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他身旁的內(nèi)侍神情看上去很糾結(jié),好像不知道是跟上傅郎安還是在這里守著翦美人。 翦姬向內(nèi)侍溫柔一笑,接著提起裙擺匆匆跟上去。反正能使喚丞相傅郎安的機會,不用白不用。因為之前的經(jīng)歷,翦姬是真的討厭丞相之類的人。 * 傅郎安的步子好像一直都是一個速度,不急不慢,翦姬能跟在他身后,但總是被拉開一段距離,穿過狹長幽靜的長廊,她跟著傅郎安走近正中間的屋中。 內(nèi)侍很快把屋內(nèi)的銅臺燭火點亮,翦姬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兩側(cè)放置案席,中間的上位坐北朝南,很明顯就是仿照朝會主殿的樣式。 而兩側(cè)的案席處,有一個案席上堆放著書簡,看樣子是傅郎安待的地方。 與此同時,屋內(nèi)兩側(cè)的墻壁居然緊靠著高大書架,架子上書簡繁多,密密麻麻,用不同顏色的繩子標(biāo)記。 傅郎安進(jìn)門后,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走向書架的某個方向,伸手拿了幾卷書簡,把書簡抱在手中后,他回過頭,居然又抽走了擺放在他的案幾上的一個書簡。 翦姬注意到這一點,心中突然閃過一個猜想。還不待她親自去印證這個猜想,傅郎安突然靠近她,莫名其妙問:“你能拿得動么?” 雖然是問句,但很明顯他是覺得翦姬是不可能拿得動這些書簡的。 翦姬頓住,一時竟不知道要怎么和這個丞相說話。 “對了?!备道砂捕⑺肷危蝗恍α艘幌?,“虞王很喜歡把亂七八糟的事丟給丞相,所以慶功宴的事都是由我負(fù)責(zé),你需要我?guī)兔γ???/br> 翦姬愣了愣,她是有猜到這種事,但沒想到傅郎安竟然問需不需要他幫忙。 傅郎安又看她一眼,卻說:“我說笑的。” 接著他抱著這一堆書簡就向外走,翦姬娥眉蹙了蹙,很快又跟上他。 * 守候在簡兮臺門口等待翦美人的宮人們,見遲遲沒有人從簡兮臺中出來,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難道翦美人在里面遇到什么事了么?果然不能讓翦美人一個人進(jìn)入簡兮臺。 可是,簡兮臺并不是她們能夠進(jìn)去的地方。 就在宮女們猶豫著要不要無視規(guī)定進(jìn)入簡兮臺找翦美人的時候,一聲內(nèi)侍的傳喚聲驚醒了眾人:“大王到——” 眾宮女在聽到傳喚聲的剎那,立馬跪下行禮。 悄悄抬眼看去,只見虞王趙螭神情散漫,看到跪在簡兮臺前的眾宮女時,他挑了挑眉:“她進(jìn)去了?” 趙螭想,翦姬她怎么這么好,居然一個人偷偷來簡兮臺找書簡分擔(dān)他的煩惱。 趙螭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宮人們看到大王心情很好的樣子,舒了一口氣,回答道:“不出意外,翦美人應(yīng)該很快就出來了?!?/br> 宮人話音剛落,簡兮臺門口處就出現(xiàn)了一抹身影,美人纖細(xì)玉骨,面貌姣美,是翦美人沒錯。趙螭見到她,唇角笑意加深,眼中星辰細(xì)碎。 但在視線接觸到翦姬身旁的人時,趙螭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瞇了瞇眼,周身覆上陰戾氣質(zhì)。 作者有話說:晉江抽了,目錄顯示不出來新章tat,你們看到新章了嗎 繼續(xù)肝,日萬。 第72章 夜色深沉,夾雜著凄涼的風(fēng),翦姬跟在傅郎安身邊,一路上除了腳步聲在長廊上響徹外,便沒有別的聲音了。 前面光線陡然變亮,翦姬心神微松,終于要離開簡兮臺了。離開簡兮臺后,讓等在門口的宮人拿走書簡,就可以和傅郎安辭別了。 就在翦姬這么想的時候,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她詫異抬眼,這才發(fā)現(xiàn)傅郎安不知何時走在了她身后。在簡兮臺昏暗的火光下,可以看到他眼眸幽幽,微抿薄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翦姬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掙扎和糾結(jié)。 等了片刻,傅郎安只是靜靜看著她,并不說話。 翦姬心中奇怪,傅郎安難道覺得自己能從他的眼神看出他的想法嗎? 男人的指尖冰涼,握在她的腕上,翦姬不太想親近趙螭之外的郎君,所以她皺了皺眉,甩開他的手:“丞相是在做什么?” 傅郎安手中變得空蕩蕩,他指尖顫了一下,他是想做什么......不是他想,而是他需要做什么。 老師荊主說可以利用翦姬,其實就是在側(cè)面告訴他,也許不久,翦姬就會被當(dāng)做一顆棋子犧牲了,所以荊主讓他不要太在意翦姬。 傅郎安垂眼,眼睫微微顫抖,他其實是想對翦姬說,讓她小心點,因為現(xiàn)在盯著她的,可能不只有太子顧,也可能有齊國,甚至可能是聽從老師命令的自己。 “丞相難道是不想把這些書簡交給我么......”翦姬見他一動不動站在那里,抱著書簡的胳臂收緊,不由得這么猜想。 難道傅郎安是覺得,她這個妃子不能擅自查看這些書簡。 對方突然發(fā)出短促的笑聲,在這寂靜長廊中顯得有些嚇人。翦姬頓了頓,輕咬唇瓣。 丞相嗎?對,他是虞國的丞相,盡管虞王已經(jīng)不怎么信任他了,但在他變?yōu)椴家轮砬?,他仍然要盡職做好丞相需要做的事,在年少的他主動攔截虞王車架的那一刻,就應(yīng)該會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的老師是荊主,他只不過是要用治國的手段證明自己。至于虞王的憤怒,還有區(qū)區(qū)一個寵妃的命運,他不應(yīng)該考慮。 何況,翦姬并不是無依無靠,在那邊,她仍然有周王室的人可以照顧她。 傅郎安需要報答師父荊主的養(yǎng)育之恩,因為荊主收他為徒,他才沒有餓死,跟在荊主身邊,他學(xué)習(xí)到了寒門一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到的知識,而且還從跟隨荊主的劍客那里學(xué)習(xí)了劍術(shù)。擁有才華和武藝,在這樣的世道,無論走到哪里,憑借其中任何一個,都可以活下去,成為人上人。 而現(xiàn)在荊主轉(zhuǎn)變了立場,想要繼續(xù)維護(hù)周王室的正統(tǒng),而不是擁護(hù)虞王。所以傅郎安很確信,遲早有一天,他會背叛虞國,背叛翦姬。 他讓自己全身全心投入政事中,也是因為他想減輕這份愧疚感罷。 傅郎安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決定什么也不要說。 “......傅郎安?”翦姬看他的狀態(tài)不對,輕輕呼喚他。 聽到翦美人輕柔的聲音,傅郎安恍惚一瞬,才慢慢抬起頭看她,簡兮臺外的月光透過寂靜的門,和長廊上昏暗的燈火交疊,再柔柔灑到她的面龐上。 潔白的狐裘,讓她看上去似乎會發(fā)亮似的,靜靜地看向傅郎安,眉尖微蹙,因為他的靜默和怪異,此時她的神情帶著不安。 “走吧。”傅郎安稍微側(cè)開了臉,冷冷道。 他態(tài)度冷漠,翦姬挑了挑眉,一言不發(fā)直接轉(zhuǎn)身,向外走的步伐看上去加快不少。 傅郎安一愣,他好像感覺到,她有些生氣? * 隱隱聽到外面內(nèi)侍的傳唱聲,和宮人窸窸窣窣下跪行禮的聲音。翦姬猜到可能是趙螭來接她了,明明是自己偷偷來簡兮臺的,他來接她的話,豈不是說明他早就知道了? 不過想想也是,翦姬也沒有特地隱瞞行蹤,跟著她的宮人又都是虞王手下的宮人,而且只要趙螭問一問大監(jiān)烏溫,烏溫就能把所有事都告訴趙螭。 想到趙螭就在外面,翦姬下意識抬手撩起耳邊發(fā)絲,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才走出簡兮臺。 少了建筑的遮擋,冰冷的風(fēng)似乎更肆意了,吹打在臉上,外面月光明亮,一下子就將宮人們和趙螭的身影照亮,將外面的景象盡收眼底,翦姬一下子就看到站在眾宮人和內(nèi)侍的中心,靜靜等待她的趙螭。 她本來想直接走向他的,但卻發(fā)現(xiàn)趙螭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似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陰戾起來。 翦姬本能地頓住了身體,又聽到旁邊腳步聲響起,是傅郎安抱著書簡慢悠悠走出來了。 翦姬很微妙地察覺到,不應(yīng)該讓傅郎安走出來的。 傅郎安看到虞王的身影,也是頓了一下,但接下來卻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向外走,傅郎安看也不看停在旁邊的翦姬,抱著書簡走向虞王。 在虞王身旁,腿直哆嗦的內(nèi)侍,看到丞相傅郎安走過來,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內(nèi)侍躬身彎腰,接過傅郎安手中的書簡。 傅郎安溫潤的嗓音擲在空中:“臣幫了一下翦美人,大王不介意吧?” 他的笑輕輕,疏離矜持。 趙螭微微瞇了眼,他是相信翦姬和傅郎安沒有發(fā)生什么的,只是想到翦姬方才和傅郎安一起待在簡兮臺,趙螭就很不愉快,心中莫名的煩躁。 除此之外,趙螭有發(fā)現(xiàn)傅郎安最近越來越傲慢了,仿佛漸漸地不把虞王放在眼里,趙螭眉頭皺了皺。 虞王冷冷地看著他,鳳眸微瞇,周身氣質(zhì)陰冷危險,似乎有濃墨暗色一點點蔓延,殺意漸漸,傅郎安掩在袖中的手抖了一下,虞王很生氣么,他和翦美人獨處,讓虞王很生氣么? 估計不只這件事罷......傅郎安苦笑,虞王若想,現(xiàn)在可能就能殺了他。 “傅郎安?!壁w螭看著面前的虞國丞相,突然嗤笑道:“你以為問寡人,寡人就會回答說不介意么?” “你和寡人的翦美人在一起,寡人介意極了?!彼穆曇趔E然冰冷。 “既然翦美人負(fù)責(zé)慶功宴需要出入簡兮臺,那么在慶功宴結(jié)束前,丞相一步也不能踏入簡兮臺?!?/br> 傅郎安震驚抬頭,他如果不能進(jìn)入簡兮臺,那他還算是丞相么? “大王!” 趙螭瞥他一眼,“退下罷?!?/br> 接著趙螭繞過傅郎安,直接走向翦姬。 藍(lán)白色的月光,透著凌然寒意,傅郎安握緊手指,咬牙扭頭看向虞王,趙螭不緊不慢,散步般走向翦姬,他神色或許慵懶散漫,但目中一直注視著翦姬。 傅郎安下意識想追上去,打斷那二人,但他卻在看了一眼后,甩袖離去。 趙螭靜靜看著翦姬,她站在月光下,神色帶了些猶豫,在剛才他和丞相傅郎安說話時,出于某種原因,她沒有立即過來。趙螭覺得可以原諒她,因為剛才傅郎安也在那里,她要是過來了,就要靠近傅郎安了。 丞相傅郎安覬覦翦美人,趙螭察覺到了。 但現(xiàn)在傅郎安都已經(jīng)離開了,她卻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見到他過來,也沒有挪動步子。怎么,是怕了嗎? 趙螭頓住步子,勾起一抹溫柔的笑:“過來?!?/br> 但他的聲音卻是冷的,翦姬愣了一下,趙螭很久都沒有用過這種冷冰冰的聲線和她講話了。她剛才只是因為傅郎安在那里,所以才沒有立馬走近趙螭。 現(xiàn)在又因為趙螭走過來,所以她才選擇站在原地等他。 她和趙螭現(xiàn)在隔著白玉長階,只要低頭,就能看到趙螭的樣子,她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嘴角的笑意很溫柔,但他的視線卻是冷的,似笑非笑,帶著危險和壓迫。玄色大氅的紫金色暗繡在月光下翻折,陰森幽暗。 翦姬心跳差點停了半拍,她不應(yīng)該站在原地不動的。 趙螭盯著她,準(zhǔn)確地捕捉到她臉上閃過的懊悔,他笑音低低,好像是在嘲笑,又好像是在逗她:“怎么?還要寡人抱你下來么?” 翦姬眼皮狠狠一跳,她努力保持平靜,如果是之前,趙螭生氣的話,她會很怕的,因為她怕趙螭會殺了她,但現(xiàn)在,她只是不想看到趙螭生氣。 他都這樣了,說明他的心情很不好。 她安安靜靜看著他,也沒有因為剛才趙螭的話而傷心。 趙螭慢吞吞眨了眨眼,他都這么說了,她怎么還不快點下來找他。畢竟他都在眾多宮人那么說了,他還怎么上去抱她下來。 就在趙螭糾結(jié)的時候,翦姬突然輕輕軟軟地喊他:“趙螭,你抱我下來,好不好?!?/br> 美人眼睫低垂,雪白的面龐像透明的玉石般,纖細(xì)蔥指不安地勾著腰間帛帶,眼下微微泛粉,桃花般的紅意,悠悠飄進(jìn)趙螭的心里。 趙螭喉結(jié)不可控制地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