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再次醒來,日光直刺人眼。而水神還保持著一樣的姿勢,似乎一夜未動(dòng)過。 渾身的傷口隱隱作痛,我低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皮膚上只有一道道淺淺的紅痕,昨日那些深可見骨的血口似乎都消失了。 是我發(fā)癔癥?昨日我沒被殺? “你醒了?!彼衲救坏馈?/br> “怎么回事?”我沒忘記他那一句對不起。 水神垂眸看我:“這要你來告訴我。”他的聲音與昨日截然不同,帶了森然冷意,仿佛只待我應(yīng)答不慎,就將我碎尸萬段。 “你被風(fēng)刃割傷,幾乎被切碎。我吐了龍珠出來想救你,卻發(fā)現(xiàn)你體內(nèi)忽然溢出無窮神力,未幾便不藥自愈了。椿杪,”他笑了一下,“我竟不知,你何時(shí)也成了神靈呢。哦,不,不能這么說。用‘也’是侮辱你。畢竟我這種末微小神,其實(shí)連妖魔都不如?!彼袷樟诵?,眸光漸漸狠戾起來,“妖魔尚可反抗,可以公然與神靈對峙,龍卻連反抗也是罪過!說是享有神位,其實(shí)不過是你們的奴隸!我們到底做錯(cuò)了什么?生生世世任你們宰割!” “你冷靜點(diǎn)!”我被他箍得痛,忍不住大叫,“我不是什么神靈,你弄清楚!” 水神完全陷在自己的憤怒中,聽不進(jìn)任何話:“你們殺了我的叔叔,然后是我的父親和哥哥,現(xiàn)在還要?dú)⑽业膉iejie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我與jiejie已經(jīng)茍延饞喘、忍辱偷生這么多年,為什么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我聽得渾身發(fā)寒,只能反握住水神雙臂,在他耳邊喊:“我不是神靈!椿杪不是神靈!冷靜,龍三,冷靜!” 水神狀若瘋癲,五指成爪狠狠抓住我,大半手指都陷進(jìn)我的r里,似要活生生將我撕成兩半。 我吃痛,身體里不知哪里來一股力量,白光漫出,直接沖開了水神。水神被摜出一丈遠(yuǎn),狠狠砸在地上,半晌不動(dòng)。再抬起頭來時(shí),眼里布滿血絲,半點(diǎn)沒有先前平易近人的世家公子樣子。 最初蘇醒時(shí)拿雷劈我的雷神,那位還沒露面就差點(diǎn)切碎我的神靈,還有眼前這態(tài)度反復(fù)、瘋癲可憐的水神,——大鳥果然沒說錯(cuò)——世上多的是神要?dú)⑽摇?/br> “好,好,”水神披頭散發(fā),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著,“將離被你欺騙,山鬼也被你欺騙。你哪里需要我們來救,你自己本身就是不死不滅的神??尚ξ?,與你做了十多年‘朋友’,最終淪落成你與其他神靈博弈的棋子!。哈。你為什么不直接沖著我來??。繛槭裁床恢苯託⒘宋??” “你胡說什么,”我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齜牙道:“我若要?dú)⒛悖雾毜鹊浆F(xiàn)在?”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對啊,水神若要?dú)⑽?,何須等到現(xiàn)在?漫漫長夜,將離重傷化作原形,與普通草木無別,我又昏迷毫無反抗能力;他若真想殺我,何須等到我蘇醒? 水神慘笑道:“你等了十多年,我的龍珠終于成型了,你現(xiàn)在大可以將我抽筋剝皮,啖食血r,研磨龍珠,完成你最大的神力,好去晉升你的神階啊!” “龍三,你說什么?”我心下只覺荒謬可怖,盯著水神看,忽然問:“他們抓了你的jiejie,也是打算這樣對你的jiejie?” 水神發(fā)狂狀態(tài)下,猛地怔住,竟然就流下淚來。 “jiejie身懷六甲,卻被關(guān)入烈焰籠中受盡折磨。這都怪我,都怪我……” “求你們不要?dú)iejie?!彼駶u漸軟倒,匍匐在地,“你需要提升神力,要去奪西方主神之位,你來吃我,好不好?你吃我,放了jiejie吧……求求你……求求你們……”他似乎用盡了力量,再不復(fù)剛才的聲勢,只能嚅喏著,“我只有jiejie了,求求你們,我只有jiejie了……” 水神伏在地上痛哭。 云夢大澤,一方之主,已經(jīng)凝練出龍珠的水神,如此無助。 “到底怎么回事,”我膝行幾步把他扶起來,抱住他的頭,“誰抓了你的jiejie?龍三,誰威脅你來詢問丹殊的下落?” 我原先以為,龍神好歹是神,管轄一方水域不說,就憑先天之靈的地位,也比凡人妖魔高貴得多。但是到底是誰,能夠捕殺乃至啖食龍族?為什么龍族連反抗也不能?是誰執(zhí)意要取得丹殊下落? “我們都不過是砧板上的魚。在神靈面前,又有什么力量來保護(hù)自己?!笔钦l與我如此說過? 憑什么?我憤怒地想,憑什么神靈就可以隨意殺生而不受懲罰?神靈已經(jīng)握有掌管萬物的權(quán)力,不死不滅,無窮神通,為什么還不知足? “龍三,你為什么來套我的話?”我捧住水神的臉,強(qiáng)迫他與我對視,“誰*你來套我的話?” 水神滿面驚恐悲戚,只睜大了眼睛看我,任由淚水打濕鬢邊長發(fā),卻一個(gè)字都答不出來。 我狠了狠心,捏住他的下巴,問:“昨日你與之對話的是誰?” 水神掙扎著閃躲,我加大手勁箍著他。 “你與之爭奪神位的還能有誰!”水神只道。 我放開他,他便立刻倒下去,白生生的臉上被我捏出幾個(gè)紅紅的指痕。 “龍三,我并非神靈。這話我說過很多次,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人只能成仙,不能成神。我身體里的力量時(shí)有時(shí)無,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剛才傷了你,我向你道歉?!蔽壹珙^血口還在流血,這會(huì)兒那股力量似乎就不屑于出來幫我止血了,“你說我和其它神靈博弈,我連那些神靈的名字都不知道。你jiejie被捕,難道你不應(yīng)該立即去救她嗎?和我在這里糾纏算什么事?” 水神猛地抬頭,沖我嘶吼:“你知道什么!你以為我不想嗎!你以為我不想沖進(jìn)昆侖山,救出jiejie,將那些神靈都?xì)⒘藛?!我做不到?。∥易霾坏桨 彼衲樕辖^望無助,“我神位卑微,神力弱小,昆侖山上任何一個(gè)神靈都能將我輕易擊殺。我如果真的去,不過是給他們立即誅殺jiejie和我的借口!” “所以你只能選擇出賣丹殊和我?!蔽移届o道。 水神轉(zhuǎn)過臉去,將臉埋在自己袍袖當(dāng)中。 “椿杪,對不起。”他渾身都在抖動(dòng),悲不自抑,“對不起。我太沒用了,太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