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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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宗一只手扣住她肩:“你想干什么?” “我的書。”她伸手在身側(cè)摸,順著紛亂的土塵和堅硬的山石,摸到了男人裹著馬靴的小腿,手指刮過靴筒上硬實的皮革。 山宗腿一動,順勢也扣住她那只手腕,不客氣地笑一聲:“還好意思說,為了卷書連命都不要了?!?/br> 神容動彈不了,黑暗里蹙起眉:“這書比我的命都重要?!?/br> “你說什么?”山宗差點要懷疑自己聽錯了:“一卷《女則》比你的命都重要?” 神容下意識回:“誰說這是《女則》?” “那這是什么?” 她頓一下,聲低下去:“你不明白?!?/br> 山宗又笑一聲,被她給氣笑的,為了一卷《女則》連命都不要了,他的確很難明白。 他松開手,伸手一撐,從地上站起來,去摸左右山壁查看情形,腰間刀鞘劃過山石,一陣響。 神容抬頭看他,雖看不清,但也大概猜到他此時必然矮著頭,施展不開,這里面已經(jīng)塌陷,坑道會更低矮。 她抿了抿唇,為了書卷,還是開了口:“你幫我找找……” “一卷《女則》而已,”山宗說:“出去不就又有新的了?!?/br> “我說了那不是普通的《女則》。” “哪里不普通?” 話又繞了回來。 神容眉頭蹙得更緊,輕聲說:“只有我們長孫家的人才能知道,你與我又不是一家的?!?/br> 山宗聽見了,身一停,忽而說:“勉強(qiáng)也算做過半年一家的,也不能知道?” 神容立時眼神飛去一眼,只可惜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 什么做過半年一家的,他是故意膈應(yīng)她不成。 山宗感覺她仰著頭,便覺得她一定是盯住了自己,看來恢復(fù)得還不錯,還有力氣不快,提醒道:“都叫你別找了,你我現(xiàn)在重要的是保命?!?/br> 神容咬住唇,掃視左右,心里已經(jīng)焦急萬分,雖然他說得不錯,但書卷萬分重要,她絕不能不管。 猶豫了一下,她又看了眼身前男人模糊的身影,終于說:“我若告訴你,你就肯替我找么?” 力氣沒回來,盡管語氣認(rèn)真,她聲音也是虛軟的。 山宗聽在耳里,像有什么在耳廓撓了一下,蹲下,重新在她旁邊坐下來,也認(rèn)真了幾分:“說說看?!?/br> 神容想了想,鄭重說:“你不能說出去?!?/br> 他嗯一聲:“我應(yīng)當(dāng)沒有傳揚(yáng)《女則》的嗜好。” 神容聽他口氣沒有平常那樣玩笑,才開始思索如何起頭。 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這要從我長孫家祖上長孫晟說起?!?/br> 山宗略一思索:“就是那位前朝赫赫有名的將領(lǐng)長孫晟?” 神容在黑暗中點頭:“沒錯。” 長孫晟天縱英才,十八歲便為前朝司衛(wèi)上士。 傳聞當(dāng)年突厥南侵,形勢危急,他卻臨危不亂,口陳形勢,手畫山川,便定了突厥虛實。 據(jù)說他對所述山川河流皆了如指掌,分毫不差。 當(dāng)時的人都說那是因為他潛伏突厥多年搜集情報的緣故,但其實與他本身所知大有關(guān)聯(lián)。 那是長孫家世代累積成就的所得,被他發(fā)揮出了另一番作用。 后來,改朝易代,到了今朝。 其女文德皇后長孫氏,在后宮中留下了一部親筆寫就的書籍,名為《女則》。 據(jù)說此書問世時有三十卷,又有人說是二十卷,然而外面刊印流傳的卻只有十卷,記述的是歷代女子的卓著事跡。 但只有長孫家的人知道,那些外人看不到的余卷都已匯成一卷,就是神容手中這一卷,里面不是什么女子事跡,皆是長孫家關(guān)于山川河澤的絕學(xué)。 長孫一脈數(shù)代起伏,光是手口傳承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足以讓如今的長孫家獨樹一幟,另辟蹊徑,開山尋礦。 這一卷書塵封了數(shù)代,直到神容手上,她勘透了這一卷書,也得以繼承了這一卷書。 所以這怎會是一卷普通的《女則》,這是長孫家世代先祖?zhèn)飨碌男难?/br> 她既然請出了這卷書,來了這一趟,就決不能丟了這卷書。 “你現(xiàn)在知道了?!鄙袢菡f完了,看向身旁黑黢黢的男人身影。 山宗的臉始終朝著她,靜默一瞬,才說:“所以你才說你懂山?!?/br> “沒錯?!鄙袢菡f:“我還會騙你不成?!?/br> 山宗仍盯著她黑暗中的身影,長孫家的本事他曾有所耳聞,但從不知道是這樣一回事。 難怪她為了那卷書如此奮不顧身。 她拿著這卷書在山中尋人鎮(zhèn)山時,原來握的是柄無上利器,還是只有她一人才能用的利器。 “我已告訴你了,你到底要不要幫我找?”神容追問。 山宗卻坐著沒動。 她不禁有些急了,坐到此刻也覺得沒那般無力了,扶著山壁就要站起來。 “把手伸出來。”山宗忽然說。 神容頓了頓:“做什么?” “你不是要書?” 她將信將疑地伸出去,也不知他能不能看見。 手心一沉,熟悉的黃絹觸感,她立即握住。 接著又反應(yīng)過來,看他身影:“原來就在你身上,你騙我?” 山宗是摟著她摔下來的,那卷書就落在他手邊,她連命都不要也要追回來的東西,他自然就撿了。 “我是叫你以后學(xué)乖點,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說完,又站了起來。 神容將書仔細(xì)收入懷里,失而復(fù)得,便也不在意他這使壞的一出了。 她看看左右,也想跟著站起來:“我們得盡快出去,這里被埋了,久了便會悶。” 一只手拉了她一把,山宗看出她想站起來,就伸了手。他站起來就是想走的意思了。 “去哪兒,聽你說?!彼热欢?,自然聽她說。 神容一站起來又被嗆得咳兩聲,坑道里塌陷后到處都是漂浮的塵灰,她只能捂著口鼻,悶悶說:“只能往里走了?!?/br> 山宗往前:“跟著我?!?/br> 神容只感覺出他的胡衣蹭著她身側(cè)過去,扶著山壁緩緩跟上去。 坑道到底,沒了路。山宗在前開道,到了盡頭停住,一只手摸過兩邊,沒有塌陷其他地方,這里走不通。 他回頭看一眼。 神容扶著山壁的身影跟在后面:“怎么,竟沒塌空?” “嗯?!边@里還有根木柱未斷,居然還算完好。 她擰眉,捂著口鼻又被嗆得咳一聲,低低自語一句:“那就糟了。” 山宗接話:“糟什么,莫非這坑道就是你我葬身之處?” 神容一聽就說:“不可能,我不可能找不到路?!?/br> 山宗聽到她這語氣,想到的居然她意氣風(fēng)發(fā)的那一刻,現(xiàn)在才知道她有這個底氣的原因。 他不禁低笑:“長孫家竟然……” 神容只聽到半句,下意識問:“長孫家竟然什么?” 山宗想說長孫家竟然愿意將她這樣一塊寶交到了他手上,但話剛說出口就戛然而止。 他沒答,凝神聽了一下動靜:“外面一定在找我們。” 鎮(zhèn)山的和鎮(zhèn)人的都沒了,恐怕已經(jīng)亂作一團(tuán)。 神容也猜他們肯定已在想法挖開這里,但到現(xiàn)在沒有動靜傳下來,只說明塌得深了,埋得也深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這里還有一條路?!?/br> 山宗幾乎瞬間就回味過來了:“你是說他們被卷走的那條路?” 神容點頭,怕他看不到,又說:“對,就是那條路?!?/br> 山宗抽刀:“退遠(yuǎn)點?!?/br> 神容扶著山壁退開幾步,一片漆黑中,只大致看到他站立在那里的挺拔身影,刀尖拖過山石的聲音尖銳。 “說吧,在哪兒?”他一個指揮過千軍的人,此時在等她指揮。 神容說:“坑底會活動的地方,那塊山石必然有裂縫。” 話音剛落,山宗就找到了地方,身影一動,送刀入縫,用力撬下去。 刀差點被折斷才聽到大石活動的聲音。 山宗不再用刀,徒手扣住山石,黑暗里也能看出他肩頭手臂寸寸繃緊。 沉悶的一聲,帶動那根僅剩的木柱也晃了一下,終于挪出了道縫,只能容一人通過,已是極限。 山宗毫不遲疑地說:“我先下去?!?/br> 他要先去探路。 神容走到那里,仍是一片漆黑,但有風(fēng)能指引那道縫口所在。 沒有水吸卷過來,山搖之后地風(fēng)終于平息了,這時候正是走的時候。 山宗在下方oo@@的衣響,漸漸遠(yuǎn)離,隨即沒聲了。 神容兩手扶著縫口往下看,心里緊跳一下,不確定地喚:“山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