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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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里,廣源正在伺候他更衣。 昨晚返城時城門已關,為了送神容和趙進鐮的車馬返城,他親率人馬回了趟城。 趙進鐮拖著受驚的身軀也要堅持先送神容到官舍。 結果一到官舍,廣源出來看到他那衣衫不整的模樣便吃了一驚,非要他留下來住一晚,伺候好了再回軍所。 趙進鐮也勸他,大獄暴亂已平,他暫歇一下也應該。 他看著左右都瑟瑟發(fā)抖不敢看他的一群下人,覺得自己那模樣確實不太像樣,便答應待一晚,在客房里睡了一宿。 廣源給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中衣,正要給他穿胡服,山宗自己伸手拿了。 他已經習慣不用人伺候了。 廣源看著他熟練地掖上衣領,收系腰帶,不免想起曾經他身邊仆從環(huán)繞的情形。 想他曾經也是衣錦貂裘的貴公子,袖口一根金線也足夠尋常人家吃上半年的,哪里是現在這樣。 “郎君這三年真是把這一輩子沒吃過的苦都給吃了?!?/br> 山宗看他一眼:“少嘰歪這些,像個女子一樣。” “我也只是覺得可惜?!睆V源看看窗外,湊近小聲說:“郎君,您看貴人現在來了幽州,這或許就是天意安排,您跟她……” “我跟她什么?”山宗眼斜斜看他,手上理著袖口。 廣源默默閉了嘴,只怕說錯話,到時候他更不回來了。 外面有人來報,胡十一來了,正要求見山使。 山宗說:“叫他進來?!?/br> 廣源便只好先出去了。 胡十一昨夜留守大獄,今早回了趟軍所沒見到山宗,才得知他回官舍了,又趕了過來。 他進門時特地看了看這是客房,又看看山宗,沒好意思問他怎么回來這里了,直到山宗看他,才將胳膊里夾著的獄錄拿出來:“頭兒,我來報一下善后的事。” 山宗伸手接了獄錄,就這么站著翻了一遍。 死了五個獄卒,已經妥善安置了后事,賠償了家人,受傷的也著人醫(yī)治了。 他合起來,點了個頭。 見慣了生死,這種時候也沒什么可說的。 胡十一看看他臉色,黑臉上一雙眼動來動去,又伸出根手指撓撓下巴:“頭兒,我就問問,昨天那契丹狗死前說的可是真的?就那啥,你跟那金嬌嬌以前真的是一對兒?” 山宗看他模樣,恐怕這話憋肚子里都一晚上了,事已至此,也不好遮掩:“嗯,就是你聽到的那樣?!?/br> 胡十一又撓下巴,這次是驚駭的,他琢磨著這是怎么一回事,琢磨來琢磨去倒是一下回味過來了。 難怪打一見面,金嬌嬌讓道歉他就讓步道歉了。 那是他前夫人可就說得通了,以前的枕邊人,那不多少得讓著點兒。 山宗看他在跟前悶不吭聲的,就知道他在瞎琢磨,手在他頸后一拍,嚇了他一跳。 “聽過就算了,叫昨天那些兵都嘴嚴點,沒事少在外面說三道四?!?/br> 胡十一摸著后頸,眼瞪大了一圈:“不能說?” 山宗眼往他身上一掃,沉眉:“你已經說了?” 胡十一語塞,他也不是有心的,就是一大清早回去,先進營房將張威踹醒,問他可曾聽說過這回事。 張威自然一頭霧水,反而把隔壁的雷大給吵醒了。 偏偏雷大是個大嗓門兒,一聽就咋呼了,然后就…… 他訕笑:“我還是先去守大獄了。” 山宗說:“去守底牢大門,那兒沒人跟你廢話?!?/br> 守底牢,那還不如賞他一通軍法呢!可胡十一也不敢多話,只能抱拳領命,收了獄錄出去了。 到了外面,正好看到廣源在,他想起先前的事了,臨走不忘到他跟前數落一通:“你小子,上次問你非不說!早告訴我不就好了!” 廣源已經聽到里面的話了,看著他垂頭喪氣地走了,嘀咕一句:“就這樣,早告訴你也是早受罰?!?/br> 不過看這架勢,郎君對他還算好的了,至少沒罰他。 還沒想完,山宗從屋里走了出來。 剛站定,他眼睛就越過廣源看了出去。 廣源往身后看,隨即退開幾步讓路。 神容走了過來,襦裙輕紗曳地,看著山宗:“頭一回見你在這里留宿?!?/br> 山宗聽了好笑:“這里不是我的官舍?” 神容回味過來了,這里是他的官舍,怎么說得好似她反客為主了。她眼珠動一下:“嗯。” 廣源見山宗手里拿上了刀,似要走了,想留他一下,趕緊道:“郎君還是用了飯再走吧?!闭f完看看神容,“貴人定然也還未用飯,是否叫人一起準備了?” 神容無所謂道:“我隨意,這里也不是我的官舍?!?/br> 山宗眼睛不禁看過去,原來她現學現用也是一絕。 “那就備吧?!彼韧皬d去了。 廣源一聽,馬上跑去安排了。 有長孫家隨從在,即便是清早,吃的東西也精致豐富。 廳中擺了兩張小案,案頭擺的都是京中權貴家才吃得上的精細糕點。 潔白的瓷盤里托著如雪的膏泥,淋了西域才有的果子醬,鮮紅點點,若雪中綻梅,居然還升騰著白霧般的熱氣。 神容進來入座時,山宗已經在案后坐著了,換了一身干凈的胡服也是黑的,襯得眉目間英氣冽冽。 她在他身旁那張小案后坐下,問他:“你昨日突然趕到,是早就看出他們的詭計了?” “算是吧。”山宗看過來:“我若是他們,要動手也是選你去的時候?!?/br> 神容低低說:“那我有什么辦法,到底還是要去的?!?/br> 他聽到了:“有什么必去的理由?” “當然是為了盡早開礦?!?/br> 她說得理所當然,山宗卻上下看了她好幾眼:“你懂礦?” 神容對上他視線,忽然笑了一下:“你在打探我?” 山宗想想,確實有幾分打探意味在里面,咧下嘴說:“算了?!?/br> 神容斂了笑,心想算了就算了,她還不想說呢,一面拿起了筷子。 山宗并沒怎么動筷,這甜膩之物本不是他所好。 看一眼旁邊,神容倒是吃得端莊細致。 上次在刺史府上也不過只是對面而坐地用飯,像這樣近在一處,就連做夫妻時都不曾有過,未免有點過于親近了。 他很快就放下筷子,拿了刀。 神容也正擱下筷子,拿了帕子拭唇,看見便知道他要走了:“要回軍所還是繼續(xù)去巡防?” 山宗停步:“都這樣了,還巡什么巡?”昨天晚到點都不知道會怎樣,還巡什么。他說:“去刺史府看趙進鐮。” 神容聽了就說:“那我跟你一起去。” 趙進鐮堂堂一州刺史,也是因為要陪同她入大獄才會經此一難,她理應去看看。 山宗沒說什么,他心里所想大同小異。 若不是他叫趙進鐮擔著長孫神容的安危,昨天那場面他也不會在。 廣源守在外面,見二人一前一后出來,又一同往大門外走去,還伸頭看了一眼。 …… 刺史府里也是一番驚駭剛定。 趙進鐮主要是在以為神容被劫持時著實驚了一下,如今休息了一宿,已回緩過來,還能與妻子何氏親自出來見客。 入了廳中,卻見山宗和神容都在,就在他廳中相對站著,有些出乎意料地看了看二人,隨即才想起來要說話。 “女郎沒事就好,否則我真不知如何向令兄交代。” 何氏也跟著點頭。 他又嘆氣:“只可惜犯人是沒的選了?!?/br> 神容聽到這個也有些憂慮,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山宗忽然問:“你當時選到人了?” 神容說:“現在沒了?!?/br> 都已是他刀下亡魂了。 “只能再想辦法,崇君看呢?”趙進鐮看他,眼神傳話,這就是在問他意思了。 山宗不表態(tài),直到他就快開口直說,才終于點了個頭:“我知道了?!?/br> 趙進鐮便笑著對神容道:“女郎放心,崇君會替你想辦法的。” 神容看他:“真的?” 他漫不經心道:“辦的成再說吧。” 反正趙進鐮已松了口氣,此事還是托給他穩(wěn)當,誰能在他手底下翻天。 何氏也在旁笑,又時不時看著神容笑。 神容忽然發(fā)現她今日出奇地寡言少語,與往日大不相同,只站在丈夫身邊作陪。 直至離開刺史府時,她走到大門外,悄悄問了身旁的男人一句:“他們是不是都知道了?” 山宗幾乎瞬間就笑了:“你發(fā)現了?” 難怪何氏那般模樣。神容面上只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