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略有些潮濕的地面和落葉，留下不深不淺的輪軸來。

    蘭克有些坐立不安，他微闔著眼睛似乎在休息。但如果仔細(xì)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其實渾身繃著一股勁。

    上車前倆人心中都繃著一股緊張，此時好像可以稍微卸力了，蘭克心中卻反而升起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來。

    薇拉猜他大概是在躲避自己的目光，不過也怪不得蘭克，畢竟薇拉此時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盤算都寫在臉上了。

    空氣里只有兩個人不太均勻的呼吸聲，這靜默讓蘭克越發(fā)不自在。不過即使這樣，在此情此景下他也不打算開口說話，一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二來說什么都只會讓氣氛越發(fā)奇怪。

    可惜薇拉才不管他的想法，又是一個呼吸間，受傷的女巫居然敏捷地坐在了他身旁。

    距離太近了，蘭克好想逃。

    “你在想什么？”薇拉開口問，她的聲音又輕又軟，明明是極其虛弱讓人憐愛的語氣，蘭克卻有點害怕。

    “我在警惕敵人?！碧m克肅然道。

    “敵人？”薇拉輕笑了一聲，“我怎么感覺你更像在警惕我呢?！?/br>
    蘭克沒說話，他睜開眼睛，腰背挺得更直了。

    身邊的女人嘆了一口氣，似乎很悵然，她咳嗽了兩聲：“你又何必這樣呢？無論如何，我們的恩怨都要了了。再說我這樣又還能強迫你做什么呢？”

    蘭克聽了這話，又產(chǎn)生一種愧疚：“你從來沒有強迫過我任何事?！彼吐曊f，“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我自己的抉擇?！?/br>
    他轉(zhuǎn)過頭看薇拉，她面色蒼白，如此羸弱。庫修斯告訴過他，如今的薇拉心思深，叫他警惕些。

    可蘭克現(xiàn)在仔細(xì)在想這話，卻覺得有些沒道理。她心思如果不深，想必已經(jīng)死了。說什么恩怨將了這種話，無非是一層失望迭著又一層失望。

    “我現(xiàn)在依舊是您的騎士?！碧m克伸出一只手，想攙扶一下薇拉，薇拉卻沒動。他們離得這樣近，近到呼吸聲都在耳邊，可肢體卻沒有一點接觸。

    “我會照顧您，扶持您，請您信任我，就像我信任您那樣。請您讓我盡到騎士的責(zé)任，不再違背您的意愿，也不再背棄您?！碧m克說到這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我唯一的……王后殿下?！?/br>
    王后嗎？薇拉抽動了一下嘴角?；ハ嘈湃?？互不背棄？她雙眸閃爍了一下，似乎動搖了某種想法。可惜只是一瞬間，她的異樣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自然而然地攬住蘭克的手臂，整個人倚靠在他身上，暖熱曖昧的氣息一下子侵入一旁的男人，讓他避無可避。

    蘭克抽動了一下胳膊，薇拉湊到他耳邊，薄而清透的氣息順著他脖頸凸起的青筋流入他體內(nèi)的溪流，在靜水中撩撥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噓，有人來了?！彼穆曊{(diào)無比嬌媚，對蘭克之前的衷心似乎不置可否，“是你告訴他的，我是你的妻子?！?/br>
    薇拉似乎對蘭克的不太配合略有不滿，可蘭克卻有些委屈，他也不是不想配合，只是不太會。他不是她名正言順的愛人，可以自然地依偎，更不是女巫們欣賞的情場高手，能熟練地逢場作戲。

    他只能憑借本能。馬車停了，駕車的主人要上車了。

    他換只手從正面環(huán)住薇拉，在把另一只手從她懷里抽出來，將她擺弄著換了個姿勢。將她整個人擁在了懷里，讓她坐在他腿上，頭顱靠在他胸膛上。

    擺好了姿勢，他安撫樣地摸摸她有點亂遭的頭發(fā)，再摟著她晃一晃。與其說情人，這個姿勢更像是保護者和被保護者。

    “好恩愛的夫妻啊。”又是爽朗的笑聲，名叫杜爾的車主掀開車簾走了進來。蘭克聞言臉又一紅，還是薇拉從他懷中探出頭打了個招呼。

    “但光是恩愛可填不飽肚子?！倍艩栒f，“我打算烤點東西吃。然后我們在這兒過一夜。”

    “不能連夜趕路嗎？”蘭克問。

    “咳咳?！倍艩柗磸?fù)聽到了什么荒唐事，他睜大眼睛擺手說，“這段路最近晚上更不太平，有強盜流民不說，傳聞中還有怪物異族?！彼牬笱劬窟^來，壓低聲音說，“有人說看到過巨大的狼游蕩在附近，還有來自地底的黑暗精靈殺人越貨。”

    “那就待一晚吧?！边€沒等蘭克說話，薇拉就做出了決斷。

    “夫人英明?！倍艩柟恼疲缓笏鋸埖匦辛藗€怪異的禮，揭開車簾，簾子上吊著的飾品擺件道具碰撞出一種奇異的響聲，“我燉好了湯，又烤了rou，麻煩老爺取一些來給夫人?！?/br>
    蘭克應(yīng)下，跟著杜爾出去了。

    薇拉又自己一個人坐下，她冰冷的身軀還縈繞著些許不屬于她的溫暖。

    男人們走后，有風(fēng)吹過車簾，怪異的響聲繼續(xù)。薇拉用手指勾了勾頭發(fā)，眼神晦暗：“如果給我更多時間……”

    可她似乎沒有更多時間了。

    等蘭克重新端著一碗湯重新出現(xiàn)的時候，薇拉朝他微笑。蘭克依舊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可惜他還未消退紅暈的耳垂此時又加深了顏色。

    “吃些東西再休息吧?！彼f。

    薇拉接過那碗湯：“你已經(jīng)吃過了嗎？”

    “吃過了?！碧m克回答。

    于是薇拉將那碗散發(fā)著暖氣的湯一飲而盡，喝完后她看起來好了一些，面容上有了血色：“請你告訴車主人，他的手藝很好，我全部喝完了?！?/br>
    蘭克笑了笑：“我會轉(zhuǎn)告他的。”他說完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上前牽起薇拉的手，虛吻她的手背：“我會平安將您送到目的地，絕不背叛您。”

    他再度承諾，薇拉卻沒有說話，只是輕撫他的臉龐，無言地注視著他，眼底深處藏著一絲憐憫。

    蘭克又一次離開馬車，這一回他沒有再進來，馬車逼仄，男人們預(yù)備在外面席地而眠。天色終于徹底暗下去，身處在一片靜謐中，薇拉聽到男人們聊了幾句，蘭克的聲音便越來越淺，直至細(xì)微的鼾聲響起，他也太累了，薇拉想，所以才睡著的如此快。

    薇拉卻睡不著，她睜著眼睛看馬車頂部，馬車上也有堆迭的各種道具，里面隱隱約約透露著不詳?shù)哪Х庀ⅰ?/br>
    這種魔法被大地排斥，有迷惑人心的能力。

    她等了一會兒，才等到馬車門被打開，那個本來聽起來就像是好人的車主嘟囔了一聲，聽聲音像是打開了報紙：“這就是塔阿修王一直在找的王妃？應(yīng)該值不少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