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樂瑤聽見溫漾那句道歉，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看著他問：“什么意思?！彼M量維持著語氣平靜，“為什么道歉？”

    溫漾沒說話，這似乎比他說話更好。

    他說話可能會有一半的幾率是她不想聽到的答案，不說話就避免了這個可能。

    但即便如此，樂瑤的心依然無法再平靜下來。

    她緩緩放開他，起身坐到床邊，背對著身后的男人沉默思索。

    過了一會，溫漾主動開口問了她一個問題。

    “瑤瑤?！?/br>
    樂瑤聽見他的聲音手都顫抖了一下，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聽見他問：“你怎么看待婚姻？”

    樂瑤愣了愣，回眸望著他，觀察了一會他不露聲色的臉，片刻后道：“兩個相愛的人結(jié)合，陪伴彼此延續(xù)生命，幸?？鞓返剡^一生。”

    在她的想象中，婚姻是十分美好的事，不是什么人們常說的愛情的墳?zāi)?。樂瑤的父母很恩愛，在他們還在世的時候，她的家雖不大富大貴，但簡單快樂，無憂無慮。

    在這樣環(huán)境成長的樂瑤，或許真的不會懂溫漾的心情。

    就比如此刻，她就不懂溫漾為什么在聽見她的回答后露出向往卻又懷疑的表情。

    “為什么突然問我這個？”樂瑤想了想，半開玩笑道，“難道你打算和我結(jié)婚了？”

    溫漾垂下眼睛，嘴角微笑著沒有回答，看起來有些閃躲。

    樂瑤裝作沒看見，繼續(xù)用含笑的語氣說：“如果是這樣，我還真是挺開心挺驚訝的，畢竟當初連和我談戀愛都覺得可笑的男人，現(xiàn)在都會考慮和我結(jié)婚這件事了?！?/br>
    樂瑤不會知道，溫漾是真的考慮過和她結(jié)婚。

    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抬眼望向她，緩緩坐直身子，沒去管凌亂的衣服，蒼白俊美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難以捉摸的焦慮。

    他薄唇微啟，似乎想說什么，但被樂瑤打斷了。

    “什么都別說了?！睒番幠樕贤嗜チ诵?，她面無表情道，“我不想問你今天去老宅都發(fā)生了什么，你想說也別告訴我，我不想聽?！?/br>
    溫漾微微顰眉，眼神復雜地看著她，樂瑤淡淡道：“我只聽你最后的決定，在那之前什么都不必跟我說。我的態(tài)度以及我想說的早就告訴過你了，你應(yīng)該記得?！?/br>
    溫漾當然記得。她說有些東西是勉強不來的，哪怕勉強得到也會很快失去。她說她不要他勉強，為她做的事情里但凡有一絲一毫的不情愿都不要做。

    他現(xiàn)在不情愿嗎？說不好。勉強倒是有一些。曾經(jīng)想要得到的一切，此刻只要一個退步就唾手可得，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順從，但情感讓他猶豫不前。他不清楚如果他聽從了情感的安排，選擇了一條困難重重耗時過長的路，哪怕最后得償所愿，他會不會有一天后悔。

    說到底他還是對感情這東西沒信心，對他自己的感情尤其沒信心，也對他血液里的背叛基因沒信心。

    出生于那樣的家庭，有那樣一個人渣父親和神經(jīng)質(zhì)的母親，他不知道自己身邊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能否給樂瑤帶來幸?？鞓?，讓她得到夢想中的婚姻，也不知道他自己會不會有一天變成他最討厭的樣子，三心二意，貪婪冷血。

    這種種的不確定，讓他難以做出最終抉擇，讓他人生中第一次產(chǎn)生了猶豫。

    溫漾長久地不說話，他伸出手臂將樂瑤攬入懷中，親吻著她的耳垂，極盡溫柔，但樂瑤一點回應(yīng)都沒有。

    溫漾闔了闔眼，緩緩握住她的手，緊緊地與她十指相扣。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自己當初是抱著什么感情和樂瑤在一起，是抱著什么目的欺騙她的陪伴，他記得自己曾信誓旦旦地認為到了時間可以輕易抽身，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不夠瀟灑的反而還是他。

    商人的頭腦明確告訴他做哪個選擇才是最正確的，她也做好了聽結(jié)果的準備，倒是他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當天晚上，樂瑤獨自回家。

    進屋的時候，樂清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正抱著筆記本在一旁快速打字。

    聽到門響動，他立刻放下筆記本道：“今天回來這么早？快吃飯吧，還熱著?！?/br>
    樂瑤看了看桌上蓋好的菜，想來不管自己回來多遲，哥哥都會等她一起吃。

    這就是家人，無論發(fā)生什么事，無論付出什么，都會堅定不移選擇彼此的家人。

    那么愛人呢？

    愛人啊……愛人這東西，還真是靠不住。

    想到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也就不難想象愛人會是怎樣了。

    連夫妻都很難做到的事情，她又怎么去要求溫漾那種身份地位的男人去做呢。

    她自始至終都知道溫漾是個怎樣的人，越了解他，越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感情在他那里從來不是第一位，他看重的是權(quán)利。他要的始終都是所有人的臣服，女人在他看來是飯后茶余的調(diào)劑品，是享受勝利時的分享者，但不是必不可少的，也不是非誰不可的。他對她肯定是喜歡的，但那份喜歡，她自認絕對達不到和權(quán)利相比的程度。

    樂瑤從不是個遲鈍的人，她早在溫漾要回老宅的時候就有心理準備了，只是沒想到一切真的發(fā)生時，她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不該因為他的寵愛而覺得有了籌碼的。不該太自信認為自己真的可以改變一切，得到一切的。

    人啊，一旦抱有太大希望，就會有最大的失望。

    “哥?！睒番幾讲妥肋?，突然問樂清，“你說我是不是不該當女明星?！?/br>
    樂清驚訝地看向她：“怎么忽然這樣說？”

    樂瑤看著滿桌子的菜緩緩說：“如果我當初用別的方法賺錢就好了。如果我現(xiàn)在在做醫(yī)生，或許就不會這么煩惱了?！?/br>
    樂清隱約察覺到什么，但沒主動提起，他只是笑著說：“是工作累了嗎？和公司說說好好休息一下吧，其實三百六十行，都有不同的累，做醫(yī)生也很辛苦?！?/br>
    樂瑤微微垂眸，低聲道：“但做醫(yī)生勞累的是身體，不是心?！?/br>
    做醫(yī)生也不會遇見溫漾。

    這輩子他們都會是兩條平行線。

    也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卑微，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逼迫自己裝糊涂。

    樂清想說什么，但看她消沉的模樣還是咽了回去。

    他只是走上前，抱住樂瑤，摸了摸她的頭。

    “會好起來的。”他含糊地安慰了一句。

    樂瑤閉了閉眼，在他懷里點頭：“嗯，我知道，會好起來的?！?/br>
    這之后幾天，樂瑤和溫漾相處得還算融洽，除了面對面時氣氛有些微妙，其他都還算不錯。

    他們依然會常常約會，一起吃飯，他對她的關(guān)注沒有半分減少，甚至有增多的跡象，但樂瑤接受了公司安排的很多新工作，甚至還接了水果臺的綜藝節(jié)目，人忙起來，對感情的想法就不多了，也就不那么沉重。

    倒是溫漾，因為她的忙碌幾次沒見到她，試想過她是不是生氣了，但她還是會好好接電話，甚至還會關(guān)心他，這又讓他覺得是他想多了。

    這不是他頭一次因為樂瑤胡思亂想內(nèi)心不安，但這是最厲害的一次。

    臨近十一月的時候，樂瑤錄制的綜藝節(jié)目開播了，和她一起上節(jié)目的嘉賓都是大腕，甚至還有頭一次上綜藝的葉淳。

    樂瑤和葉淳本就有過合作，還是同公司的師兄妹，在節(jié)目中自然會互幫互助。

    做游戲的時候，葉淳極其照顧樂瑤，好幾次樂瑤有些危險，都是他及時扶住她或者攬住她。

    節(jié)目組后期很懂少女心，一次次配上紅心和曖昧的特效，還有樂瑤的歌做背景音樂，有幾次樂瑤和葉淳無意間的對視，也被后期剪輯出了火花。

    溫漾坐在家里看著電視，想到前不久她忙碌著錄節(jié)目忽略他的邀約時，其實是在和葉淳這樣“友好”相處，握著遙控器的手邊緊了又緊。

    本來今晚他想讓樂瑤過來和他一起看她第一次錄的綜藝節(jié)目的。

    但她拒絕了，她說他不會想和她一起看到那些畫面的。

    看來她還真說準了。

    上次韓慧僑的事鬧得那么大，雖然公司管控過了，但因為沒否認，網(wǎng)上很多人都默認了樂瑤其實是有男朋友的。但她又沒坦白承認，大家也不敢百分百確定。

    節(jié)目播出之前，進行后期的時候也問過雙方經(jīng)紀人是否可以做曖昧類剪輯的，趙彤本想拒絕，但樂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讓她答應(yīng)了。

    至于葉淳那邊，自然是沒有否認的。影帝怎么想，大家更不清楚，從來不鬧緋聞潔身自好的人突然愿意做這方面的嘗試，沒人會拒絕他的。

    樂瑤想起那天夜里在會所外面，葉淳提到的炒戀情的事情，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關(guān)閉了電視機。

    她躺回床上，想到溫漾此刻是否也看見了這期節(jié)目，想到他會是什么表情，心潮止不住翻涌。

    她想過他會不會打來電話，或者發(fā)來微信表示不滿，稍微吃個醋，但是什么都沒有。

    她看了看手機，兩人的對話還持續(xù)在兩天前的下午，最后一條是溫漾發(fā)來的。

    matthew：「一起吃晚飯？」

    他約她一起吃晚飯，但她沒回復。后面是怎么解決的呢？是趙彤幫忙回了電話過去，說有工作安排，不太方便。

    也的確是有工作安排，并不是刻意逃避。

    嘆了口氣，樂瑤將手機塞到枕頭底下，閉眼休息。

    最近太累了，還睡不好，她需要好好休息。

    真的要好好休息了。

    這之后很快便進入了十一月，去年的這個時候樂瑤還在參加比賽，還在琢磨著該如何在那么多人中脫穎而出。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功出道了，人氣比她曾設(shè)想過的還要好。

    十一月的江城有些冷了，樂瑤出門的時候圍了圍巾，穿著長風衣。

    趙彤來接她，今天她有個商業(yè)活動出席，時間就在中午，還得早點去化妝準備。

    上車的時候，小諾跑過來問她要吃點什么，樂瑤晃了晃手里的牛奶道：“喝點這個就行了。”

    小諾想了想道：“也好，一會要穿禮裙，吃多了腹部線條會不好看?！?/br>
    樂瑤笑笑不語，倒是趙彤有些皺眉：“那也不能吃這么少，你最近都瘦了好多了，看你這下巴尖的，也不知道要戳死誰?！?/br>
    趙彤畢竟跟著樂瑤時間久了，能感覺到她最近情緒不太對，她懷疑她和溫漾吵架了，可看他們還是會保持聯(lián)系，溫漾那邊甚至更主動，她也就不往那邊想了。

    那會是因為什么呢？

    看著樂瑤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趙彤惆悵地嘆了口氣。

    傍晚時分，溫漾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看著一直沒有亮過的私人手機，拿起來打開微信想發(fā)條消息，但又放棄了。

    總是主動的人很快就會感到累，更何況從來不知主動討好為何物的溫漾。

    他現(xiàn)在所有的主動都是樂瑤不著痕跡引導的。

    這種事情放在他身上太違和，做的次數(shù)多了，自然也比其他人更煩惱。

    手機被放下，溫漾轉(zhuǎn)開視線看著窗外，不多時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溫漾飛快轉(zhuǎn)回頭去看，卻發(fā)現(xiàn)不是來自樂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