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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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樓后,宋毅沒有坐馬車直接回府,卻是在沿著街道隨性走著,散散身上的酒氣。 他所走這條南北通道出于繁華鬧市,兩旁店面鱗次櫛比,各類幌子也迎風(fēng)飄揚(yáng),瞧著喜慶。街面上人流如織,不少人在各類店面進(jìn)進(jìn)出出的,或請客喝酒或吃茶聽曲再或采買各類用品等,頗為熱鬧。 宋毅不緊不慢的踱著步,想起臨走之際她的那番問話,臉上忍不住泛起冷笑。 當(dāng)年涼州的那場橫生的變故,并非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雖證據(jù)不足,卻足矣令他猜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這是何等狠厲毒辣心性?簡直令人膽寒。 也虧得她提起昔年,還能這般面不改色。 只是不知那巫昌邑若泉下有知,可會…… 宋毅突然停住了腳。 他不自覺的抬眸眺望遠(yuǎn)處,街面后方巷子里的一排屋脊,隱在鱗次櫛比的店鋪中,若隱若現(xiàn)。 宋毅的面色當(dāng)即就沉了幾許。 老太太敏感的察覺到,自打他今個從外頭回來后,臉色就有些不大對頭。 她便試探的問他明個與衛(wèi)家小姐游湖之事。果然見他談興不高,眉宇間有些不耐說話間也多是應(yīng)付敷衍,老太太心里難免就亂猜了起來。 待他起身離開后,老太太越想越不對,讓人悄悄的將那福祿給叫了過來詢問。 福祿倒是知道內(nèi)情,可他不敢說啊,畢竟連他們大人都死擰著不肯承認(rèn),他若要亂吐半個字,還不得扒了他皮。 便也只能告訴老太太是連日來應(yīng)酬次數(shù)過多,他們大人大概是對此煩膩了些罷。 老太太壓根不信。前些時日也應(yīng)酬,也沒見他像今日這般是黑著臉來的,肯定是今個出去碰上了什么人。 不由老太太瞎琢磨,自打聽說那單于閼氏進(jìn)京了,她就沒睡過一日好覺。尤其是在剛與衛(wèi)家小姐議親的敏感時候,好不容易盼來了她兒松了口同意娶親,若這檔口被攪黃了,她哭都沒處哭去。 可福祿不肯吐口,只信誓旦旦的沒那回事,只說他們今個是跟昔日同窗小聚。 見問不出來,老太太也只能作罷。內(nèi)心暗暗祈求那王家小姐快快回她的塞北去罷,莫要再在京中多逗留,更莫要攪黃她兒的親事。 翌日,天朗氣清,正是游湖賞景的好時日。 老太太見那廂總算踏出了門,不免暗暗松了口氣。 “老太太放心吧,那衛(wèi)家小姐老奴之前也有幸見過一回,真真是個模樣好性子也討喜的大家閨秀。想咱家大爺這般英武男兒,定會喜歡的,不都說百煉鋼也能化作繞指柔呢?!?/br> 老太太由王婆子扶著回屋,嘆氣:“若是旁家的婆婆,多是唯恐自個的兒子將來被兒媳婦拴住,可換做我這,只恨不得未來媳婦能討他歡喜才好。之前那些年,一提成親,他左一個推脫,右一個推辭的,實(shí)在是讓我心里沒找落啊。如今好不容易讓他松了口,可切莫再別出什么岔子了。” 王婆子笑道:“那衛(wèi)家小姐模樣頂頂?shù)暮?,老太太盡管放心,大爺定會滿意的。” 老太太想想也是,男人嘛,皆都好顏色的。 又想,日后得多給他們些相處機(jī)會才是。反正如今已議了親,男女大防也松范些,待見得次數(shù)多了,也就會生些情誼了。 出了內(nèi)城不過半刻鐘的光景,便是京中有名的千云湖。金秋時節(jié),天高云淡,遠(yuǎn)遠(yuǎn)望去湖面碧光粼粼,猶如碧綠綢緞,一直延伸到天的盡頭,美不勝收。 這個時候出來秋游賞景的人不少,湖岸有許多游人三三兩兩的踱步賞景,湖中亦有不少烏篷船慢慢的晃蕩,游移在倒映著藍(lán)天白云的平靜湖面上。 宋毅和衛(wèi)家小姐衛(wèi)嵐便坐在其中的一烏篷船上,喝茶賞景。 出來游湖也有小半個時辰了,兩人之間雖說是初次相會,倒也算不上冷場,一問一答的瞧起來相處倒也和諧。 大概是初次與外男相會,衛(wèi)嵐有些害羞靦腆,多半是宋毅在問話,她在答話。 衛(wèi)嵐話不多,可勝在性情溫柔可人,抿嘴笑的時候兩頰帶笑,雙瞳剪水,嬌嬌俏俏的。 宋毅給她斟過一杯茶,笑問:“早就聽聞衛(wèi)小姐才情斐然。不知平日都喜歡讀些哪些書目?” 衛(wèi)嵐略有拘謹(jǐn)?shù)溃骸俺俗x些詩詞陶冶性情……再就是女戒。”說著似害羞的垂了頸子,暈染兩頰。 宋毅垂過眼,慢慢喝茶。 出身名門,貌美知禮,當(dāng)他宋家的當(dāng)家主母也足夠了。 雖說年紀(jì)小,天真了些性子也軟糯些,可也無妨,左右有老太太在旁教導(dǎo)著,兩三年的功夫大概便能獨(dú)當(dāng)一面。 日后,他在外建功立業(yè),光耀門楣,她于內(nèi)cao持家務(wù),生兒育女,夫妻二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倒也平靜和樂。 宋毅猛灌了口茶。 如此,便好。 第105章 還算好 直到接近十一月中旬, 單于方帶著他的閼氏啟程回了塞北。來的時候他浩浩蕩蕩的帶著十余馬車的賀禮進(jìn)京,回去的時候身后的馬車數(shù)量翻了一倍, 滿滿當(dāng)當(dāng)載著的除了圣上賞賜的絲綢瓷器等珍貴之物, 還有其他大臣贈的臨別之禮。 那單于也不管合不合規(guī)矩,來者不拒, 一概不勝歡喜的收下。臨別那日,他再三囑咐奴隸小心看管馬車上的禮物,便是路經(jīng)繁華鬧市, 騎在馬車也不忘頻頻朝后望去,似乎唯恐財物有失。 兩旁夾道看熱鬧的百姓有注意到這一幕的,不免為自己身處富饒的中原地帶而多生出幾分優(yōu)越感。得意于本朝的物大地博的同時,也無不暗下鄙夷匈奴單于的小家子氣,比之他們圣上遠(yuǎn)矣。 有大臣將百姓的話反饋給圣上, 圣上龍顏大悅。 顯德三年無疑是個冷冬。 還未至臘月, 就洋洋灑灑的下了數(shù)場大雪, 天氣急劇轉(zhuǎn)冷,室外滴水成冰。待到了大雪壓青松的臘月,更是狂風(fēng)呼號, 大雪飛揚(yáng),凜冽的風(fēng)雪掃在人臉上, 就猶如刀子刮似的。 蘇傾系好了斗篷細(xì)帶, 帶好帽子后又將帶子緊了緊,撐了把油紙傘就出了門。 今日清早右相大人罕見的讓下人給她稍了話來,約她在清茗茶樓一見。 從那日離開相府起, 這是右相頭一次遣人稍話給她。也是她頭一次離開這街巷。 今天的雪下的不算大,只是空氣依舊嚴(yán)寒,吸入鼻間讓人冷的直打哆嗦。 茶樓離她所住的街巷有些遠(yuǎn)近,便是乘坐馬車少說也得一刻鐘左右的功夫。 府上下人已在門外套好了馬車,蘇傾上了馬車后便收了傘,抖了抖傘面的落雪后就收進(jìn)了車廂內(nèi)。 一刻鐘后,馬車停在了清茗茶樓門前。 蘇傾下了馬車,裹好帽子將臉半隱住,然后抬腳匆匆進(jìn)了茶樓,朝右相大人指明的那二樓一處的雅間而去。 衛(wèi)府。 衛(wèi)家長房主母給衛(wèi)嵐鬢間別了支雕刻精致的梅花簪,對著鏡子左瞧右看,不由笑道:“這冬日賞雪,搭配以梅花簪是再應(yīng)景不過。阿嵐,昨個讓你準(zhǔn)備的詩詞可有背的妥當(dāng)?人家宋大人當(dāng)年可是名冠京城的才子,要想拴住他的心便要拿出些本事才行,光空有美貌那是不成的?!?/br> 衛(wèi)嵐本坐在梳妝鏡前微瞥著臉看鬢間花簪的,聞言,竟有些不自在的擰了擰手。 衛(wèi)母見此不由皺了眉:“又不是談旁的外男,這是你未來夫婿,你扭扭捏捏的作何?再說至今你們相處也不下三五回了,按理說也皆熟稔了些罷,怎么回回與你談你未婚夫婿,你回回這般不自在?” 衛(wèi)嵐為難的動了動唇,卻不知該怎么說。 衛(wèi)母狐疑:“可是宋大人待你不善?亦或你做了什么令他不喜之事?” 衛(wèi)嵐忙擺擺手:“沒有沒有,我們二人相處……還算好。宋大人待我也甚是禮遇?!庇诌t疑著:“只是……” 衛(wèi)母追問:“只是什么?” 衛(wèi)嵐有些難以啟齒:“娘,我……我也不知為何,每回見了宋大人,我都總感到些局促,手腳也不敢亂放,話也不敢多說……哪怕他笑著與我談話,我也是拘謹(jǐn)?shù)暮?,總害怕說錯些什么。” 聽到這衛(wèi)母就放心了,不由笑著點(diǎn)點(diǎn)她的額頭:“傻姑娘。宋大人是朝廷重官,位高權(quán)重的,身上難免就多了些威壓氣勢,別說你了,就算你爹和你二叔見了,都只怕心里要敬畏三分。不過你不必多想,他縱是嚴(yán)肅些,那也是待旁人,你是他未過門妻子,哪里能一樣呢?你不也說了,他見了你都是帶笑的?” 衛(wèi)嵐垂低了頭,手指擰的愈發(fā)厲害。 她不知該如何對她娘說,多半時候,那宋大人是不茍言笑的。每每這時,待見了他那威壓難測的沉肅模樣,她總是不自覺的想到了她爹還有她二叔,下意識的就開始緊張,局促。 衛(wèi)母絲毫未覺,還在笑著說:“嵐兒,日后與宋大人相處你可不能太拘著了,適當(dāng)?shù)恼f些俏皮話,甚至不傷大雅的耍個小性子都使得。不過也得注意分寸,莫讓人看輕了咱衛(wèi)家姑娘。” 說著看看外頭天色,又道:“好了,時候不早了,莫讓人家宋大人久等才是。于嬤嬤,你將小姐的那身大紅羽緞撒花斗篷拿過來,給小姐仔細(xì)披上?!?/br> 二樓雅間,蘇傾聽完右相的來意,一時間有些沉默。 右相放下手里的茶杯,嘆道:“也是我近日才得知的消息,那沈子期竟是當(dāng)年魏家軍的少主人。 若早知如此,當(dāng)日說什么也得將他除去,以絕后患?!?/br> 蘇傾一時間不知如何應(yīng)答。雖知右相大人此廂想法也是為她所慮,可她心里到底是不認(rèn)同的,又不能出口否認(rèn),便也只能沉默。 右相接著道:“也不知那宋毅是不是查到些什么,近些月來不斷遣人搜尋魏期的蹤跡?!?/br> 說到這,他頓了住,然后抬眸看她:“我知道你之前在江夏城與那魏期有些來往,所以我才來特意叮囑你一番,切莫摻和進(jìn)這事中。饒是那魏期有朝一日過來尋你,你也斷不能糊涂,與他劃清界限自是其一,若有可能……”他褶皺的眼皮闔下半寸:“殺了他?!?/br> 蘇傾沒有應(yīng)聲,只是拿過茶杯,靜靜的喝著茶。 右相知道她聽了進(jìn)去,便不再多說,也拿過茶杯慢慢喝著茶。 相對無言片刻后,蘇傾擱下茶杯坐直了身子,似下定決心看向右相問道:“大人,京中形勢復(fù)雜,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宜在京中待的過久,以防旁人查到些蛛絲馬跡,屆時不僅我性命堪憂對您也是極為不利。您看,若是我這會離開的話,可使得?” “這怎么能成?”右相聞言一驚,差點(diǎn)將手里茶杯掉了下去。 他看向她,皺眉拒絕道:“不成,此事不成。你若孤身在外,怕是更要兇險幾分,屆時老夫鞭長莫及,你便危矣。” 蘇傾也有這方面的顧慮??上肫鸾┰聛硭龔南氯丝谥写蚵牭?,她周圍附近并沒有監(jiān)視的人,下人外出也沒有尾隨的人,不由就生出了幾分僥幸心態(tài)。 “大人我……” “不必多說。”右相直接打斷她的話。 大概想起她近些月來總閉門不出的舉動,右相嘆道:“你也不必這般總小心翼翼的,日子該如何過,就如何過。即便真有那日……你放心就是,老夫這位子也不是白坐的?!?/br> 時候也不早了,右相便要起身離開。臨去前囑咐:“等老夫離開小半個時辰后,你再出此間?!?/br> 蘇傾自然點(diǎn)頭應(yīng)是。 第106章 是空氣 清茗茶樓前緩緩?fù)A藘奢v雕梁畫棟的華貴馬車。 馬車一停穩(wěn), 最前面一輛馬車的車轅上迅速跳下來一下人,撐了把青灰色油紙傘恭候在馬車旁。厚實(shí)的轎帷從內(nèi)一掀, 而后彎身出來一披著黑色氅衣的男人, 抬腿不緊不慢的下了馬車。 外頭風(fēng)大雪急,他下意識的抬手?jǐn)n了攏衣襟。 微側(cè)了目朝后面馬車看了眼, 而后他轉(zhuǎn)身朝那馬車方向走了幾步。 環(huán)佩叮當(dāng)聲一起,后面馬車青紅色的轎帷被拉開,而后一穿著大紅羽緞撒花斗篷的女子被丫鬟扶了出來, 踩著踏板緩緩下了馬車。 眸光在轉(zhuǎn)過不遠(yuǎn)處男人高大的身影后,便迅速垂了目,略有嬌怯的盈盈欠身。 男人淡笑頷首,而后抬手做出請的動作。 兩人一前一后的進(jìn)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