞y,朝廷將權(quán)利下放,江南的豪強們便迅速勾結(jié)官員、把持了官場,并且廢除了官員輪換的法制。 如此一來,江南的陳國便形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局面,從官場到軍隊,已完全被世族們把持。 那馬束若非成了柳家的女婿,原本終其一生也未必有機會向上攀爬,他憑借妻族的勢力出頭后,倒也當真做出了幾件大事。 前些年陶北還未篡權(quán)時,中原由廣晉府尹劉平統(tǒng)治。劉平早早把目光盯上了富庶的江南,想要占據(jù)江南后便能獲得大量財富。那江南的軍隊又豈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中原軍的對手?立刻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眼看國土即將不保,馬束主動請纓,奔赴邊境,練兵固防,竟然還真讓他擋住了中原軍的攻勢! 打那之后,看在他的功績和柳家的支持上,韓如山將他封為了建武將軍。 然而馬束在世家子弟里并不受歡迎。一來他出身太低,為人又十分勢利,靠著妻族蔭蔽才有今日地位,難免為人恥笑;二來馬束得勢之前謙遜恭謹,得勢后卻日漸強勢,常常與世家子弟們爭鋒,更加遭人厭惡。 就連韓如山也不大喜歡此人,然則看在柳家的面子上,再加上此人的確有可以用的地方,才將他忍下了。 今日盧清輝亦坐在眾貴胄子弟之間。盧清輝乃是臨安盧家出身,盧家也是江南的一大世家。因此陳國建立后,盧家在朝廷里也據(jù)有一席之地,有多年為官經(jīng)歷的盧清輝被任命為度支尚書,掌管勸課農(nóng)桑、水利、救荒諸事。 盧清輝看著韓如山欲言又止,又望了望周遭那些滿臉戲謔的貴胄子弟,最后微微搖頭。他無聲嘆氣,把想說的話全咽回了肚子里。 眾子弟們都沒搭理馬束,直到飛花令行完了,眾人閑了下來,才有人玩笑似的提了句:“陛下,建武將軍還在外面候著呢。要不要請他也進來做首詩?” 韓如山想了想,道:“那就請他進來吧。” 不多時,宦官將馬束帶到了青竹池旁,馬束看見韓如山與眾世家子弟坐在一起,不動聲色地擰了下眉頭。 韓如山道:“朕與諸位愛卿正在行飛花令,馬愛卿可有興趣也來作詩一首?” 馬束沒有接茬,只道:“臣有要事與陛下相商。” 韓如山先是嘆了口氣,隨后才道:“何事?愛卿說吧?!?/br> 韓如山?jīng)]有要避開眾人的意思,馬束也沒有。諸位世家子弟在此,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他心里很清楚,陳國真正的掌權(quán)者并不是韓如山,正是這些世家們。即便他能說動韓如山,韓如山也做不了這個主,最后他還是得與這些人相商。不如趁著眾人都在,一起說了,還省了功夫。 于是馬束開口道:“陛下,臣多日上奏,可臣的奏折卻始終未得陛下批復(fù)。不知是何緣故?” 韓如山道:“愛卿指的是,你想暗中往淮河邊境增兵的事?” 馬束道:“正是。” 聽了這話,邊上有人發(fā)出了嗤笑聲。 韓如山無奈道:“馬愛卿,朕早就說過了,如今梁國形勢垂危,我等應(yīng)聯(lián)粱抗蜀,以免蜀軍坐大,威脅我國。你卻要暗中往淮河邊境增兵,覬覦徐州,此乃何意?” 馬束道:“陛下!梁國形勢垂危,我等聯(lián)粱抗蜀,此誠良策,臣也鼎力支持??扇f一梁國最終難逃滅國下場,我們提前做好布置,便可趁早占據(jù)徐州淮北之地?。∪裟艿没幢?,我們北可望棗莊,西可入河南,退可守淮河,萬一蜀軍來襲,我們也在北方多了一道門戶?。 ?/br> 眾人對視了一眼。 一名子弟開口道:“馬將軍,你既然也知道我們打算與梁國聯(lián)手,如今我們與梁國便是盟友。萬一被梁國發(fā)現(xiàn)我們暗中覬覦他們的徐州,我們聯(lián)粱的國策豈不就付之東流了?” 馬束臉色不變,道:“我說了是暗中增兵,必須嚴加保密,不可被梁國探知消息。再者兵不厭詐,難道我們與梁國結(jié)盟,梁國就不會算計我們嗎?” 另一名子弟不屑道:“淮北乃貧瘠之地,這些年多經(jīng)戰(zhàn)亂災(zāi)荒,流民盜匪橫行。若我們真得了淮北,非但不能增加稅收,每年還得從國庫調(diào)撥大量錢糧去賑災(zāi)撫民。還要為戍邊的軍隊花銷大量軍費。建武將軍可算過這筆賬?” 眾人紛紛點頭。 即使只隔了一道淮水,淮南人卻常常瞧不起淮北人,只因淮南富,淮北窮。統(tǒng)治淮北,非但沒有什么好處,還要另外花錢,這些子弟們當然不愿意。比起怕被陶北發(fā)現(xiàn),這才是他們對淮北不感興趣的真正原因——陳國的朝廷完全掌握在這些世家手里。國庫充盈,就是世家富裕,誰又花自己的錢去養(yǎng)活別人? “勞民傷財,實乃不智之舉!”另一人出聲贊聲,又轉(zhuǎn)向盧清輝問道,“盧尚書,你說是不是?” 他之所以向盧清輝尋求支持,只因盧清輝乃是度支尚書,正是打理國庫的。他以為盧清輝必定會支持他。 然而盧清輝沒有作聲,神情麻木。 邊上有一人暗中頂了頂詢問盧清輝的那家伙,給他使了個顏色,示意他問錯人了——前兩年,盧清輝早就提出過他們不該偏安江南,一味防守,而該努力練兵,主動出擊淮北、長沙等地,結(jié)果被眾人駁回了,他也就沒再提過這茬了。 馬束反駁道:“可徐州乃軍事重地,即便有所花費,可能保江南長治久安,難道這花費不值嗎?” 一人嗤道:“得了徐州就能長治久安?馬將軍,你雖打了幾場勝仗,也為免太過自大了吧?想要長治久安,只有令天下三足鼎立,梁國與蜀國相互制衡,這才是良策!我們?nèi)舨欢αχС至簢?,一旦梁國被滅,你僅憑一個徐州就能擋住蜀軍的鐵騎?” 馬束地看著那人,不由覺得這段說辭十分荒唐:敢情你也知道我們的軍隊太弱,不是蜀軍的對手?那不加緊練兵,卻把希望寄托在別國的身上? 可忽然間,他望著周遭那些冷漠的、不屑的面龐,徹悟了一個從前他沒有想明白的道理:原先他以為這些世家子弟抗拒向外出兵,只是舍不得國庫的支出??沙ュX財?shù)木壒剩瓉磉€有一個更重要的緣故! ——這些世家在江南權(quán)勢滔天,可出了江南,他們就無這般勢力了。早些年他們與中原的豪強權(quán)貴通婚,倒也將手伸了出去,可隨著中原的大亂,他們伸出去的手早被斬斷了。一旦國土越大,各地攙和進來的勢力也就越大。也就是說,統(tǒng)轄的地方越多,他們這些人的權(quán)勢只會越小! 因此他們只想在江南作威作福,哪有心思去管外面的天下? 就在馬束徹悟之際,一名早已與他不對付的子弟站了起來,冷冷道:“馬將軍,你一力主戰(zhàn),根本不顧勞民傷財。我看你真是用心不良!你到底是覬覦徐州,還是妄圖貪墨軍費?!” 毫無疑問,作為武將,若戰(zhàn)事越多,他所得軍費也就越多,手中權(quán)柄也就越大。 面對這樣的指責,馬束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第275章 梁國存,陳國存;梁國滅,陳國滅。 馬束當然知道這些世家子弟并不喜歡他。馬家雖也是小富之家,可是和這些世家比起來,完全就是寒門。而陳國的朝廷之中,寒門子弟能做到高位的幾乎屈指可數(shù)。這些貴胄子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馬束也不喜歡這些貴胄子弟。這些人大多素餐尸位,僅憑家族蔭蔽就執(zhí)掌大權(quán),又有幾個有真本事?難得謝家出了個謝無疾,還早早與謝家斷絕了關(guān)系! 想當初馬束為了往上爬,的確曾極力籠絡(luò)過這些人,他原本以為他有真才實學(xué),只要有機會爬上高位,就能掌控大局。可如今他當真建功立業(yè)了,卻發(fā)現(xiàn)終究是他太天真了…… 真才實學(xué)又如何?這些人昨日看不起他,今日看不起他,明日仍舊看不起他!他們只把他當做一顆棋子,這顆棋子好用,他們就捏著鼻子繼續(xù)用;若不好用,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沒有人會讓棋子反過頭來控制棋局的。 方才出言指責他妄圖貪墨軍費的子弟見他臉色陰沉,遲遲不說話,不由得氣焰愈發(fā)囂張:“馬將軍被我說中心事,無話可說了么?” 馬束環(huán)視四周。坐在韓如山身邊的那群子弟們臉上的神色或是幸災(zāi)樂禍的,或是不屑一顧的,或是冷漠的。根本沒有人有站出來幫他說話的意圖。就連柳驚風也不悅地轉(zhuǎn)開了視線,不想與他對視,急于撇清跟他的關(guān)系。 馬束袖筒下的手不由捏緊了拳頭。 片刻后,他強壓下火氣,轉(zhuǎn)向韓如山道:“陛下,莫須有之罪名臣不愿回應(yīng),也無須回應(yīng)。臣方才所言皆是為了江山社稷,還請陛下仔細思量!” 韓如山有些心煩。他雖然知道那名子弟是在故意刁難馬束,卻也同樣覺得馬束主動請戰(zhàn)有攬權(quán)之嫌。他誰也不想追究,只想讓這件事盡快不了了之,以免最后難以收場。 局面僵持之際,座上忽然有人開了口:“陛下,今日諸位所言皆有道理。此事畢竟茲事體大,牽扯極廣,難憑幾句口舌之爭定論。不妨改日請各部官員共聚協(xié)商,看若往徐州邊境增兵,究竟利弊如何,再做決定。” 眾人皆朝說話的人看了過去——正是盧清輝。 在大多人都對馬束的提議不屑一顧的時候,盧清輝卻是難得說了句公道話的人。 韓如山頓時頗為歡喜,道:“盧愛卿所言極是。那便改日召集各部官員再行商議吧?!?/br> 盧清輝此言不僅給馬束解了圍,也給了韓如山一個極好的臺階下韓如山本來就不欲理會此事,因此前幾日才將馬束所上奏折都擱到了一旁。如今一句改日再議,就與他擱置奏折一樣,仍然是把此事擱置了。改日?改到何日?以后再說吧。 馬束自討了個沒趣,還被人當眾羞辱了一番,他亦知再堅持下去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于是他深深看了在場眾人一樣,朝著韓如山行了個禮,轉(zhuǎn)身離開了。 今日詩會的興致已被擾了,再加上天色不早,于是沒過多久,眾人也就紛紛散了。 …… 盧清輝出了宮城,他的馬車早已在宮外候著了。他正欲上馬車,忽聽附近有人叫他:“盧尚書?!?/br> 盧清輝扭頭一看,只見早已出宮的馬束并沒有離開,竟然還在拐角處站著。他微微一怔,停下腳步:“建武將軍?!?/br> 馬束道:“盧尚書,我的馬車輪軸有些松動,車夫?qū)④嚴バ蘩砹恕2恢煞衤闊┍R尚書搭我一程?” 盧清輝心知馬車壞了是假,馬束有話想與他說是真。他暗暗嘆了口氣,道:“建武將軍若不嫌棄,就請上車吧。” 馬束面色一喜,走上前鉆入馬車,盧清輝緊隨其后。兩人放下車簾,很快,車夫駕著車緩緩上路了。 正如盧清輝所料,馬束特意在此等候盧清輝,只是想與他私下說話罷了。方才馬束將眾子弟的反應(yīng)看在眼中,似乎只有盧清輝是贊成他的。馬束知道自己勢單力薄,想要以一己之力說動韓如山和各大世家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轉(zhuǎn)變了思路,打算逐一擊破,先籠絡(luò)了盧清輝,再讓盧清輝幫他一起爭取更多支持者。 于是馬車上路以后,馬束開口道:“素聞盧尚書深謀遠慮,高瞻遠矚,我早已十分欽佩。今日青竹池旁,多虧盧尚書仗義執(zhí)言,否則,有些人胡攪蠻纏,我真是有理難言吶!” 盧清輝淡淡笑了笑,道:“建武將軍過譽了?!?/br> 馬束試探道:“盧尚書,我想與你說幾句心里話。我相信以盧尚書之遠見,也早有同感——如今天下局勢動蕩,外界虎狼輩出,我們卻偏安江南,疏于練兵。長此以往,只怕難保平安??!” 盧清輝不作聲。 馬束說的這些他能不知道嗎?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他也曾上書建議過,嘗試過改變,但是最后他的意見沒被采納,他也就不再做徒勞之功了。 因為他看得很清楚。陳國如今的局面,絕非一二日所成,也絕非一二人能撼動。須知江南土地富饒,又水系發(fā)達,乃是魚米之鄉(xiāng)。由于地產(chǎn)豐富,世家豪族們互相之間無需廝殺博弈,更樂意聯(lián)姻互利。天長日久,世代相傳,這些上流的豪族世家們合抱成了一棵盤根錯節(jié)的大樹,共治江南。 好處自然是江南權(quán)貴團結(jié)凝聚,治安太平。壞處卻是這棵大樹的根扎得太牢太深了,每一根根須都互相糾結(jié)捆縛,難以掙脫。若無外敵時,陳國或許可以長治久安;可是江南之地又非遺世獨立,怎可能不被外敵覬覦?注定長久不了的。 難道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人意識到長此以往,陳國國祚將難以延續(xù)嗎?不,并非如此。只是牽扯的利益實在太多,誰也沒有能力、沒有動力去改變罷了。 陳國如今的太平安康,根本在于各股勢力用了百年的時間達到了平衡而已。如果想要大刀闊斧地整改,這股平衡先會被打破,勢必會傷筋動骨。誰也不愿看到這種局面,也怕自己是被傷的那根筋。于是只能富貴一日算一日,偷安一日算一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片刻后,盧清輝道:“建武將軍一腔熱血,令人欽佩。只是形勢錯綜復(fù)雜,非三言兩語可道盡。盧某也不便多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