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這場在心口繡的文身,變得異常困難。 女人的心口和男人不一樣,尤其是嬴晏,謝昀還得扶著,不讓她因?yàn)榫o張而急促的呼吸,起伏不止,影響落針。 這大概是謝昀二十三載人生來,遇到的最困難的事情,中間幾次失神,差點(diǎn)把針落歪。 繡到后面,嬴晏已是疼得香汗浸身,細(xì)眉緊蹙,除了輕嚀,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迷迷糊糊地記著,耳畔不斷有謝昀低啞的聲音傳來:“快好了。” 這句話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一場花繡,整整用了三個時(shí)辰。 天色已至夤夜,偶爾有蟲鳴透過窗隙傳入耳中,嬴晏被謝昀摟在懷里,心口上抹了一層特制的藥膏,疼痛漸消。 謝昀的下巴抵在她額頭,另只手搭在她后背輕哄,嗓音啞的不行,“睡吧?!?/br> 床頭的燈油漸漸燃盡,透過微弱的光線和薄紗床帳,可以隱隱約約瞧見,嬴晏的心口印上了一道與謝昀如出一轍的赤紅色文身,妖異而詭。 兩人的命數(shù),從此糾纏難分。 * 正謂人算不如天算。 兩世的已經(jīng)軌跡偏離太多,在天啟帝登基第三年的冬日,邑國突然派遣三萬精銳鐵騎偷襲了大熙在蜀地和豫州的糧倉,動作之快,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熙邑戰(zhàn)爭就此爆發(fā)。 上次兩國交戰(zhàn),謝昀斬首邑國將士十余萬,將邑國打得七零八落,生生叫其數(shù)十年內(nèi)再無還手之力。 戰(zhàn)火再起,熙朝必勝無疑。 然而這些年來,熙朝土地風(fēng)雨不調(diào),先有云州洪水,后有幽州大雪,再有戰(zhàn)火連綿三年余,各地糧倉已然吃緊,蜀州和豫州兩地的糧倉之覆,不亞于驚天霹靂。 幾乎在一瞬間,舉國陷入了一個棘手而艱難的境地。 這場戰(zhàn)爭,必須快狠準(zhǔn)。 謝昀的惡名并沒有隨著這三年遠(yuǎn)離朝堂而漸漸消失,反而成了諸人心中仰慕懼怕而又不可及的存在。熙邑戰(zhàn)爭的爆發(fā),這位昔日以一己之力扭轉(zhuǎn)兩國國勢的少年將軍,再次出現(xiàn)在人前。 天啟四年,六月二十二,謝昀率兵攻下邑國國都。 自此,熙朝版圖擴(kuò)大了三分之一,開始了漫長的休養(yǎng)生息,國力蒸蒸日上。 這一次,嬴晏親眼瞧見了,謝昀送她的一場盛世開端。 春夏秋冬走了一遍又一遍。 已過十年。 二十六歲的嬴晏,明媚康健,一如往昔。 這一日,謝昀命人收拾行李,帶著嬴晏,浩浩蕩蕩一行人,再次離開燕京。 寬敞的馬車內(nèi),謝昀散漫地靠著車身,懷了窩著一道鵝黃色的身影。比起十六歲時(shí),嬴晏眉眼間多了幾分嫵媚,一雙朦朧干凈的眼眸卻沒變。 謝昀隨手從一旁捏了一塊點(diǎn)心喂嬴晏。 嬴晏咬了一口,有些驚奇的眨眼,“是櫻桃味的?!?/br> 這個時(shí)節(jié),大熙不產(chǎn)櫻桃。 謝昀勾唇笑笑,把剩下的點(diǎn)心丟在自己嘴里,“是啊?!?/br> 嬴晏“啊”了一聲,正想細(xì)細(xì)問問他那里做的櫻桃畢羅,不想謝昀忽然叼住了她的唇,輕咬細(xì)品,又別有深意湊到她耳邊低啞問,“要試試么?” 等明悟過來謝昀在說什么,嬴晏的耳朵倏地就紅了,“不要!”她拒絕的干脆利落,一下子從人懷里跑出去,躲得遠(yuǎn)遠(yuǎn)。 奈何謝昀一把將人拽住,壓倒在了毯上。 時(shí)至此刻,嬴晏終于后知后覺地明白,謝昀為何不愿意在車?yán)锓判∽馈?/br> 嬴晏氣惱地?fù)嗡靥?,“外面有人!?/br> “聽不到,我命人在車身做了夾層,隔音很好?!敝x昀不以為然,十分輕車熟路,微涼的手指壓上她唇瓣,低聲噓,“小聲一點(diǎn)?!?/br> “……” 這位爺不僅無恥,還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當(dāng)真是“面面俱到”! 嬴晏咬牙切齒,最后還是化作了輕喃。 后來嬴晏一頭垂至腰際的青絲披散,身子軟綿地靠他懷里,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二爺,我們?nèi)ツ膬貉剑俊?/br> 謝昀手上撥弄著她的頭發(fā)玩,“天下?!?/br> “天下?”嬴晏茫然抬眼。 “嗯,天下?!蹦腥说纳ひ糨p慢。 晏晏啊。 我想帶你去看看天下。 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心間永遠(yuǎn)燃燒著興致,不知疲倦。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38章——“上輩子嬴晏被困在皇城一生,他想帶她去天下看看?!?/br> 正文到這里完結(jié)啦。 真的真的謝謝大家陪伴!mua??! 還有一兩章番外,我調(diào)整一下作息,周二一塊發(fā)出來~ 第101章 番外 嬴晏記得自己抱著謝昀睡著的, 可是一覺醒來就到了山里。 山里似乎剛下過雨,高大的樹木參天,看起來昏昏沉沉的, 霧氣迷朦, 空氣中卷來著泥土和綠葉的氣息, 四下寂悄無人,有些陰森。 這是哪兒? 嬴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開口喊了一聲二爺, 回應(yīng)她的是深谷回響。 頭頂傳來一道幽涼的嗓音, “找我?” 熟悉的聲音傳來,嬴晏面上一喜,連忙抬頭往上看,透過層層樹葉陰翳, 發(fā)現(xiàn)上邊坐著一個人,只露出一角玄黑的衣衫。 嬴晏知道那是謝昀。 喜歡坐在高的地方, 是這位爺?shù)拿≈弧?/br> 謝昀輕輕一躍,落在了她面前, 抬著一雙涼薄眼眸, 淡淡掃過嬴晏。 眼前的姑娘容貌漂亮, 看模樣也就十六七歲, 身子纖弱玲瓏, 腰肢纖細(xì),一雙盈盈桃花眼很惹人憐。令人驚訝的是, 她周身竟然沒有內(nèi)力,尤其時(shí)纖纖若春筍一般的十指, 一看便知不是習(xí)武之人。 這身子骨怎么爬上霧枝山的? 謝昀稀奇挑眉,心底存了疑, 面上卻不顯,只漠聲問:“父親讓你來的?” 除了肅國公夫婦和他大哥,沒人知道他拜入云夢谷門下。 嬴晏下意識地?fù)u頭。 在看清謝昀面容的一瞬,她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睜大。 他和謝昀長得一模一樣,然而容貌更年輕,約莫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還是個少年。 嬴晏:“……” 謝昀是個領(lǐng)域意識很強(qiáng)的人,眼前的姑娘來歷不明,還一臉震驚地盯著他的臉看。 于是他勾唇扯了一個殘忍笑:“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br> 嬴晏“哦”了一聲,毫無懼怕,抬著一雙瀲滟桃花眼,緩緩掃過他右眉眉骨下,那里的肌膚白皙細(xì)膩,沒有那道細(xì)小的疤痕。 謝昀很討厭不怕自己的人,嘴角垂了垂,不太滿意的模樣。 嬴晏覺得她是在做夢。 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天晚上兩人親昵之時(shí),她心中情動,沒忍住吻了他右眼角上的那道疤,心里想早點(diǎn)兒遇見他。 所以一入夢,她就夢到少年謝昀了嗎? 嬴晏心中思忖一番,看來這座山,應(yīng)當(dāng)就是謝昀口中的霧枝山。 謝昀也在打量她,幽黑的眼底若有所思,這姑娘手無寸鐵,還出現(xiàn)的十分古怪,想來不簡單。 他平日一向喜歡看神志異怪,在師父和師兄的耳濡目染之下,對一些玄乎其神的東西稍有了解。 山中精怪么? 少年冷嗤一聲。 十五六歲的謝昀還沒有經(jīng)歷過尸山血海,更不是那個性情喜怒無常的神鸞衛(wèi)指揮使,周身氣息也沒那么壓抑駭人,看起來大概只是個眉眼涼薄冷峻的少年。 他靠在樹上,雙手環(huán)胸,幽涼涼問:“你是誰?” 嬴晏彎眸淺笑:“我是你的妻子?!?/br> “妻子?” 少年半瞇了眼眸,神色有些危險(xiǎn),似乎有殺意一閃而過,不過更多的是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興致。 謝昀沒馬上搭話,眼神挑剔地掃過嬴晏已經(jīng)梳做婦人的發(fā)髻,懶洋洋道:“我不喜歡奪人妻?!?/br> 嬴晏氣惱嗔他:“是你的妻子!” 謝昀不以為然,他過了年關(guān)剛十六,別說娶妻,連霧枝山都沒離開過幾次。 瞧見她信誓旦旦,謝昀尾音上揚(yáng):“嗯?” 嬴晏默了默,其實(shí)她不該惱,這夢里的謝昀還個半大少年,不懂事兒也正常,于是深呼吸一口氣,軟聲解釋:“我叫嬴晏,我們成婚三個月了?!?/br> 嬴晏? 謝昀視線一頓,她這張艷艷灼灼的小臉的確像蘇皇后,連那雙桃花眼和她兄長嬴柏也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