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然他還沒有把想做的事做下去,就聽到有下人在窗下回話說:“王爺,知州陳大人和都指揮錢大人,攜著兩位夫人,上門拜年來了?!?/br> 好事被打斷了,李知堯有些不悅,提高了聲音道:“讓他們等著?!?/br> 下人應聲往前院傳話去了,李知堯自然是想把沒做的事繼續(xù)做下去。眼下正是興致難收的時候,他哪里想起來接待人去,巴不得這一整天都抱著懷里的人不起來。 而朝霧卻一把掀開他坐了起來,把落下肩膀的衣襟提起來合上,紅著臉穩(wěn)了穩(wěn)氣息道:“趕緊起來吧,別待會叫人看了笑話?!?/br> 李知堯不想起,一把把朝霧又拉躺下去,翻身覆到她身上,看著她道:“本王就是這樣,有什么怕他們笑話的?讓他們等著,我們做我們的……” 朝霧還沒再說出話來,就又被他堵住了嘴。理智在腦子里不過轉(zhuǎn)了一圈,就被李知堯擊得粉碎。之后她也沒再能說出話來,喉嚨里只剩下一些破碎的低音。 陳儀和錢亮帶著各自的夫人,在前院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把李知堯和朝霧等出來。他們倒也等得沒脾氣,仿佛很是能理解一樣。 而且這新年第一天,人人臉上都掛著喜氣的笑容。 陳儀他們一行人是來拜年的,見到了李知堯和朝霧后,不過是放下禮品又說些吉祥話,再坐著寒暄會別的,便各自回家去了。 除了陳儀和錢亮,李知堯這府宅也不接待其他的人。再往下的芝麻小官,也不夠格進他這府邸的。雖他現(xiàn)在不復往日的權(quán)勢,但到底還是身份金貴的親王。 新年里的頭幾日都是這些事,吃喝玩樂拜拜年,再沒有其他的。李知堯除了在城中府宅,自然也去外面的軍營里,和他們一起喝酒吃rou過節(jié)。 新年的喜慶過了正月初五便就開始慢慢散了,李知堯這幾日雖都是在吃喝玩樂,但該籌謀注意的事情,一件也沒忽略。 到了初七,他便私下召了陳儀和錢亮。 經(jīng)過了幾番試探確定,李知堯現(xiàn)在也就不跟他們兩個繞彎子,直接便問他們:“本王剛到蠻州的時候,你們說只要本王需要,但憑本王差遣,作數(shù)么?” 聽得這話,陳儀和錢亮一起繃起了神色,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又默契地一起看向李知堯,再默契地同時鄭重點頭。眼神之認真,仿佛已經(jīng)做好了迎接所有壞事的準備。 不過還剩一層窗戶紙,既如此,李知堯便就直接捅開了,看著陳儀和錢亮道:“太后派了人在蠻州盯著本王,想必你們應該也發(fā)覺了。本王的日子不好過,稍有不慎就得全家送命?!?/br> 陳儀和錢亮確實知道,互遞了個眼色,再看向李知堯問:“王爺有何打算?” 李知堯心里早也有決定了,自然直接說出來,“本王不想坐以待斃,更不想被別人捏在手里壓迫著過日子,所以本王打算,把曾經(jīng)送出去過的東西,再奪回來?!?/br> 這就是擺明了說了,再不是藏著掖著含糊不清的。陳儀和錢亮都愿意追隨李知堯,忙先后表忠心道:“王爺需要我們做什么,但憑王爺吩咐。只要能幫到王爺,萬死不辭。” 李知堯面色認真,也不再拖延含糊,“太后的人一定會一直盯著本王,我得繼續(xù)作出荒唐的樣子給他們瞧,讓太后放松警惕。我盡量爭取時間,不讓他們瞧出端倪,你們便抓緊時間,暗下里幫本王招兵買馬,練兵囤糧,打煉兵器?!?/br> 陳儀想了想,“暗下里招兵買馬倒是不難,但這練兵養(yǎng)馬,并不容易,只怕會被發(fā)現(xiàn)。若是被發(fā)現(xiàn),坐實謀反,京城一定會派兵過來,直接剿殺我們?!?/br> 李知堯看向陳儀,“這里的地形我熟,你們?nèi)デ嗝⑸嚼锎顐€寨子,把招到的人集中在寨子里訓練。武器也必須放在深山里打,不然動靜太大,也容易被發(fā)現(xiàn)?!?/br> 陳儀和錢亮覺得好像可行,同時也都明白,這件事艱難卓絕,不準備個三五年都不敢輕易動手。他們到不了京城,造反靠的就是兵馬糧草,只能先養(yǎng)兵囤糧。 李知堯幾乎把所有事情都考慮周全了,一個個對陳儀和錢亮說:“我從京城帶來的十萬大軍會借給你們,不訓練的時候,便幫你們墾田種地。你們再找人往民間散播一些流言出去,便是陳夫人做的那個金龍的夢就好用,讓老百姓相信蠻州會出個真龍?zhí)熳印?/br> 反賊這條路不好走,即便他李知堯是被逼的,但到了真正要反的那一刻,他也要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朝臣不好糊弄,但不識字的老百姓最是好糊弄的。 不管是他是真龍?zhí)熳拥拿?,還是他要替天行道除jian佞,總之他得讓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如若不然,只怕這條路根本走不下去。 誰敢理直氣壯地去造反? 如今一切都籌劃好了,接下來只需按計劃暗中籌備便是。而李知堯自己要做的,則是要把自己繼續(xù)塑造成眼里只有女人,容不下其他一切的荒唐王爺,以此來爭取時間。 剛好,他便利用接下來的時間,繼續(xù)慢慢軟化朝霧對他的態(tài)度,一舉兩得。 第91章 身在蠻州這種地方,除了炕頭上嗑瓜子兒聊天,冬日里能做的事情不多。一直等開了春,河沿上的柳條兒抽出嫩芽兒,河面冰層化開,進入春種時節(jié),外頭的人才多起來。 像李知堯這種做王爺?shù)模匀徊恍枰钢z頭去地里刨地灑籽種兒。但他也沒閑著,先是尋了蠻州最好的酒樓菜館子,跟酒樓里的廚子學做菜去了。 一邊在灶臺前后打轉(zhuǎn)學著做菜,親自為朝霧掌勺做菜,一邊又安排手下的人,各處尋訪奇花異朵,買了來精心養(yǎng)在府上,供朝霧平日里賞玩。 除了花兒朵兒的,也在各地的花鳥街上尋了些金貴的鳥兒到府上。每日里精心喂養(yǎng),聽著鳥兒婉轉(zhuǎn)清脆的聲口,府上也便比之前熱鬧許多。 朝霧當然知道,李知堯如此這般,不顧身份地位往鍋灶邊鉆,又弄來各種新鮮稀奇的玩意兒給她玩,為了討好她是真,其中有作戲的成分也是真。 他與陳儀和錢亮之間的所有往來都是秘密的,畢竟陳儀和錢亮是大夏的官員,不是他李知堯的官員。李知堯自打不再攝政以后,也無權(quán)把這些當官的納做自己的屬下。 這樣一段時間后,京城趙太后于正德殿,自然收到了蠻州來的密報,只說晉王自打打退北齊后,就一門心思撲在了府中寵妾身上,為她洗手做湯羹,并搜尋各地稀奇的玩意給她玩。 除了伺候?qū)欐退麅鹤?,晉王也鮮少見到干別的,去城外軍營也是為了陪著將士們喝酒吃rou耍樂。說他有造反的意圖或心思,那是半分也看不出來的。 趙太后聽了這話自然有些放心,卻也忍不住滿腹酸意。再怎么說李知堯從前都是被她捏在手心里的人,現(xiàn)在卻為了別的女人如此不顧身份,讓她如何不氣惱? 她比誰都了解李知堯,知道他從小缺愛,但凡嘗到一點甜意,就會愿意為之付出一切。以前他是為了她在付出,而如今已然把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到那個女人身上了。 如果說李知堯?qū)λ皇且环N向往,而對那個女人,就是實實在在的愛了。 她自然相信李知堯可能會為了那份愛放下一切身份尊嚴,不去多想別的,只愿守著那個女人和他的兒子,就這樣在蠻州度過余生??杉幢闳绱耍膊⒉幌氤扇?。 她平了一會情緒,問報信的人,“除了不顧身份臉面去做廚子,尋花買鳥兒想著法兒哄他那個侍妾,他在蠻州,還有沒有接觸過其他的人?” 報信的人道:“晉王到了蠻州便去攻打了北齊,到除夕才回來,也就年初一的時候,知州陳大人和都指揮使錢大人,上門拜過年,其他接觸的,那就是酒樓里的廚子,賣花賣鳥兒的。” 說完又想到什么,再道:“晉王出征在外的時候,陳儀的夫人時常會到王爺府上,一呆就是小半天。說的什么不知道,但想來就是婦人之間說家常。其他的,再沒有了?!?/br> 趙太后把李知堯的情況了解了清楚,沒得到他有意圖謀反的心思與舉動,心里自是踏實不少。但她仍不放心,一直覺得李知堯這根刺不拔,她永遠不得舒坦。 不管他反不反,她都要一步一步拔掉李知堯這根眼中釘。 為了進一步削減李知堯的實力,趙太后次日便攜著小皇帝下了圣旨,讓刑部侍郎張程遠去蠻州接任陳儀的職務,并任命蕭進為蠻州都指揮使,而陳儀和錢亮則另派了別處職務。 李知堯?qū)w太后會做出這種事情并沒感到多意外,他早就知道她會一步步把他逼入絕境。所以陳儀和錢亮走的時候,李知堯仍還沉得住氣。 而他也不得不把氣沉在,他擁有的時間越多,準備得越充分,成功的可能性才能越大。造反不是過家家,他身邊所有人的性命都拴在他手里,一旦開始就無退路,一旦失敗就得全死。 李知堯和趙太后一樣,他同樣也在京城安插了眼線,對于京城的情況也都多少知道。趙太后如今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謀反意圖,他便可以繼續(xù)偽裝下去。 看李知堯沉得住氣,朝霧自然也不慌亂。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兇險,她也不是不明白。她能做的,也就是配合李知堯把戲演好,不給他多增加壓力和負擔罷了。 末春午后的陽光暖洋洋的,朝霧站在廊廡下給鳥兒喂食。喂完逗了一陣,她回頭看了眼李知堯,見他臉上神思游走不知在想什么,便對他說了句:“我想學騎馬,你教我嗎?” 李知堯回回神,“怎么突然想學騎馬?” 朝霧直接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道:“也不是突然想學,是早就想學了。多學些東西,往后怎知用不上?我會得越多,拖累你的便越少,不好么?” 李知堯笑一下,“你怎么會是拖累,若沒有你,我活著有什么意思?” 朝霧懶得再看他,又轉(zhuǎn)過身來看籠子里百靈,開口道:“你不用說這些話來哄我,我不吃你這一套。若是沒有我,你跟趙太后好好的呢,也沒現(xiàn)在這些事了?!?/br> 說起來確實是這么回事,若沒有她,李知堯怎么會跟趙太后鬧翻了,更是鬧到今天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但李知堯的關(guān)注點不在這上,只看著朝霧問:“怎么?你吃她的醋?” 朝霧猛一下回身看住他,否認道:“胡說!你喜歡誰不喜歡誰,與我有什么相干?你如今也別喜歡我別粘著我,我反倒覺得舒坦?!?/br> 到蠻州后相處了兩三個月,李知堯已然習慣了朝霧的驕縱與刻薄。她原本就是大小姐的性子,往前都是壓著罷了。如今被他捧著寵著,也就“本性漸露”了,越發(fā)像個小女孩。 不管她說什么,李知堯都沒有脾氣,這會兒也只笑著,看著她問:“那還學騎馬不學?” 朝霧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你若不教我,我找別人便是了?!?/br> 李知堯倒是好奇了,繼續(xù)看著她問:“你還能找誰?” 朝霧低著聲音一個一個數(shù),“魏川、董遠、再不然卷舌、寂影……誰不能教?” 李知堯臉色黑起來,語氣也兇了起來,“誰教本王剝了誰的皮,本王看誰敢教?!” 朝霧看向他,“那你還問什么?” 這是故意要氣死他呢,李知堯這便不問了,拉著她回去換了身輕便的衣裳,便帶著她出門去了。順哥兒也要一起去玩,于是把春景秋若一并帶上,一家人往城外軍營里去。 李知堯不想順哥兒打擾他和朝霧的獨處時間,到了軍營便讓春景秋若帶著去別處玩,自己則牽了一匹馬,帶朝霧去沒人的廣闊荒原上學騎馬。 李知堯把朝霧扶上馬,教她一些簡單的騎馬技巧。初次自己上馬,別的不求,只讓她能坐在馬背上慢慢讓馬兒跑起來就行了。至于疾馳拐彎之類的,都得往后慢慢來。 朝霧先學了怎么讓馬起步,不過就是幾個方法——用腿夾馬腹、蹭馬腹、扯韁繩,或者直接上鞭子抽。 一開始有李知堯在的時候,那馬兒很聽話,之后朝霧要自己騎,那馬兒就不聽話了。許是知道她不會騎馬,故意欺負她,所以讓走不走,讓停不停。 朝霧坐在馬背上,踢了幾下馬肚子,看那馬兒只是低頭吃草不理她,而李知堯在不遠處看著她,只是笑。又嘗試幾下后便有些急了,她甩起手里的鞭子就抽了下去。 然這么一抽,身下的馬兒冷不丁像箭一樣沖了出去。朝霧霎時間差點被嚇破了膽,攥著韁繩努力不讓自己掉下來,扯著嗓子大喊:“李知堯!救我!” 看到這種情況,李知堯也在一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分毫沒猶豫便沖了出去。追上疾馳的馬,翻身上馬坐到朝霧身后,手拽韁繩讓馬兒跑穩(wěn)起來。 等馬兒跑穩(wěn)了,李知堯也沒有讓馬停下,而是迎著風又往西跑下了一段路程。把朝霧擁在懷里,一邊往前跑,他一邊在朝霧耳邊說:“不能著急,得慢慢來?!?/br> 朝霧一開始還很慌亂,跑著跑著也就慢慢平復了下來。等她穩(wěn)下情緒看向前方的時候,只見眼前是漫漫荒野,邊際垂著鮮紅的落日,景色壯闊得攝人心魄。 這樣迎著落日之景又跑了一陣,身下的馬才慢慢停了下來。李知堯扯著韁繩,也看著這落日之景,問朝霧:“喜歡嗎?” 朝霧迎著落日余暉,臉蛋染了艷紅霞光,看著這片無垠荒原,眼前河道縱橫,蘆葦在風中晃著密密的葉子。這樣靜靜地看了好片刻,她才出聲應:“嗯?!?/br> 其后李知堯沒再說話,只坐著馬背上,陪著朝霧靜靜看著夕陽慢慢落下天際。等夕陽快要收掉最后一絲光線的時候,朝霧回過頭來看了李知堯一眼。 他臉上蒙著淡淡的霞光,比平時看起來溫柔很多。 感受到她的目光,李知堯也收回了落在天邊的視線,看向朝霧。然朝霧卻不愿與他多對視,目光不過剛剛碰上,她便要轉(zhuǎn)回頭去。 心頭生出難抑的心動,李知堯沒讓她轉(zhuǎn)回去,直接扶上她的肩膀,吻住了她的嘴唇。而這一次,朝霧也難得地沒有下意識就抗拒他躲避他,更沒有伸手推他。 她似乎有些呆愣,不知是沉溺在這荒原落日的景色里,還是沉溺在李知堯的懷抱里。 裹著蜜的氣息交纏在一起,李知堯輕吻朝霧兩下,松開嘴唇看看她。眼眸里染了霧氣,鼻尖輕蹭,鼻息漸熱,再含住唇吻下去,已沒了克制…… 第92章 朝霧和李知堯同乘一馬回到軍營的時候,天邊的晚霞早隱了全部紅光,深濃的夜色漫過整片荒地,半空升起一輪大如銀盤的月亮。 銀輝灑下來,落在草尖上。 因為已經(jīng)過了蠻州關(guān)城門落鎖的時辰,李知堯和朝霧也就沒有回城里去。直接留在軍營用了晚飯,梳洗一番便就打算在帳篷里住下了。 順哥兒有春景和秋若帶著,難得出城來玩,在這軍營里又玩得高興,倒也沒怎么過來打擾朝霧和李知堯。便是玩累了睡覺,也是直接睡在了春景和秋若的帳篷里。 朝霧在李知堯的帳篷里,就在燈下和李知堯一起翻兵書。和李知堯一起看,便多是挑些不懂的地方出來,叫他解釋給她聽,順便聽聽他身上有過的故事。 兩個人在一起相處得時間久了,就算心與心之間還有隔膜,但仍然擋不住對彼此都越來越了解?;钸^的小半輩子那么短,閑聊間就能說個七七八八。 也因為朝霧現(xiàn)在對李知堯十分坦誠,不跟他作假隱藏情緒,李知堯?qū)ε⒆拥牧私庖采盍嗽S多。不再像從前,只知道自己想要想給什么,壓根兒不去管身邊的人需不需要喜不喜歡。 對于朝霧看兵書學騎馬這些事,李知堯只當朝霧是在了解他,心里自然覺得很是受用。這都是他喜歡的東西,朝霧愿意了解并學習,他能不高興么? 當然,李知堯打小就不受規(guī)矩禮教束縛,原本也沒有那種,女人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能身居內(nèi)宅的想法。所以只要是朝霧想做的,他基本都無條件滿足。 在朝霧和李知堯在燈下聊那些書中的戰(zhàn)術(shù)戰(zhàn)略的時候,帳篷外面一直吵吵鬧鬧。一群大老爺們在一起,不是火堆邊吃酒劃拳,就是舞著刀槍練身手,只怕等睡了才能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