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她是要告訴我,不喜歡我,讓我不要逼迫她?!?/br> 映晚欠身:“殿下,臣女告退?!?/br> 清冷月光灑在她眉眼上,結(jié)著一層寒霜,冷艷光彩越發(fā)奪目。 沈時闌沒回東宮,而是徒步去了慈壽宮,太后年邁覺少,這會兒尚且醒著,沈時闌走進(jìn)去,跪在她跟前。 太后瞧著自己的孫兒,嘆息道:“阿闌,你這是做什么?” 沈時闌目露迷惑:“皇祖母,孫兒有惑?!?/br> 太后撥弄著手心的佛珠,“這倒是稀奇,自打過了十四歲,你再沒對哀家說過這種話?!?/br> 阿闌小時候亦是一個乖巧的孩子,先皇后去世后就養(yǎng)在她身邊了,白白凈凈一個小孩子,乖巧懂事。 遇見不懂的事情,就會如今日一般跪在她跟前,抱著她的腿,一句句詢問,直到問清楚自己想要的答案。 十四歲那年,阿闌自個兒出宮剿匪,回來后整個人都長大了,從乖巧的孩子長成穩(wěn)重的青年人,再也沒有過這種舉動。 透過冉冉檀香,太后好似看到了過去。 她問:“阿闌,你有什么疑惑?” 沈時闌猶豫片刻,低聲道:“皇祖母,我喜歡上一個人?!?/br> 太后手一頓,卻并不意外,反問他:“是映晚嗎?” 沈時闌點頭。 “哀家猜得到?!碧髶u了搖頭,“映晚是世間難得的絕色,那么一張臉,哀家瞧著都不忍心動,何況是你呢?” 沈時闌默不作聲。 “你若喜歡她,就去找你父皇賜婚,又有何惑?” 阿闌要娶的女子,皇帝總不會不同意。 “她好像……并不喜歡我。”沈時闌困惑道,“我看不透她的心思?!?/br> 太后點了點頭:“哀家瞧著她也并不喜歡你?!?/br> “映晚這個丫頭,善良,對人很好,可卻極少與人交心。慈壽宮人人都喜歡她,卻沒有一個人與她相熟?!碧蟮?,想起旁人的評價。 看她的時候,如同霧里看花,天真活潑之下,暗流涌動。 是她未曾表現(xiàn)出來的內(nèi)心。 沈時闌問:“皇祖母,我當(dāng)如何?” 太后繼續(xù)撥弄手心的佛珠,念了句經(jīng),“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既是你動心在先,便該你主動?!?/br> “映晚不喜歡你,亦不喜歡旁人,男未婚女未嫁,你又不輸給任何人,為何不去想法子讓她喜歡你呢?” “阿闌,你是皇家最優(yōu)秀的孩子,是哀家一手養(yǎng)大的孫兒,不該困惑?!碧蟾嬲]他,“你喜歡的人,喜歡的東西,合該全是你的,不用讓著任何人?!?/br> 沈時闌道:“母后生前對我說,要我不可沉溺于兒女情長,荒廢了一生……” 他從未像今日這般難以抉擇。一邊是自己的心,一邊是母后字字血淚的告誡,還有深宮里無數(shù)女人望著父皇時寂寞的眼神。 他前所未有的恐懼,害怕自己成為父皇那樣的人,害怕映晚成為母后那樣的人,害怕母后在天之靈厭惡他。 最害怕的是,最終會變得不是自己。 在此之前,沈時闌亦從未想過,其實自己會這般懦弱,舉步不前,躊躇不決。 太后緩緩睜開眼,看著孫兒俊美的容顏,嘆息道:“阿闌,情之一字,若能讓自己控制,便沒有情不自禁的說法。” “人一輩子,大抵都是渾渾噩噩的,隨隨便便走過一生,回頭望時什么都不曾留下。 ”太后聲音悠遠(yuǎn)。 “你還年輕,無法理解人這一生,若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真情,是件何等幸運的事情。兒女情長從來不是拖累,看不清自己的情才是拖累。” 太后笑起來:“哀家活了幾十年都不曾經(jīng)歷過情愛,只見過別人,哀家不懂那是什么感情,只知道他們那一生,在臨終前都不曾悔恨過?!?/br> “阿闌,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嗎?” 明白嗎? “若你不曉得該怎么辦,那就順從你的心?!?/br> 第39章 若你不曉得怎么辦,那就順從你的心,所有人都會騙你,只有你的心不會。 太后的目光穿過窗子,望向遠(yuǎn)方,好像透過窗外風(fēng)景看向莫名的某處,她道:“阿闌,你已經(jīng)不是幼兒,該懂得明辨忠言,分辨是非?!?/br> “孫兒明白了?!鄙驎r闌怔怔道。 “當(dāng)真明白了?” “當(dāng)真明白了!”他朝著太后叩首,一字一頓道:“是非黑白,孫兒自知?!?/br> 太后贊許地點點頭,含笑道:“去吧?!?/br> 沈時闌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三條清晰的紋路橫貫整個手掌。 他從不是個軟弱的人,也從不是個猶豫的人。 太子殿下的堅毅果敢被人頌揚了千萬遍。 他想要做的事情,從不曾躊躇過。 喜歡上一個人,亦是一樣的。 深夜里的月色凄冷孤涼,沈時闌伸出手,看著月光從指縫間傾泄,眼眸中越發(fā)堅定。 ****** 絳芙軒這個地方,素來很少有人踏足,是以第二天有人派人來送禮物的時候,映晚還有些吃驚。 “給我的?”映晚驚愕地看著眼前安王府的下人,不懂他們什么意思。 “回稟郡主,正是給您的。” “不是……”映晚糾結(jié)不已,連忙拒絕,“給我做什么?” “我們世子說,昨兒讓郡主受了委屈,是他的不對,今日奉上禮物,向郡主賠罪,還望郡主不要計較他的冒失。” 映晚蹙眉,沈時嶺那個性子,能說出如此周全的話?她是不信的,想來是安王妃的意思。 “我并不曾受委屈,更不能受安王府如此大禮。”映晚休整心情,穩(wěn)重道,“還望諸位帶回去吧,待來日見了安王妃,我自會解釋清楚,斷然不會令各位受到苛責(zé)?!?/br> “郡主……”那人似乎很是為難。 映晚看著他們帶來的禮物,皆是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可見出手大方,只是不管安王府何其豪奢,這些東西她都不能收。 對沈時嶺無意,卻收了人家東西,像什么樣子呢? 映晚堅持道:“帶回去吧,替我向王妃告罪。 ” 她執(zhí)意不收,也沒人能強求,那幾個下人互相看看,只得將東西重又帶了回去。 清荷看著映晚,滿眼探究,“郡主,安王世子不好嗎?” 怎么都比六皇子強些吧。 映晚側(cè)頭笑了,卻不言語。 好不好的并不重要,她有沒有那個意思更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怎么想,今日收了安王府的禮,來日皇帝將她嫁給旁人,那她就真的說不清楚了。 每一步走得都很驚險,動輒便是萬劫不復(fù),映晚不敢輕舉妄動,將自己置身險境。 她低眉之時臉若芙蓉,絕艷出塵,帶著些許惆悵,清荷便看的愣了片刻,低聲嘆息。 安王府的人走了不久,卻見一小黃門從絳芙軒外走進(jìn)來,道:“郡主,陛下宣召您去養(yǎng)居殿?!?/br> 映晚微微一怔,低聲重復(fù):“陛下?” 入京這許久,她多多少少亦見過皇帝幾次,可那都是在許多人的場合,甚至于皇帝親自來過絳芙軒可召她去養(yǎng)居殿,卻真真是頭一次了。 不知道葫蘆里頭賣的什么藥。 映晚不敢耽擱,進(jìn)屋換了衣裳便匆匆到了養(yǎng)居殿,皇帝沒在殿里見他,反立在廊下等她拜見。 映晚走過去,細(xì)聲細(xì)氣道:“臣女拜見陛下?!?/br> 皇帝一直沉默著望向遠(yuǎn)方,未曾叫她起來。 映晚只覺得心口慢慢往下沉,額上泛出點點滴滴的汗液,驚慌鋪滿整個心,讓她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放。 四周安靜地可怕,風(fēng)聲格外清晰,皇帝終于開口,卻是問:“方才安王府派人來給你送禮?” 宮中的事情自然瞞不過皇帝的眼睛,端看他想不想知道,映晚亦不敢有所隱瞞,只低聲道:“是?!?/br> “為何不收?” 映晚自然不敢說實話,只道:“無功不受祿,映晚無功無德,焉能受安王府大禮?” 皇帝笑了笑,盯著她的臉,半晌開口:“昨日,你可是風(fēng)光得很?!?/br> 映晚驚出一身冷汗,看著他似笑非笑的面容,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來,令人一陣一陣顫抖。 風(fēng)光嗎?那當(dāng)真是極為風(fēng)光的,六皇子和安王世子同時求娶一個女子,連太子殿下都為她仗義執(zhí)言,滿京城乃至于滿天下找,都再沒第二個。 可這樣的風(fēng)光卻并不是好事兒,除了讓她成為皇帝的眼中釘,再無半分益處。 映晚低聲道:“臣女不敢?!?/br> 皇帝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敲了敲廊下木質(zhì)的欄桿,悶響聲順著傳入心里,皇帝隨著開口,“小六心悅你,阿嶺亦心悅你,一個是愛子,一個是親侄兒,朕十分為難,你覺著朕該如何?” 映晚不知道。 她咬著牙,道:“但憑陛下吩咐?!?/br> “但憑吩咐?”皇帝嘆息一聲,“不管將你許給誰,都難免顯得朕偏頗,是以……” 是以什么,皇帝沒能說出口只聽得內(nèi)監(jiān)在不遠(yuǎn)處喊:“拜見太子殿下?!?/br> 皇帝頓了頓,抬眸望去,看著舉步走來的長子,訝然問道:“阿闌怎么過來了?” 說話間沈時闌已經(jīng)走到近前,拱手道:“父皇安好?!?/br> 皇帝搖了搖手,示意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