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鎮(zhèn)去了莫家后，從不多行一步，也不多說一句。

    莫正卿親自接待了他，考了考他的功課，見他是個上進的好孩子，囑咐莫二爺親自送他去學(xué)堂，配齊了筆墨紙硯，另外送他一名使喚小廝，吃穿用度包括月例銀子，都按照家里小爺們的份例，安排了個只有四間房的小院子給他住。

    楊鎮(zhèn)道謝后都接受了，他知道，這是阿爹拿命換來的。

    去了小院，小廝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了。見楊鎮(zhèn)進來，忙跪下磕頭。

    楊鎮(zhèn)哪里見過這場面，忙拉起他，問他叫什么名字。

    旁邊的莫二爺?shù)溃骸鞍匆?guī)矩，鎮(zhèn)哥兒要給他賜命呢?！?/br>
    楊鎮(zhèn)入鄉(xiāng)隨俗，想了想道：“那你就叫墨竹吧?！毙P忙道謝。

    莫二爺吩咐墨竹好生伺候少爺，并把墨竹的身契給了楊鎮(zhèn)，告訴他：“缺了什么，或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盡管找我?！?/br>
    楊鎮(zhèn)躬身：“謝過莫二爺?！?/br>
    莫二爺笑道：“這樣叫就外道了，叫莫二叔罷。賢侄不知道，家里下人多，總有個把勢利眼，賢侄不嫌棄，叫我聲二叔，也省的那起子勢力小人看輕賢侄?！?/br>
    楊鎮(zhèn)立刻拱手鞠躬，“侄兒謝過莫二叔。”

    莫二爺走后，楊鎮(zhèn)問墨竹：“你原先在哪里當差的？”

    墨竹道：“小的原是外頭莊子里的，父母都還在莊子上。近日太太著人從莊子里抽了一批小廝，攏共二十來個呢，才學(xué)好了規(guī)矩，小的就被分到哥兒這里來了?！?/br>
    莫二爺特意給楊鎮(zhèn)尋了個沒有府內(nèi)背景的小廝，這樣更忠心一些。

    楊鎮(zhèn)帶著墨竹把院子巡視了一圈，正房坐北朝南，只兩間屋，一間臥房，一間做廳堂。東西兩邊各只有一間屋。院子小的很，幾步見方，但地處不是很偏僻，也能保證隱私。楊鎮(zhèn)預(yù)備把東廂房給墨竹住，西廂房做書房。

    楊鎮(zhèn)見墨竹比他還小呢，就要伺候人，也不苛待他。有什么吃的玩的，都分他一份。人前二人講規(guī)矩，人后楊鎮(zhèn)并不拿規(guī)矩壓他。主仆二人關(guān)起院門，隨意的很。

    墨竹原來在莊子里，吃的住的都一般。到了莫家，先被管事拿規(guī)矩狠狠教訓(xùn)了一兩個月，只以為小爺們面前錯不得半點規(guī)矩。沒想到分到楊小爺身邊，待他如親兄弟一般，他無以為報，只有更加用心伺候楊鎮(zhèn)起居。

    莫家?guī)讉€小爺聽說楊鎮(zhèn)是阿爺救命恩人的兒子，還是莫二爺親自送來的，也不敢輕視他。親戚家的孩子都是附學(xué)，也說不上瞧不起楊鎮(zhèn)。先生見這少年郎勤學(xué)上進，也非常喜歡他。

    莫家長輩得了什么好東西，凡有莫家小爺們的，必定有楊鎮(zhèn)的。楊鎮(zhèn)每回歸家，莫太太還讓趙嬤嬤給他帶上些吃食和布匹，拿回家給陳氏和芙娘使。陳氏母女每月有楊老二供應(yīng)的1兩銀子，再加莫家給的東西，盡夠過普通日子了。一時間，莫家知恩圖報的名聲傳遍了整個京城。

    故此，楊鎮(zhèn)雖是個小小捕頭的兒子，因莫家長輩看護，并未在莫家受委屈。陳氏聽說后，越發(fā)感念莫家恩德。雖說是楊捕頭拿命換來的，但身為捕頭，遇到叛軍要殺上官，挺身而出原就是本分，人家就是不念你的恩情，你又能到哪里說理去呢。

    日子一天天過，很快到了李承祖成親的日子。

    第24章 論差事大郎成親

    九月二十這一天，李家張燈結(jié)彩、鑼鼓歡天。

    天還沒亮，李承祖就起來了，鄭氏給他收拾好了，換上新郎官要穿的大紅喜服，還未到接親時間，帽子和大紅花什么的都沒戴。

    李家族人都來了，把個小院子擠的滿滿當當。再加上鄭氏、張氏的娘家人，還有街坊鄰居，家里坐不下，就在門口搭了長棚，請了酒樓里的廚子上門掌勺。

    自李穆川升官后，張氏拍板決定，家里請了兩個幫傭的婆子。肖氏身為從七品官太太，總不能還親自做粗活。自幫傭劉婆子和閔婆子來家后，掃地、洗衣、洗碗、洗菜、燒火和倒泔水這些粗活，被她們?nèi)耍な湘ㄦ仓挥贸磦€菜就行了。出門采買，李家人只管著錢就可以，提東西自有幫傭幫忙。李姝三姐妹，每天照常紡線、學(xué)裁衣服做鞋，廚房里，只偶爾去練練手藝，來客人時幫幫忙，也顯得李家女娘賢惠能干。

    李承祖是長房長孫，他成親，李泗誠親自過來主持。

    李家族人有些頭一天就來幫忙了，這也是族里的規(guī)矩，誰家有事，各家的漢子和媳婦們，都要幫好幾天忙。李穆川家里雖說又請了幾個臨時短工，但有些事情，還是要族里人出力才行。

    李家族人一起吃過早飯后，就要準備去接親了。

    預(yù)定好的吹鼓手、轎子和騾子都準時上門了，吹鼓手、四個轎夫和牽騾子的人都穿著一樣的衣服，這是行規(guī)。肖氏讓劉婆子打發(fā)他們一些喜錢，再讓李承業(yè)去看看李承祖收拾妥當了沒有。

    成親前兩天，新娘小鄭氏娘家就把嫁妝抬過來了，滿滿二十抬嫁妝，把個東廂房南屋塞的滿滿當當。

    李姝仔細看了看，有一張床，兩個大木箱，兩個小木箱，一條塌，兩張桌子，大桌子配8把椅子，小桌子配四把椅子。兩個五斗柜，一張梳妝臺，配一個梳妝盒和一張梳妝椅，梳妝盒里有金銀首飾若干。還有洗臉架兩個，馬桶一對，大大小小的盆子6個，其中還有個銅盆，一套杯碗碟盤。最讓她驚奇的是，居然還有兩把掃帚和兩個撮箕。

    另有8床被子，四鋪四蓋，床單、枕頭、帳子都有好幾套，還有新衣服十幾套。

    李承祖還沒去接親，李家就把新娘的嫁妝都敞開了給親朋們看，眾人均是一頓夸贊。

    為使接親顯得有派頭，李泗誠專門從族里挑了5個平頭正臉的小伙子，再加上李承業(yè)、楊鎮(zhèn)、趙世簡，湊足了8個，由李穆平領(lǐng)著，一起往鄭氏娘家出發(fā)。

    到了鄭家，小鄭氏早已梳好了妝，靜靜坐在床上。小鄭氏年芳十五，稚氣未脫，穿著大紅喜服，紅著臉一言不發(fā)。族里相好的姐妹們都在一邊陪著她，連鄭氏的親娘都來了。

    姐妹們見她有些緊張，都安慰她：“英娘，你可真有福氣，嫁到六姑媽家去，聽說承祖表哥的叔父才升了官，家里都請了幫傭了。六姑媽和氣，你嫁過去了，多的是好日子等著你呢?！?/br>
    小鄭氏閨名英娘，這親事，是鄭氏親娘做的媒。英娘是家中長女，上有兩個哥哥，下有一個meimei和一個弟弟。英年在家里，帶弟弟meimei、做家務(wù)、伺候年邁的祖父母，樣樣都行，是她親娘胡氏的好幫手。鄭氏就是看重她自幼賢惠能干，且性格柔順，又不木訥，才挑中了做自己兒媳婦。

    李家人吹吹打打來了，到了門口被攔下了，鄭家三兄弟一起攔在門里頭。

    鄭家老大問：“大郎，聽說你也讀了幾天書，不如做兩首催妝詩給我們聽聽。”

    李承祖立刻頭大，他讀書就是純粹認了兩個字，哪里會做什么詩。好在他帶了幾個好幫手，李承業(yè)立即在他耳邊一句一句告訴他，李承祖聽到后，反復(fù)背誦兩邊，再大聲念出來。

    鄭家人知道李承祖早就不讀書了，做催妝詩這個事兒，原也不是規(guī)定一定要自己做，只要他做了，也沒人問是不是自己寫的。

    做過兩首詩，鄭家老二又問“大郎，聽說你還幫著你叔父過日子呢，這眼見成家立業(yè)了，媳婦和娃兒，總得自己養(yǎng)活吧?！?/br>
    這話問的有些刁鉆，牽扯到李家家務(wù)事。英娘家里人也是急，眼見李承業(yè)一天天大了，他爹李穆方的差事被他叔父接了，他也沒個正經(jīng)差事，總不能一輩子靠著叔父過日子。

    李承祖頓時卡殼，不知道怎么回答。楊鎮(zhèn)在一邊幫忙解圍：“鄭家諸位哥哥們放心，我岳父最是仁義，豈會讓侄兒沒有著落?！?/br>
    鄭家人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里鬧的難堪，知道楊鎮(zhèn)是李家女婿，這話說的必定也是李家意思。

    鄭三郎年紀小，在門縫里問：“大姐夫，你想娶我大姐，要先過我這一關(guān)?！?/br>
    眾人哄笑，李承祖摸出一堆紅包從門縫里遞給正三郎，問他：“三郎，這樣行不行？”

    鄭三郎接過紅包，又道：“沒新意?！?/br>
    同來李家兒郎里，有人調(diào)笑：“鄭家三郎快開門吧，等你娶婆娘的時候，還要你姐夫給你幫忙呢！”

    鄭三郎紅著臉，“我才不娶婆娘呢！”

    眾人又哄笑，鄭大郎見攔了一陣子，怕誤了吉時，示意旁邊的族人開了門。

    待到了英娘閨房門口，一眾姐們們又攔了門。

    李家兒郎們嘻嘻哈哈湊到門前，各種陽腔怪調(diào)的叫門。

    正經(jīng)一些的喊：“嫂子，李家大哥來接你啰?！?/br>
    有那不正經(jīng)的，仗著今兒大喜的日子，調(diào)笑道：“眾位姐妹，可有人家了？”

    ......

    李承業(yè)先讓李承祖又背了兩首催妝詩，屋里的女娘們聽的面紅耳赤。他掏出一堆紅包，從門縫里塞進去，央求道：“請眾位姐妹們放行?！?/br>
    屋里小女娘們收了紅包，見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叫門，你推我我推你，都不好意思去開門，最后是一位年紀最大說了親的小女娘開的門。

    李承祖接了英娘，二人到正堂拜別鄭家父母。鄭家父母淚水連連，英娘也紅了眼圈。

    鄭大郎背著英娘上了轎，英娘父親端了一碗水，潑在大門口，至此，英娘終于哭將起來。

    李承祖向岳家人鞠躬告別，然后帶著一眾迎親的兒郎門，吹吹打打又走了，留下鄭家人在背后傷感。

    等到了李家，轎子里的英娘早已不再哭泣。

    李家氛圍和鄭家截然不同，鄭家嫁女，沒有吹鼓手，不聞喜聲。反觀李家，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添人和少人，天差地別。

    轎子在大門口停下來，接親娘子扶著英娘下了轎，跨過火盆，一路踩著紅綢布進了正堂。

    今日，鄭氏坐的主位，旁邊李穆方的位置空了下來。一對新人按照司儀的口令，一起拜了天地和父母，再送入東廂房南屋。

    在眾人的催促聲中，李承祖挑了蓋頭。新娘子他是見過的，今日上了妝，愈加好看。

    他搓搓手，嘿嘿直笑。

    房里婦人們打趣他，“大郎快去敬酒吧，我們幫你看著，定會毫發(fā)無損地還給你個漂亮媳婦?！?/br>
    李承祖給眾人作個揖后出去敬酒了。

    李姝姐妹看向英娘，行了個禮，齊聲喊嫂子。

    英娘見到了三個堂小姑子，微微頷首，“meimei們好。”

    旁邊族人對她說道：“新媳婦不要怕，你這三個小姑子性格都好，你新來，有什么不懂的，都問她們?！庇⒛镏x過。

    正堂里，鄭氏接受新人跪拜后，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肖氏忙走到她身邊安慰她，族里的婦人們也上前一起寬慰她。

    “方哥兒媳婦，你這兒媳婦都有了，明年再抱個胖孫子，你也算熬出頭了”，王氏是宗婦，她第一個開口。

    眾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以后的好日子多著呢?！?/br>
    鄭氏擦擦眼淚，露出了笑容。

    熱熱鬧鬧的時間，很快到了晌午飯時刻。

    隨著李泗誠的一聲吩咐，喜宴開始了。

    正堂擺一桌，坐著李泗新、李承祖、李泗誠父子和幾位送親的男客。東廂房中間廳堂擺一桌，坐著王氏、鄭氏娘家人和四位送親娘子。西廂房擺了一桌，坐著張氏娘家人和李家老姑太太并幾個媳婦孫女。

    兩間倒坐房里擺了兩桌，一間坐齊了李秀蘭姐妹并家人，另外一間坐了李穆方在世的時候的關(guān)系好的同僚，還有幾個李穆川關(guān)系好的同僚。門口長棚里擺了十幾桌，坐滿了街坊鄰居和李氏族人。

    李穆川帶著李承祖，挨桌敬酒，后面楊鎮(zhèn)和趙世簡端著敬酒盤，幫忙倒酒。另外幾個李家兒郎們，幫著擋酒。

    李姝原想著，給新郎倒白開水就是了，反正別人也不知道。肖氏嗔她：“酒帶些混黃，白水一眼就看出來。二者，被人知道了，說你瞧不起人?！辈⒍诶铈?，這樣投機取巧的事情以后不能干。

    熱熱鬧鬧了一天，新人總算順利娶進門了。

    到了夜里，李承祖回了房。他喝了些酒，但沒醉。他看了一眼新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先作了個揖：“娘子?！?/br>
    英娘紅著臉屈膝行禮：“官人?！?/br>
    只聽見窗戶外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還有人捏著嗓子學(xué)舌：“官人。”

    李承祖大囧，他忘記外面還有人在偷聽。

    外面?zhèn)鱽砝罴夷澄唤H長輩的笑罵聲：“你們這群混賬小子，還不趕緊去歇著。”又是一陣嘻嘻哈哈聲，等了片刻，終于安靜了。

    李承祖到窗口，打開窗戶，看外面沒人了，終于放心了。

    剛放下窗欞，又有敲門聲。李承祖開了門，見是李姝。

    李姝聽肖氏的吩咐，給新人送來一桶熱水。李承祖接過熱水，從懷里掏出個紅包塞到李姝手里：“三meimei辛苦了，拿去買花戴。”

    李姝也笑嘻嘻地走了。

    第二日一大早，英娘早早起床了。進了廚房后，發(fā)現(xiàn)劉婆子和閔婆子正在忙活。

    二人見英娘進來，忙道：“少奶奶怎地起這么早，我們還沒忙完呢?！?/br>
    英娘笑：“我來看看，二位mama，不知今兒早飯吃什么？”

    英娘根據(jù)她二人的建議，做了些李家人日常愛吃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