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我要?是早點意識到?就好了。”

    說著，把?手里?剝好的蝦放進(jìn)?景致前面空的碗里?。

    景致的腦袋幾乎都要?埋進(jìn)?碗里?，像是一只掩耳盜鈴的鴕鳥，她不想聽?，也不想思考。

    目光越進(jìn)?那只碗里?，細(xì)細(xì)一瞥，已經(jīng)剝好了七八只蝦。

    他以前倒也給她做過?這樣?溫馨的事，但不多，都是點到?即止。

    景致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到?魚塊上，要?是不仔細(xì)，刺到?喉嚨就不好了。

    一旁的手機(jī)閃了閃，跳出條微信。

    景致點開屏幕，戴鳴霞的消息，問她有沒有收到?鐘導(dǎo)去?接觸其它男演員的消息。

    景致又把?手機(jī)按滅，程寄問她是不是工作上的消息，景致?lián)u了搖頭。

    她怔怔地看著碗里?的蝦rou，像是做了什么決定一般，夾起?盤子里?的白灼蝦，也剝起?來。

    程寄微微地皺著眉，以為景致還在和他鬧別扭，不肯吃他剝的，沒想到?下一秒，景致手里?那只蝦就出現(xiàn)?在他碗里?。

    程寄看著景致，微微挑著眉，似乎看不懂她在做什么。

    景致扯了扯嘴角，笑著說：“你嘗嘗，我剝得好不好吃?！?/br>
    程寄rou眼可見地眉眼疏朗起?來，仿佛只要?是景致喂的，就算是毒藥，他也會心甘情愿吃下去?。

    他蘸了調(diào)料，嘴角止不住上揚(yáng)。

    景致臉上的笑漸漸虛弱下來。

    吃完飯后，程寄送景致回酒店，他很紳士，親自幫景致系安全帶，探身拉過?景致最右側(cè)的安全帶的時候，他的上半身幾乎從景致身前擦過?。

    稍顯擁擠的空間里?，都是他黑沉沉的影子，以及干燥好聞的氣味，一切都是闊別已久的，這在五年前，本該屬于她。

    橙黃的車頂燈灑下，景致的手指撫上程寄的面龐，掌心的燙熱讓程寄一驚，他抬眸，正視著景致。

    同樣?心臟微跳的還有景致，她喝了點小酒，鼻息間裹挾著淡淡酒香，如果不喝酒的話，景致不確定自己還做不做得出來。

    如今的程寄與以前相?比，自然是有變化，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有了溫度之后，似乎更瘋了些，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只在意景致的喜怒哀樂。

    “程寄，你很喜歡我吧?！本爸抡f。

    她捧???著他的臉，讓他心甘情愿俯視著自己。

    程寄眸光流轉(zhuǎn)，綺麗異常，似乎沾染了景致的氣息，也跟喝了酒似的，右手扣上景致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沒有正面回應(yīng)，“為什么這么說?！?/br>
    他瘋雖瘋，卻十分清醒，景致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好糊弄，但他眼中那點清亮漸漸被妖冶的綺麗吞噬。

    “那你呢，還喜歡我嗎？”程寄問。

    她知道他現(xiàn)?在很喜歡她，所以景致很可恥地避重?就輕，借用這段情誼求情：“所以，讓溫以澤繼續(xù)安穩(wěn)地演男主角吧，好不好？”

    程寄定定看著她，許久沒有回答，他反手拉下她手，溫柔地啄吻著他的掌心，他說好啊，只要?溫以澤認(rèn)清自己的位置，他沒有必要?和他較真?。

    他寬容慈悲得像尊低眉菩薩。

    然而感情一旦產(chǎn)生，就如同星火燎原，一下子就把?荒野點著了。

    那是在三月末的上海，程寄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飛機(jī)，先從日本飛到?北京，再從北京飛往上海。

    他落地之后，匆匆趕往景致在上海的落腳處，他那么想要?快點見到?她，和她分享這幾天?在日本的事情。

    卻不想，在他興沖沖到?達(dá)的時候，滿樹杏花釀就的春色下，溫以澤吻在景致的眼皮。

    第六十二章

    因?為景致的請求, 程寄手下留情?，沒有在鐘導(dǎo)的新戲里為難溫以澤。

    其實溫以?澤是有演技的，只不過這次的合作對象和團(tuán)隊在國內(nèi)影視圈都是首屈一指, 溫以?澤壓力大, 一直沒入戲。

    后來一場爆發(fā)的戲, 讓工作人員都認(rèn)可了他這個角色。

    之后, 全劇組從北京轉(zhuǎn)戰(zhàn)上海。

    這件事之后, 程寄也去了香港和日本?出差。

    他像是生命垂危的癮君子, 一邊嗑著?藥飲鴆止渴, 一邊幻想著?景致還愛著?他。

    不僅臨走之前，鄭重其事地?和景致說了自己出差的時間和地?點，而?且在出差途中，還會分享美食美景。

    除此之外?, 他也會發(fā)微信讓她注意保暖，冬春之交，最是容易感冒。

    自從?上回在法國, 景致主動聯(lián)系他之后，在程寄的要?求下，景致不得已就把他的聯(lián)系方式拉回來。

    但他那時候也知道自己不受景致待見, 不敢發(fā)消息，這兩?天出門在外?, 總會發(fā)一兩?條，不僅發(fā)自己的情?況，也會問問景致在干嘛。

    文字背后謹(jǐn)慎的態(tài)度，讓景致恍若隔世, 像以?前的自己。

    不過，面?對程寄的關(guān)心, 她一條都沒有回復(fù)，眨了眨眼?就把消息刪了。

    這些日子景致在北京洽談溫以?澤之后的戲約，暫定一部?古裝劇，男一號。

    之前他們兩?人搭伙之后，溫以?澤拍的第一部 ?戲《問君》忽然提檔到?了四月底，影視劇方希望他那段時間能好好配合宣傳，為了這件事，景致還特?意從?北京飛去了上海。

    景致以?前還在greco上班的時候，看電影明星演技評析，有個影評人說演員的演技大致分為學(xué)院派和體驗派。

    學(xué)院派的演員一般都有個套路公式，當(dāng)這些演員在表演的時候，會將自己的情?緒套用?到?公式里，很容易套路化，演什么都一個樣。

    而?體驗派就是感悟角色的人生，體會角色的喜怒哀樂，在那段時間里，將自己變成那個人，由于有時候角色設(shè)定復(fù)雜，磨礪艱辛，演員很有可能出不來。

    溫以?澤就是體驗派演員，一旦入戲后，一時半刻很難脫戲。

    那天傍晚，景致去現(xiàn)場看他演戲，剛好是一場女主向男主表明心跡的戲。

    初春的上海，戰(zhàn)火紛飛，各國勢力競相角逐，但郊外?的景色依舊杏花吹作雪，飛簾散余春。

    溫以?澤飾演的男主小阿飛和林薇飾演的女主百慧走在開滿杏花的道路上，明天就是小阿飛要?去暗殺日本?軍官的日子，危險重重，也許這一面?就是他們?nèi)松械淖詈笠淮我娒?。

    百慧隱隱約約有些預(yù)感，但身邊就有監(jiān)視他們的特?務(wù)，什么話都不能挑開著?明說。

    在杏花飄雪中，白慧眼?含淚光，笑著?說：“明天這個時候，來我?家吃小餛飩好不好？”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小阿飛誤吃了百慧給弟弟做的小餛飩，他吃完了之后，覺得味道很鮮，但那時候百慧對他有偏見，再也沒給他煮過。

    小阿飛點點頭，說：“好?！?/br>
    “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要?來吃！”

    “好。”

    可誰都知道，不會有這么一天了。

    景致看得淚光閃動。

    這是當(dāng)天溫以?澤最后一場戲，收工后，他和景致在劇組周圍隨便逛逛，拍拍照片。

    他們今天拍攝的地?方就是在景致下榻的酒店，這座酒店極大地?保留了上世紀(jì)的老洋樓風(fēng)格，據(jù)說前身是清末民初某個企業(yè)家購入的。

    因?為靠近邊郊，有個很大的后花園，栽種了很多梨花，杏花，桃花等傳統(tǒng)花卉，但比不上蘇州的經(jīng)典園林，即便如此，還是難掩風(fēng)景秀麗的春天的江南。

    景致在這時候收到?一條微信，是程寄從?日本?回來給她帶的伴手禮照片，她看了一眼?，就把手機(jī)關(guān)了。

    “有重要?的事嗎？”溫以?澤問。

    景致?lián)u搖頭。

    她臉上略顯疲態(tài)，溫以?澤也明白這兩?天為了調(diào)他的檔期，和制片人那邊談了許久。

    暮色四合，飛鳥入倦林。

    溫以?澤看天色漸暗，就要?送景致回酒店，讓她早點休息。

    景致走在他身邊，總覺得溫以?澤有些沉，還沒有從?小阿飛和百慧的死前告白中走出來。

    睫毛微垂，陰影落在臉上，神思恍惚。

    景致覷著?他問：“這場戲開拍前，你和林薇有交流過嗎？”

    “嗯，”溫以?澤有些落寞地?說，“我?們兩?個人一起?設(shè)計的?！?/br>
    “當(dāng)時百慧這個角色在和阿飛說那些話的時候，你在想什么？”景致問。

    作為觀眾，她真的對演員如何詮釋角色這件事感到?十分好奇。

    溫以?澤停下腳步，目光沉沉又欣喜地?看向她，景致只覺得眼?前的人像換了個人，像是即將赴死的小阿飛聽到?了愛人的心聲后，沉靜又從?容。

    他驀地?淡然一笑，在春夜杏雨中，很溫柔地?俯下身，吻在景致的眼?皮。

    溫以?澤說：“我?想給她一個吻，但我?知道，我?不能?！?/br>
    在被敵人時刻監(jiān)視的緊要?關(guān)頭，他們的愛只能選擇緘默。

    他愿以?他的死亡，守護(hù)她的平安。

    在蒼茫的夜色中，與之落下的，還有杏花疏雨。

    不遠(yuǎn)處的程寄無比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被欺騙后的感覺，比剜了心還難受。

    *

    溫以?澤的親吻很輕柔，景致并不抗拒，驟然間的近距離，讓她屏住了呼吸，過了好久才呼吸通暢。

    臉頰紅熱得不像樣。

    這一吻來得太突然，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劇組那邊臨時有事，溫以?澤不得不過去幫忙，景致就讓他快過去，她自己可以?回房間。

    回酒店的路上，滿地?杏花白，好比明月光。

    這一切發(fā)生的時間很短，景致還處于茫然的暈眩中，她不舍得這樣美好的時光，慢慢地?踱步回去。

    走到?一半的時候，冷風(fēng)吹得杏花搖落，景致的頭發(fā)，肩上都沾了幾片柔嫩的花瓣。

    發(fā)絲輕揚(yáng)，她用?手指勾住，似有所感地?抬頭，便僵在原地?。

    酒店側(cè)門的杏花樹下，慢慢走出來一個男人。

    烏衣黑發(fā)，唇色馥郁，眉眼?卻冰冷鋒利，像是專注許久的獵人，他定定地?看著?景致。

    也不知道他在那兒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