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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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音未落,不遠處,火光驟然騰上空中,將夜空照映地一片火紅。伴隨著噼里啪啦的坍塌和呼叫的聲音,無數(shù)個人影在黑暗中穿梭,李煦站在土丘上,振臂高呼:“走水啦——快點——救駕!” “哥!”李慧意一個機靈,聞著nongnong的黑煙,只身就要沖過去。 “回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肘,蕭沅葉沉著道:“你別過去添亂,他們都有人救!快點去安全的地方,小心些!” 李慧意定了定神,聽從了蕭沅葉的安排。 打發(fā)走李慧意,她立刻去找了蕭澤所睡的行軍帳篷。大火只在行宮里燃燒,幾乎所有人都忙著救駕,那一大片的帳篷寂靜無人。借著月光,她飛快地掀開簾子,里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這醉漢去哪了? 蕭沅葉反倒沉下心來,她看四周并無其他異樣,蕭澤若是自己清醒著走出去,他總不至于去火里送死。再度回到行宮附近,周焱等人早已被救了出來,正用濕熱毛巾擦著臉。那如瑛也被救了出來,正虛弱地躺在地上,身下墊著長公主的披風。 周焱看到了她,叫了聲:“小葉子!” 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她只得上前,半跪行禮:“微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你沒事就好,快起來?!敝莒蛯捨康?,他的眼神中混合著太多的情緒,蕭沅葉一時難以完全分辨。 她環(huán)視眾人,忽然問:“廣陵縣主呢?誰見到她了?” 昭陽長公主立在一側(cè),聞言如大夢初醒,驚叫道:“妘妘,妘妘呢?你們誰,見到妘妘去了哪里?” 垂首立在周焱旁邊的王科咳嗽了一聲,低聲道:“陛下,長公主。若是老奴沒記錯,就在如瑛姑娘小產(chǎn)的時候,縣主被您遣人送到最西面的宮室里去了……” 說是遣送,其實也就是變相囚禁,門外掛著一把誰也撬不開的鐵鎖。 蕭沅葉吃了一驚,見遠處火光滔天,大火從東頭燒起,眼看就要漫延至西邊。她剛剛轉(zhuǎn)身,周焱用力地攥住她的手,厲聲道:“你不要命了!這用得著你去?” “陛下……” 還來不及說出下句,四下里傳來嗖嗖箭聲,劃破蒼穹。軍士們的行軍帳篷同樣被火箭點燃,無數(shù)個蒙面人從黑暗的角落里冒出來,拎著大刀殺來。 “有刺客!” “護駕,護駕!” 兩個人攥在一起的手被硬生生拉開,她踉蹌著走了幾步,回首看到周焱被簇擁著撤退,立刻毫不猶豫地向西面宮室奔去。她隱隱聽到熟悉的哭喊聲,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刀,將周圍斜倒的木梁揮開,又用帕子捂住口鼻,只身沖進了火海。 如今離得近了,再細細一聽,好像已經(jīng)沒有別的動靜了。 她用外衣?lián)錅缌舜皯糁苓叺幕?,再用長刀用力地破壞,將整個框都甩飛到外面。感受著宮室內(nèi)灼燒的熱度,空氣扭動歪曲,師妘妘軟軟地倒在窗下,她試了試鼻息,還活著。 終于將她救了出來。 蕭沅葉雖然力氣略大了些,但背著師妘妘,還是略微有些吃力。她一口扯下臉上蒙著的布,大口呼吸著空氣。 殿前混戰(zhàn)持續(xù),她不敢卷進去,小步朝著周焱撤退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尸骨交疊,閑游的兩個刺客瞧見了她,拎著刀窮追不舍。蕭沅葉瞅準機會,一把飛鏢丟去,射中了其中一人的喉嚨,應(yīng)聲倒地。 另一人低吼一聲,從高處縱身躍下。 蕭沅葉不得不停住腳步同他周旋,剛剛交了幾手,旁邊躥出一個黑影,長劍出鞘直插刺客的心窩。她抬頭一看,原來是李煦。 李煦怒道:“蕭沅葉,你滾到哪里去了?陛下一直在念叨你,快走!” “我這還背著縣主呢?!彼差櫜坏脛e的了,李煦的力氣怎么說也比她大一些。將師妘妘交給略有些呆滯的李煦,她從地上撿起一把刀,道:“還愣著做什么!走???” 李煦如夢初醒,背著師妘妘同她一道向皇帝奔去。 周焱帶來的人馬雖多,但這批刺客顯然是有備而來,個個皆是絕頂高手。 他被眾人圍在中央,又有十幾個蒙面刺客在外圍絞殺,試圖沖破屏障,直取他的頭顱。昭陽立在一旁,勉強維持住平定的神色,語氣未免有些抱怨:“陛下派走了李煦,恐怕在沒有誰的身手能比得上他?!?/br> 周焱冷哼了一聲,道:“朕剛剛已經(jīng)瞧見了東廠的信號彈,他們又能得意多久?!?/br> 一聲砰響,圍在一個刺客周身的錦衣衛(wèi)們向四下里彈開,皆不敵他一人之力。那人笑聲猖獗,道:“周焱小兒!你手下就是這等庸才么?” 旁邊雖有人按捺不住,但是畏懼此人的力大無窮,隨著他的靠近竟慢慢向后退去,給他讓出一條奇怪的圓路。 “陛下,民女請戰(zhàn)!”一聲清脆脆的聲音,驚醒了凝神苦思的周焱。 他環(huán)視四周,除了昭陽等婦孺,便是不頂用的宗室紈绔。那李慧意半跪在面前,神情堅毅,不由得讓他想起來那次酒樓舞長。槍的英姿。 “你……?” 李慧意見他不肯,急忙道:“陛下,如今情急,請允許民女一試!” 他看那刺客越戰(zhàn)越勇,仰天嘆道:“罷了,罷了!你去吧……” 微寒清涼的秋夜,背靠著漫天的火光,李慧意雙手持刀,嬌叱一聲卷入戰(zhàn)團。她雙手的刀耍動極快,將身邊不頂用的攪開后,正式和那人交上了手。才斗了幾十個回合,李慧意漸漸覺得力不從心,那人的手法無漏可尋,壓根找不到漏洞。 她的力氣漸漸虧損,額上開始冒出汗來,手上的勁道不如以往。那刺客仿佛感應(yīng)到她的心境,更是拖著戰(zhàn)不讓她得空跳出。李慧意急得焦頭爛額,忽聞遠處傳來山呼海擁的聲音,似是千軍萬馬奔騰,齊聲道:“陛下!” 原是東廠支部前來救駕,為首那英俊男子她并不認得,透過模糊的光,她隱約覺得此人的輪廓竟跟周焱有些相似,眉眼間自有一種風流灑脫,看著她笑道:“姑娘且讓開,讓蕭某來打他?!?/br> 看他輕而易舉地攪開戰(zhàn)團,讓自己從中脫身,李慧意不由得對他產(chǎn)生莫名的感激和好感。 等他制服那刺客,趕來的錦衣衛(wèi)差不多也將余孽殺盡。周焱挑了挑眉,看著他道:“蕭太傅不是醉了酒,怎么在這里了?” “陛下恕罪?!笔挐砂牍蛟诘?,道:“微臣被外面的動靜驚醒,一時沒能趕到陛下的身邊護駕,先行用信號喊了援兵并接應(yīng),讓陛下受驚了?!?/br> “起來吧?!敝莒涂此拈L發(fā)被夜風吹得凌亂,言語中并無任何漏洞,何況他先前確實看到了東廠的信號彈。只是微微有些不高興,卻說不上來緣由:“太傅的功夫原來是這樣好,朕的身邊真是藏龍臥虎啊?!?/br> “臣這三腳貓的功夫,陛下見笑了?!彼f著,順著人群挨個看去,心中一緊:“小葉子呢?誰見到她了?” “哥哥?” 蕭沅葉剛剛爬上坡,后面跟著李煦,他還背著師妘妘。 她見蕭澤毫發(fā)無損地站在這里,也不再多說,先行向皇帝告罪。周焱冷著臉,到底是不想直接發(fā)作,只是冷冷地吩咐周圍人:“去看看縣主怎么樣了?!?/br> 師妘妘只是昏了過去,其他的倒不礙事。 現(xiàn)在他們的儀仗車馬半數(shù)被毀,行宮又被燒毀大半,更有無數(shù)的軍士受了重傷急需醫(yī)治。周焱雖然急切想回宮,卻不能置這些人于不顧,最重要的是,他不能這樣狼狽而歸。便就地扎好帳篷,令蕭澤加強巡檢,隨行的太醫(yī)去救治傷員。 女眷擠在另外一個帳篷里,以長公主為首,看著師妘妘和如瑛。 折騰了一兩個時辰,蕭沅葉忙著去搭手,幫著上藥包扎?;厝ト|西的途中遇到了蕭澤,她停住腳,看了看他,道:“我還以為哥哥被采花女賊給劫走了,那東廠的信號彈是特意放來慶祝的呢。” 他卻沒有笑,沉默地看著她,半響才說:“你是要嚇死我?!?/br> 得知她沖進火海做的那一系列事,蕭澤的心情同周焱是一致的,恨不得將她鎖好牽在身邊,省得她再去充什么英雄。 “我有分寸,不用你管?!笔掋淙~的聲音有些不悅:“何況你也沒告訴我你要做什么事,就擅自消失了?!?/br> “我那是……” “哎呀蕭公子,您在這里呢,陛下正讓老奴來找您。蕭太傅也在這里?”王科一路小跑著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蕭沅葉道:“王公公,陛下喚我?” “可不是。” “好,我這就過去?!彼⑿Φ溃骸案绺?,回見啊?!?/br> 她以為周焱會圍著很多人,事實上,他一個人坐在帳篷里,怔怔望著那一盞破舊的油燈。 “你來了啊……”周焱看著她進來,朝她勾了勾手:“免禮,來這邊做吧,陪著朕喝酒?!?/br> 經(jīng)歷了兵荒馬亂,他這里竟然還有酒。 蕭沅葉盤膝坐在蒲團上,給自己斟滿了酒??粗莒鸵荒槻患友陲椀念j然,半年之內(nèi),這個尚未弱冠的小皇帝經(jīng)歷了兩場刺殺。無論他走到哪里,刺客如影而隨,這樣的日子怎能過得安心。 兩個人無言喝了幾杯,周焱忽然問:“你當時為什么要回去救妘妘?” 蕭沅葉心中冷冷一笑,當時的境況下,若不是她還過去,恐怕師妘妘早已葬身火海。她放下瓷杯,回應(yīng)著皇帝的注視,慢慢道:“當時情形緊急,我想起之前她對我的好,就不能坐視不理?!?/br> “她對你的好?”周焱嗤笑一聲,懶懶道:“你又不能娶她?!?/br> “這次事情后,臣會對縣主說明實情?!笔掋淙~微微苦笑:“總不能讓這個誤會再繼續(xù)下去。” “妘妘是朕的表妹,她若是出了事,朕的心里一樣的難過。所以這次,朕一樣的感激你?!敝莒湍曋鵂T光,淡淡道:“可偏偏是你啊……” “什么?” “無事?!敝莒秃芸齑驍嗔怂囊蓡?,示意她斟酒。慢慢抿了一口,他看著她,道:“若你永遠在朕的身邊,該有多好。” 她剛剛想要開口,周焱就制止了她:“別說了,朕不想聽什么君臣大義的言論,耳朵都要生繭了。” 她訕訕地停住了口,默默灌下一口酒。周焱用手扶住額,他似乎是有些醉了,輕聲說了句什么。他的臉頰紅撲撲的,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滴晶瑩的淚水從他的眼里溢出,垂落到桌面上。 他果然是醉了。 王科在帳外輕聲道:“陛下,陛下?” 蕭沅葉走出帳篷,在口邊豎起食指,道:“陛下醉了。” “您來了就好,”王科笑道:“廣陵縣主已經(jīng)醒了,點了名要見您。” 該來的總會來,蕭沅葉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師妘妘被移到旁邊新支起的帳篷里,她獨自一個人蜷膝坐在地毯上,已經(jīng)梳好了發(fā)髻,換上了干凈的衣裳。先前太忙,蕭沅葉都沒有仔細瞧她?,F(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的兩只眼睛紅腫腫的,像是哭了好久。 “你來啦?!?/br> “嗯?!?/br> 她緩緩起身,向她行了個極正式的禮:“妘妘謝公子救命之恩,永世不忘?!?/br> “不必客氣。”蕭沅葉輕輕道。她深深明白自己冒著大火救她的緣故,那是一種抵消式的恕罪。她扶起師妘妘,看到她眼中的亮光,嘆了聲:“縣主請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明?!?/br> 她的臉色剎那間一白,喃喃道:“我,我有準備?!?/br> 蕭沅葉靠近她的耳邊,輕聲道:“沅葉幼時家中遭逢巨變,迫不得已以男裝現(xiàn)身;縣主若是不棄,你我二人可姐妹相稱?!?/br> 她眼疾手快,在師妘妘驚叫之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蕭沅葉以一個極曖昧的姿態(tài)將她按住,等她的情緒稍稍有些穩(wěn)定了,才松開手。 師妘妘看起來潸然欲泣,看著她,問:“真的么?” “我還能騙你不成?” 她懨懨地坐在了地毯上,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她仔細觀察蕭沅葉的臉,若是換一種眼光去看她,果然是個極美的人,怎么可能是男人?仿佛心中有一道防線崩塌,她忍不住了,哇一聲哭了出來。 加上之前受到的委屈,越想越是難過,紅著眼睛瞪蕭沅葉:“不說姐妹相稱嗎?我哭了,你也不安慰我!” “大妹子啊,你可要小聲點?!笔掋淙~無奈道:“這是想要治我一個欺君之罪嗎?” 她果然停住了干嚎,抽了抽鼻子,小聲道:“除了我,沒有別人知道?” “除了陛下,我家人,你,確實沒人知道。”蕭沅葉盤膝坐在她的身邊,正色道:“若是傳了出去,我還怎么辦吶?!?/br> “我不會說的。”她小聲啜泣,抬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她:“你救了我,我怎么會……對不起你。只是,我今天遇到了太多的事情,回到京都,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上半夜發(fā)生的事情有如一團亂麻,在場的只有她和如瑛,至于兔子怎么就惹得如瑛小產(chǎn)了,這真是她怎么辯白,都難以說清。 “不過也是件好事?!彼胫胫?,忽然精神一振:“我大概不會成為皇后了,沒有人會同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