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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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打量著他,他跟蕭澤的氣質(zhì)是不同的,蕭澤雖然聰慧卻性情坦率,此人卻如一潭深水,性情狡詐。可她的確也需要更多的盟友,尤其是一個能夠出謀劃策的能人——而且是一個不需要到處走并亂說話的人。 她勾唇一笑:“聽先生話中的意思,先帝的駕崩另有原因了?” “正是?!标戓圆[了瞇眼,俯身輕聲道:“這件事要從晉王謀反說起……” 幾日后,宮里有資格出宮的宮女都打發(fā)的差不多了,還剩下幾宮娘娘,每日到處求情,卻也無計可施。 師妃的侍女畫意途徑御花園,卻巧遇到了謝公公手下的小太監(jiān)。她靦腆地笑了下,看周圍無人,忙塞了塊銀子給他。畫意悄聲道:“公公,不知道你們的謝公公今兒去哪里忙了呀?” 小太監(jiān)掂量著手里的銀子,望著天,沒說話。 畫意只得從手腕上再捋個翠玉鐲子下來,小太監(jiān)這才笑了,道:“小jiejie是為了出宮的事情來的吧?我?guī)煾颠@會兒差不多在內(nèi)務(wù)府那邊,不過我?guī)煾倒椒置?,沒有貴人相助可不行啊?!?/br> “謝謝公公?!彼x道。 近日打發(fā)宮女出宮,也有些未曾被先帝臨幸過的宮女想伺機(jī)出去,這其中又是一場銀子和臉面的交易。畫意見他會錯了自己的意,也不說破,徑自往內(nèi)務(wù)府走去。今日打發(fā)最后一批宮女出宮,畫意看她們正在太陽下暴曬著,挨個審核身份。 謝江并不在這里。 附近人來人往的,也無人留意到畫意。她便悄悄地四處游走,無意間走到了一排幽靜的廂房外,聽到了謝江的聲音。 她聽見謝江在說—— “……你把這些拿好,等下混到最后面,出了宮后……” 原來又是個走后門的宮女。許是靠山較大,竟要勞煩謝公公親自跟她說。聽得房門動,畫意忙隱蔽到角落里,看著他的衣袍飛揚(yáng),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畫意正想走,那房中的宮女低著頭也走出來了。 盡管她穿著一身灰暗的布衣,頭發(fā)也綰成最尋常的樣子,可畫意莫名覺得她眼熟。先帝在時,師妃好交際,時常帶著畫意各宮行走,因而她對各種的宮女內(nèi)侍都熟悉些。 等她終于想起這人是誰的時候,嚇得坐在地上:這、這不是賢妃宮里的臻兒嗎? 不是聽說她已經(jīng)死了嗎? 第62章 當(dāng)畫意回到師妃身邊的時候, 她那不得志的主子正躺在貴妃榻上,病懨懨地揪著帕子。昔日熱鬧繁華的宮殿此時空無一人,庭院上堆滿落葉, 窗檐上蒙著一層薄灰。 “娘娘……”她小心地低下頭, 快步走到師妃的榻旁。 “你今日可見到謝公公了?” “奴、奴婢不曾……” “廢物!”師妃蒼白的面龐上浮現(xiàn)一絲怒氣, 她揚(yáng)起手, 卻遲遲沒有落下。想想先帝死后,她的處境何等凄涼:先是拉攏昭陽長公主, 可公主那邊不冷不熱,沒什么動靜;再想找?guī)煀u妘求情,可這嫡妹只想看笑話,將她狠狠嘲諷一番;現(xiàn)在盼著貼身侍婢能夠俘獲謝公公的心,看來也是白搭! 師妃只能裝病來拖延出宮的日子, 周圍的內(nèi)侍宮婢也被調(diào)走,那個女人真是要把她逼上絕路啊。 “娘娘, 娘娘!”看她動怒,畫意愈發(fā)膽戰(zhàn)心驚,跪著道:“奴婢今日雖然沒有和公公說上話,卻、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本該死了的人……” “死了的人?”師妃冷冷呵了一聲, 道:“誰啊?!?/br> “臻兒……” “誰?” “臻兒是賢妃娘娘的侍女啊, 葛賢妃?!碑嬕獍そ怂?,悄聲道:“就是出事的那晚,葛賢妃和大公主自縊了……賢妃娘娘身邊的人,也都死了……” 賢妃在時, 師妃常常和她慪氣爭寵, 故而聽說她死訊的時候,師妃內(nèi)心還是很高興的。只是今日聽畫意提起, 她的心里未免浮上疑云:賢妃已死,為何這個侍女可以茍活,還是由謝江親自送出宮去? “娘娘,您說這個臻兒會不會是知道什么內(nèi)幕,所以才能躲過一劫吧?”畫意問。 “知道內(nèi)幕的都該死呀?!睅熷久嫉溃骸岸颊f賢妃是因為母族連累才自縊身亡,可是虎毒不食子,公主是皇家的血脈……太奇怪了,這事兒得給昭陽說說……” 主仆二人密議著事情,一時沒有留意到師妘妘的到來。如今師妃的寢宮已經(jīng)廢棄如冷宮,往來無人通報,妘妘一個人走到檻窗外的時候,她的身形被槐樹擋住,恰好聽到了一句關(guān)鍵的話—— 師妃囑咐道:“一定要把這臻兒還活著的事原原本本跟昭陽講一遍?!?/br> 她平素雖然不喜歡這個庶姐,但到底還心存一分不忍,今日本來是跟她商議對策的。但見師妃同昭陽來往,妘妘又忍不住悄悄地走了出去,到沅葉這里把話學(xué)了一遍,才離了宮。 好個謝江! 妘妘走后,沅葉的臉立刻冷下來,拂袖將案上的茶盞摔個粉碎。不知何時開始她也不壓抑自己的脾氣了,她慢慢喜歡看別人敬畏的樣子。悶悶坐了良久,直到桃葉走了進(jìn)來,看著地板上那些尚未干卻的茶水,輕聲道:“姑娘生氣了?” “一些小事?!彼街?,忍不住抱怨:“我本以為謝江是個忠心于我的,卻不知他捏著賢妃的侍女,想要打個什么算盤?!?/br> “倘若姑娘公主失勢,他手中多了塊自保的牌子;倘若公主得勢,他日謝江做大,臻兒姑娘想必就是從前蕭府的黃姨娘。”桃葉道:“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恐怕現(xiàn)在知道的不僅僅是我,周毓也知道了?!便淙~冷笑道:“她肯定能猜到更多?!?/br> “那公主的打算是……” “讓他們查,我倒要看看他們要做什么?!彼戳斯创?,眸光狡黠:“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幫助她知道的更多?!便淙~的手輕輕一抬,做出了一個釣魚的動作。不知道這一竿子下去,能撈多少的大魚呢。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間,又過了兩月有余。 殿外大雪紛飛,殿內(nèi)溫暖如春。沅葉坐在珠簾后,旁邊的皇位虛設(shè),另一側(cè)坐著心不在焉的李慧意李太后。她斜了眼太后,復(fù)而專心致志地聽?wèi)?、工兩部尚書關(guān)于去年黃河決堤的互相攻訐。這本是樁舊事,只是文人之間的吵架本就是容易升級的,聽得眾人昏昏欲睡。 “好了,兩位大人歇口氣?!背蛄藗€空隙,沅葉打斷了他們,語氣不容置疑:“眼下還有件大事。皇帝雖然尚且年幼,卻也需要一位好的太傅的,來給皇帝啟蒙、教他讀書,治國,不知各位卿家有何好的人選?” 如今皇帝才一兩歲,現(xiàn)在就啟蒙是不是太早了? 承受著眾人詫異的目光,以及宋侍郎的友情提醒,沅葉恍如剛剛知道一樣,道:“哦,也是啊。只是這么一說,本宮忽然想起朝里還是有位蕭太傅的,兩三個月沒見了,這是欺負(fù)皇帝年幼,想要尸位素餐嗎?” 此話一出,就連昏昏欲睡的李太后都看了她一眼。滿朝文武更是面面相覷,無人敢言。先帝死后,沅葉只清算了葛相和晉王的黨羽,難道現(xiàn)在是要開始剪除昭陽長公主的勢力?更有人先一步想到,沅葉和蕭澤曾同為蕭聃的“養(yǎng)子”,如今竟要拿他開刀,可見女人無情起來,真是很可怕的…… 見無人說話,站在末尾的白霽咳嗽了一聲,出列道:“回稟長公主殿下,聽聞蕭太傅因先帝駕崩而太過傷懷,重病臥床已數(shù)月,實在是……” “好了,本宮已盡知?!便淙~擺了擺手,示意白霽退下。她復(fù)而笑盈盈道:“原來是本宮錯怪蕭太傅了。想來如今皇帝年幼,朝中再也找不到一位比蕭太傅更合適的人了,那這位子暫且還給他留著,各位同朝為官,理應(yīng)去蕭府探望?!?/br> 眾人:“……” 今日沅葉言談不著邊際,眾人不知何解,猜不透她心中所想。正欲散朝,禮部尚書袁備上前奏道:“殿下,臣有一事請奏?!?/br> “請講?!?/br> 袁備道:“殿下,年關(guān)將至,思及先帝駕崩,臣和普天之下的百姓們都不勝悲痛。所以臣懇請殿下?lián)褚患眨巴樵朴^焚香敬神,以告慰先帝的在天之靈,祈求來年天下太平,四海升平。” 哦? 祥云觀是皇家道觀,也是歷代帝王祭祀之地。沅葉點頭道:“袁尚書所言有理。不知太后怎么看?” 李慧意道:“哦……哀家看甚好?!彼龎焊挥盟伎迹贿^是坐在這里充當(dāng)花瓶罷了。一場宮變之后,她倒是看開了這宮墻內(nèi)外的爾虞我詐,任憑他們斗爭去,誰死誰活又與她何干?想想她這一生,所嫁之人非良人,所愛之人心有所屬,自己不過是政局上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罷了!雖然芳華依舊,年紀(jì)輕輕就登上了天下最尊貴的寡婦之位,可天底下竟沒有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旁邊那人雖然叱咤風(fēng)云,卻也只是個被權(quán)勢捆住的傻子。她這樣想著,便見那傻子沖著她微微一笑,道:“好,那便擇了吉日,請?zhí)笠坏狼巴樵朴^進(jìn)香吧。不過在這件事之前,”她笑了笑,道:“可還要辦件大事?!?/br> 這件大事自然是妘妘同李煦的婚事。 耽擱了那么久,再不出嫁,妘妘可就成了老姑娘。李家上下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更有當(dāng)朝的長公主親自駕臨府上主婚,給足了一對新人面子。待新人拜過天地送入洞房,新郎官出來敬酒,熱鬧非凡。 沅葉同白霽坐在二樓的廂房里,從窗邊可以俯瞰院內(nèi)情景。一排排大紅燈籠的照映下,李煦被灌得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她輕輕笑了聲,轉(zhuǎn)臉對白霽道:“再這么喝下去,李煦今晚怕是要錯過良辰了?!?/br> 白霽會意,笑道:“那霽兒就下去看看?!?/br> 她點頭默許,抬頭望著夜幕上的那輪明月,將盞中酒水一灌而盡。白霽還不曾下樓,門外有人碎語,片刻后桃葉領(lǐng)著一個身著吉服的丫鬟走進(jìn)來,指著她道:“公主,她是縣主的陪嫁丫鬟,說有急事要來求見?!?/br> “新婚之夜見我?”沅葉啼笑皆非,懶懶朝后一靠,道:“何事啊?!?/br> 那丫鬟看了看左右,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低聲啜泣:“請、請殿下快去看看,我們縣主怕是……怕是不行了!” 砰咚。 沅葉倏忽起身,死死盯了那丫鬟幾眼,確實面善。她怎肯相信,箭步奔入后院,見院內(nèi)仆婦們談笑依舊,新房里紅燭閃爍。她示意隨從去支開那些閑雜人等,帶著桃葉推開新房的門,一眼看到妘妘躺在新床上,身上的紅妝尚未除去,面如死灰。 “妘妘!”她大驚失色,一把握住師妘妘的手腕,再看她氣色,難以相信:“三天前你還好好的……你這是怎么了?” 妘妘閉目,沉沉不言。旁邊那丫鬟跪地泣道:“我們縣主自從先太后逝世后,就中毒在身,都有兩年了……近日來不知為何毒素加重,縣主一直瞞著老爺夫人,不想,還是熬不過去……” 先太后? 一剎那,沅葉好像明白了這到底是件什么事。只是這都過去兩年了……怎么可能!眼見一個活生生的人瞬間變成這樣,她嘶聲道:“妘妘,妘妘……” 隨行的女醫(yī)上前,查探脈搏后,搖頭道:“縣主舊毒本就無藥可救,又添新毒,怕是……”她將銀針扎在妘妘身上,半響,妘妘才悠然轉(zhuǎn)醒。 “葉、葉……” 沅葉坐在床榻,看她醒來,大喜過望:“你醒了,我一定會救好你的!等宗越和我jiejie回來,他們倆……” “等、等不到了……”她虛弱地說,望著沅葉,眸光閃閃,道:“只是放心不下你……” 新房的門被砰一聲推開,李煦跟著白霽走了進(jìn)來,邊走邊笑道:“別神神秘秘地騙我,你出去,鬧什么洞房,驚擾我夫人……” 乍一看見新房內(nèi)那么多人,李煦頭有點暈,沒站穩(wěn):“這是怎么了?合起伙來框我不成?” 他還彎腰行了個禮:“長公主也在啊……”搖搖晃晃向前走了兩步,俯身一看:“夫人?夫人?” “妘妘福薄,怕是不能長伴煦哥哥的身側(cè)了?!彼崛岬匦α?,紅燭下,冷汗和脂粉混合在一起,從臉頰上滑下?!霸?、愿煦哥哥別太傷心,”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直到唇邊溢出一道鮮血,身子也微微顫動著。 李煦怔在原地,還維持著那個俯身的動作,似是不肯相信自己眼前的情景:“妘……” 只見她朝著自己燦爛地笑了笑,忽然頭向前一動,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她咳嗽了幾聲,雙眸在一瞬間放光又在下一瞬間散去所有色彩,然后雙眼一閉,帶著無限的凄涼和不甘心,離世了! 第63章 兩年前, 周焱為了毒死陸嵩,曾悄悄在太后的糕點里下毒,想要借太后之手置陸嵩于死地。誰料到那些有毒的糕點竟被妘妘吃了些, 當(dāng)時太醫(yī)診斷后稱毒性不大, 誰想到竟還有復(fù)發(fā)之日。 可那新毒又是何人所下! 沅葉極少落淚, 可此時此刻, 她的眼眶里竟也蒙上了一層水霧,身子卻坐得挺直。房外傳來賓客的歡聲笑語, 李煦已經(jīng)失去了神智,只是抱著妘妘的身子嘶聲喊著她的名字。 “妘妘!妘妘!” “來人!封府?!便淙~忽然起身,冷冷地下發(fā)著命令。很快,身著重甲的大內(nèi)侍衛(wèi)將李府圍得水泄不通,所有前來道和的皇親貴戚都不得離座, 另有白霽親自帶著一隊親兵,快馬加鞭前往師家。誰都不曾想喜事變成喪事, 皆是大氣不敢喘地坐在席位上待命。 李哲親自盤查府上眾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可疑人士。他匯報完搜查情況,沅葉擺了擺手,淡淡道:“下毒之人應(yīng)該不在李將軍的府上。妘妘今日才過門, 而這毒已經(jīng)有幾日了, 暫且等等白霽的消息。” 這邊李煦早已半瘋半傻,抱著妘妘的身子不肯松手,立在一旁的李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命人將他架走。女醫(yī)這才得以靠近妘妘, 反復(fù)檢查了很久, 才起身奏道:“殿下,縣主所中的毒, 怕是從西域傳來的‘二重天’?!?/br> 沅葉不曾聽過這種毒,皺眉道:“什么?” 女醫(yī)道:“二重天的本身毒性并不強(qiáng),只是身患惡疾的人食之,不日便有性命之憂??h主體內(nèi)毒素未凈,再食以二重天,才因此喪命。這種毒本身無色無味,混在茶水中難以被發(fā)現(xiàn),尋常人食之并無大礙?!?/br> 經(jīng)她這么一說,沅葉立刻問:“縣主陪嫁的人可查了沒?” 李哲有些尷尬道:“并不曾……” 她略一示意,身側(cè)的桃葉立刻走了出去,帶著數(shù)人去搜查師妘妘的陪嫁家仆。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白霽先行回來了,快步走入新房中,道:“jiejie,師家已經(jīng)查了一遍,縣主出嫁前所食用的膳食跟丫鬟所言無差,府內(nèi)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東西,相關(guān)人員也已經(jīng)隨行帶來,請jiejie提審。” 他的話剛剛說完,桃葉也走了進(jìn)來,福身道:“殿下,縣主陪房共有丫鬟一十六人,媳婦十人,小廝家仆二十人。其中,近半年來新購入的丫鬟有六人,奴婢從其中一人的身上搜出了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