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搭到一輛車

    “這地方似乎離王都有些遠了?！鞭崩f。

    蘭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從那個傳送陣出來之后，兩個人入目所見的是人煙罕至的郊外。

    “我的魔力耗干了。”薇拉輕輕說，她伸手扯了扯蘭克的袖子。感受到她輕微地觸碰，這若有若無的動作讓蘭克僵硬了一瞬間。

    他一貫冰冷的身體從袖口處平白無故地升起一股熱意來。本就沒有表情的臉上卻又冷了幾分。

    蘭克抽回手，看著遠方，一眼都沒有看身邊的女巫。好像一會兒前并肩作戰(zhàn)共歷生死的人不是他們一樣。

    “你的目的地在哪兒？”蘭克想盡自己騎士的責任，開口卻有些疏離。

    也許是因為他的態(tài)度，身邊的女巫也就沒有再靠近。

    她語氣也不甚熱絡，沒有往日的活力：“王都西郊，第叁課長紅葉的槐樹處?！?/br>
    蘭克松了一口氣，感謝她體諒自己的諸多顧慮，但與此同時內(nèi)心也生出了一點酸澀。

    蘭克想，果然傳言是信不得的。同僚們酒后那些放肆的議論，他雖然每次都皺著眉避開，但還是有叁言兩語落在了他心里。他們說薇拉最大的優(yōu)點大概就是執(zhí)著了。

    庫修斯推開她一次兩次都挫不了她的斗志，如今他蘭克只是回應略淡，她就同樣也淡淡的？

    蘭克晃了晃腦袋，把不該有的想法逐出腦袋：“去那兒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我們走路的話也得兩叁天?！彼ь^看了看天色，遠邊的天際漸漸浮上了一層淡橘色，這是近黃昏的景象。

    “但搭車的話連帶著休息，半天一夜應該就足夠啦?！鞭崩f，“我聽說蘭克大人一貫自力更生，旅行的時候遠離人煙，不喜歡結(jié)識旅伴也不喜歡求助別人?！?/br>
    她語氣中略帶調(diào)侃。蘭克卻輕輕嘆了一口氣，他想自己一生中結(jié)識的旅伴不多，一半是不該結(jié)識的人，他的目光輕輕斜飄了一瞬，圍著薇拉的裙擺打了個轉(zhuǎn)兒。一半已經(jīng)死了，類似他以前的友人，切德爾小姐的前夫。

    更何況，他有看透軟弱之人內(nèi)心想法的奇異能力。人心叵測，更需要他旁觀者清醒，太多的謀算和見解屬于庫修斯那樣的人。

    “不進淤泥也好?！鞭崩竽娌坏赖难a充道，“總比有些人出淤泥而全染的好。”

    她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一個很俏皮的笑話，自己輕笑了兩聲。薇拉也確實是覺得好笑，可惜蘭克依然抿著唇，那張貼著白銀面具的英俊臉龐從來就表情淡淡。最諷刺的是，她覺得第二個能為這笑話笑出聲的則是庫修斯。

    缺乏幽默感的蘭克此時卻不失體貼，他也覺得不該讓薇拉繼續(xù)那么勞累下去。

    “我去哪里弄車來呢？”蘭克有些苦惱，“要不然……”他突然靈光一閃，心中為自己的這個聰明主意雀躍，但表面上卻看起來更冷靜了，“我背您吧？”

    他的手指不動聲色地在腰邊碰了兩下隨身的配劍，這是他在對自己莫名其妙緊張起來的情緒進行疏解。

    “我背您吧？”他沒有聽到薇拉的回應，以為自己剛才說得不夠大聲。于是他重述了一遍。

    可蘭克沒有把眼神放在薇拉身上，所以看不到女人沉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著。薇拉疲憊地想，全天下的男子氣概倒是如出一轍，也同樣傲慢。

    “讓我們在路邊有耐心地等一等吧?！鞭崩窬埽疤m克，會有馬車來的?！彼V定的說。

    蘭克不解，王都有了災禍，附近又有亂軍，舊族的陰影還籠罩在這里。哪里會有馬車？

    薇拉感受到了他的不解，她輕輕笑了一聲。走上前柔和地拍了拍他的臂膀，這一回蘭克沒有躲開。

    蘭克不再多問，他像是被安撫到了一般佇立著。

    薇拉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她虛虛挨著蘭克。她知道自己的力氣已經(jīng)全然耗盡了，再多的一個魔法也施展不出來了。

    她現(xiàn)在比一個未經(jīng)訓練還沒有魔力的普通女人還要羸弱。

    但是不能讓別人察覺這件事，包括蘭克。她想。

    王都天災人禍頻繁出現(xiàn)，普通人面對這種境況當然是避之不及，但投機者們卻有另一種想法。

    馬車當然會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在路邊，但馬車的主人卻不一定會是好人，即使他們大部分時間會偽裝得很友善。

    “來了?！碧m克瞇起眼睛，他敏銳地感知到了有人靠近。正如薇拉所說，不久后路邊就出現(xiàn)了一輛馬車。

    這輛馬車看起來還不是普通的馬車，上面裝備齊全不說還吊掛著不少包袱。

    馬車的主人風塵仆仆卻看著無比爽朗，他渾身上下綴著不少飾品。比起旅行者更像一個魔術(shù)師。

    還沒等薇拉和蘭克揮手攔車，這輛馬車倒是率先停在了他們身旁。

    “喲，要搭車嗎？”馬車的主人大方慷慨地說道，語氣中的友好讓人心生好感。

    馬車的主人皮膚偏深，甚至有點發(fā)灰了，在塔阿修王國很少見到這么深的膚色，最深也是健康的深棕色。他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臉上似乎也有灰塵的痕跡，確實是四處跋涉的普通旅行者的做派。

    這是一個外來人員，甚至有可能是異族。蘭克謹慎地分析，但這個人十分熱情，看起來很真誠的自我介紹：“王都的少爺小姐你們好?！编?，從稱呼判斷有可能是沒什么見識的鄉(xiāng)下人。

    “咱是來做生意的！”他咧開嘴，露出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和潔白牙齒，“我的名字有些長，但朋友們都叫我杜爾?！?/br>
    蘭克還沒來得及說話，這個人再接再厲道：“咱看你們像是有錢人?！彼蛄苛艘幌绿m克和薇拉的裝扮，“就是看起來陷入了麻煩，還不小?！?/br>
    薇拉聽到這句話，不禁用力捏了一下蘭克。蘭克這回主動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薇拉手上，她正倚著他呢。

    他拍了拍她的手，意思是你不要緊張。

    “咱不是怕麻煩的人?！瘪{著馬車的杜爾說，“只不過需要一點錢。”

    他這么說，反而蘭克放松了下來，需要錢最好了，最怕什么都不要。

    “當然?！倍艩柡浪男ζ饋?，他的笑容極其晃眼，“多給點咱們更高興！”

    蘭克放下心來。

    “那就勞煩你帶我和…我的妻子一程了。”蘭克說。

    說完他牽著薇拉就要上車，杜爾卻抬起一邊眉毛，伸出手攔了他一下。蘭克皺起眉頭看他，杜爾笑嘻嘻地不說話，就只是打量著他們。

    “你怎…”蘭克剛要出聲質(zhì)問，薇拉輕輕咳了一聲，伸手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袋錢給杜爾，“這是定金，勞煩你了?！?/br>
    杜爾伸手，蘭克根本沒有看清他是怎么把錢塞到自己懷里的。蘭克也不明白薇拉怎么在逃跑過程中還能揣一袋子錢的。

    要是薇拉知道了蘭克怎么想，一定要感慨有些人是真沒缺過錢啊。

    “謝謝夫人，夫人真好！”他油嘴滑舌地感謝。迅速讓出來了上馬車的道，還殷勤地要攙扶薇拉上馬車。這回輪到蘭克伸手攔他了，蘭克將杜爾靠近的手不動聲色的擋了回去。

    薇拉和蘭克上了馬車。在女巫和馬車的主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打了個寒顫，側(cè)目能看到叫杜爾的男人嘴角掛著一抹譏誚的笑意。

    “還算幸運?！碧m克爬進馬車，發(fā)現(xiàn)這幾乎是一個漂亮的小房間了。車子里點著讓人放松的熏香，連日來的疲憊似乎稍有緩解。他真心實意地感慨，也稍微松懈了一下。

    扶著薇拉坐好。他說：“你好好休息一下?！?/br>
    他們此時離得很近，物理距離似乎只有一指。近到蘭克看得到她失去血色的蒼白肌膚，感受得到她微乎于微的呼吸。

    他能感受到薇拉，薇拉也能感受到他。

    她現(xiàn)在全身發(fā)冷，還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和庫修斯在一起搭馬車，被偷過搶過騙過，但他們那時正當壯年還彼此倚靠，自然是什么危機都能迎刃而解。

    現(xiàn)在呢？她力量不足，依靠著一個立場曖昧的男人，她和庫修斯快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蘭克卻還在對兩個人的忠誠間拉扯著。

    外面又有一個來歷不明的車夫。

    她全身都熱不起來，偏偏面前的男人呼吸間有驚人的暖意。海妖的魔法還在奏效，蘭克對她有吸引力，無論是rou身還是內(nèi)心。

    薇拉對著蘭克突然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充滿魅力，又摻雜著誘惑，更甚于，透露出幾分不懷好意的性感來。這讓本該脆弱的她流露出不該有的侵略感。

    乍然看到這個笑的蘭克好像被駭?shù)搅?，他猛地起身退了一下，略帶驚慌地看了一眼薇拉，然后又移開目光，耳垂還浮現(xiàn)出紅意。

    “我去另一邊坐著。你有事喊我?！彼焖僬f罷，然后落荒而逃般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