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原以為蕭逐月并不會輕易答應(yīng),沒想到他卻欣然同意了。 還和煦地同她說:“你這幾天老往宮外跑是去見宋衍吧?不過宋衍辦事向來妥帖縝密,你去他府上我倒也放心,就按你說的做吧。只是你要記住,出了宮千萬不能亂跑。我會讓嚴青盯著你的,知道了嗎?” 蕭挽瀾得準許,哪有不聽話的,當即點頭答應(yīng),還親自拿了個小錘子給蕭逐月剝核桃,那模樣別提多殷勤。 馬車緩緩在宋府的影壁前停下來,蕭挽瀾也不用容夏攙扶,自己撩開車簾,身姿靈巧地躍下馬車。 宋府的門房孫為先一見是她,忙不迭地迎上來,含笑道:“原來是蕭二小姐到了,快里面請,大人今日可在府上的?!?/br> 蕭挽瀾上次已經(jīng)來過一次,他自然是認得的,更何況事先張故之同他說了今日這位蕭家二小姐會過來,讓他好生留意。 蕭挽瀾跟著孫為先去找宋衍,嚴青等人則被幾個仆人招呼著去偏廳喝茶了。 宋衍住的是三進的院子,庭院里鋪著青石磚,兩旁居然各栽了一株柿子樹,葉子差不多落光了,只余著一顆顆鮮紅的柿子掛在上面,像極了一個個小紅燈籠。 蕭挽瀾忍不住想,要是現(xiàn)摘一個下來嘗嘗,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不過這個想法她很快就打住了,自己可不是為了這摘柿子來的。 院子正房旁有一間樣式別致的耳房,看樣子像是宋衍用做書房的。 孫為先先在門外稟報了一聲,這才推開門,請了蕭挽瀾進去。 蕭挽瀾目不斜視的走進去,就看見宋衍站在書案后,一手撐著書案,另一只手里還握著一支毛筆。 見她進來,他才將筆擱下。 蕭挽瀾頭一次來上課,不能沒了規(guī)矩,于是就恭恭敬敬地給宋衍行了個禮,喊了句“先生”。 宋衍略略頷首,指了指一旁的另一張書案,溫聲道:“先坐吧?!?/br> 這張書案同屋內(nèi)的格局有些格格不入,突兀得很,倒像是后來擺進來的。 蕭挽瀾依言在書案后的圈椅上坐下。 孫為先早就告退走了,有丫頭這時候端了茶水上來。 蕭挽瀾看宋衍端了茶杯喝了口茶,她這才偷偷打量起宋衍的書房來。 藏書很多,分門別類,放在檀木制成的架子上,看上去十分整齊。房間里擺著兩盆羅漢松盆景,墻上掛著一幅“歲寒三友”圖,除此之外倒再無其他裝飾了。 不過她書案對著的有扇檻窗,窗扇開著,真能看見書房外院墻邊栽著一株梅花,當是臘梅,因為打著的花苞看上去像是黃色的。 宋衍擱下茶盞,見蕭挽瀾看著窗外出神,便同她說:“你若是要從四書五經(jīng)開始,恐怕再給你三年五載都來不及。我給你準備了些東西,你今日先拿去看看,等到下次休沐日前,必須熟記于心?!?/br> 蕭挽瀾聽宋衍和她說話,忙端正了神色,雙手交疊在書案上,點著頭應(yīng)是,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宋衍拿過自己書案上的一疊宣紙,走到蕭挽瀾身旁,擱在她面前的書案上道:“今日把這些看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問我?!?/br> 蕭挽瀾看著面前疊起來,碼的足有一指高的宣紙,心頭就是一驚。 這也太多了……居然還要她在六天內(nèi)熟記! 可她也不敢把心里所想,乖乖應(yīng)了一聲,拿起其中的一份展開來看。 說的是太湖治理之法,從防洪到治沙,講的面面俱到。言辭簡短精煉,讀起來更是擲地有聲,精悍有力。 蕭挽瀾看罷后,不禁覺得自己當初寫的那份策論和這個比起來,簡直是不忍直視。 不過太湖治理之法,與她自己心中所想差別并不算大,倒也沒什么疑惑需要詢問宋衍的,所以她又拿了下一份來繼續(xù)看。 兩個人一個認真看文章,一個繼續(xù)回到案前寫字,各自有忙活的事,也并不覺尷尬。 房間內(nèi)安靜下來,只有屋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聲。 蕭挽瀾這一次看的倒是沒有之前那一份順暢,等看到末尾,她的眉頭已經(jīng)快要皺成一個“川”字了。 這一份說的也是治水,不過治的卻是黃河,其中所用的法子,卻與太湖有諸多不同,也與她心中所想截然不同。 所以她看的不甚明白。 她在自己有疑問的地方看了又看,心中反復斟酌了幾遍,還是想不通,不由得抬眼偷偷去看上首依舊在寫字的宋衍。 宋衍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竹紋長袍,頭上簪了根碧青色的發(fā)簪,寫字的時候?qū)W⑶覐娜?。他微微?cè)著頭,長睫微垂,從蕭挽瀾的角度看過去,恰巧能看見他微微抿起的唇線。 就算不說話,也有一種行云流水,超然灑脫的氣度。 蕭挽瀾看宋衍這樣專注,一時間倒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打擾他。 反倒是宋衍像是早就知道她會問他話一樣,將手里的筆擱下,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說:“想問什么就問?!?/br> 蕭挽瀾這才說:“既然都是治沙,為什么太湖可以清理河道,而黃河舉措?yún)s截然不同?文章里所說的建堤束水,以水攻沙,真的可行么,我從未見有地方記載過這個辦法。” 宋衍就和她說:“太湖和黃河自然是不同的。黃河源頭為烏金高原(注:即為黃土高原),黃沙遍布,若想像治理太湖一樣,清理淤沙,治標不治本。再者黃河流經(jīng)地域廣泛,真要清理,耗費財力與人力不可計數(shù),真是你想清理就能清理的了的?至于建堤束水,以水攻沙一說,你大可回去問問皇上,此法可行與否。并不是所有事,書上都有辦法給你做參考的。” 蕭挽瀾這才明白,原來正因為黃河特殊,不能用尋常方法,宋衍才會在文中提出建堤束水,以水攻沙。 難怪宋衍會說她寫文章不知天高地厚。 宋衍肯定有意將這兩份策論放在一起,料想到了她這里會想不明白。 看來是極為用心了的。 蕭挽瀾自慚形穢之余,又覺感動,極為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得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還伴隨著人的低語聲,由遠及近。 蕭挽瀾聽不怎么真切,隱約聽到“柿子”“不好摘”“梯子”之類的詞,她被聲音吸引過去,不由得往外面張望。 宋衍見她抻著脖子,恨不得把頭都伸到門外去,用手敲了敲書案,沉聲道:“你繼續(xù)看,我出去看看?!?/br> 蕭挽瀾明顯感覺到他話里的不悅,立刻將頭縮了回來,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繼續(xù)看她的書。 宋衍又看了她一眼,警告意味頗濃,隨后才大步跨出門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日久生情。 原本想喊“老師”,但是覺得喊“先生”更俏麗一些。 然后翻出存稿又改了一遍!可憐,可嘆!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上朱砂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王某某 3瓶;胡小胡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23章 小名淮兒 剛一出門,宋衍就看見自己母親在院子里正指揮著幾個仆人去摘樹上的柿子。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上前道:“母親,您這是做什么?” 宋老夫人見著兒子,笑嘻嘻道:“這些柿子再不摘,過段時間就壞了。我看今天天氣好,就想讓人摘下來做成柿餅。你以前小時候不挺愛吃的么?” 宋衍又不是傻子,哪會信自己母親這些話。她偏偏就挑了今天來,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嘆了口氣道:“我這還有客人,您還是讓他們先下去,明天摘也不妨事?!?/br> 宋老夫人聽了眸子一亮,臉上的笑更濃了,“原來是有客人在,那正好,這剛摘下來的柿子也好叫人嘗嘗鮮。其余的就聽你的,明個再摘吧?!?/br> 說著,她都不等宋衍說話,轉(zhuǎn)頭吩咐身邊的丫鬟。 “青亭,你把剛才摘的這幾個給客人送去。” 青亭機靈地“噯”了一聲,捧著小竹籃就往書房去了。 蕭挽瀾在宋衍出去后,可就一直支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見一個丫鬟捧著柿子進來,她立刻站了起來。 青亭不露聲色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女郎,笑吟吟道:“姑娘,老夫人差奴婢給您送柿子來,您嘗嘗看?!?/br> 蕭挽瀾想這老夫人應(yīng)該就是宋衍的生母。 宋衍應(yīng)當也沒和府上的人說明她的身份,否則剛才那個門房也不會喊她“蕭二小姐”。 既然自己只是作為“蕭二小姐”登門,如今宋老夫人就在外面,還送了柿子過來,自己要不出去見過,反倒是失禮了。 于是,她從書案后走出來,笑了笑說:“老夫人盛情,我來府上本該先去拜見的。我還是和你一同去見見老夫人吧,也好親自謝過她?!?/br> 青亭臉上的笑意跟濃了些,立刻將盛了柿子的竹籃擱在書案上,含笑點頭說:“那姑娘隨奴婢來。” 蕭挽瀾同她出了門,就看見幾個婢女和下人簇擁著一個中年婦人站在院子里。那婦人穿著石青色半臂裙,模樣還很年輕,只是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了些細紋,不過卻顯得愈發(fā)和善近人。 這人恐怕就是宋老夫人無疑。 而宋衍則背手站在一旁,見她出來,眉頭就是一皺。 蕭挽瀾心里就有些惴惴了。可都出來了,總不能退回去吧? 她只得硬著頭皮上前,給宋老夫人施了個禮說:“老夫人好?!?/br> 宋老夫人細細的打量了她一番,笑著說:“我啊還是頭一次見生的這樣標致的姑娘。姑娘姓蕭是么?” 蕭挽瀾乖巧地應(yīng)了句“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感覺宋老夫人看她的眼神總有些古怪。 宋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和煦地問:“那名兒叫什么?” 蕭挽瀾眼珠子轉(zhuǎn)了一下,絲毫沒有遲疑道:“單名一個淮字,我娘生我的時候是在淮水河邊,所以就喊我淮兒?!?/br> “淮兒,名兒也好聽。” 宋老夫人夸贊了一句,還想再問什么,一旁的宋衍這時候卻上前一步,出聲阻止道:“母親,蕭姑娘事來問學的,您還是不要在這打擾她了?!?/br> 他說著又轉(zhuǎn)頭同蕭挽瀾說:“還不快進去看書?酉時不看完,你就留下了繼續(xù)看?!?/br> 蕭挽瀾還是第一次見宋衍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同她說話。 她根本就不敢看他,垂著頭同宋老夫人告退,匆匆就進屋去了。 宋老夫人看這姑娘對自己兒子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得,不由得皺眉說:“你就不能好好同人家姑娘說話,看把人嚇得?!?/br> 她見蕭挽瀾進了門,壓低了聲音,又說:“是京中誰家的姑娘?知書識禮,我看著倒是挺喜歡的?!?/br> 宋衍聽得直皺眉,只得道:“左右不是我們能攀得上的人家。母親,您就不要費心思,在這亂點鴛鴦譜了。” 宋老夫人聞言就是一愣,心中不由想:到底是什么人家這般顯赫?居然能讓自己這個一向清高的兒子說出攀不上的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