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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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栽贓陷害一事,前京兆尹秦文順已經(jīng)被革職流放,新任的官吏跟他還有些交情。他翻看的頭暈眼花,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白府的幾位女眷被一江南的富戶買走,從此再無下文。 若是親自前往江南查訪,恐怕時日久遠(yuǎn),很難尋到她們的蹤跡了。 蕭澤走在路上,街道兩旁的攤販早已收攤,千家萬戶的炊煙升起。他踩踏著一腳的斜陽,想起昨晚老內(nèi)侍所說的另外一件秘聞。 他說:“當(dāng)年白府抄斬,廢后被囚禁在冷宮嘍。先帝不讓她死,命人日夜看守著。先開始的時候先后也很平靜,每日吃吃喝喝,除了不說話,看不出一點異常。誰料半個月后的一個夜晚,宮里失火了……” 那片宮殿被燒成廢墟,至于先后死沒死,成為宮中最大的謎團(tuán)之一。十幾年過去了,先前有宮人在午夜時遇到白后的冤魂,聲聲叫屈;直到太后請了道士做了幾場法事,這件往事才漸漸被人遺忘。 這些線索聚攏在一起,和如今的事情并沒有半點聯(lián)系。蕭澤回到府中,見蕭沅葉正安靜地等他吃飯,順口問了一句:“李姑娘走了?” “走了,我忘了留她吃頓飯?!笔掋淙~道。 他再沒說別的,只是覺得這頓飯安靜得有些詭異。放下筷子,忽聽蕭沅葉問:“哥哥,你那案子查得怎么樣啦?” “還算是有些收獲的?!笔挐杀銓⑺袢盏氖斋@一五一十說來,最終點評道:“難不成是先后逃到了江南,和白府的其余女眷生活在一起?都過去十幾年了,陛下忽然讓我查這件案子,難道她們要謀反?” “這種宮闈秘史,恐怕他去問問他自己的母后更合適。”蕭沅葉冷笑道:“一群女人,手無縛雞之力,只有被別人欺負(fù)的份兒,哪有謀反的心力?!?/br> “我看也是。”蕭澤認(rèn)同道:“明日我便去回了陛下,看他怎么想。我先去書房,將這件舊案整理一下?!?/br> 她點了點頭,目送蕭澤離開。今日將李慧意嚇哭,她心底多半是得意的,雖然她明明知道蕭澤和李慧意之間并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只是她又覺得莫名的煩躁,無法像往常一樣,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還是早點歇息吧。 蕭沅葉洗漱完畢,正想更衣入睡,忽然聽到屋頂上傳來輕微的動響。她手中的動作頓了下,又恍若無事地卸下手鐲,將它們收在錦盒里。隨著不明來客的步步靠近,她的心也砰砰跳個不停。 她突然吹滅了蠟燭,信手丟出一支飛鏢。 飛鏢穿破窗紙,卻沒能刺中目標(biāo)。她立刻將身形隱匿在花格后,悄悄地向門口移動。一腳將木門踹開,那黑衣客持刀站在三米外,冷冷看著她。 蕭沅葉早已抽出掛在壁上的長劍,劍鋒出鞘,鋒利無比。她沉聲道:“你就不怕我叫人么?” 那刺客不答,持刀朝著她殺來。蕭沅葉也不再多說,迎了上去。她住的園子離正院遠(yuǎn),一時間動靜很難傳到那邊去。黑衣客的刀法又快又準(zhǔn),毫無一點漏洞;卻又招招不致命,讓她無法脫身。 戰(zhàn)到酣處,那黑衣客向后退去,引著她往前追逐。 蕭沅葉剛剛翻過墻,方才意識到不好。這人的刀法精湛,為何不直接取了自己的性命?她的仇家不多,想殺她而后快的,唯有太后而已。若真是太后那老婦請來的殺手…… 她瞇了瞇眼,大聲叫道:“桃葉,桃葉!哥哥!救命?。 ?/br> 隨著她的呼叫聲,那黑衣客的刀法變得愈加狠戾,她又連發(fā)幾次暗器,都沒能成功。蕭府被他們的動靜徹底驚動了,等蕭澤狂奔而來,只見滿地狼藉,月光下桃花碎枝丟得到處都是,哪里還有蕭沅葉的身影? 他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茫茫黑夜里,小葉子去了哪? 等到天明時,他憔悴不堪地回到府上,隨秋送來了當(dāng)場撿到的東西。他出入宮闈多年,自然第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是太后的信物。 第33章 “母后!” 清晨,整座宮殿還沉浸在晨曦的清輝中,周焱便怒氣沖天地闖入了太后的寢宮。宮人內(nèi)侍哪里敢攔著他,忙不迭去找太后稟告。他站在暖香殿里,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一拳打碎了宮人呈上的茶盞。 “母后在哪里?”他咬牙切齒地問。 “陛下息怒?!睂m人顫顫跪滿了一地,抖聲道:“娘娘還在梳妝,陛下請稍等片刻?!?/br> 他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背著手,開始在暖香殿里來回踱步。約莫一刻鐘后,蘭絮攙扶著太后,從帷幔后緩緩走出。她面色不霽,冷冷地瞟了眼滿殿下跪的宮人。蘭絮會意,忙呵斥道:“都跪著做什么?無事可做了么?” 宮人們喏喏退下,太后陰沉著臉,斂袖坐好。她方才抬眼去看周焱,道:“焱兒好孝順!一大早,是來給哀家請安的么?” “您老做的好事!”他啪一聲將手里的銀牌丟擲到地上,冷冷道:“朕意外得了此物,特意來歸還于母后?!?/br> 蘭絮上前將銀牌撿起,太后只瞥了一眼,不緊不慢道:“既然如此,那焱兒請回吧。國事繁忙,焱兒的心意哀家知道了。” 他氣得都要爆炸,前來興師問罪,卻遇到了這樣的局面。他用手指著太后,冷笑了一聲:“朕問你最后一次,小葉子到哪里去了?” 蘭絮忙道:“陛下!您就是這樣跟您的母后說話嗎?若是被天下人知道……” “住口!” 太后抬了抬手,示意蘭絮安靜。她皺眉看著那面銀牌,事已至此,抵死不認(rèn)倒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太后看著他,道:“哦,焱兒就是以這樣的誠意,來問哀家么?” “誠意?”周焱慌亂之際,早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從容。他以為太后松口了,問:“你想要什么誠意?” “你放心,你的小葉子好端端的活著呢?!碧笄埔娝嫔系南采?,胸中積攢了一團(tuán)悶氣。她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只是焱兒尚未大婚,哀家實在是著急。正宮皇后未定,哪里容得某些狐媚子作怪?!?/br> 她的話雖然難聽,可周焱立刻懂了。他心里掂量片刻,已有了決斷。他抬起頭,緩緩道:“那依母后看,朕的后宮缺幾個人?” 太后笑道:“不急,焱兒先準(zhǔn)備大婚吧?!逼骋娭莒徒辜钡难凵瘢值溃骸按蠡橹?,哀家必然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蕭沅葉?!?/br> 周焱懷疑地問:“母后此言當(dāng)真?” 太后以手指天,當(dāng)場發(fā)誓道:“哀家若是騙你,定當(dāng)天打雷劈,死后不入皇陵!” 他不覺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說不出話來。時人最重誓言,何況是逼迫自己的母親做出這樣狠毒的發(fā)誓。他的憤怒中又夾雜了些許慚愧,便一聲不吭,轉(zhuǎn)身走出了暖香殿。 周焱走后,太后這才吐出了一口悶氣,用手帕擦著額上的冷汗。 一旁蘭絮道:“呸呸呸!娘娘怎么能亂發(fā)毒誓,奴婢祈求讓這些懲罰都落到奴婢一個人的身上,跟娘娘毫無干系。” “沒事,蘭絮?!彼牧伺奶m絮的手,淡然道:“當(dāng)年哀家在先帝的面前,不也什么話都說過,怕什么呢。” “這不一樣,娘娘?!碧m絮憂心忡忡:“陛下畢竟還年輕,早晚有掌控朝政的那一天。若是那時候陛下記仇,該怎么辦?” 太后冷笑道:“誰說要殺了那賤人了?焱兒不過是貪戀她的年輕貌美,這是天底下男人的通病。你想想,若她被毀去容貌,為村野莽夫所侮辱,焱兒縱然心疼她,慢慢也就淡了。” “可她要是胡說八道,該怎么辦?” 太后輕輕道:“那就先拔了她的舌頭吧。哀家答應(yīng)焱兒,還他一個活蹦亂跳的蕭沅葉,可沒保證那賤人不會缺點什么。不過哀家要留住她的那雙眼,讓她看看,跟哀家斗是怎么樣的下場!” 蕭澤正在殿外候著。 見周焱走出來,忙迎上去,才說一個字就被他打斷了。周焱悶悶道:“沒事了,母后沒有否認(rèn),她答應(yīng)朕只要朕娶了李慧意,就將小葉子放出來。” “真的?”蕭澤有些不信。 別說蕭澤不信,就連周焱的內(nèi)心也是忐忑的??伤诉x擇妥協(xié),再無別的方法。他嘆了聲,拍了下周焱:“朕希望是這樣。離朕大婚大概還有一個月左右,還要勞煩太傅盡心盡力尋找一下吧?!?/br> 蕭澤道:“臣遵旨?!?/br> 周焱抬腳欲行,忽然想起了前一久遇到的算命先生。那神棍當(dāng)時說‘欲求千里遠(yuǎn),先解眼前結(jié)’,結(jié)果眼前的事情愈發(fā)糊涂!他有心出宮去找那人算賬,先問蕭澤:“上次那事你查得怎么樣了?” “大概是弄清楚了?!笔挐山裨缛雽m匆忙,壓根沒時間匯報此事。見皇帝問起,便將當(dāng)年的白家逆案,連同女眷下落,給他大致講了一遍。 蕭公在時,培養(yǎng)了一批得力親信,專門探訪各地機(jī)密。 雖然蕭公意外身亡的那天,親信死了大半,但仍有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在暗里地為蕭澤效勞。等他回到府上,派遣出去的探子們已經(jīng)在密室里等候多時,蕭澤聽他們匯報各自查訪到的消息,皺眉不言。 事情過去了將近六個時辰,她應(yīng)該還沒有被帶出京都。他出宮的時候,周焱調(diào)動去搜查全城的錦衣衛(wèi)剛剛回來述職,他們并沒有查到一點蛛絲馬跡。這件事明顯是太后做的,難道是那個地方…… 不可能。蕭澤很快否決了這個猜測,太后雇傭殺手,不會藏在她與情郎私會的地方。蕭公逝世也有三四個月了,他隱約的察覺出,此事與太后脫離不了關(guān)系。都是武功絕頂?shù)拇炭?,會是同一批人么?/br> 蕭澤離開密室。他覺得自己晚上還是有必要去陸家老宅看一看,若是拿到了太后的把柄,也好跟她交涉??吹诫S秋正在院子里掃地,他眸光一動,想起了一個人。 “隨秋。”他叫住了這個孩子,問:“你今日可見到桃葉了?” “見到了呀?!彪S秋一愣,隨口答道:“早上桃葉jiejie還煮了米粥,給我盛了好大的一碗呢。” 桃葉是小葉子的貼身丫鬟,關(guān)系非同一般。蕭澤再問:“那你看她可有什么異常的地方,她哭了沒?在做些什么?” “這……”隨秋有些懵,他不明白蕭澤問這些做什么,但還是如實答道:“桃葉jiejie挺好的,我勸她不要難過,姑娘肯定會找到,她也還安慰我,說不用擔(dān)心?!?/br> “我知道了?!笔挐沙谅暤馈?/br> 桃葉正在水井旁浣衣,她擰了擰衣上的水,聽到腳步聲才抬起頭來。 他的臉陰郁的都要凍結(jié)出冰霜,看桃葉無比悠閑地洗著衣,冷冷問:“昨日小葉子呼叫的時候,你在做什么?” “姑娘那時已經(jīng)換洗完畢,打發(fā)奴婢去睡了?!碧胰~平靜道:“奴婢入睡得快,等被刺客驚醒的時候,公子都來了?!?/br> “園子里的其他丫鬟都中了迷香,偏偏你沒有。”蕭澤揚了揚眉,語氣陰冷:“你的房間離她最近,沒有漏過你的道理。況且……”他從袖中摸出一支蕭沅葉之前用過的飛刀,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丟向桃葉,后者機(jī)敏地側(cè)身閃過。 “你明明就是個練家子?!笔挐删従彴纬隽松韨?cè)的長劍,身形一閃,劍鋒已經(jīng)停在她的喉前:“小葉子在哪里?快說!” 桃葉站起身,用手捋了捋垂散的秀發(fā),淡淡道:“公子覺得是我做的么?” “不,我知道不是你做的?!笔挐赡曋届o的面龐,忽然收回了劍。他道:“桃葉,我知道你陪伴她的時間比我還長,我相信你。我只想知道一點,小葉子現(xiàn)在是否平安無恙?她在太后的手里么?” “請恕桃葉無可奉告?!彼龘P起臉,毫不畏懼道:“桃葉的主子是姑娘,而不是公子。若公子想取桃葉的性命,那我也是不怕的?!?/br> 蕭澤沒有說話。 他回味著桃葉的一言一行,雖然沒有告知他蕭沅葉的下落,但看起來毫不擔(dān)心的樣子。他從桃葉那里似乎看到一絲希望,至少蕭沅葉現(xiàn)在是安全的。 但蕭澤往深處去想,若小葉子毫發(fā)無傷,那太后雇來的殺手豈不是兩面間諜?難道她和那殺手是認(rèn)識的?他知道蕭沅葉在隱藏真實身份,猜不透,也不想去猜。若真是這樣,這次的刺客和刺殺蕭公的那伙是同一批人,那么…… 他很快就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這不可能。 夜已深。 蕭澤披著夜行衣,悄悄潛入了陸家老宅。他沿著先前所發(fā)現(xiàn)的密道,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蕭澤貼近了石壁,將要靠近那扇鐵門的時候,忽然摸到了一個暗藏在石壁上的機(jī)關(guān)。 他有些驚愕,用陸家常用的機(jī)關(guān)技巧去開,石壁緩緩裂開了一個縫隙。蕭澤既擔(dān)心這動靜驚擾了里面的人,又忍不住側(cè)身閃入密室。那間狹小的密室里左右各擺著一盞長明燈,借著微弱的光芒,蕭澤看清了擺在最前面那張牌子上的字。 他的神情有如被雷劈過一樣,瞠目結(jié)舌,一下子也動不了了。 那牌子上儼然寫著:先考陸公諱常安府君生西之蓮位。 第34章 陸常安,是蕭澤的生身父親。 兩側(cè)密密麻麻擺著十多塊牌位,黑漆金字,都是他幼年時朝夕相伴的親人。中央擺著供品香爐,淡淡的檀香彌散在四周,他仿佛被無盡的黑暗鎖住手腳,愣愣地看著這些逝去的名字,可那些記憶又模糊不清。 “小六……”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那人再喚了一聲,才掙脫黑暗的鎖鏈,朝著那個方向看去。那是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不知何時悄然轉(zhuǎn)到了他的身后,手中捧著一盞蓮花燈。那依稀是個很熟悉的輪廓,似乎是在哪里見過。 “你是誰?”蕭澤問。 那人不答,用手指著前方,緩緩道:“你看看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陸家闔府,除你之外還缺了誰的名字?” 他再次去看那些牌位,父親母親,哥哥jiejie……蕭澤轉(zhuǎn)過身來,聲音有些顫抖:“還少了陸嵩……你是陸家的什么人,你怎么知道這些?” “你再看看?!彼衅鹫浦械纳徎?,照亮了他的臉。仔細(xì)看那輪廓眉眼,雖比蕭澤年長了十幾歲,可依舊豐神俊朗,容貌有六七分的相似。蕭澤只望了一眼,就忍不住叫道:“二哥!你是二哥……” “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緊接著,他想起上次偷聽到太后偷情一事。蕭澤難以置信道:“你在這里,跟、跟……”他有些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