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霧沒心思看書了，拿著黃卷書蓋到案桌上，看向李知堯道：“要不我們也要些酒來吃？”

    李知堯掀起目光看著她，“你不是量小不能吃？”

    他猶記得在柳州的時候，她第一次伺候他，主動帶了酒去找他，吃了一點臉蛋就紅了，后來是借著酒意伺候的他。也就是那一晚，她把她的生澀全給了他。

    當(dāng)時事后他還問她呢，問她到底有過幾個男人。結(jié)果誰知命運會捉弄人，從始至終，她也不過就有過他一個男人罷了。她在這方面獲得的一切經(jīng)驗，都來自于他。

    朝霧不管他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只道：“量小就不能吃了？”

    若是為了伺候人而吃，或者是被逼著要陪人吃酒，她確實是不大愿意吃的。但若是這普通平日里，她自己想吃，為什么不能吃呢？

    李知堯看她如此出聲反問，自然也就不再說什么了，直接出帳篷叫人送了一小壇酒來。

    酒和杯子送到帳篷里，擺放在案桌上，李知堯便又陪著朝霧在燈下飲酒。斟酒送杯都是他的活，同時也還得拿起酒杯來給朝霧助興呢。

    朝霧不過剛吃下兩小杯，臉蛋就染上了些微紅意。她端著酒杯，身子微軟地靠在案桌邊，紅唇呷杯，舉手投足間散發(fā)出誘人的媚態(tài)來，挑動著李知堯的理智神經(jīng)。

    又吃下一小杯，她放下杯子來，胳膊搭在案桌上不收，話音越發(fā)軟，看著李知堯問：“陪人喝酒伺候人喝酒的滋味，怎么樣？有沒有一種，被人侮辱的感覺？”

    李知堯看她這副樣子，微醺之后有點嬌憨，忍不住便是想笑。他為她連廚子都做了，放下刀劍掌大勺，如今伺候著吃點酒又有什么？

    他抿著笑搖搖頭，“沒有，你還想讓我伺候你什么？”

    朝霧把酒杯往他面前推過去，“斟上?！?/br>
    李知堯很配合地把杯中的酒倒?jié)M，看著她又把杯中的酒吃下去。吃完了放下杯子，朝霧忽然起身，身上單衣輕盈，襯得她飄忽的身形越發(fā)如仙子一般。

    她是有些醉了，所以走路也有些不穩(wěn)。

    朝霧起身微晃著身子繞過案桌，到李知堯面前，直接搭上他的脖子坐下來，坐在他腿上，面對面仔細端詳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端詳?shù)盟湟布t了。

    耳根下的紅意染上臉畔，好像他也醉了一樣。

    朝霧端詳完了，收緊胳膊抱過去，頭落在他耳邊，低聲斷斷續(xù)續(xù)說：“其實……我挺喜歡的你的身體的……模樣長得好……又健壯……”

    李知堯努力壓著自己的呼吸，不知道朝霧是不是還是在故意“侮辱”他。但這種“侮辱”對于他來說，根本就是最好的情趣，他喜歡得不得了。

    可他偏還控制著自己，壓著聲音問朝霧：“拋開身體，現(xiàn)在有沒有一點喜歡我這個人？”

    聽得這話，朝霧松開了胳膊，勾著他的脖子認真看著他。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紅著臉蛋搖頭道：“你太壞了，你對我做過的所有事，我都忘不掉……只要想起來……就恨你……”

    李知堯聽完這話，心房瞬間就涼了幾個度。他目光柔軟如水，帶著絲絲縷縷的傷情，看著朝霧又問：“那打算什么時候喜歡我一點？”

    朝霧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回答李知堯：“下輩子吧……”

    說完忽又松開李知堯的胳膊起身，一邊往床邊去，一邊揮了揮袖子道：“你可真是掃興……好好的……非問什么喜歡不喜歡……喜歡又怎么樣……不喜歡又……”

    話剛說到這里，突然被人從后面攔腰抱了起來。朝霧被嚇了一跳，余下的話沒說出來，本能抬手一把抱住了李知堯的脖子，臉上蒙了一層驚氣。

    李知堯看她一眼，沒再多問那些讓她覺得掃興的話，把她抱到床邊放下，俯身下去……

    ***

    從此后，李知堯再沒問過朝霧，她有沒有一點喜歡他的話。因為答案似乎很難輕易改變，而且確如朝霧所說——喜歡又能怎么樣，不喜歡又能怎么樣？

    這事算是成了李知堯心里的一個結(jié)，也可以說成了一個執(zhí)念，但他已經(jīng)輕易不再表現(xiàn)。不過偶爾顧影自憐，醒神后再笑話自己跟個傻子一樣。

    除了感情方面很難有進展，李知堯和趙太后之間，也一直還在暗中斗爭。李知堯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一直對外的表現(xiàn)就是眼里除了女人沒有其他。

    趙太后安插在蠻州的耳目，看李知堯大半年如一日這般，自然不覺得他有任何威脅，對他也越發(fā)提不起興趣來。每日里混吃混喝盯著，只當(dāng)這是個閑差了。

    盯到了深秋入冬，隔段時間送回京城的密報，都是一樣的說辭，基本沒什么不同。

    趙太后對密報不是很放心，自然也會問張程遠和蕭進有關(guān)晉王的情況。張程遠和蕭進奏書給趙太后，說辭與密報差不多，趙太后才真放心。

    既然李知堯沒有威脅，趙太后自然安心于自己權(quán)力的穩(wěn)固，也就慢慢放松了神經(jīng)。對于除掉李知堯的事不再那么著急，想著慢慢盯時機，她平時仍把大部分心思放在朝中政務(wù)上。

    而李知堯把自己養(yǎng)病囤糧造兵器的事緊緊捂著，總共也不過就他和寂影、魏川，還有走掉的陳儀錢亮幾個人知道。他想著再準備個兩年，便可以開啟他的大業(yè)了。

    然就在趙太后和李知堯兩邊都徹底安下了心來的時候，趙太后這邊十分突然地又接到了另一個密報。此次密報的內(nèi)容與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只指晉王有心謀反，早在練兵囤糧了。

    趙太后看完密報內(nèi)容，頓時連呼吸也上不來。送密折之人，是她早些時候收買了李知堯軍營里的人，說起來可以算是jian細。原只是事防萬一，沒想到派上用場了。

    心里不自覺緊張起來，趙太后便忙召了周賢明和樓驍以及兩位高位文官入宮，與他們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鞍Ъ沂盏骄€報，說是晉王在蠻州練兵囤糧，意圖謀反?！?/br>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坐在趙太后面前的幾個當(dāng)官的都有些懵，看著趙太后問：“這個線報可能當(dāng)真？蠻州不過那點地方，晉王在哪里練兵囤糧？”

    趙太后面色和呼吸一樣繃得緊，“密報來自晉王軍中，練兵地點是青芒山?！?/br>
    說完話，趙太后把自己所收到的密報，送于周賢明手中。周賢明看罷了，遞給樓驍。樓驍看完，再遞給另外兩位當(dāng)朝文官。

    看罷了密折，在座四位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我，最后周賢明率先起身發(fā)聲，“意圖謀逆是重罪，也絕不容含糊，請?zhí)竽锬锵铝?，立馬逮捕晉王。再派人去青芒山，收剿叛兵?！?/br>
    在旁的兩位文官想了想，“若線報屬真，亂臣賊子，必須剿殺。”

    得到了朝中文武重臣的肯定與支持，趙太后自然有了底氣。好在李知堯練兵囤糧的時間還不到一年，她現(xiàn)在動起手來，應(yīng)該不會費太多力氣。

    幾個人坐著商量了諸多對策，其后的行動便是，派人前往蠻州，告訴張程遠晉王意圖謀反之事，讓他派人去青芒山秘密搜集證據(jù)，證據(jù)一有，立馬讓都指揮使蕭進逮捕晉王。

    在李知堯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這些事情做起來是不難的，因為他的大軍都駐扎在城外，蠻州城內(nèi)的守衛(wèi)并不是很多。只要張程遠和蕭進動作迅速，就能直接抓了晉王。

    只要晉王被抓，他手下的軍隊自然收歸朝廷。

    前期的事情確實也順利，張程遠派人到青芒山探明，果然發(fā)現(xiàn)山中有大量士兵，還有叮叮當(dāng)當(dāng)敲打武器的聲音。這便立馬坐實了李知堯要謀反的事，他自然果斷讓蕭進逮捕晉王。

    蕭進和張程遠一樣，都是趙太后為了削減李知堯?qū)嵙Γ笈傻叫U州當(dāng)差的，掌管蠻州這里的軍隊。然他接到任務(wù)后卻猶豫了，因為他曾經(jīng)受過李知堯的厚待與提拔。

    就在他猶豫到底要不要去逮捕晉王的時候，街巷間的流言和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給他定了決心。流言就是蠻州要出真龍?zhí)熳拥牧餮裕鴫艟褪墙瘕埢L(fēng)叱咤天際的夢。

    這個夢一醒，腦子里再來回回想老百姓間傳的話，蕭進便下定了決心，直接去晉王府求見晉王。然晉王府卻拒絕見客，并不讓他進去。

    李知堯裝成了不問政事的閑人一個，自然不會見蕭進。一來蕭進是趙太后派來的人，找他能有什么好事？二來，他不想與當(dāng)?shù)毓賳T走得近，再引起趙太后的猜忌。

    再有不多些日子就是除夕，李知堯近來越發(fā)迷上了做菜，隔三岔五便去酒樓學(xué)藝。學(xué)藝當(dāng)然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在除夕當(dāng)天給朝霧做點特別的菜來吃。

    拒絕掉蕭進的上門求見之后，他下午又去了酒樓繼續(xù)學(xué)藝。然沒想到蕭進很是執(zhí)著，喬裝了一番混在酒樓里，在他學(xué)做菜的時候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李知堯心想絕了，這人怎么還死盯上他了？不耐煩自然是有些的，李知堯看出蕭進的身份后，只捏著勺子與他說：“本王忙著呢，沒空招待蕭大人?！?/br>
    蕭進卻賴著不走，看著李知堯道：“王爺，您給我半刻鐘的時間，下官有重要的事情與您說。青芒山被人盯上了，您怕是還不知道吧？”

    聽到“青芒山”三個字，李知堯猛地看向了蕭進。他臉色瞬間黑得可怕，只叫在場的其他閑雜人等，“本王有事與蕭大人說，你們都出去?！?/br>
    廚房里的人前腳后腳出去，把門帶上。

    人一走，蕭進就從衣襟里掏出了逮捕證，送到李知堯面前，“王爺于下官有恩，下官愿意追隨王爺，這是朝中下的逮捕令。下官的性命現(xiàn)在全交于王爺之手，您可不能再做菜了！”

    第93章

    李知堯扔下手里的大鐵勺，把蕭進手里的逮捕令接過去，展開夾在手指間看了一下。逮捕令果然是朝中下的，右起三個大字——緝拿令，左下結(jié)束有朝中官印。

    從上到下看完了，李知堯抬起目光看向蕭進。他對蕭進印象其實不深，想不起來自己對他到底有過什么樣的恩，他從前也不愛做那些拉攏之事。

    在這關(guān)鍵時刻，這個人居然站在他這邊，拿著緝拿令向他通風(fēng)報信，看來老天爺又站在了他這邊。他不知道青芒山的事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眼下最要緊的，是保命起兵。

    蕭進已經(jīng)得了命令要逮捕他，張程遠那邊肯定也不會沒有舉措。蕭進這么不遮不掩上他的府宅求見于他，張程遠若是知道蕭進已經(jīng)叛變了，還能不親自出手么？

    李知堯自己的軍隊大部分在城外，此時只怕已經(jīng)進不來了，而他和朝霧順哥兒現(xiàn)在怕是也出不去，只能留在城內(nèi)王府，等著他們帶著逮捕令再上門。

    情況已經(jīng)很危急，李知堯片刻不再耽誤，忙動身出酒樓上馬回府。趙太后此番行動較為秘密，朝霧在內(nèi)宅更是不知，還在家?guī)е樃鐑和婺亍?/br>
    看李知堯一臉急色回來，本能地感覺出了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只與他避在一邊，認真著神色問他：“著急忙慌地回來，臉色還這么難看，發(fā)生什么事了？”

    李知堯不瞞朝霧，直接道：“沒有退路了，只能拼一把了。她發(fā)現(xiàn)了我的圖謀，青芒山練兵囤糧的事已經(jīng)暴露，我們以后要把腦袋懸在腰帶上了?！?/br>
    朝霧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可來得這么突然，她還是忍不住緊張了起來，看著李知堯問：“你才剛準備了一年，能行么？”

    李知堯目光堅定，“不行也得行?！?/br>
    有點意識到了朝霧的緊張與擔(dān)心，他捏起她的手來，放柔了語氣，“別擔(dān)心，雖然計劃被打亂了，但我對我的軍隊有絕對的信心。他們跟著我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戰(zhàn)場廝殺，豈是京城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久不經(jīng)戰(zhàn)陣的軍隊，能輕易抗衡的？”

    朝霧看著李知堯的眼睛，她知道，不管李知堯有沒有絕對的信心，他們已經(jīng)被逼到盡頭，不得不反了。不反就是死路一條，反的話還有一線生機。

    這樣看了李知堯一會，朝霧的眼神也變得堅定，開口道：“我相信你?！?/br>
    就這簡單而堅定的一句，足夠讓李知堯上天去把星星摘給她的。李知堯看朝霧的眼神越發(fā)柔和，似乎在向她起誓一般，“答應(yīng)你的，便是豁出這條命，也要給你?！?/br>
    聽著這話，說朝霧心里沒有絲毫動容是假的，畢竟從此以后，他們每天都要攜手活在生死邊緣，再無安穩(wěn)日子可過。成則坐擁天下，敗則黃泉做伴。

    然沒等朝霧說出什么來，就有人匆匆來找李知堯回話，緊張得額頭直冒汗說：“張大人帶兵圍了府宅，說是請王爺收拾一番，隨他走一趟?！?/br>
    李知堯畢竟身份極其尊重，張程遠就是來逮捕他，也不敢領(lǐng)兵直入府宅。他的打算是，晉王自己識趣，知道自己已經(jīng)插翅難飛，放棄一切抵抗跟他回衙門。

    李知堯知道張程遠在得知蕭進叛變后，一定會親自帶兵來逮捕他，但他沒想到會這么快。既已經(jīng)帶兵來了，他也只能想辦法應(yīng)對了。

    不想讓朝霧多緊張，李知堯讓朝霧回院子呆著，帶著順哥兒該玩還是玩，自己則往前院去了。

    他府宅上有衛(wèi)隊，雖然沒有城外的軍隊人多，但也都是能力極強的人，在府宅里還是能保障一定安全的，是以李知堯自然不出去。

    去到前院，他一邊讓下人去大門上回張程遠的話拖延時間，一邊與寂影商量對策。

    回話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依照李知堯的意思，到大門上與張程遠說：“張大人，我們王爺突感身體不適，正臥床休養(yǎng)呢，不宜多走動。不知您找王爺有什么事，要么進來說話？”

    張程遠聽完這話，瞥開目光往王府大門內(nèi)瞧了一眼。他也不是個傻子，大夏誰不知道李知堯是個狠角色。之前趙太后抱恙小半年，傳言就是被他軟禁了。

    這府宅無異于龍?zhí)痘ue，他若是和和氣氣進去了，再帶不了幾個人一同進去，以李知堯那心狠手辣的做派，他還能活著出來么？

    張程遠拒絕不進，這便在門外僵持住了，只讓回話的在中間來回跑得滿頭汗。最后他實在耐不住性子了，硬著語氣與那傳話的說：“王爺若不愿自己出來，那下官只能硬闖了！”

    該給的面子都給了，再這樣下去，他交不了差，如何向朝中交代？張程遠不打算再耗著，抬手向王府外的士兵打了個手勢，意思是準備硬攻進王府。

    然就在他手抬起剛打完手勢那一剎，一支箭不知道從哪里“嗖”一下飛了過來，不偏不倚，直接射穿了他的喉嚨。他抬起手的手僵在半空，瞪大了眼睛往下看，血腥氣瞬間漫了上來。

    還沒等他和在場的士兵有反應(yīng)，又是幾支箭先后射了過來，全部中在張程遠的胸口。在場的所有人都懵怔了，眼睜睜看著張程遠瞪直了眼睛滿身是血地倒了地。

    隨后士兵中先有人先反應(yīng)了過來，起頭大吼了一聲，“捉拿反賊，為張大人報仇！”

    頭領(lǐng)都被射殺了，這如何不激起這些士兵的憤怒？在幾位勇猛士兵的帶頭下，府外士兵立馬對李知堯的府宅發(fā)起了進攻。

    然也因為沒了頭領(lǐng)，一時間無人組織指揮，雖然他們?nèi)硕?，但勇猛的也就那么幾個人，混亂的隊伍根本打不過晉王府內(nèi)的衛(wèi)隊，很快就被擊潰了。

    而張程遠被解決了，并不是說蠻州就被解決了。在蠻州幾個城門各處，仍有守衛(wèi)的將領(lǐng)。趙太后為了壓制李知堯，派到蠻州的人還是不少的。

    既然已經(jīng)兵刃相向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繼續(xù)往下走。

    把王府外的士兵擊潰以后，李知堯又讓人往城外的軍營送了指令——起兵奪蠻州！

    魏川得到這樣的指令，知道一切都開始了，他們終是要走上那條路了，再回不了頭了。

    拿到指令后，魏川當(dāng)晚便按他們早就計劃好的，趁夜率兵直接攻擊蠻州西城門。因為行動太過于突然，西門上的守衛(wèi)士兵根本都沒反應(yīng)過來，連抵抗都是無力的。

    第一個城門被破，隨后蠻州幾個城門一一被破。因為對蠻州太過熟悉，李知堯根本沒有費太多功夫，就取得了蠻州各大城門的控制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