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天降瑞雪,覆蓋山林,野獸出沒甚顯,特賜諸人于明日在平云山圍場,舉行冬狩大典?!?/br> 話音落下,又有三名小宦官捧著弓箭和胡服長靴上前。 先前說話的那名小宦官笑瞇瞇地繼續(xù)道:“福壽殿下,這是陛下御賜的衣衫和弓箭?!?/br> 嬴晏頷首應下:“有勞小公公?!?/br> 本朝民風開放尚武,縱然不能狩得馬鹿野豬一類的猛獸,獵些兔子也好,即便只是拎弓射箭走一圈,空手而歸也無妨。 故而每年夏秋冬三狩時,永安帝都會賜與各宮妃嬪與皇子皇女們弓箭與胡服。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09 00:50:34~20200110 00:20: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啦啦啦 1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92章 平云山圍場。 今日是個艷陽高照天, 雖有冷風呼嘯, 但站在陽光下,周身暖洋洋。 永安帝老當益壯, 親自射了三支箭,正中紅心, 是為冬狩開始了。 這種天氣前去騎馬去狩獵,迎著寒風凜冽, 著實難熬, 嬴晏索性只打算拎著弓箭去圍場邊緣走一圈。 在一眾參與冬狩的貴人中,悠閑的嬴晏格格不入。 昨夜的雪花下得很大,一腳踩下去, 能陷到腳踝以上。 嬴晏走得一腳深, 一腳淺,踉踉蹌蹌,冷得不行,走了不到半圈,就回來了。 這勉強也算是不得父皇喜歡的好處。 至少她不用如同其他皇子皇女一般,擔心在冬狩中表現(xiàn)得不好,遭到永安帝厭棄。 守在圍場邊上的小太監(jiān)瞧見有人回來,當即握著鼓錘,敲響銅鑼, 抬嗓喊道:“第一位,福壽公主,狩得……” 一抬眼, 只見福壽殿下兩手空空,半只獵物也無。 拜多年的女扮男裝經(jīng)歷所賜,嬴晏一向厚顏,絲毫沒有尷尬之意,一雙桃花眼瀲滟彎彎,唇角揚著一抹溫軟笑意,繼續(xù)往回走。 小太監(jiān)默了默,繼續(xù)道:“……無獵物?!?/br> 永安帝坐在高臺上,高臺的四下有簾子遮擋,倒不算太冷。 一抬眼,他就看見了有人回來。 因為離得頗遠的緣故,容貌有些模糊,只能瞧見是一道窈窕的雪青色身影。 永安帝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惚,似乎以為自己看見了蘇蘊禾。 “蘊禾……” 鄭禮聞聲,開口提醒道:“陛下,是福壽殿下。” 永安帝聞言,回神兒了幾分,瞇了瞇眼眸,定睛一瞧,果然,是十四。 小姑娘穿了一身雪青色的胡服。 雪青色…… 永安帝沉默良久。 他的皇后最喜歡的顏色,便是雪青色。 這也難怪永安帝恍惚認錯,他遇見蘇蘊禾,就是在這樣一個大雪過后的冬日。 本朝選妃在莊稼收獲的八月,等復選的良家子入燕京,便到了立冬前后,再一番禮儀教導入宮,已然是天寒地凍的冬日。 那年永安帝十九歲,早就到了該娶妻的年紀,按照祖制,太子大婚當有太子妃一,良娣二。 復選入宮的良家子個個容貌姣好,可是嬴承毅一眼就相中了站在梅樹下,穿了一身雪青色羅裙的蘇蘊禾。 驚鴻一瞥,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那時嬴承毅心里想,此生的妻子,就是她了。 此后大婚、登基、立后、生子、立儲,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般的順風順水。 直到那年蘇蘊禾去安國寺祈福,被邑國細作虜走,再回來,一切都變了。 嬴承毅覺得他很愛蘇蘊禾,不然不會在她失蹤的那三日,寢食難安,命人不分晝夜的尋找;不然也不會因為她苦苦哀求,以命相挾,便一時心軟,允許她誕下嬴晏。 可嬴承毅與蘇蘊禾之間的感情裂隙卻還是一點一點的擴大,直到云州傳來太子落入山洪、死無全尸的消息,終于走上了末路,夫妻反目。 永安帝靠在椅子上,握著盛著熱姜茶茶杯的手指,慢慢地捏緊摩挲。 柏兒也是他的兒子,他怎么會不痛心? 即便他和別的女人生再多的兒子,太子之位也只會給嬴柏。 可是一向秀外慧中的蘇蘊禾,似乎不能理解這個事情,竟然失了神智,懷疑他會糊涂到去害他們兩人的孩子。 永安帝眼底閃過幾分憤怒失望還有心痛。 一向聰慧知進退的女人,竟然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其實蘇蘊禾帶刻在永安帝心頭上的那道痕,遠遠不止是少年初見時,那驚鴻一瞥的美貌。 從東宮太子妃,到母儀天下的皇后,蘇氏無疑做的極好。閨房中的七分溫柔,三分嬌縱小性子,也拿捏得十分妥當。 與蘇蘊禾的床笫之歡,那種由心底而起歡喜和滿足,永安帝沒再別的女人身上體會過。 那時嬴承毅年少,也是心懷抱負、意氣風發(fā)的帝王,蘇氏紅袖添香在側(cè),無論嬴承毅說什么,她都能搭上兩句話,更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夫妻兩人和睦而登對。 有妻如此,嬴承毅的心中也甚是驕傲。 可是這并不能影響嬴承毅再擁有別的女人。 只是在擁有別的女人的時候,嬴承毅開始不自覺地將她們與蘇氏比較。 長得漂亮的沒她聰慧,聰慧機敏的沒她漂亮,既漂亮又聰慧的沒她性子嬌氣可愛。 可是,即便在嬴承毅心中,她們都比不上蘇蘊禾,但偶爾嘗一嘗新鮮,也頗為有趣。 從十四歲曉事起,到如今四十五歲,嬴承毅記不得自己有過多少女人了。 世人皆道,永安帝風流好美色,且喜新厭舊,后宮里的女人一波又一波的換。 殊不知那些女人對他而言,只是興致起時的消遣,就像見著漂亮的東西,難免多看幾眼。 他是皇帝,本來就應該擁有天下最漂亮、最好的東西。 空靠美艷皮囊留下的帝心,在容貌老去的那一日,甚至不用等容貌老去,寵愛就散了。 見過世上最美的珍珠后,魚目自然就入不得眼。 嬴承毅想,他是愛過蘇蘊禾的,不然不會只允許她與他并肩而站;不然不會寬容她三番五次地挑釁帝威;更不會在她死后,還以皇后之儀下葬,允許她與他合棺同陵千百年;也不會這些年來,只立貴妃,不立皇后。 漏進高臺的冷風,吹在帝王已經(jīng)生了皺紋的眼角眉梢,似乎添了幾分風霜。 昔年往事在腦海中掠過,永安帝失神許久。 陳文遇在一旁伺候,順著永安帝的視線往遠看,也看到了那個身著雪青色胡服的小姑娘。 她容貌比以前更漂亮、臉蛋更瑩潤,身姿更窈窕。 看來她跟在謝昀的身邊過得很好。 這個認知,讓陳文遇心里十分地不痛快。他抬眸遠眺,看著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平云山山脈,嘴角勾了一個陰鷙的笑。 永安帝神情恍惚了一會兒,忽然抬手,吩咐道:“鄭禮,去請福壽過來?!?/br> 鄭禮躬身應是,起身離去。 恰在此時,有一位紅袍太監(jiān)匆匆上了高臺,來到永安帝身側(cè),低聲道:“陛下,玄真大師的仙丹煉好了?!?/br> 永安帝聞言,眉眼間的那點兒恍惚與追憶倏地散去,化作不可抑制的喜色,當即起身,在王才和的攙扶下,匆匆離去。 …… 嬴晏一回來,馬上接過云桃遞來的手爐,揣抱在懷里。 脫下的斗篷被云真抖去樹梢上掉落的雪花,拿到一旁的火爐上烤火。 素秋倒了一杯姜茶,遞到嬴晏唇邊:“殿下,喝杯姜茶暖身去去寒?!?/br> 嬴晏點頭,唇齒咬在杯子邊,順著素秋的力,飲了一大口,熱乎的姜茶入肚。 沒一會兒的功夫,周身便暖和了。 嬴晏又倒了一杯熱姜茶,端在手里,小口抿著,卷翹的眼睫垂下,視線落在清亮的茶湯中,眼底掠過憂思。 這次冬狩,她心中不安甚重,深山野林,出點什么意外再容易不過。 然而謝昀只揉揉她的頭發(fā),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一句“死不了”。 嬴晏心里安慰自己,她能思慮到的事情,謝昀自然能思慮到,可是父皇又豈能思慮不到謝昀或許能猜測到他的心思? 這中間謀劃交織紛雜,不過看得是誰思慮的更周全周到。 一杯熱姜茶再次見底的時候,外邊忽然來人通傳,說是鄭禮來了。 鄭禮?他來做什么? 嬴晏愣了一下,抬頭去看,只見身著暗紅色內(nèi)官衣袍的太監(jiān)已經(jīng)掀了簾子入內(nèi)。 鄭禮面上含笑道:“福壽殿下,陛下請你過去一趟?!?/br> “……”父皇找她? 嬴晏不顯地蹙了眉尖,神色驚訝而意外,軟聲開口問:“鄭公公可知父皇尋我何事?” 鄭禮如實回答:“方才陛下瞧見福壽殿下回來,恍惚之間將殿下認成了蘇皇后?!?/br> 嬴晏默了須臾,難怪要傳她覲見。 要知道,平日里父皇恨不得把她打發(fā)的遠遠,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