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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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巧,她不禁笑起來,索性靠到路邊,熄了火,松了安全帶,正要開車門叫他,卻見他轉(zhuǎn)身彎腰下去,從車?yán)锉С鲆粋€女孩。 那個姿勢的學(xué)名是公主抱,就如同他曾經(jīng)在q中心頂樓抱起她的時候一樣。 一時間,隨清腦中空白,等再回過神來,車子已經(jīng)駛離了那條小馬路。儀表盤上提示燈閃著,許久她才意識到自己沒系安全帶,甚至連手剎都沒松。 回憶方才,她只是想笑。 那個女孩的正臉,她并沒看見,只記得是二十歲出頭的模樣,一頭黑發(fā)長及肩胛骨下,身型修長健美,身上是美國年輕女孩子慣常的打扮,上面t恤,下面legging。 隨清不確定魏大雷有沒有看見她,那女孩倒好像看了一眼她的車。玻璃貼過膜,從外面大多看不清里面人的樣子,但她卻還是逃也似地加速開走了。 這是怎么了?實在好笑,她為自己開脫,握著方向盤的手卻有些顫抖,又漫無目的地往前開了一段,看見街邊商場的車庫入口,便跟著前車一同轉(zhuǎn)下去。 周五的傍晚,車庫幾乎全滿,她一直轉(zhuǎn)到b4層的角落里,才找到一個位子停下。倒也是正好,清靜,幽暗,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坐在車?yán)?,好一會兒才想起正事來,拿出手機發(fā)信息給魏大雷,告訴他中標(biāo)的消息。許是正忙著,他一直沒有回復(fù)。 等她從商場地庫出來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了,她不太確定是幾點鐘停進來的,只知道停車費挺貴,計時系統(tǒng)大約算了她兩個小時的費用。 回名士公寓的一路上,隨清心里想,一時犯傻也就算了,想明白就又是好漢一條,并沒什么大不了的。還有吳惟,這事多數(shù)要怪在那家伙頭上,成日在她耳邊念著,不斷地給她心理暗示,這才有了今日的結(jié)果。 回到家中,她踢了鞋子脫掉衣服洗漱,因為水聲掩蔽,許久才聽到門鈴在響。 她以為是樓里的居民組長,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前幾天也是這個時候來敲門,發(fā)給她一張居委會通知。她于是匆匆套上一件長t恤去開門,門打開,外面站著的是魏大雷。 他一定是看到她的車了,她心往下一墜,但那念頭才剛冒出來,便又被生生捻去了。 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呢? “你怎么來了?”她笑問,這才意識到自己穿得太不合適了,t恤是白色的,里面真空,下面露著兩條腿。好在老房子的樓道里燈光昏暗,讓她覺得有了些掩護。 “打你電話一直不通?!?nbsp;大雷看著她回答。 “可能是剛才去的地方信號不好,”她轉(zhuǎn)身,從玄關(guān)柜子上拿過手機,低頭看了看,并沒有讓他進屋的意思,“找我有事嗎?” “你在新里門口看到的那個……”他開口說。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她趕緊笑著打斷,心里已然慌亂起來。他真的看到她的車了,看到她那樣可笑地落荒而逃。 但他并沒管那么多,只是一意說下去:“那個就是gina,我跟你提過的,我的meimei,她……she’s physically challenged,坐長途飛機過來,腿腫了,義肢接觸的地方有些擦傷,所以……”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也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幾分急切和語無倫次,但對她來說,這并非是安慰,反倒叫她更加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才好,只是機械地笑著重復(fù):“這個……你真的不需要跟我解釋的?!?/br> 但大雷卻還是看著她,回答:“是我想要跟你解釋,至于為什么,你是知道的?!?/br> 隨清避開他的目光,臉上還是笑著,卻笑得有幾分勉強,不管再說什么都有些英雄氣短的味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正好周末,帶你meimei好好玩?!?/br> 說罷,她就要把門關(guān)上,卻被他伸手擋住了。 “隨清……”他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 她怔住。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叫她,不是老板,或者boss。 第19章 live in the moment 而后發(fā)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出羅生門,只不過每一種情節(jié)的敘述者都是隨清自己。 起初,她分明記得是大雷奪門而入,將她抵在玄關(guān)的墻壁上親吻,她甚至記得自己從開始推拒到最后無力推拒的全部過程。 但后來,這記憶中的情節(jié)似乎又有了些許的篡動,好像是她先走出了那一步,懵然看著他的眼睛,伸手撫摸他的面頰與發(fā)腳,再勾住他的脖頸,將他拉向自己。 再細想,不管是哪一種似乎都不太對,雖然其中所有的細節(jié)都是如此真實而清晰,但她確定自己絕非第一種情境里那般的被動和無辜,也不知道何來第二種情境里的風(fēng)情和勇氣。 除去兩人之間那幾次含義模糊的同眠,她已許久不曾與人有這樣的身體接觸,以至于當(dāng)他在她身上脫去t恤的那一刻,她受著他的吻,看著他的動作,整個人鮮活溫暖地貼上來,一副年輕緊實的軀體像是要把她包裹起來,她分明感覺到他的喘息,心跳,胸腹的起伏,以及以下的不可描述,仍舊覺得自己只是做著一個艷夢。 又或者事實本就沒有什么先來后到,只是在她想要的時候,他恰好也想要,似是共振,界限粉碎在那里,便失了控。 所幸,有些事就像騎自行車,不管多久沒做,也是不會忘記的。盡管記得不太分明,有一點她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夜在床上,既是他的雙手撫摸著她的身體,也是她的身體尋著那雙手,每一處,每一寸。 事畢,隨清便躲進廁所。也是這房子不好,唯獨那里有一扇能關(guān)上的門。她坐在馬桶蓋板上,坐了許久,心想外面那位若是知趣,便會自己走掉??傻攘艘魂嚕瑓s始終沒聽見開門關(guān)門的動靜,她忍不住開門探頭出去張望,卻見魏大雷已經(jīng)穿上衣服靠在床上,曲起一條長腿,膝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居然正在打字。 隨清愣在當(dāng)場,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大雷卻渾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聽見她出來,抬頭看著她解釋了一句:“剛才在樓下等你,也不知道你幾點鐘才能回來,我就想反正也帶著電腦,正好做點事?!?/br> “……”隨清無語了片刻,半天才想起來問,“做什么呢?” “寫jd啊,”大雷回答,“你說過中標(biāo)之后要再招人的?!?/br> 她的確這么說過。但在眼下這場合,這種事連她自己都忘了,也只有他還惦記著。隨清不禁覺得,這大概就是culture shock再疊加十年代溝的雙重效果,人家根本沒把兩個成年人上個床當(dāng)成什么大事。 那倒也簡單了,她對自己說,心里不大好受,卻也輕松了不少。 她于是強作泰然地走過去,拿了他的筆記本電腦,又到寫字臺邊坐下,將他寫的東西看了一遍,指出幾個地方需要改動。大雷便也跟著過來,在她身邊靠著,一一改了。 等到幾份jd寫完,發(fā)出去給外包的hr,隨清合上電腦站起來,再開口,是既婉轉(zhuǎn)又直接的逐客令:“時間不早了,gina才剛到這里,又是一個人,你趕緊回去陪她吧。” 本以為這人也該就著臺階下了,卻不料聽見他回答:“借給我房子住的那個就是她男朋友,今天半夜的飛機回來,所以就算我想陪,只怕她不愿意?!?/br> 隨清看著他勾起一邊唇角笑,從這句話里辨出幾分黑色幽默來。她心里想罵人,臉上卻只能保持風(fēng)度,淡淡揶揄了一句:“所以,你其實是沒地方去?!?/br> 整整一秒,魏大雷沒說話,而后走到她面前,把燈光都擋住了。 初見時的那種壓迫感又來了,隨清只覺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莫名有點透不過氣來。她想要往后退一點,可身后是寫字臺,她退無可退。兩人離得太近,她又開始覺得自己穿得太少,而他也多不到哪里去,體溫,觸感,凹凹凸凸,什么都擋不住。 他低頭看著她,糾正:“所以,我今天晚上本來就會來找你的?!?/br> 聲音輕而低沉,聽得隨清一怔,腦中似又出現(xiàn)了另一種可能的情節(jié)——如果沒有新里門口的那場巧遇,他真的也會來找她嗎?見到她之后,他會對她說些什么?而她又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呢? 她令自己看向別處,定了定神,還是笑問:“如果我不讓你進來呢?” “沒有什么如果。”他回答。 話說得還挺霸氣,隨清聽得好笑,抬頭卻見他仍舊看著她,臉上是她最熟悉的表情,眉眼,笑容,溫和明朗,寬寬厚厚。 她一瞬就敗了。 的確,沒有什么如果。畢竟,是這樣一雙她斷難拒絕的眼睛。 而他像是能感覺到她的變化,展臂摟著她的肩,又低頭吻她。那唇齒之間的味道干凈得讓她覺得自己在犯罪,又禁忌得叫她心都顫抖,腦中只剩下那句話,睡都睡了,再大驚小怪,真是矯情。 像是為了讓自己別太上頭,她到底還是叫了停,可手抵在他胸前,又看到他t恤上印的字——to do:live in the moment。 “這種印字的衣服你到底有幾件?”這問題盤桓許久,今天她總算問了。 “是挺多的,”他笑,又說,“你看得真仔細。” 隨清無語,臉皮不爭氣,忽地紅起來。所幸他已貼到她的耳邊,應(yīng)該沒看到,只是低低說了一句:“你要是喜歡,就給你了。”說罷,便挺身將那件t恤脫了。 駕車離城是在黎明時分,高速公路上除去幾部趕夜路的卡車,幾乎沒有其他車輛。隨清開到最高限速,一路絕塵。她轉(zhuǎn)頭看副駕位子上的魏大雷,他也正看她,伸手覆在她手上。 從名士公寓出來,他們便在街角找了個通宵藥房,他徑直走進去,取了兩盒避孕套擺在收銀臺上,值班的小店員漠然地用掃碼槍“嗶”了一聲,收銀結(jié)賬,全程只有隨清一個人尬得不行。 有那么一瞬,隨清也覺得自己是有些瘋了,卻又想起吳惟的話來:你這一年過得太難,you deserve it! 當(dāng)天晚上,隨清又接到吳惟的電話。那個時候,她補了一整天的覺,剛剛醒來。 “今天去你那兒找你,怎么不在???”吳惟問。 隨清答說:“我在h市?!?/br> “怎么跑那兒去了?”吳惟有些意外。 “是誰啊?”尚不及回答,大雷已經(jīng)湊過來,大腦袋擱在她的裸臂上,一頭亂發(fā)蹭著她的臉,一點不跟她見外。 隨清一把推開他,下床開了門走上陽臺。 “做了?”電話里,吳惟笑問,語氣曖昧。 隨清無語默認(rèn),曲臂靠在欄桿上,看著眼前月色下的江水。 吳惟像是有一絲頓悟,忽然問:“是在h市江邊那個度假村吧?” “對?!彪S清回答,并不想隱瞞。 電話那端靜默了片刻,兩人才又閑聊起別的來。 等她講完掛斷,大雷也馬上跟著出來,等了好久似的。 “是吳惟?”他從身后抱住她,躬身遷就她的高度,下巴擱在她肩上。 隨清點頭,被他呼出的氣弄得有些癢,往旁邊讓了讓。 “你告訴她了?”他又問,愈加靠過來。 隨清笑了笑,沒否認(rèn)。 “那她怎么說?”大雷繼續(xù)追著,竟像是有幾分欣喜的意思。 “她罵我不負責(zé)任,叫我當(dāng)心你告我?!彪S清伸手插進他頭發(fā)里揉了揉,話雖是玩笑,但也是事實,吳惟早就這么對她說過。 大雷卻跟著笑起來,將她反過來對著自己,看著她道:“你讓她放心,我只想……” “想什么?”隨清抬頭,望著月色下他的臉。 “跟你一起不負責(zé)任?!彼o靜笑著回答,貼上來把她攏在懷中,整個包裹起來。 隨清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理解這個答案,只覺夜風(fēng)輕軟,又有些涼意,她貪戀那個懷抱的溫暖,什么都不去深想。 再回a市,已是周日的午后。 天氣好得碧空澄凈,陽光燦爛,隨清從酒店大堂出來,被閃得有些睜不開眼。大約是客房里的床太軟,又或者還有旁的緣故,她直覺渾身上下酸痛,尤其是腰,險些就要斷了。作為一個十年駕齡的老司機,她將車開出停車場的時候竟然蹭了花壇的邊沿。 魏大雷仿佛洞悉天機,在一旁暗笑。隨清氣得推了他一把,他這才收斂討?zhàn)垺?/br> 等到車子駛出度假村的大門,他忽然又道:“明天我就去問一下,怎么換領(lǐng)這里的駕照?!?/br> 隨清對換領(lǐng)流程大致了解,曾晨的駕照是留學(xué)的時候在美國考的,所以多年以前她就跑車管所問過這件事所有的程序,此時并未多想,脫口道:“換領(lǐng)駕照要去車管所體檢,還得參加科目一考試,光是背交規(guī)和認(rèn)簡體字也夠你折騰幾天……” 大雷卻反駁:“你別騙我,街上開車的外國人那么多,那考試肯定有英文版。而且,我本來就認(rèn)得簡體字,至少八百個?!?/br> 隨清聽得好笑,耐心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只在這里呆幾個月而已,有必要嗎?” 話說出口,卻半晌沒聽見回答。 她朝副駕駛位子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魏大雷也正看著她。 “怎么啦?”她問。 他似是怔了怔,才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前路,說:“maybe…maybe not.” 這個maybe,是指不一定沒有換領(lǐng)駕照的必要,還是不一定只呆幾個月?隨清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種,只覺心里莫名微漾,“唔”了一聲,沒再說下去。 度假村在h市郊外,車子很快就上了去往a市的高速。周日的傍晚,路上回城的車挺多,有點堵。他們走走停停,又開始談g南的項目,換駕照那回事沒人再提,像是就這么過去了。 隨清對自己說,就這樣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