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若今日沈時闌沒送她回來,是她一個人走回來的,敲門無人應答,喊聲全被當作聽不見,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在御花園里過夜。 等不到明天天亮,嘲諷她的人就能從絳芙軒門口排到京城外。 日后她休想在京城中立足!一出門就得被滿京城的閨秀千金當成笑柄。 呵,被自己的下人關在大門外,多可笑?。?/br> 罵的狠一點,可能連她不守婦道,在外過夜的話都能罵出來,若有那等惡毒之人,能活生生逼死她! 至于屋內這些下人,只消說一句沒聽見,都怪郡主自個兒回來的太晚,毫發(fā)無損,還能得到背后主子的嘉獎,真真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 映晚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惡毒,非要置她于死地? 李德松和香草依舊在吵鬧,互相推諉,沈時闌淡聲道:“住口?!?/br> 平平靜靜的兩個字,李德松和香草不敢再開口,都畏懼地看著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處置。 沈時闌漠然道:“杖六十,自去刑房領罰?!?/br> 李德松和香草臉上的血色霎那間盡褪,只余下蒼白的臉皮,“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兩人倒是不吵了,異口同聲求饒,李德松哭訴道:“殿下,奴才年紀大了,實在熬不住六十杖刑,殿下饒命啊殿下……” 在他撕心裂肺的哭訴中,香草逐漸冷靜下來:“殿下,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殿下處置奴婢,是否該跟皇后娘娘說一聲?!?/br> “殿下就這般處置了奴婢,讓皇后娘娘的面子往哪兒擱?”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聲比一聲底氣足,最后竟理直氣壯直起腰,與沈時闌對視。 沈時闌眼中并沒有她,“那就去請皇后?!?/br> 他面色冷淡,“父皇在御花園,也一并找來就是。” 映晚嚇了一跳,下意識過去按住她的手:“殿下……” 不至于吧?若因此將皇帝和皇后都找來,顯得她有些矯情了。 沈時闌卻毫無反應,手擱在案子上一動不動,并沒有要將她拉下去的意思,“與你無關?!?/br> 他難得說了句長話:“宮規(guī)如此,違者自當處置?!?/br> 沈時闌既開了口,誰敢不從,當下就有人匆匆忙忙跑出去。 等了好長時間,絳芙軒大門口一聲怒喝響起:“這門是怎么回事兒?” “是太子殿下……” “父皇。”沈時闌站起身,走到門口迎接父親。 皇帝臉色和藹了些,跨過那團廢墟走進來,眉頭越擰越緊,看著跪了滿院子的宮人,“出了何事?”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若非真的有事,他不會叫自己過來,既然特意讓自己來一趟,定是有非來不可的緣由。 “等皇后娘娘來了,兒臣一并稟告?!鄙驎r闌道,“父皇請?!?/br> 皇帝蹙眉,愈發(fā)不解。 映晚低著頭不敢說話,自己進京頭一日就掀起這等波瀾,也不知皇帝會如何看待自己。 會不會和嘉陵人一樣,拿自己當作禍世的魔頭,克父克母的命硬之人,所到之處總能掀起波瀾。 又等了一會兒,皇后才到,她換了素淡的家常衣裳,臉上卻敷了脂粉,弱不禁風走來,邊走邊咳嗽,“這……這是怎么了?” 語氣中極是震驚。 皇帝看向沈時闌,“阿闌,怎么回事兒?” 沈時闌的目光落在李德松身上,李德松心領神會,連忙磕頭自首:“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是奴才鬼迷心竅冒犯郡主,奴才罪該萬死!” “冒犯郡主?”皇帝極是震驚,怒道,“你們對郡主坐了何事?” “今日郡主前去清寧宮赴宴,香草姑娘率先回來要奴才關上大門,奴才說郡主未歸,不能關門?!崩畹滤杉毤毜纴恚敖Y果香草姑娘說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要我們關上大門給郡主一個下馬威,讓她再不敢耀武揚威?!?/br> “奴才不愿這般做,但又不敢得罪皇后娘娘,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奉命而行。”他使勁磕頭,“奴才雖無心傷害郡主,卻著實冒犯了她,望陛下降罪!” “陛下,李公公所言不實?!毕悴菀哺?,“并非如此?!?/br> 皇帝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 皇后咳嗽幾聲,溫聲道:“陛下不可聽信一面之詞……” 話音未落,皇帝手邊的香爐已經砸在皇后腳邊,響聲刺耳,驚的皇后四目瞪圓,一時之間忘了反應。 皇帝怒道:“朕要你照顧映晚,你就是這般照顧的?” 皇后軟塌塌跪在地上,氣若游絲:“陛下可以生臣妾的氣,可妾身還是不得不為自己辯解,妾身并未吩咐香草那么做,更未想過要給郡主下馬威?!?/br> 她抹了抹眼淚:“郡主是個命苦的,臣妾跟她母親亦是閨中好友,心疼她還來不及,如何……如何會害她?” “陛下可以怨臣妾安排的不好,識人不清,可萬萬不能冤枉臣妾。” “阿闌,你說?!?/br> 聽皇帝的口氣,怒火似乎消了些,映晚低著頭不說話,神色安然。人家是同床共枕的夫妻,真有矛盾,當然還要向著皇后。 說一千道一萬,結義兄弟哪兒比得上妻子,更不用說是兄弟的女兒了。 她受的大委屈,也只抵得上皇后哭訴兩聲。 沈時闌眼睛微轉,“香草頂撞兒臣,罪該萬死,李德松怠慢郡主,亦當重懲。” 他看著皇帝,目光淡然,至于皇后,卻只字未提。 映晚默默看著他的衣擺,心中輕輕嘆口氣,這座宮殿里,若說誰對自己好一點,也就數(shù)沈時闌了。雖然他嫌早就吵鬧煩人,可每當有矛盾的時候,他總歸都在護著自己。 映晚心里很難過。她到底活得多么失敗,對她最好的那個人是大家都畏懼的人。 這說明,旁人對她更差。 映晚不由得在心中又嘆一口氣。 皇帝頓了頓,聲音里泛起殺意,“她竟然頂撞你?” 李德松見狀,連忙打蛇隨棍上:“香草姑娘說,她是皇后娘娘的人,太子殿下處置她要先問過皇后娘娘,否則沒那個資格!所以太子殿下才請陛下和皇后娘娘過來的!” 聽見這話,皇帝臉上都泛起了笑容,可那笑里帶著寒意,冷涔涔的,令人驚恐。 “朕早說過,這宮中事,天下事,無太子不可處置的,你是什么東西,也敢質疑他?”皇帝看著香草,“皇后,你宮中就養(yǎng)出這種奴才嗎?” 皇后不知有這一遭,當即嚇得腿都軟了,倒在地上道:“陛下明鑒,臣妾著實不知道,臣妾近日身子不舒坦,沒能約束好下人,都是臣妾的過錯,求陛下降罪!” “杖八十?!被实坶]上眼,“若是還活著,就送到浣衣局,這輩子都不許出來?!?/br> 香草震驚的瞪大眼,一把拉住皇后的裙擺:“皇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奴婢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 皇后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你……本宮當你是個好的,才派你前來侍奉郡主,竟不想你是這等人,都是本宮瞎了眼!” “皇后……” 香草的呼喊被堵在口中. 皇帝看向李德松,“你怠慢郡主,以下犯上,亦是大罪,你可認罪?” “奴才認罪?!?/br> “那就好?!被实坶]上眼,“杖責五十,去冷宮當差吧。” “奴才謝恩……”見了香草的下場,李德松也不敢再多言,只低頭叩首,面如死灰般被拉下去。 “至于絳芙軒內別的宮人……”皇帝頓了頓:“皆有以下犯上的罪名,念你們是從犯,每人杖責三十,自去領罰!” 皇后捂著嘴咳嗽:“陛下……陛下且慢,若全都責罰,郡主怎么辦?” “朕自有安排?!被实劾渎暤?,“皇后既然身子不好,就回清寧宮將養(yǎng)著,好好管管自己的宮人,若再有這樣的事情……” “陛下放心,臣妾定會嚴加管教,再不回出這樣的事。” “你回去吧?!被实坶]上眼,沖她揮揮手,“絳芙軒的事情,朕自有安排。” “陛下的安排當然是極好的,臣妾再無不放心?!被屎笪⑽⒁恍?,扶著身旁的宮女站起身,“臣妾告退?!?/br> 皇帝看向映晚,嘆息一聲,“你受委屈了?!?/br> 映晚一怔,搖了搖頭:“陛下何出此言,臣女不委屈。” “罷了?!被实鄄欢嗾f什么,“今日幸而阿闌陪著你,否則……” 他嘆口氣,“朕把身邊的宮女給你,讓她幫你管著絳芙軒,日后若有不順心的,該說就說吧?!?/br> “多謝陛下?!庇惩砦⑽⒁恍Γ俺寂靼?。” 好似方才的鬧劇并未給她產生什么影響。 這樣的事情,其實不算什么的,在嘉陵那些年,更屈辱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若她因此生氣,早就氣死了。 而且……映晚垂眸,今日還有人給她出氣,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倍。 她的眼睛落在沈時闌腳上。 這個男人一腳下去的力度,給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有一個人在意她的心情,愿意為她而生氣,映晚已經別無所求了。 第9章 蠟燭靜靜燃燒著,燈火下映晚顯得太冷靜,又那么乖巧,不哭不鬧的,皇帝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方才還說要照顧好她,可她被人欺負了卻沒法子懲罰那個罪魁禍首,皇帝自個兒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若映晚哭鬧撒潑,他還能理所應當?shù)卦顾欢?,可…?/br> 皇帝閉了閉眼,道:“你……” “父皇,夜深了?!鄙驎r闌淡聲打斷他的話。 再說下去并沒意義,既然已經處置過了,那就過去吧。 皇帝頓了頓,順著他給的臺階下了,“阿闌說的是,這個時辰該歇息了,朕先走了?!?/br> 竟是一刻都不多留。 “臣女恭送陛下?!庇惩砬飞?,送他和沈時闌一同離開,轉身倒在椅子上,默默捂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