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柴徵這話真是扎心,擺明了嫌棄她不學無術,除了字寫地丑了些,趙瀾可不認為自己學識差了,呸了一聲:“比詩詞,你未必知道地有我多!” “我只是說你慣常不去讀書人的地兒,你想多了!”柴徵牽著她的手道:“走吧!” 一看這個酒樓的名字,就知道老板會做生意,叫什么折桂樓,不就是蟾宮折桂之意嗎?柴徵身邊帶著自家娘子,兩人跟在后頭,這會子還算早,雅間早就滿了,大堂里的位子也都快沒了,這里的生意也真是好。京城的小二個個都是人精,看見他們衣衫料子華貴,給他們硬是弄了一張僻靜角落的位子。 那小二上來問:“大官人要來點什么?”說著報起了菜名兒,聽上去跟飛云樓的有些類似。 “肘子來一個,牛rou炒青菘,醬燜鯉魚,黃雀酢來四個,奶湯蒲菜,再來個豆腐羹就好?!壁w瀾叫出菜名。 小二忙說道:“這位大娘子真是吃客,冰糖肘子咱們從飛云樓里請來的師傅做的拿手菜,宮里的皇后娘娘也很是喜歡?!?/br> 趙瀾一笑道:“好吃不好吃要等上來才知道,快去吧!” “說起這飛云樓的師傅,轉戰(zhàn)這折桂樓,這是一出。最近還有鬧得沸沸揚揚的,是楊安安換了人家掛牌?!北R留看向趙瀾,趙瀾想起楊安安,也是她當年光顧過的。 “哦?我這些日子甚少逛街,不曾聽說。楊安安年紀不小了吧?”趙瀾頗有興趣。 “就是年紀不小了,才被綺羅閣給挖了過去,說是給了干股?!?/br> “合伙人嗎?” 李重時常聽這位娘娘冒出新的詞句,問道:“大娘子,什么叫合伙人?” “這個就是做生意的一種方式了,比如我是老板,你是伙計,你是為你老板做事情,你每個月領銀子過日子。這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你做生意特別厲害,我就給你一點點的干股,除了你每個月領個工錢,如果做得好,一年到頭有得賺,那么你還能領一年到頭的出息,你會不會更賣力?”趙瀾問李重。 菜端上來,味道確實不錯,趙瀾開始吃菜,凡是舉子多的地方必然高談闊論,而且大周在對外防御之前不怎么樣,在言論上卻一直寬松地很,畢竟有不殺士大夫的習俗在這里。 “士蘭兄,金國如此混亂,官家明明可以一鼓作氣,最后卻僅僅止于收回十六州,就作罷!說實話,外面對咱們現(xiàn)在的陛下,說成是中興之主,我覺得還得看看?!壁w瀾抬頭看向一個身材魁梧,臉膛黝黑的文士。 另外一個五短身材的書生不服氣了道:“怎么不是中興之主了?大周建國一百多年,除了世宗皇帝南征北戰(zhàn)統(tǒng)一了大周,就是當今才出了個圣君,幾年功夫就將十六州統(tǒng)一了起來。” “若非有皇后,官家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收復十六州,若是娘娘不是個女人,不用生孩子,她來領軍一定會打到上京。留著金國在那里,等那金國國主喘過氣來,再殺過來嗎?” “成愈兄,這話就不對了,正是因為她是皇后,官家才能放心地將軍權交給自己的媳婦,才能有西夏之戰(zhàn),為燕云十六州收復奠定了基礎。但是若是她不是皇后,就是一個男子,就是蘇將軍,你認為官家會讓她領軍嗎?皇后為什么要給自己設局詐死?在接回官家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太厲害,大周容不下她,才會想要隱姓埋名。這是沒有狼子野心的將軍,唐朝如此盛世,都會有安史之亂。所以武將一旦為禍,那就是大禍?!?/br> “沒有好的武將,國家就會任人宰割,就要一直低聲下氣,這一朝有的武將是皇后,她和官家是一體,她能讓趙、秦、韓三家服氣。但是之后呢?不能保證最好的武將都在皇家吧?如果一直這么想,那么重文輕武是改變不了的?因為害怕武將嗎!” “好的將軍就是一把利刃,會用的帝王,那就是君王手里的武器,不會用的就是傷及之身的兇器。也沒有辦法保證每一任君王都是能有壓制住武將,并且與武將能夠不猜忌的明君。說起安史之亂,不得不說唐明皇,他前半生很出色,后半生很荒唐,即便現(xiàn)在是明君,那接下去呢?他能一直是位明君嗎?”柴徵端著酒杯喝了一口,他緩緩說道。 趙瀾低頭夾起一塊黃河鯉魚,鯉魚燉地已經骨頭都酥了,只要扒拉掉中間的一根魚骨,其他的連剔魚刺都不用了,真好吃。她抬頭說道:“對啊,對??!誰說皇后和官家之間就永遠是一體了?若是皇后一直生女兒呢?生不出兒子呢?萬一要是皇后年老色衰,官家想要換新鮮妹子了呢?這個時候也會威脅到君權?!?/br> 聽到趙瀾說這個,柴徵非常不贊同,要反駁,趙瀾忙說:“就許你打比方,不許我打比方。打比方!” “這位仁兄,這些話說出來可是大逆不道的。” “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大周這個國家很大,把這么大一個國家的運勢,壓在一個人身上,祈求他能做出最英明的決策。本身就不合理。官家也是一個人,他未必比你們腦子更好使對吧?如何能保證官家做出的決策,大部分都是英明的?”柴徵的這些話扔出去。這個聚集了舉子的飯館,鴉雀無聲,齊刷刷地目光聚集到了他們這里。 趙瀾卻在那里啃著肘子,吃得不亦樂乎,柴徵拍了拍她的頭道:“略微收斂點,你好歹也是大家伙兒心目中的英雄?!?/br> 趙瀾將骨頭上最后一根蹄筋卷進了嘴里,點點頭,放下道:“店家,拿水來,我要洗手!” 看見所有人都在著她,她說:“大家吃飯?。 ?/br> 趙瀾卷起了袖子,開始洗手,一邊洗一邊說:“所以這個議題就是,最厲害的將軍、最厲害的相公和他們的君王之間不得不說的關系。不是每一任君王都能把將軍娶回家,所以咱們官家的這個套路做不得參考?!?/br> “好好說話!”柴徵教育趙瀾。 趙瀾瞥了一眼柴徵,義正言辭地道:“我怎么不好好說話了?這是現(xiàn)實問題,咱們娃以后要面臨的風險,總不能每一次都讓咱們家娃娃去娶人將軍家的閨女和人結成姻親,對吧?娶媳婦還是要娶自己喜歡的,否則一輩子成怨偶,你不愁死???” 柴徵蠻好地開了個頭,他媳婦就把話題帶歪了。 不知道誰先反應過來,有一個人起頭,跪下道:“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畢竟一個溫文爾雅如文士的君王和一個不著調的皇后搭配是他們大周獨有的。 柴徵站起來看著跪了一地的舉子道:“都平身吧!這些日子朕與皇后一直在聊剛才咱們說的這些話,最后我們倆覺得歸根到底,是一個“民”字,民為重,君為輕。這是對君王而言。對于武將而言,他做的事情,不是在守護君王,而是守護這個國家和這片土地上的子民。作為相公來說,他要做的是讓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br> 折桂樓有一面墻,上面給人提字,邊上的案幾上放著筆墨,柴徵上前拿起筆,蘸墨寫下第一個字“民”,邊上寫下的是,上頭一個“君”,下面是“將相”二字,行程了一個三角關系。 柴徵對著趙瀾說道:“阿瀾,你來說!” “官家寫下的著幾個字的意思是,選出良將和良相來補足君王的不足,君王與將相共同致力于人民。這是陛下對于未來大周的期許與構想?!壁w瀾指著這幾個字說道。 帝后駕臨折桂樓并且在那里題字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汴京,每一個上京的舉子都去揣摩那幾個字的意思,都知道這是本屆春闈的題目的核心。 趙瀾問柴徵:“你這么把題目透露給天下的舉子合適嗎?萬一要是有人請人捉刀寫了文章背熟練了,再進考場,豈不是等于舞弊?” “可以跟這個核心要義相關,但是我們可以把這個題目范圍縮小,論的點不一樣,不就行了。在春闈前討論效果要比春闈之后,討論的效果好很多?!?/br> 在這一屆的春闈爆出了眾多對后世有影響的人物,包含的改革派的章邯,再現(xiàn)詩詞光輝的大家杜嵋,以及后來棄文從武成為大周海軍奠基人的劉敬。 第122章 十年之后, 正值壯年的金國國主退位,讓位給自己二十七歲的兒子完顏睿。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金國被大周奪取了十六州開始就收縮了戰(zhàn)線,把心思放在了穩(wěn)定國內上,不再擴張國土。 這些年沒有了國土的擴張,通過和大周以及高麗等鄰國的貿易,整個國家開始慢慢地復蘇。 完顏兀著帶著朵雅一起踏上了去周國之路,趙瀾說反正他已經退位了,也沒什么事可以做了,要不要一起去蘇杭喝杯茶。 進入大周地界就有軍隊開始護送金國太上皇和太后的車隊,到了運河換了船, 跟隨了柴徵夫妻南巡的船隊,船隊并非是帝后出巡的規(guī)制, 只是看上去像是汴京城的大戶人家出游。 十年時間說長也不長, 說短卻也不短。完顏兀著和朵雅帶著八歲的小孫子和五歲的小孫女,見到了趙瀾和柴徵夫妻。趙瀾還是那么爽利:“完顏兄, 這些年可好?” 完顏兀著不知該怎么回答,說不好?也算不上,說好?被打成那樣, 整個國內重新收拾, 頭發(fā)都斑白, 比不得他們倆,看上去還是精神奕奕。 只回答一句:“老了!” “老什么???我跟你說,你這是趁著自己年輕的時刻,退下來, 為自己人生的下一階段做準備。咱倆也打算你這個年紀就退了。把皇帝這個位子做到死,弄得人憎狗嫌才叫蠢?!壁w瀾咋咋呼呼地說道。 柴徵搖頭看著趙瀾,笑道:“完顏兄,走,一起喝一杯!” 甲板上,大人一桌,孩子們一桌,完顏家的兩個小朋友和趙瀾家三個小朋友湊在一起,柴家老大,十來歲的柴珝一口金國話講地字正腔圓,做起了小朋友們的翻譯。 完顏兀著看著柴珝秀麗的模樣道:“你這是準備把你家小公主給我們家做媳婦兒?” 柴徵瞧著自家那個小巧可愛的姑娘,一轉眼成了個小大人,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我這是準備等你送個皇子過來,給她做女婿,咱們只招上門女婿?!?/br> “胡說八道,我們家小姑娘的婚姻要自己做主,不興父母包辦!”趙瀾可不同意道:“孩子的婚事,你可以建議,但是不能插手。他們的人生是他們自己的?!?/br> “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話說的好生奇怪。” “話不能這么說,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總要兩情相悅才好。” “我們倆是卸任了,你們倆可還是在任呢!這樣游山玩水是不是不太好?”完顏兀著邊吃邊聊,趙瀾看他和之前完全不同,心態(tài)顯得平和,手里一直拿著串珠。 柴徵端著酒杯,看著運河上飛撲起來的白鷺道:“大周的政事大多交給了內閣,四位閣臣,加上各部尚書,我便是不上朝一年半載也沒什么關系。你什么時候信起了佛來?” “那還不是你說的?要想讓別人信,自己得先懂,慢慢聽了發(fā)現(xiàn)倒是也頗有些道理,這些年就開始信了起來。至少能讓自己心緒寧靜,也算不錯了。” 朵雅對著完顏兀著淡淡地,心思都放在孫子孫女身上,完顏兀著一路上倒是很照顧這個已經不再年輕的妻子。這一點倒是讓趙瀾都沒想到,完顏兀著在男女事情上混蛋了大半輩子,怎么就恍然大悟了?簡直讓她稱奇。 一個嗜殺的人信佛了,轉性也屬于正常。揚州大家伙兒一起下了船,完顏兀著說道:“揚州比汴京都繁華?!?/br> “是啊!給你去信,用曬鹽的法子,增加海鹽的產量,你可試過了?”柴徵問他。 “我井鹽都開始抽了鹵水上來開始曬,效果很不錯。至少量上來了,價格就便宜了。這些年你倒是幫了不少忙?!蓖觐佖V鴮χ襻缯f道:“著實多謝你!” “大家是鄰居,總要找到能夠一起發(fā)展的共同點,這樣才能睦鄰友好,從涿州開始,我一直說要與你睦鄰友好,原來你并沒有聽進腦子里去?!辈襻鐡u頭著說完顏兀著。 看著一群人匆匆忙忙往前,柴珝很是自覺地讓小家伙們靠邊,完顏兀著家的小孫女最近迷上了這個姑姑,繞著柴珝的腿走。 趙瀾拍了拍身邊經過的一個路人問道:“都干什么去?” “今兒秦氏殺人案審案,大家都去聽聽!” “怎么個回事?” “說來話長!來不及跟你說。”那人就要往前,趙瀾看向柴徵道:“帶珝兒去湊個熱鬧?” “走!” 柴徵讓身邊的護衛(wèi)去衙門說了一聲,只說是京城來人,想聽審,廣陵知縣已經開堂,自然不會過來確認,完顏兀著對大周的審案也有興趣,跟著夫妻倆一起過來。 柴珝站在柴徵身邊,安安靜靜地坐著,聽外面的審案。趙瀾身邊六扇門的人已經將案情探聽了個清楚,過來回稟,這個案子不復雜,李家有寡婦,秦氏,被本縣的無賴小子張二狗破門而入,意圖□□,秦氏與他搏斗之后,那無賴在被秦氏追出去,扔出去的燭臺,奇巧地是插進了脖子里,那個無賴一命嗚呼。 堂上的辯論,一直在于,秦氏已經打贏了她再追出去,是不是合理。柴徵問自家閨女道:“珝兒以為呢?” “我認為,沒有一個人在那樣的境地之下能夠很冷靜地說將進入意欲侵犯她的惡賊,打地剛剛好。能做到這樣程度的,大約也該是阿娘那樣的高手吧?所以這位娘子做的事情并沒有出格。破門而入,這是極大的惡意,意圖侵犯,對一位女子而言無疑于是要她的命。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做出十分正確的判斷。我們應該支持所有反抗暴行的人?!辈瘾嵳f道,仰頭問柴徵道:“阿爹,你說呢?” 柴徵摸著小姑娘的頭道:“珝兒很有想法,阿爹也認為我們應該支持反抗暴行。” “對,阿娘也認為這是正當防衛(wèi)?!壁w瀾說道:“當我們遇到生命的威脅的時候,可以阻止傷害的發(fā)生。那么珝兒以為什么樣的是防衛(wèi)過當呢?” “他逃走了,并且沒有返回的跡象,這個時候這個女子可以請求隔壁的鄰居一起,幫忙報官?!辈瘾嵪肓讼牖卮疒w瀾。 “阿娘,是這樣嗎?” “是的!雖然我們不能說他逃走了,危險就解除了。但是我們也不能提倡因為有危險,所以就按照自己想法去處理事情……” 聽到廣陵知縣的判決,一如柴珝的說法,柴珝稚嫩的小臉露出了笑容,柴徵牽著柴珝的手道:“走回去帶弟弟們一起去吃揚州菜?!?/br> “嗯!” 完顏兀著問趙瀾:“你們讓小姑娘學這些,是有什么打算?” 柴徵回頭道:“她喜歡就讓她學,大周各個地方都有缺失,她作為我們的孩子,她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br> “是想讓小姑娘繼承皇位?” “有何不可?”柴徵笑著:“誰適合誰上?!?/br> “一個姑娘家,殺伐決斷,恐怕……” “你是在懷疑阿瀾的殺伐決斷嗎?” “有道理!”完顏兀著點頭。 到杭州已經是六月天,西湖上荷花成片,晚上在西湖邊上的酒肆吃飯,看著對岸煙花升空爆開,在空中綻放出碩大的絢麗的花紋,完顏兀著領教過大周的火器,看向趙瀾道:“這是什么?” “不一樣的煙火!”趙瀾回答他。 “能夠打這么高,如果在戰(zhàn)場上呢?” “就是火炮!”趙瀾毫不避諱地對他說。 “你們讓我來看這個,是想要干什么?” “睦鄰友好!”柴徵笑著說道。 * 最初金國的太子送入大周的時候,周邊國家感嘆當真是風水輪流轉,大周當今皇帝二十多年前去金國為質,如今輪到金國的太子過來為質了。 大周慶典之時,高麗、大理、西夏、高昌紛紛派出使節(jié)來大周慶賀,等過來了才發(fā)現(xiàn),金國豈止是太子在大周,還有公主和朝廷重臣的兒孫,十幾個孩子在大周的國子監(jiān)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