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吧，“葉濛擼出手臂，對那只加拿大無毛貓說，“抓破了，我正好去打疫苗，可以偷偷跑去見我寶貝，我想他都快想瘋了?！?/br>
    chris原先還兇神惡煞地，仿佛怕她碰瓷，突然悄悄地先往后撤了兩步，然后一溜煙躥沒影了。

    神經(jīng)病！

    第70章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絲絲縷縷黏黏膩膩，不那么痛快，將整個世界渲染得雨霧朦朧, 教人難以瞧清, 路人像游魂飄蕩在世間。

    抓捕前十九小時, 鸛山區(qū)分局接到一通報警電話，辦公室里所有人跟著頭皮驟然一緊, 剛才那個女警員掛完電話后, 面色凝重站起來, 不管三七二十一“嘩啦”一聲直接推開辦公室大門，打破里頭壓抑緊張的氣氛：“方局長, 你們看下這個?！?/br>
    幾個男人聞聲紛紛轉(zhuǎn)過頭來, 女警員走到方局長和李靳嶼身邊, 將剛才找出的信息遞給他們看，她十分信任李靳嶼, 所以手機(jī)畫面離他緊湊了些, 方正凡同志有些憤憤不平地把她蠢蠢欲動的手給掰回來，提醒道：“你局長在這?！?/br>
    李靳嶼注意力在手機(jī)上，女警員紅著臉悄悄打量他一眼, 見他神色冷淡，這才往下說：“剛剛接到網(wǎng)友報警，說明天有人直播自殺。”

    話音剛落，方正凡頭皮瞬間跳起來, 真是不夠添亂的。心中有個非常不妙的預(yù)感，好像有什么事情正要浮出水面, 又好像，他們落入了別人的大網(wǎng)中, 岸上有人在徐徐拉著線，看似平靜無瀾的海平面下，洶涌暗藏。

    “地址查了嗎”方正凡沉聲問。

    “在陽光錦城，我們馬上派人過去，”女警員點(diǎn)頭道，“這姑娘叫虞微，南方人，是個短視頻網(wǎng)紅，微播和豆油都有幾百萬的粉絲，最近很火的?！?/br>
    這幾年他們處理過不少這種網(wǎng)紅事件，梁運(yùn)安早已熟門熟路地問：“然后呢？被黑了？還是被扒皮了？”

    “都不是，她本來就充滿爭議，除了她自己微博底下的評論，一些官微底下的評論對她都是冷嘲熱諷的。但虞微是個搞笑博主，她拍的短視頻都是惡搞的，也不惜丑化自己，有時候還素顏。也不在乎別人怎么說，應(yīng)該說挺開朗樂觀一個女孩，直播自殺這種行為，應(yīng)該不太像是她能做出來的。”

    “被人脅迫？或者是可能最近受了什么打擊？”梁運(yùn)安說，“有時候人的崩潰可能就是一瞬間?！?/br>
    “但是有一點(diǎn)很奇怪，她直播自殺的時間，明天15：05?！?/br>
    李靳嶼一直低頭沒出聲，靠在桌沿上抱著雙臂靜靜聽著，這會兒抬頭掃了她一眼，“全思云的登機(jī)時間？”

    “對！”

    氣氛一瞬沉默，誰也沒說話，靜得落針可聞，方正凡道: “找?guī)讉€警員過去看看，這事兒應(yīng)該不是巧合?！?/br>
    直播自殺影響更惡劣，微博上已經(jīng)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因?yàn)橛菸⑽⒉碛腥偃f粉絲，這條自殺直播的微播一經(jīng)發(fā)出，粉絲早已炸鍋，一個個開始瘋狂打電話報警。當(dāng)然，謾罵也潮水般從四面八方地涌向她，惡毒的猜測像毒蛇，無孔不入，鉆入她的五臟六腑。

    【戲精又博熱度了。】

    【真正自殺的人，連出門買安眠藥都要笑著，因?yàn)樗聞e人看出來，好不容易鼓起的自殺勇氣，又會被陌生人一句善意的問候，給打消了。你們品，細(xì)細(xì)品。】

    【聽說這位姐最近跟元華的大佬走很近啊，大佬是美女看多了，想嘗嘗屎是什么味道嗎？】

    【上過兩次熱搜，這位姐真以為自己紅了？自己什么德行心里沒點(diǎn)逼數(shù)嗎？】

    【虞微小jiejie，我不說別的，我就希望您能改個名字，您跟我的本命撞名了，她還沒紅呢，不想壞了她的名聲，謝謝姐。】口氣冷漠又卑微，卻讓人心涼到寒潭底。

    虞微回了這條，【毛姆說過，名聲只是過眼云煙，是蕓蕓眾生的幻想罷了。我從小到大就叫虞微，她要不滿意，讓她等我死后改名字吧。】

    =

    十一點(diǎn)，葉濛睡前刷到這條微博，立馬給梁運(yùn)安打了個電話。

    梁運(yùn)安正窩在辦公室跟李靳嶼吃泡面。李靳嶼穿著襯衫，卷著袖子，露出清瘦的一截手臂，弓著背坐在沙發(fā)上，泡面幾乎沒怎么動，叉子還高高地卷在面里。他看著矮幾上的電腦，一手夾著煙，另只手時不時敲著鍵盤，在查全思云過去的檔案。

    梁運(yùn)安矮他半截，盤腿坐在地上，悉悉索索地吸溜著最后一口泡面嗦子，又端起來將湯也喝了個一干二凈，抽了張紙巾大咧咧隨手一擦，轉(zhuǎn)頭看那人冷淡又深沉，問了句：“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嗯，”李靳嶼冷淡地看著電腦，拖著檔案隨口應(yīng)了句，“等會跟你說?！?/br>
    彼時，梁運(yùn)安手機(jī)猝不及防地一響，他下意識看了眼李靳嶼，“是葉濛?！?/br>
    李靳嶼人躬著，就這么回頭瞧了他一眼，煙夾在手里，微微一揚(yáng)下巴，示意他接。然后也沒再看電腦，人往沙發(fā)上一靠，一邊抽煙，一邊聽著。

    梁運(yùn)安說：“啊，啊，我們接到報警了?！?/br>
    “剛剛?cè)チ怂依铮贿^沒人，鄰居說下午就出去了，等會過去再看下。你是她粉絲??？”

    葉濛剛敷完面膜，扎著個丸子頭，正對著鏡子往頸子上抹頸霜，“算不上吧，我奶奶看她視頻，之前給我發(fā)過好幾次?！彼滞中臄D了點(diǎn)，一邊搓一邊說：“年紀(jì)這么輕，挺可惜的?！?/br>
    “jiejie?！蹦沁厯Q了道熟悉的聲音。

    葉濛把電話夾在耳邊，搓霜的手一愣，聲音乍然一喜：“寶貝？”

    “嗯?！蹦沁厬?yīng)了聲。

    “怎么了？聽聲音不太高興?！比~濛敏銳地關(guān)掉燈，走出廁所。

    “沒，”李靳嶼滅了煙，腦袋仰在沙發(fā)上，一手握著電話，一手困乏地揉著眼皮說，“……有點(diǎn)累?！?/br>
    聽聲音是真累，松懶的連顆粒感都出來了，幾乎顆顆分明，在電話里聽著慵懶磁性又性感，葉濛心猿意馬起來，“那等會回來，我給你解解壓？”

    這聲兒聽著就不對勁，李靳嶼下意識看了眼一旁的梁運(yùn)安，若有似無地咳了聲。

    葉濛知道他是害羞，私底下有點(diǎn)沒邊兒，但其實(shí)正兒八經(jīng)的人前，他還不太外露，他越這樣，葉濛越喜歡逗他，在電話里改變著調(diào)戲的語氣，“你不是說女人三十如狼似虎嗎？嗯？嗯？嗯？”

    他什么時候說過，他當(dāng)時明明說得很含蓄。

    “我沒說過，你別瞎腦補(bǔ)，”李靳嶼不想讓梁運(yùn)安聽見，故作冷淡地說，“掛了?！?/br>
    啪。幾乎不等她回答直接就掛了。然后隨手把手機(jī)丟還給梁運(yùn)安，彎腰扒了兩口泡面。

    葉濛掛掉電話，沒一會兒，手機(jī)又震起來。

    【ljy：真的很想？】

    葉濛笑出聲，逗他，【濛：嗯啊，怎么辦??？】

    【ljy：視頻？你看著我，行嗎？】

    他是真的一本正經(jīng)在想辦法，葉濛忍不住笑得卷進(jìn)被子里，【濛：寶貝你真的好懂哦?！?/br>
    【ljy：。?！?/br>
    緊跟著又追過來一條。

    【ljy：到底要不要？】

    看他有點(diǎn)急了，葉濛完全想象到他此刻冷著臉害羞的樣子，【濛：不要，開玩笑的，我睡啦明天還要起來給奶奶們直播?！?/br>
    【ljy：直播什么？】

    【濛：直播教她們做蛋糕，她們自己也跟著做呢?！?/br>
    =

    梁運(yùn)安從廁所回來，見他剛放下手機(jī)，在沙發(fā)上坐下，又問：“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李靳嶼點(diǎn)了支煙夾在嘴邊慢悠悠抽，眼神盯著窗外，他沒說話，像是在沉思，又像是什么的沒想，在走神，耳朵旁還有點(diǎn)微微紅暈，好像一副剛被人調(diào)戲完的樣子，還是自己送上去的。他可能覺得熱，松了松胸前兩顆襯衫扣，看來是真的被老婆調(diào)戲了。梁運(yùn)安洞若觀火，這段婚姻顯然是葉濛在主導(dǎo)，他倆雖然實(shí)際年齡差不太大，但心理年齡，估計至少五歲以上。

    “給你開空調(diào)么？”梁運(yùn)安建議說。

    李靳嶼一愣，耳朵更紅，握著拳頭咳了聲：“不用。”

    梁運(yùn)安笑笑，“打個賭，你倆第一胎絕對是個女兒?！?/br>
    李靳嶼轉(zhuǎn)頭看他，“你還會算命？”

    “沒，瞎猜的，說起來，你跟葉濛還蠻特別的，”梁運(yùn)安靠在椅子上拍著大腿，跟他感慨道，“我身邊姐弟戀也很多，拿最近的說，我表姐就是姐弟戀，去年剛結(jié)婚，我表姐夫比我還他媽小三四歲，才二十三吧，跟我姐差了十來歲，也沒你倆給我的感覺像姐弟戀?！?/br>
    李靳嶼弓著背，手肘杵著腿，聽他說著，低著頭在撣煙灰，渾不在意地勾了下嘴角，“你是想說我幼稚？”

    梁運(yùn)安搖頭，覺得不妥帖：“說不上幼稚，你大概看起來比較純情？可能是葉濛比較成熟理智，襯得你稍顯稚嫩?！?/br>
    梁運(yùn)安這人聊天真是字斟句酌。

    “我可不純情，”李靳嶼仍是低著頭，煙蒂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煙灰缸里滅著，苦笑，“我在南方待了五年，那五年我的生活里只有奶奶和一條狗，如果不是因?yàn)閖iejie，我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不是以這種方式跟你坐在一起了。你再認(rèn)識到的我，可能就不是這樣了，你們只會根據(jù)我過去的種種‘行為’進(jìn)行拼湊，李靳嶼，富二代，紈绔子弟，抑郁癥，多年前利用記憶宮殿施行詐騙的詐騙犯，還被親生母親控告殺人和意圖強(qiáng)jian，這樣一個人能有什么好結(jié)局。就算真殺掉我媽也不過分吧？”

    梁運(yùn)安覺得難怪，一個患有抑郁癥的男孩把自己封閉了五年，能指望他成熟到哪里去。他有時候看著其實(shí)更像二十二三的男孩。不過聽到后面他有些咋舌，“你是說，你有動過犯罪的念頭？”

    “動過，”李靳嶼自嘲地一笑，“而且，很多次，差點(diǎn)實(shí)施了?！?/br>
    “葉濛阻止了你”

    “她不知道，那次在北京，李凌白的兒子需要輸血，我當(dāng)時在醫(yī)院外頭抽煙，看見對面是我小時候那家最愛吃的豆腐蛋糕店，我就突然想給葉濛帶一點(diǎn)回去，想問問她喜不喜歡吃，但是發(fā)現(xiàn)，那家店關(guān)了，留了個招牌讓人眼饞。”

    窗外雨已經(jīng)停了，路面泥濘，偶爾還能聽見車轱轆粼粼扎過的聲音，天空卻干凈得像一張黑紙，看不見一顆星星，清淡的月光落在窗臺上，一點(diǎn)點(diǎn)順著風(fēng)，像小孩的腳步，一點(diǎn)點(diǎn)雀躍地往里頭挪。

    李靳嶼笑著回頭，將煙咬在嘴里，仰著脖子有一口沒一口地抽，喉結(jié)尖利地像一把冷冰冰的刀尖，語氣也淡下來，撣著煙灰：“我跟她其實(shí)經(jīng)常吵架，不是性格不合，是三觀不合，jiejie太正，我是沒什么底線的，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身上太多李凌白的‘因子’，是這二十幾年受她潛移默化，我有時候非常非常討厭我自己，但我想改，改不掉，這些東西已經(jīng)滲進(jìn)我的骨子里了，比如那次吵架，我說了很難聽的話，jiejie也只是氣了一下就原諒我了?！?/br>
    “你最近是不是在看心理醫(yī)生？”梁運(yùn)安突然問了句。

    “嗯，”李靳嶼重新敲亮黑掉的電腦屏幕說，“先聊全思云，全思云父親入獄之后她母親沒多久便自殺了，全思云雖然沒有像葉濛那么明顯說她mama一定不是自殺的，她好像也試圖向警方透露過，她mama狀態(tài)其實(shí)還不錯?！?/br>
    “最后結(jié)案呢？”

    “自殺?！?/br>
    “不是吧，”梁運(yùn)安難以置信，“這案子不會還牽扯到更早吧？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有‘引真’了？”

    “你聽過報社型人格嗎？”

    “報復(fù)社會？”

    窗外漆黑，隱隱有草蟲蠢蠢欲動。

    李靳嶼點(diǎn)點(diǎn)頭，解釋道:“這類人的犯罪對象會泛化，犯罪動機(jī)也更純粹。全思云如果是報社型人格，我覺得她做這一切就不難解釋，當(dāng)有人覺得一切不公平都降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會將這種仇恨轉(zhuǎn)移到陌生人身上。這個你可以問下相關(guān)的心理專家，我不是太專業(yè)，以前只是看過兩本書。我們暫且將這一切的推論都放在一個開端?！?/br>
    “哪個開端？”

    “父親入獄，母親被殺?！崩罱鶐Z說。

    是被殺，不是自殺。

    然而下一秒，辦公室大門，被人豁然推開，一名警員面容猶疑地瞧著他們說：“又接到一個報案，報案人說他收到一條很奇怪的短信，可能對方要自殺。”

    =

    與此同時，除了鸛山分局，各個分局也都有接到相關(guān)的自殺報案。

    “喂！110嗎？我朋友剛剛給我打了個電話，她口氣很奇怪，又拜托我照顧貓照顧狗的，她最近剛裸辭，壓力很大，我怕她有什么不太好的情緒，我現(xiàn)在在外地，麻煩您過去看下?！?/br>
    “警察同志，我mama好像情況不太好，她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一晚上了，我怎么敲都不肯開門，你們可以過來一下嗎？”

    “微博上又有人說明天要自殺了！”

    ……

    一聲聲絕望急切地求救，在黑夜里，無盡地穿梭著，一瞬間，讓人覺得，這好像是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間煉獄——

    直到，接二連三的出警鳴笛聲響起。如果從城市上空俯瞰的話，那畫面應(yīng)該會是前所未有的壯觀——仿佛好像有人在頭頂上空炸了一道五彩絢爛的煙火，也炸響了這場戰(zhàn)役最后的號角。煙碎星火四散滑落，點(diǎn)燃了城市角落的每一盞燈。源源不斷地警車從各個分局涌出，鳴著笛，好像是生命最后的怒吼和咆哮，無數(shù)只溫?zé)岬氖?，義無反顧地伸向城市的各個黑暗陰冷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