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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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這般想著,她便止不住心中緊扯起來。 帝王親手祈福之后,街頭街尾也接連升起了一片明亮的天燈。 “阿容,快看那里。”長孫瀾拍拍她手。 神容心思尚在游移,隨口問:“看什么?” 對面一盞一盞祈福的天燈漂浮在半空,有的高有的低,下方連著繩,拴在地上的木樁上。 長孫瀾笑道:“那些賣的燈啊,不知會不會有人送燈來,我聽聞近來母親已經(jīng)給弟弟考慮婚事了,指不定會有人給他送。” 送祈福的天燈來,若是青年男女間,那心照不宣,就是示好的意思。 長孫信在旁聽到了,不自在地干咳:“阿姊怎么拿我說笑,我對那些才沒興致。” 說著悄悄瞄一眼神容。 長孫瀾往那些達官貴人當(dāng)中遞去一眼,笑道:“你自己看,打從你們上來,不知有多少家有女兒的貴胄朝你看了,你年齡也不小了,往后還要靠你繼承長孫家呢,怎能沒興致?” 長孫信捏捏眉心,有苦難言,瞟一眼神容道:“說不定是在看阿容呢?!?/br> 長孫瀾想起之前山宗的事,有幾分悵惘,看一眼神容:“也是,如今長孫家圣眷正濃,阿容這里,肯定也多的是未曾娶妻的兒郎家盯著。” 神容淡淡說:“我肯定不行了?!?/br> 長孫信不禁一愣:“什么意思?” “不行便是不行?!?/br> 裴元嶺站在長孫信身旁,也看了看神容,她身襲緋紅襦裙,燈火描摹眉目,整個人艷然奪目,確實有很多目光在看她。 “確實,如今長孫家圣眷正濃?!彼龆溃骸皩δ承┤硕耘率请y上加難了?!?/br> 神容輕輕轉(zhuǎn)開眼,知道他在說誰。 在如今家族最為榮光之際,她卻想著那個被鎖入京最為落魄的人…… 長孫信聽出了一些,朝那頭的權(quán)貴們看去,正好見有人拿燈過來,打岔說:“叫阿姊瞧清楚,是個男子,肯定是給阿容的?!?/br> 話剛說完,看見那人走近的身影,他不禁訝異:“二表弟?” 裴少雍手里提著盞燈走了過來,看著神容:“阿容,還以為你今日不會來了。” 他顯然是剛到的,穿著便服,臉上還有被寒風(fēng)吹出的微紅。 神容看他一眼:“二表哥這些時日都未曾入宮是么?” 裴少雍聽她開口就問這個,勉強笑了笑:“是。” 他知道她去過官驛,但也沒說什么,只當(dāng)不知道。 “宮里……沒什么事。”他接著說,又笑一下,忽而有了絲安慰的意味。 宮里什么風(fēng)聲也沒有,山宗被秘密押來京中,結(jié)果或許不好。 神容去看滿街燈火,輕聲說:“沒什么事或許就是好事?!?/br> 裴少雍無言一瞬,想起了手里的燈,拎起來:“阿容,我取了盞燈來,叫人替你放了吧,權(quán)作祈福?!?/br> 說完遞給了后方候著的小廝。 一旁幾人都看著自己,他已留意到了,尤其是長孫信,眼神已有些驚愕。 但對他自己而言,這是難得與神容相處的機會了。 神容沒做聲,裴少雍看那小廝將燈放了出去,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她沒說話是因為眼睛早已看著街上。 緊接著就見她越過自己走去了高臺邊。 對街筆行挨著酒肆,玩雜戲的聚集了一圈,混著拉胡琴的,人群里鉆出拍手的總角小兒,一道高壯身影自其間一閃而過。 神容站在臺邊看著,那好像是胡十一? “阿容!”長孫瀾忽然叫她。 神容回頭,見她手指著天,抬頭看去,那盞裴少雍剛剛命人放了的燈已飛至半空,燈火卻不知何時已滅了一半,上升速度一下慢了。 就連裴少雍都詫異地向上看了過去。 緊接著一聲輕嘯劃過,燈下盛火的松脂盤應(yīng)聲脫落,落入下方一人伸出去接的手中,似乎燈籠也破了,燈完全墜了下來。 神容順著看去,街中洶涌人潮,那人一襲黑烈胡衣利落緊束,扔了松脂盤在地,馬靴踏滅余火,手上收起只小弩,交給后面站著的胡十一,又從胡十一手里接過一盞新燈,拎著走來。 穿過人潮,穿過喧囂,他直直走到高臺下,抬頭盯著神容,將手中天燈托起,嘴邊一抹笑:“放我的?!?/br> 周遭似乎有些安靜,高臺上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往這里看。 神容看著他,一眼之后又看一眼,確信的確是他,俯身伸手接住,聽見心口一聲一聲地跳快。 人潮里還有人在走來。 胡十一捧著盞天燈到了臺下,黝黑的臉對著高臺,大聲道:“奉幽州團練使山宗之命,來給長孫女郎送燈!” 天燈放在神容腳邊,他松手走開,燈便自行飛起。 后方又走來薄仲,在她腳邊放下一盞天燈:“第一鐵騎,奉幽州團練使山宗之命,來給長孫女郎送燈。” 而后是龐錄,放下手中燈,聲音略啞滄桑:“第九鐵騎,奉幽州團練使山宗之命,來給長孫女郎送燈?!?/br> 他后面是駱沖,白疤聳動,掛著笑有幾分駭人,放下燈后,口中卻還是依言道:“第十四鐵騎,奉幽州團練使山宗之命,來給長孫女郎送燈?!?/br> 再后方,仍有鐵騎長走來:“第三十九鐵騎,奉幽州團練使山宗之命,來給長孫女郎送燈……” 一盞一盞燈自神容腳邊放下又升起,燈火流轉(zhuǎn)往上,將她周身照亮,又轉(zhuǎn)淡。 神容在燈火里看著立在高臺邊始終盯著她的男人,對著他嘴邊勾著的痞笑,心已跳麻。 后方早有人竊竊私語,就連喧鬧的大街上都有人在駐足圍觀。 長孫瀾看著這一幕,詫異地快要說不出話來:“他……” 裴元嶺笑了笑:“不認得了嗎,山大郎君啊?!?/br> 他就這樣直截了當(dāng),回到了長安所有人的視野,張揚一如從前。 遠處街頭有震天樂聲傳了過來,表演舞樂的伶人團來了,無數(shù)人在歡呼。 一時間四周擁堵起來。 神容看見山宗朝她伸出了手,說:“下來?!?/br> 她手里的那盞燈松了,升上空,一手提衣朝臺階走。 臺上也喧鬧起來,隨著大街樂聲漸漸鼎沸,臺上的眾人終于記起來此的目的,又或許是有心裝作只想看舞樂,紛紛走向臺邊,而街上的人在被擠著涌往高臺,神容只走了幾步便被堵著了。 山宗依然朝她伸著手,笑:“我叫你直接下來?!?/br> 神容依稀記起這話他曾說過,在他們一同落入山腹里,讓她從洞里跳下去時,他也是這么說的。 她瞄一眼左右,紫瑞和東來替她擋著后方。 趁著擁擠,她伸手遞給他,往他那片燈火昏暗里下去。 悠揚胡笛陣陣,眾人如海如浪。 神容穩(wěn)穩(wěn)落在男人的雙臂里,攀住他的肩。 長孫信早已在那頭震驚許久,發(fā)現(xiàn)擁擠起來,立即來臺邊找meimei,什么也看不見,只看到人山人海里,神容緋紅的衣裙自眼里一閃而過,被烈黑身影緊緊牽著,穿出人群而去。 臺邊站著裴少雍,看著那兩個離去的人,從剛才到現(xiàn)在,神容眼里似乎再無旁人,心沉落下去,如那盞升不了天際的天燈。 “你沒事了?”暗角里,神容氣息不穩(wěn)地問。 山宗自她頸邊抬起頭,用力抱著她,在震耳欲聾的喧鬧中貼在她耳邊說:“此刻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了?!?/br> 第一百零一章 喧囂仍未退去, 街市徹夜不眠。 神容從暗角里探出身來, 燈火映著她的臉, 看見了遠處高臺附近, 長孫信朝這里找來的身影。 她回過頭, 緊接著就又隱入暗處墻影。 是被摟過去的, 身后是男人的胸膛, 山宗一只手還勾在她腰上。 “你的事真不要緊了?”暗影里,她聲音輕輕的。 “嗯?!?/br> “可朝中為何沒有任何消息?” 山宗沉默一瞬, 笑一聲:“或許是還不到時候?!?/br> 又一陣急促的鼓聲從外面街上經(jīng)過,伴隨伶人們手中舉著的明亮燈火, 神容盯著他的眼神被清楚地照亮, 又暗下。 山宗對著她的眼神低下頭:“圣人宣布我自由了, 但沒有提到薊州, 也依然會盯著我?!?/br> 神容有點明白了,聲更輕,氣息拂過他鼻尖:“他還未能徹底信任你。” 明明不該如此。 “他信盧龍軍無罪就夠了?!鄙阶诳拷瑏韺に拇剑骸拔业氖陆唤o我, 你的事也交給我……” 神容再也說不出話來, 全被他堵住了。 “阿容!”是長孫信在遠遠喚她。 山宗的唇磨蹭著她的, 低笑:“大約還有十來步。” 神容纏著他的呼吸,手搭上他腰,摸到護腰硬實的皮革,他察覺到了,抓住她兩只手往腰后送。 她兩手完全抱住了他緊窄的腰, 呼吸微亂:“還有幾步?” “我親你多久就還有幾步?!?/br> 神容耳邊被他低沉的笑震得酥麻,又聽見他說:“你先回,待時候到了,我就該登門了?!?/br> …… 次日一早,街上喧囂留下的殘余火屑味似乎還在,趙國公府里都隱約可聞。 長孫信走出院落,朝神容的院子看了一眼,沒有動靜,也許神容還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