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總而言之,在對待人命這方面,重天闕視人命如草芥的名聲是非常響亮的,連江晚樓都自愧弗如。 不然云縛怎么還能跟著他。 江晚樓想著,徑自站直身體,然后彎了腰,示意云縛趴上來。 云縛道:“你干什么?” 江晚樓:“我能干什么,背你上去啊,你又不會飛?!闭f到不會飛這點,江島主沒忍住又開始教訓起自家副手,“你說你,我說了多少次了,讓你好好修煉,好好修煉,怎么就是不聽話?看吧,趕著要飛了,你不會飛,還得我背你,真是,都多大的人了,還和以前一樣要我背,知不知羞?!?/br> 云縛沒吭聲,面無表情地趴他背上。 凌夜則放了道子時火,把地上的尸體連同血污燒了個干凈。 等云縛趴好,江晚樓抄著他腿彎站直,準備爬山了,她才施舍個眼神過去,幽幽道:“掐訣多省事,何必背?這么累?!?/br> 云縛聞言,身體一僵,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江晚樓回嗆過去:“得了吧,不就是你相好不在。你相好要是在,你放心,他肯定也要背你,哦,說不定還要抱你呢?!?/br> 凌夜沒說話,回江晚樓一個白眼,然后負手先上去了。 郁欠欠跟在她身后,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 但她始終沒有回頭。 郁欠欠只好緊走幾步上前,問她:“你不用我背嗎?” 凌夜頭也不回道:“你還沒我高呢。” 郁欠欠:“……” 凌夜:“等你比我高了再說吧?!?/br> 郁欠欠徹底不說話了。 上到崖頂,入目是一片殘垣斷壁,所剩無幾的尸骸猶在經(jīng)受著烈火的焚燒,發(fā)出細微的嗶啵聲響。難以形容的惡臭彌漫整個崖頂,凌夜反手往郁欠欠身上布了屏障,又讓他取出能辟邪的法器拿在手里。 ——她嗅到了尸毒的味道。 有尸毒,凌夜沒敢過多動用神識,只大致掃了遍,除她和郁欠欠外,沒有一個活人。 同樣的,也沒有重天闕的氣息。 他去哪了? 這時,江晚樓背著云縛上來,把人放到地上后,抬頭一看,頓時瞠目結(jié)舌:“老重連自己睡覺的地方都沒留?這可真是……” 話音未落,前方廢墟后傳來一陣動靜。 啪嗒,啪嗒,啪嗒。 是腳步聲。 “噓?!绷枰贡攘耸持冈诖角?,示意江晚樓安靜,“有東西過來了。” 第68章 毛骨 江晚樓張張嘴, 沒出聲,只比口型。 不、是、人、嗎? 凌夜點點頭,又搖搖頭。 江晚樓沒看懂, 再次比口型, 什、么、意、思? 恰巧那腳步聲近了, 似乎馬上就要從廢墟后繞出來, 凌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江晚樓循著看去。 只聽又一聲“啪嗒”響起, 一個青年披著被火燒得破破爛爛的衣衫,近乎衣不蔽體的,低著頭垂著手,以幸存者的姿態(tài),慢慢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野里。 還沒看清他的臉, 凌夜眼前一黑,郁欠欠伸手蓋住她眼睛, 不讓她看。 江晚樓有樣學樣,也伸手捂住了云縛的眼,不讓云縛看。 凌夜:“……” 云縛:“……” 兩人不約而同地上手撥開,繼續(xù)看那個青年。 郁欠欠這回沒再動作, 反倒是江晚樓碎碎念道:“還看?這光天化日的, 他衣服都沒穿好,赤身露體,有傷風化,你這么看會長針眼的。聽我的, 乖, 別學旁邊那個女的,長針眼讓她長去, 你可千萬別長?!?/br> 話還沒說完,旁邊那個女的已然開口:“旁邊那個男的,你快看,他身上的尸毒是不是和你在棺材里碰到的一樣?” 旁邊那個男的聞言驚了:“啊?尸毒?不會吧?” 當下再顧不得和云縛插科打諢,忙放出神識去探。 和凌夜一樣,他神識才過去,大致繞了圈就飛快撤回。饒是如此,還是險些被那尸毒染上。 這情景和當年在重天闕床上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江晚樓神色瞬間變得復雜:“被你說中了,還真一樣?!?/br> 凌夜便問:“那他是不是重光?” “重光?不可能吧?”江晚樓想起她剛才的動作,忙說,“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剛才那是什么意思?” 點頭是人,搖頭不是人。 那青年一看就不是人,光搖頭就夠了,她為什么要先點頭? 凌夜道:“你上來之前,我用神識看過了,這里只有我們四個人。” 江晚樓:“所以……” 凌夜道:“所以如果他是重光的話,你先前的猜測,恐怕要改一改了。” 豈止要改一改,差不多能全推翻了。 往前看去,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青年已經(jīng)走過廢墟,來到他們近前。 似是感應(yīng)到他們的存在,青年僵硬而緩慢地抬頭,朝他們看了過來。 且不說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xiàn)出詭異的紺青色,有些地方更是被火燒得焦黑外翻,瞧著十分可怖。單單那張臉,眼白泛青,瞳孔細小如針尖,下面嘴唇烏紫,一看就不是活人。 腳上的鞋襪被火燒了大半,露出沾滿血污的腳背。每走一步,新的污跡染上去,令他雙腳看起來更加骯臟,也令腳步聲更響。 而隨著他的走近,空氣中尸毒的味道愈發(fā)濃重,和小重山上那道神意相同的死氣若有若無地從他身上擴散開來,周遭有幸存活下來的草葉甫一接觸到這種死氣,便接二連三地衰敗下去,生機全無。 須臾,比他腳步聲要細微上許多的“啪嗒”聲響起,rou眼可見的黑色液體從他指尖滴落,落在尚未燃盡的尸骸上,正燃燒著的火焰頓時如遇克星,倏地熄滅,尸骸則發(fā)出“嗤嗤”的聲響,眨眼間就被腐蝕得連點粉末都沒剩。 這尸毒當真厲害。 僵尸本就少見,身懷尸毒的更是少見。 凌夜活了四十多年,有幸碰到過幾只僵尸。其中在三天內(nèi)害了數(shù)千人,被傳是近百年來最兇的一只僵尸,身上的尸毒也沒眼前這只的厲害。 更不用提這只的腿腳居然能像活人那般正常行走,就更體現(xiàn)出他的特別。 江晚樓看了好一會兒,總算道:“是重光?!?/br> 他說:“我聽人說過,重光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右眼角下有顆痣,兩手皆是斷掌?!?/br> 因不是活人,青年上半身微微佝僂,略顯含胸。盡管如此,卻還是能讓人看出他身材高大,比在場四人中最高的江晚樓還要高出半個頭。 同樣的,他的臉雖和生前有著很大的不同,但仍能看出他右眼角下有一顆滴淚痣,垂在身側(cè)的兩只手隨著走路輕輕晃動,能看到確實是斷掌。 這的確是重光。 之前江晚樓猜測,是重光砸壞了棺材,導致棺材里的死人成了僵尸,才讓朝尊崖變成這么個樣子。 現(xiàn)在看來,重光才是棺材里的死人。 那么重天闕是為了阻止重光,才毀了整個朝尊崖嗎? 如果是的話,他人在哪里,為什么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現(xiàn)身出來? 凌夜越想越覺得這背后定然又是好大一團亂麻。 她沉默片刻,輕聲道:“你之前知道重光不是活人嗎?” “我不知道?!?/br> 江晚樓此刻面色嚴肅極了,用詞也是極謹慎:“我只聽說重光被老重帶來了朝尊崖,但我從沒見過他,老重也從沒和我說起過。” 重光此人,在朝尊崖上是禁忌。 當年那從大尊朝不遠千里趕來想請重天闕回去登基的人,秉著要勸服太子的心思,不過順嘴提了句重光家人現(xiàn)如今過得如何如何,就被重天闕捏碎了全身的骨頭,揪著領(lǐng)子從崖上扔了下去。 如此,若說重光是朝尊崖上絕不可觸犯的規(guī)矩,那么諸如夜間不得出門走動、除重大節(jié)日外不得穿黑衣等,其實也都是為了重光制定的。 之前江晚樓還沒不明白重光從不出現(xiàn),怎么那么多規(guī)矩都是和他有關(guān)的,這會兒卻都想明白了,禁止走動是怕碰到重光,從而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畢竟僵尸最愛夜間活動;禁止穿黑衣,恐怕是和重天闕愛穿黑衣有什么牽扯。 而倘若假設(shè)得更大膽些,會不會是重光看到身穿黑衣的人,就以為是重天闕,然后就會發(fā)生像今天這樣的事來? 朝尊崖上的修者這么多年來都沒怎么增加的原因,估計就是出在這里了。 江晚樓還在想著,就聽凌夜又問:“那你知道重光他早就死了嗎?” 江晚樓搖頭:“我不知道。” 凌夜定定看他一眼,道:“你說謊。” 他一哂:“姑奶奶,我又哪兒說謊了?” 凌夜:“你當初看到棺材里的死人時,怎么沒認出那就是重光?” “我剛才沒說嗎,我當初用神識看到的,是個小孩?!苯順侵钢羟非氛f道,“我就是再眼瞎,也總不能把一個比他還矮的小孩看成是個比我還高的大男人吧。” 何況當時棺材里的死人雙手交疊在腹,掌心向下,根本看不到掌紋。小孩眼睫毛又長,上下一蓋就把眼瞼遮得嚴嚴實實的,他那匆匆一眼,怎么能看出小孩長沒長淚痣? 就算當時他認出小孩是重光…… 等等! 錯了,全錯了! 江晚樓想到什么,臉色驟變。 凌夜好似看出他在想什么,繼續(xù)道:“那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的那個小孩不是他?” 江晚樓喃喃道:“對,就是這個,我怎么知道那個小孩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