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沈時闌望她一眼,眼中擔憂一閃而過,不悅蹙眉,冷淡道:“母后的話孤比皇后娘娘清楚,并非皇后娘娘之意,皇后既為皇后,便該謹言慎行,怎可隨意攻訐旁人?” 他似乎極是不高興,冷聲道:“郡主品行端正,高風亮節(jié),皇后只以容貌取人,不免有失身份!” 一口一個有失身份,這話也夠狠的,竟然是直接在人前說,皇后不配做皇后,人品才智都配不上皇后之位。 一個晚輩,這般評價繼母,是極為失禮的,但他是沈時闌,所以眾人都習以為常。 這般直接,是沈時闌慣常的風格。 可突然出聲,為映晚說話,就不太像他了。 太子殿下素來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懶得理會滿京城的俗人,覺得他們蠢,不值得給眼神。 今兒倒是奇怪。 皇帝看自己兒子一眼,眼中泛起一絲淡淡的疑惑,又看看映晚絕色的姿容,默默摸了摸下巴。 皇后摸了摸自己的手指,笑起來:“陛下,你看連咱們太子殿下都為郡主說話,倒稀罕地緊!” 意思便是,沈時闌也被她蠱惑了。 沈時嶺這個憨批當即道:“皇伯父,皇后娘娘的話恕侄兒不能贊同,郡主品性高潔,人盡皆知,若說長得美就是禍水,那豈不是本末倒置,將容顏放在品性之上了?” “德容言工,德在前容在后,只消品德高尚,容顏如何又有什么關系?”沈時嶺激情發(fā)言,嘟嘟嘟個不停,“長的丑就好嗎?長得美就不好嗎?恕侄兒不能茍同……” 皇帝揮了揮手,道:“住口?!?/br> “皇伯父!” “映晚的婚事,朕自有安排?!被实塾智埔谎凵驎r闌,這個兒子依然冷冷淡淡的,目光卻落在映晚身上。 皇帝深嘆一聲。 這個傻孩子。 “映晚今年十六,朕欲將她許配給……” “父皇!”沈時闌打斷他,淡聲道,“今夜該散了?!?/br> 這是他第二次要散了。 兩次都是因為皇帝要給映晚賜婚。 皇帝默默看著他,這混小子……若有那個新,怎么就不能直接說出口呢?若沒有那個心,緣何要一次一次打斷…… 皇帝也搞不清沈時闌腦子里在想什么,只是他畢竟還是個疼兒子的好父親,假設兒子有這方面的想法,他怎么都不能攔著。 尤其阿闌長到二十歲,好不容易有點兒情竇初開的跡象,若被自己給掐斷了,只怕他要孤老一生。 這般想著,皇帝淡淡道:“罷了,郡主的婚事,日后再議吧。” “父皇!”六皇子喊道,“您答應過我的!” 皇帝不悅蹙眉,覺得他有些不懂事兒,這種場合,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難道不清楚嗎,竟然直接喊了。 “朕何時答應過你?”皇帝冷聲道,“映晚近日隨著太后誦經(jīng)祈福,太后特意說不許我們煩她,朕豈會答應你?” 他一生氣,蔣貴妃感受最清楚,連忙圓場:“小六又在胡言亂語,郡主的婚事自然是陛下做主,哪兒會答應誰?!?/br> “小六,不許胡說,快坐在!” 六皇子亦知道自己闖禍,被皇帝不喜,當下也不敢跳,只老老實實坐下去,一雙眼睛冷冰冰瞪著映晚。 映晚沉默片刻,掐了掐掌心,抬眸道:“陛下,臣女有求?!?/br> 皇帝道:“說吧?!?/br> “臣女同太后娘娘誦經(jīng),深有所感,愿前往護國寺跪經(jīng)一載,為國祈福?!?/br> 她心里格外蒼涼,格外冷漠 。靈魂好似跳脫出身體外,在一側(cè)漠然看著這一場鬧劇,仿佛這些事情都是旁人的事兒。 映晚聽見自己道:“還望陛下準允?!?/br> 她只是想活下去,可是所有人都在逼她去死。 六皇子,蔣貴妃,皇后,還有誰? 放眼望去,這滿殿的人都好似會吃人的老虎,個個都張著血盆大口,似乎想將她一口吞下去,生生撕碎。 沒料想她會這么說,皇帝一愣,抬眸問:“何出此言?” “陛下,臣女只是受到感化,并無旁的緣由?!庇惩淼?,“還望陛下準允?!?/br> 只有離開這座宮城,去廟里也好,庵里也罷,她才有時間和機會慢慢謀劃,讓自己活下去。 否則面對重重危機,她毫無還手之力。 皇帝當然不會讓她去,不悅道:“又在胡說些什么,你是郡主,位居一品,身份尊崇,若去了廟里,讓旁人怎么看朕?” 苛待臣子的遺孤,還將人送去廟里。 這名聲可不太好聽。 映晚啞然,頓了頓,是她考慮不周,忘了這一點。 她低聲道:“是臣女考慮不周,陛下恕罪?!?/br> 皇帝神色緩了緩,道:“你不必多慮,今日之事,是這兩個混小子的錯,都怪他們胡鬧,與你無關?!?/br> “陛下……”皇后有些急,“可是……” 皇帝看她一眼,當著眾人的面教訓她:“阿闌已經(jīng)說了,先皇后不是這個意思,你何必揪著不放呢?” “臣妾沒有?!被屎笪?,“臣妾只是憂心國運罷了,若陛下不覺著有問題,臣妾自然不敢多言?!?/br> 皇后溫柔嫻靜的形象深入人心,只見得眾人都為她說話,“陛下,皇后娘娘亦是好心?!?/br> 嘈雜地人聲當中,沈時闌站起身道:“父皇,兒臣告退!” 他說了三遍,這次沒等旁人說別的,竟真的舉步走了,腳下帶風,走得飛快。 皇帝摸了摸腦門,深嘆一口氣:“朕亦累了,今日便到這里吧?!?/br>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映晚身上,感慨道:“映晚丫頭,你就乖乖隨太后誦經(jīng)祈福,不必憂慮?!?/br> 映晚沉默片刻,欠身道:“是。” 皇后笑著看她,那笑容里含著冷意,如刀一樣,無比驚恐。 映晚不大在意,偏頭讓皇帝離去,眼皮遮住一雙烏黑的眸子,神色安然,看不透猜不清。 第38章 七夕佳節(jié)就在這場鬧劇中過去,映晚慢慢挪出來,面不改色地朝著絳芙軒走去。 陳凝凝擔憂地看著她,跟著走了幾步,映晚回過頭,眸色如常:“凝凝,你回去吧,我不礙事。” “映晚……” 映晚搖了搖頭,“真的沒事兒?!?/br> 攔住陳凝凝,她自個兒徑直往前走,也不讓人跟著,孤寂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冷冷的,如今夜的月光。 陳凝凝眨了眨眼,輕輕嘆息一聲。 映晚的處境比她想的還差,想來只有映晚自己才能體會這種感受。 走在御花園里,映晚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前面長身玉立的男人,沈時闌負手而立,抬頭看著天空上彎彎的月亮。 月色不是很亮,星子一顆顆掛在空中,反倒更清亮一些,滿幕星辰美麗如畫,更顯他身姿如松竹,挺拔堅韌。 映晚停下腳步,道:“太子殿下,好巧。” 故作輕松的語氣,好似方才并不曾影響她半分。 “不巧?!?/br> “???” 沈時闌回過頭,定定看著她,重復道:“不巧?!?/br> 映晚心頭一陣黯然,“他是不想見到我吧……” 這念頭剛冒出來,便聽沈時闌又道:“我在等你?!?/br> 映晚又愣住了,呆呆看著他,聽不懂他的意思。 等我?等我做什么? 沈時闌望著她嬌艷如花的臉,想了想,直接問她:“你喜歡小六嗎?” 映晚尚未考慮清楚,下意識搖頭:“當然不喜歡。” 怎么可能會有人喜歡六皇子呢? “那你喜歡阿嶺嗎?” 映晚又搖頭。 她心底里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小到幾乎無法察覺,可還是被自己捕捉到,“我喜歡你啊……” 這五個字從心口冒出來,把映晚自己嚇了一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想法。 怎么會……這樣呢? 映晚看著沈時闌,竭力保持鎮(zhèn)定,溫聲道:“我誰都不喜歡,只喜歡我自己。” 沈時闌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幾步走到她跟前,兩人距離不過一只拳頭,映晚抬眸看著他,眼神堅定,重復道:“我誰都不喜歡!” 所以你不要想勸說我嫁給誰。 我可以遵從皇命嫁人,可要永遠不可能主動要求嫁給誰。 沈時闌的話堵在口中,張了張口,沒有發(fā)出聲音。 映晚笑著指一旁的花,“殿下,你看那花在枝頭上開的多美,可若強行剪下來,最終只能落得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br> 沈時闌慢慢退開兩步,道:“我懂?!?/br> 他的目光亦落在那朵花上頭。絕色美人就如同這朵花,任其生長可以綻放絕麗的色彩,可若人為地去強迫他,只得玉石俱焚。 花殘損一地,折花人亦一無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