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周圍冷風漸漸,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臺階上,翦姬不禁覺得寒意漸漸侵入,她低頭,將下巴縮到雪白的狐裘中,月光籠罩她的身上,瘦美的肩膀輕輕瑟縮。 趙螭怔怔的,她方才撒嬌了? 身體不受控制,趙螭走上臺階。他一刻不停地注視著她,看到她耳旁的發(fā)絲松動滑落,輕輕飄飄貼到雪白的臉頰上。趙螭眸色微黯,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突然的力道,攬住自己的腰,翦姬輕呼一聲,趙螭立馬捂住她的嘴,男人眼角彎起,像撿到什么寶貝似的,他橫抱起她,在走下臺階前,低低說了一句:“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接近傅郎安?!?/br> 月光漸漸被灰暗的云層遮擋,光線變暗,虞王趙螭抱起翦美人,離開簡兮臺。 * “美人!” 翦姬正在同面前布置慶功宴的宮人談話時,小宮女輕快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像麻雀般,充滿了朝氣。翦姬愣了一下,接著匆匆和面前的宮人交接完了事項。 翦姬扭頭,果然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是采葛。 采葛幾乎是跑著過來的,她提著裙擺,面容激動,在看到翦姬的瞬間,她眼睛發(fā)亮,因為是跑過來,所以采葛的臉紅撲撲的。她怎么過來了......翦姬疑惑地想。 翦姬對這些宮人的感情并不深,但當采葛跑到她身邊,手忙腳亂地向她行禮后,翦姬仍然柔柔笑道:“采葛。” “美人還記得我!”誰料采葛聽到她的話后更加激動了。 翦姬還不至于能把跟在她身邊的大宮女的臉忘掉。 翦姬無奈笑了一下:“采蕭呢?” 采葛和采蕭是雙胞胎,如果不是情況特殊,兩人一般都是在一起辦事的。這兩人早早進宮,資歷也算老,安排她們的宮人一般都會把她倆安排到一起。 出乎意料的,聽到采蕭的名字,采葛遲疑一瞬,神色有些不自然,“采蕭被派到織室了?!?/br> “我是來替織室送東西的?!?/br> 翦姬微愣,“你也在織室么?” “不是的,是我主動代替采蕭過來的,因為我想見到美人。現(xiàn)在大王都不讓我們這些普通的宮人看到美人......”采葛先是笑著說的,但提到趙螭不讓他們見到翦姬時,采葛的聲音帶了點憤然。 翦姬不覺好笑,于是她輕輕笑出聲了,美人眼眸彎彎,眼中像是藏了萬千星辰,采葛看得有些癡,很快就把腦海中的不滿忘掉了。 采葛想,翦美人的臉,無論看多久都看不夠。 在采葛想一直待在翦姬身旁時,一個內侍走過來,看到采葛這張陌生的面龐時,內侍表情立馬沉下,采葛打了個抖,不知道為什么,她竟然在那個內侍身上感受到了殺意。 內侍質問:“你是哪里來的宮女?” 翦姬眨眨眼,似乎對內侍這樣戒備的樣子習以為常了,她道:“有什么事嗎?” 這內侍沒想到翦美人竟然會主動和他說話,有些受寵若驚:“啊,美人......大王在找你?!?/br> 翦姬笑了笑,扭頭對采葛說了一句,“快點離開吧。” 接著采葛便只能看到美人輕輕裊裊的背影,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她總覺得虞王這邊的戒備比之前更加森嚴了,是她的錯覺嗎? 遠處帶她過來的織室宮女匆匆趕過來,喊著她的名字讓她快點離開這里,采葛乖巧應著,很快跑過去,風吹到臉上,采葛瞇了瞇眼,她不禁想要扭頭去看看翦美人的背影。 只見翦美人早在其他宮人的跟隨中消失在游廊的拐角。 采葛想到采蕭,皺了皺眉。她本來還想向翦美人求求情呢,但現(xiàn)在看來,還是不要打擾翦美人吧。畢竟,采蕭也是活該。采蕭居然擅自利用桃夭宮大宮女的名號,向下面的人收受錢財,要不是她早些發(fā)現(xiàn)阻止了采蕭,采蕭估計現(xiàn)在不是被貶到織室,而是被帶到遐棄臺了。 采葛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采蕭是一個愛財?shù)娜恕?/br> * 翦姬跟著宮人回了虺燭宮的寢殿,宮人為她推開門后就退下了。翦姬見趙螭坐在案幾前,神色慵懶,聽到門推開的動靜,他掀了一下眼皮看過來,見到是翦姬,趙螭很自然地笑了笑,“看看寡人得到了什么?” 聽到他這樣的話,翦姬不由得有些好奇,她很快走到他的身旁。趙螭沒有站起來,而是在她過來的時候拉著她坐在旁邊。 接著,他把桌上的幾卷奏章書簡拿到翦姬面前。 翦姬怔愣一下,有些遲疑:“王上是想讓我看一看上面寫了什么嗎?” 奏章這種東西,她可以看么。 趙螭把她抱在身前,用下巴枕著她的腦袋,漫不經(jīng)心道:“嗯,那些家伙這次學乖了?!?/br> 接著她親自為翦姬展開書簡奏章,聲音緩慢,念出了奏章上的內容。 在趙螭沒有念完時,翦姬就看完了奏章的內容,好幾個奏章書簡,雖然說法用辭不同,但基本都是一個意思。她這才真正愣住了,美人呆呆地看著他手里的奏章。 趙螭喜愛她這樣的茫然,低頭親了一下她的側臉。 “怎么樣,你可以隨便選個時間舉辦?!?/br> “有寡人在,你想用什么規(guī)制都可以。” 翦姬指尖有些顫抖,下意識從趙螭手中拿過奏章。見到她居然只盯著奏章上的文字,而不理他,趙螭的笑僵硬一瞬,接著他溫柔地注視著她認真的面龐,翦姬如果扭頭的話,就會看到男人現(xiàn)在的神情,溫柔的可怕。 翦姬看著奏章上的文字,只覺得有些不切實際。趙螭居然真的要立她為王后,而不是在說笑或是在哄騙她。 在虞國,她除了一個翦美人的身份外就什么也沒有了。更何況她是寵妃,那些大臣居然愿意讓寵妃擔任一國王后。 翦姬想,按照趙螭和那些大臣的相處方法,一定是趙螭做了什么。 這么想著,翦姬下意識就問出聲了:“王上......是怎么說服他們的......” 美人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盡管她的面容看上去是平靜的,但趙螭可以感覺到,她隱藏的喜悅或者不安。本來趙螭不想這么早告訴他的,畢竟朝堂上還是有幾位大臣寧愿受處罰也不愿同意讓翦美人成為王后,但趙螭清楚,翦姬心底還沒有完全信任他。 也許是她并不信任他能一直陪著她,也許是長期以來的翦美人身份讓她心中對虞王仍然存在顧慮。 總之,趙螭覺得,在翦姬成為王后前,翦姬是不會同意徹底和他在一起的。每日這么一個絕世美人在面前晃,只能抱別的什么也不能做,趙螭覺得實在是痛苦。 現(xiàn)在聽到翦姬帶著小小的驚喜問他時,趙螭不由得勾起薄唇:“寡人想讓你當王后,他們怎么敢攔寡人?” 說著,趙螭瞇了瞇眼:“誰不同意,扔去處罰就是?!?/br> 他直言不諱,說的內容差點嚇到翦姬。 趙螭這樣,對大臣來講,未免有點霸道了。翦姬神情微頓,有些擔心大臣們對趙螭不滿。 似乎是看出翦姬的擔憂了,趙螭突然用雙手架起翦姬的胳膊,像抱小孩般把她舉起來,翦姬瞬間清醒,她嚇得立馬抱住他的脖子。 趙螭在她耳邊低低笑了起來:“寡人只不過是寵幸翦美人罷了,那些大臣再不滿意,也不會就因此埋怨起寡人。畢竟,在美人來之前,寡人可是做過更多可怕的事呢?!?/br> 他笑的輕松,尾音驟然低沉,帶了點蠱惑的意味,翦姬抱著他脖子的手有些顫抖,涼意漸生,她不由得抱緊他。 趙螭說完這句話后就沉默了,好像是察覺到自己說了多余的話。他微不可查皺了一下眉,翦姬會不會被他嚇到?二人一時無言,趙螭便靜靜地抱著她。 片刻后,就在趙螭都有些忐忑時,翦姬突然開口:“王上,還記得上次在翦氏老宅拿的那個匣子么?” 趙螭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居然直接換了個話題,他閉上眼,男人安心地露出輕輕的笑,接著睜開眼,壞笑著拽著翦姬的肩膀向后倒去,嘭的一聲,在他懷中的翦姬被他帶著倒向地面。她嚇得心臟怦怦直跳,手撐在他的身上,有些驚魂未定。 她嗔怒似瞪他一眼,接著掙扎著就要站起來。 趙螭死死拉住她的手,然后又把她拉下來,他瘦長的手指上傳來極大的力道,翦姬無法反抗,只能被他拉著躺到地上。 然后他將她拽到懷中,一只手環(huán)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著她的頭,讓她的耳朵靠近他的胸膛,聽到沉穩(wěn)喧鬧的心跳聲——咚、咚、咚。 他悶悶嗯了一聲,情緒難以捉摸:“寡人......當然記得那個匣子?!?/br> 對于趙螭來講,他不僅是記得那個匣子的程度那么簡單,他幾乎每天都想趁著翦姬不在把那個匣子打開,看看那個所謂的貞宣長公主到底給翦姬留了什么東西。 他害怕翦姬看了匣子里的東西后,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然后離開他回到周王室。 在聽到翦姬提起那個匣子,趙螭的手指有些顫抖,他按著翦姬的腦袋,讓她埋到自己的懷中,與此同時,也是為了不讓翦姬看到他的神情。 翦姬只是為了轉移話題,而趙螭平時也總是會突然抱她什么的,所以翦姬也沒有察覺到不對勁,按照自己想到的東西,她不緊不慢,緩緩道:“那匣子里裝的是信,一張紙的帛書,幾乎要把匣子擠滿了?!?/br> 信?信中寫了什么?這樣的緩慢,對趙螭來說是一種折磨,男人垂下長睫,睫毛微微顫抖,貼在額上的墨發(fā)順著面龐的俊秀輪廓滑下,又留下幾縷發(fā)絲遮擋了眼眸中的情緒。 趙螭抱住翦姬的手下意識收緊。 翦姬突然笑了一下,似乎有些無奈和悵然:“是母親給我寫的信,講的都是很小的事情,似乎是不同時間的她寫的,最后還說會一直思念著我?!?/br> “我可是從來沒有收到過她的信......本來我以為她仙逝前是和父親一起失蹤了,但沒想到她居然一直在寫信。” “特地讓人把那些帛書放到匣子中,她是為了什么呢......事到如今,其實不需要看到那些東西了。” 說完這些,翦姬就不說話了,趙螭反應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問:“除此之外,沒有了么?” 翦姬很快就收好了悵然的情緒,聽到趙螭這么問,她有些奇怪,但仍然實話回答:“沒有了?!?/br> 趙螭莫名就松了一口氣,但接下來翦姬說的一句話,讓他又緊張起來,只聽她帶了些遲疑,慢慢說:“母親應該是洛邑人?!?/br> 翦姬話音剛落,趙螭兀地翻身,將手支在她的臉旁,盯著她的眼睛,薄唇抿成一條線。 他微垂墨睫,鳳眸幽幽,面龐覆上冷意。 翦姬呼吸凝滯一瞬,結合之前太子顧的話和匣子中的信,其實翦姬已經(jīng)猜到了,她的母親是貞宣長公主。 另一方面,這也可以從信中的那些內容看出來,畢竟信中所說的小事中竟然會有抱怨周天子的內容。 不過,趙螭一定不想讓她知道那么多,虞王并不喜歡周王室。翦姬收下心中復雜情緒,直視趙螭的眼睛,輕輕軟軟的嗓音認真說:“除了這些外,我什么也不知道了?!?/br> 聽到她的話,趙螭竟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確認般問她:“真的?” “真的?!濒寮Щ卮鸬暮芸?。 趙螭這才看上去放心了,男人笑了笑,扯住她的手,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 “慶功宴結束后,寡人就讓他們快點準備王后的加封儀式?!?/br> * 在虞國慶功宴開始的時候,吳三公子朱煥和其他吳國特使和隨從,終于排隊等到了丞相傅郎安,和傅郎安見面簡單談過后,吳三公子朱煥立馬帶著隨侍進了虞宮。 其他特使本來也要跟著三公子朱煥一起進入虞宮參加慶功宴的,但丞相傅郎安卻攔住了他們。 傅郎安掛著標準的客氣笑容,慢悠悠道:“聯(lián)姻?吳國要先仔細說說虞國為何要與吳國聯(lián)姻?!?/br> “退一步講,即使同意聯(lián)姻,我們大虞也不會再收另一個吳國妃子了。” 他說的吳國妃子,很顯然就是說現(xiàn)在的翦美人,負責和傅郎安商談的吳國大臣聽到他的話,神情有些尷尬。 “既然要聯(lián)姻,還請吳國詳細地告訴我你們要派哪位公主過來,不要隨隨便便找一個貴女糊弄過去?!边@個虞國丞相看上去溫和有禮,說話卻一點也不客氣。 虞國丞相這種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似乎是絲毫不在意吳國會不會放棄這次聯(lián)姻。 但不管這個丞相的態(tài)度有多惡劣,只要虞國不提出什么割地的請求,吳國的大臣是不會放棄和虞國聯(lián)姻的機會的。 從現(xiàn)在的局勢來看,齊國和虞國的戰(zhàn)爭中,齊國已經(jīng)逐漸抵擋不住虞國的進攻而正在喪失城池中。 齊國被打得落花流水,讓吳國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和虞國開戰(zhàn)時,吳國的慘狀。吳國不想重蹈覆轍,更不想步燕國和齊國的后塵。 在吳三公子帶著吳國人進入虞宮時,來自洛邑的周朝使者也拿著詔命進入了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