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人是麻木愚昧的，卻也是單純熾熱的。謝舒儀短暫悲慘的一生顯然帶給了他們極大的沖擊，尤其是那些尚且身處象牙塔的年輕學(xué)生，一個個更是義憤填膺。

    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打碎給人看，謝舒儀美麗溫柔，知書達(dá)理，卻在最好的年華被親生父母逼死，顯然完美符合悲劇的所有標(biāo)準(zhǔn)。

    于是不斷地有社會團(tuán)體發(fā)聲，要求給那對夫妻判重刑，謝舒儀畢業(yè)高中的學(xué)生甚至跑到警務(wù)司門口靜坐，要求政府還謝舒儀一個公道。

    謝舒儀的骨灰盒從殯儀館運(yùn)往城西公墓，竟也有素不相識的人等在公墓門口，希望給這位可憐的女孩獻(xiàn)一束鮮花。

    唐沅和戚庭光參加完她的葬禮后回到家，小姑娘比以往所有時候都要更加沉默，喝了藥后就去睡了，唐沅卻獨(dú)自來到書房，提著筆久久不語。

    她想寫點(diǎn)什么，發(fā)出一些什么聲音，卻覺得胸口沉悶?zāi)郎孟袷嵌伦×艘粔K巨石，沉甸甸地壓得她窒息。有什么東西被埋在巨石之下，橫沖直撞，想重見陽光。

    它們尖叫著，撕扯著，似乎想沖破她的身體。她此刻看到的不止是謝舒儀，還有戚笑敢，還有草兒，還有千千萬萬生而為女人卻被毒啞了喉嚨的人。

    她得為她們寫些什么。

    她閉了閉眼，把巨石之下的聲音召喚出來，交給它自己手中的筆，然后冷眼旁觀它在紙張上筆走龍蛇地落下字跡。

    ……

    第三天新發(fā)行的《滬報》上，大家就發(fā)現(xiàn)，那個因?yàn)椤恫輧呵嗲唷泛头g《資本論》名噪一時的竹文又發(fā)表了一篇文章。

    文章的名字叫做，《這個世界上沒有女人》。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最大的秘密，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F(xiàn)在我決定告訴你，噓，你不可以告訴別人。

    “這個秘密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女人。

    “你不相信嗎？真的，這是真的，這個世界上沒有女人。街上走的那些長頭發(fā)穿裙子的不是女人，它們是傀儡，是機(jī)器，負(fù)責(zé)洗衣、做飯和生孩子。它們生出的孩子也沒有女人，只有男人。男人被長頭發(fā)的機(jī)器養(yǎng)大，養(yǎng)大后再帶回來一個長頭發(fā)的機(jī)器，繼續(xù)生男人。這個世界就是這么運(yùn)轉(zhuǎn)的，我們的民族就是這么延續(xù)五千年的。這是真的。

    “那女人去哪里了呢？來，我來帶你看她們?！?/br>
    “看到了嗎？這兒有一個女人啊，那團(tuán)在糞坑里沉浮的尸骨，她是女人啊。她是我的jiejie，她被mama溺死在糞坑里，那些蛆蟲吞噬了她的皮rou，留下了雪白干凈的骨頭。你看她的骨頭，多么漂亮啊。

    “來，來，這兒有一個女人啊，那個穿暗紅旗袍的，她是女人啊。她一個人走了這條小路，遇到了村里的二流子，她死啦。你來看她的腿，呀，呀，腸子從那里掉出來啦。

    ……

    “這個世界上沒有女人，這下你該相信了吧？咦，你問我嗎？我不是女人呀，他們剁掉了我的手，砍斷了我的腳，給我套上三寸的繡花鞋，又挖去了我的眼睛。你看，你看，我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啦，我只剩下一個zigong，這里長著一個男人。和你說完這句話，我的嘴也要被他們割掉啦。

    “你看，你看，他們來啦?！?/br>
    與其說這是一篇文章，不如說這是一篇精神病人的囈語。她用神經(jīng)質(zhì)卻又天真無辜的語氣指著那些死掉的女人，飽含欣喜的樣子像一個迫不及待分享玩具的孩子。

    可，這些真的只是毫無意義的囈語嗎？

    不是這樣的，所有人都知道。

    那些一出生就被殺死的女嬰，穿裙子被jian|殺的女孩，嫁人后家暴至死的妻子……

    她們不存在嗎？

    不，她們比比皆是。

    似乎女人這一生就該為男人而活。他們?yōu)樗哪_纏上裹布，彎折成三寸金蓮的樣子，讓她足不能行；他們?yōu)樗缮想p眼，拿走所有的筆墨紙硯，讓她目不識丁；他們割掉她的舌頭，讓她無法發(fā)出反對的聲音；他們還為她套上枷鎖，讓她三從四德。

    歷史從來只是男人的歷史，而對于女人來說，能夠相夫教子就已經(jīng)是對她們最大的恩賜。

    如今到處叫囂著革舊立新，那些所謂的自由平等卻依然只是一句空喊的口號。每一天，在不知名的角落都會有死去的女人，如當(dāng)初的草兒，如現(xiàn)在的謝舒儀。

    這篇文章在滬城，尤其是青年女學(xué)生中掀起萬重波瀾。就像謝舒儀說的，知識帶給她們清醒，沒有人比她們更能明白女子在這個吃人的社會上真實(shí)的處境，正是因?yàn)榱私?，對謝舒儀的共情才更加來勢洶洶，讓她們憤怒又悲哀。

    著名的女性革命家白萍是最先站出來聲援唐沅和謝舒儀的。她洋洋灑灑寫下一篇長文，借自己的筆問，《我們的社會為什么容不下女性》？

    文章里的一聲聲詰問針針見血，將這個社會虛假和平的表皮撕了個粉碎，露出下頭骯臟泥濘的內(nèi)里。讓陰暗暴露于陽光之下，再沒有人能當(dāng)它們不存在。

    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從來不是被壓迫，而是被壓迫卻不自知。就像謝舒儀的大姐，有誰規(guī)定了她必須嫁人生兒子呢？但她卻理所當(dāng)然地把“生兒子”看作了自己人生必須實(shí)現(xiàn)的目標(biāo)，甚至為此不惜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在這個世界上，像這樣被洗腦毀掉的女孩子還有多少呢？

    她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

    謝舒儀的死鬧得轟轟烈烈，唐沅的那篇文章似乎撕開了一個口子，于是那些女孩子們常年累積的憤恨不甘得以釋放，那股力把那道口子越撕越大。有人往那口子里扔了一把火，于是星火燎原，所有地方都熊熊燃燒了起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橘紅色躍動的火光。

    有人希望這把火能燒得更大些，燒盡這世間一切不公；卻也有人舉起舊條陳規(guī)的水缸，拼命地想要那火迅速熄滅，恢復(fù)到以前海清河晏的樣子。

    這件事沒鬧騰幾天，就有人不安分了，往《東方月報》投稿了一篇文章，內(nèi)容直指唐沅和白萍。

    “近來鄙人聽聞滬城發(fā)生了一件大新聞，新聞?wù)f有父母逼死親女，我駭了一大跳，細(xì)細(xì)觀去，通篇皆是那父母如何可惡、女兒又如何可憐云云，寫得一板一眼，就像那記者親眼見到了一般。我心下疑慮：世間父母無不愛子女者，這對父母怎么卻又把女兒當(dāng)做仇人呢？有此疑慮，便少不得親自考證一二。……

    “……你道是個什么原委？那做父母底不過思慮女兒年歲漸大，有心替伊尋個丈夫。嫁妝聘禮俱已備好，只待這女兒回去行那成親之禮。孰料，這女子嫌夫家年歲稍長，在外又已有情郎，竟抵死不從，素日尋死覓活，不知惹出多少笑話！……

    “諸君，古訓(xùn)有云：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女為情郎背叛婚約，對夫不忠，此一罪也；又違抗父命意圖私奔為妾，對父不孝，此二罪也；在學(xué)校這等圣賢之地尋死覓活，給校方帶來麻煩，對友不義，此三罪也。此等不忠不孝不義之徒，竟還在死后落了個清白名聲，惹出這許多風(fēng)波來，實(shí)是可笑，可嘆，可諷，可鄙！……”

    這人狂妄地將自己置于無上高位，居高臨下地評判著底下蕓蕓眾生。批判完謝舒儀后，又將唐沅和白萍的文章都批了個一無是處，認(rèn)為唐沅寫的東西“狗屁不通，枉為讀書人”，又說白萍偏聽偏信，頭發(fā)長見識短，毫無判斷力。

    最可笑的是，他滿口仁義道德，口口聲聲說自己尊重女性，卻偏偏又端著他男人的架子不放，字里行間都是對女子高高在上的蔑視。

    換句話說，就是當(dāng)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實(shí)實(shí)在在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滬城城西。

    一座擠在小巷里的破爛小院里，一個面色蠟黃、瘦得皮包骨頭的男人正坐在桌子前，神情頗為得意地看著最新發(fā)行的《東方月報》。

    這兩天女老師謝舒儀死亡的事件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最終演變成對女權(quán)問題的思考和斗爭，無數(shù)女性甚至男性卷入到這次事件中去，滬城文人圈子里前所未有的熱鬧。

    可在他看來，這群人完全就是在瞎胡鬧。一個女老師跳樓而已，這華國每年死的人千千萬，怎么偏偏就她死得不同凡響了？不過讓她回老家結(jié)個婚而已，人不都是要結(jié)婚的嗎？就她非要尋死覓活，死了也活該！

    還有那些女學(xué)生，一個個的懂個什么？被人拿來當(dāng)槍使都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正義的使者，能蕩盡天下不平事呢。

    實(shí)在是可憐又可笑。

    不過這樣也好，她們鬧得越大，才越有他的機(jī)會。

    想他寫了這么多年文章，始終遇不到貴人，郁郁不得志，這次的事情，就是老天賜給他揚(yáng)名立萬的機(jī)會！

    其他人膽小，不敢去觸那些娘們兒的霉頭，他可不怕。等他這篇文章攪動起風(fēng)云，有人開了這個口子，其他同志之士必會積極響應(yīng)，為他搖旗吶喊，那時候，就是他飛黃騰達(dá)之時！

    至于那個什么竹文和白萍，呵，一個男人中的慫包軟蛋、替女人說話的廢物，一個空有虛名的娘們兒，看他怎么拿他們做跳板，直上青云之路！

    女人嘛，就該在家里相夫教子，出來鬧什么革命，示什么威？

    徒惹笑話嘛這不是。

    男人看著那雜志上刊印的自己的文章，暢想著揚(yáng)名立萬后的好生活，抬起手邊的煙桿又深深吸了一口。

    他的面容隱在氤氳的青煙里，渾濁的雙眼時不時閃過一道金光，像一個蟄伏的鬼魅。

    ***

    高卓滿以為自己的文章一經(jīng)問世，必會掀起一場颶風(fēng)。他振臂一呼，必是萬人響應(yīng)，迅速壓倒那些叫囂得厲害的不守婦德的女人，讓她們認(rèn)清楚自己的地位。

    卻不曾想，這颶風(fēng)的確是掀起來了，卻不是沖那些女人的，而是沖他自己的。

    第143章 被犧牲的原配（16）

    所有人都沒想到, 第一個出來懟高卓的不是竹文，也不是白萍, 而是曾經(jīng)為《草兒青青》背書的滬城大學(xué)教授周秉文。

    周秉文為謝舒儀寫了一篇悼文, 就發(fā)表在《滬報》上。

    “……我華國共四萬萬同胞，其中二萬萬皆為婦女, 婦女同志撐起了半個華國。但尤為令人痛心疾首的是, 我們的婦女同志在過去的二千余年里卻從未獲得與其貢獻(xiàn)相匹配的地位?！?/br>
    “逼死謝舒儀女士的何止是伊的父母，更是華國傳承二千余年的封建禮制, 是吃人的教條規(guī)矩, 是頑固不化的華國人。男人們呵，你們記住，你們是靠女人血rou為生的寄生蟲，你們每一分優(yōu)越的地位, 都是踩著母親姊妹的尸骨?！?/br>
    “我愧對我們的婦女同志, 我是殺死謝舒儀女士的那千千萬萬劊子手中的一個, 我甚至不敢到伊的墳前為伊獻(xiàn)一束花。但我不曾想到，我們的殺人者竟還在此刻昂起頭顱大笑。日前高先生在《東方月報》上發(fā)表的高見, 猶如一盆臘月寒冰，凍得我渾身刺冷。我們和藹親切的同胞在禮教舊條中喋血了, 尸骸剛埋入黃土之下；而殺人者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走上高堂, 踩著伊遺留的血痕，滿口之乎者也高談闊論……

    “當(dāng)殺人者的笑容在受害者的尸骸面前仍能肆無忌憚時，我尤其感到悲哀。一切謂之自由平等、革舊立新的口號在此刻都是可笑的，我的周圍只充斥著濃重的黑暗。我們時常說：‘舊社會推翻了’, 可舊社會真的推翻了嗎？倘是真的，何以我們有文化有學(xué)識的讀書人仍在高喊甚么‘以孝為天’、‘媒妁之言’呢？我竟無言地沉默了?！?/br>
    “嗟乎！我不曉得該說些甚么，只淺薄言語難以撫慰逝者之靈。但謹(jǐn)以此悼念謝舒儀女士！”

    周秉文這篇文章，在悼念謝舒儀之余，就差指著高卓的鼻子罵他是男人中的敗類了。

    文人的筆桿子是最刺人的東西，周秉文全篇沒有一句臟話，但對一個一心想受到主流認(rèn)可的所謂“讀書人”來說，被一位業(yè)界泰斗認(rèn)為是文界之恥、不屑與之為伍，本就是最大的打擊。

    最開始報道謝舒儀自殺事件的《滬報》記者在唐沅的授意下也毫不含糊，另外撰寫了一篇深度報道，把謝舒儀爹媽那攤子爛事扒得一干二凈，順帶把高卓的臉打得啪啪作響，

    這篇報道一出來，幾乎是坐實(shí)了高卓顛倒黑白吸人血饅頭的事實(shí)，又有周秉文的文章在前，這一回，高卓是真真正正地惹了眾怒。

    攻擊他的文章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他一下子就成了滬城學(xué)界的過街老鼠，但凡還有良知與同理心的人都不屑與之為伍。甚至還有人把炮火轉(zhuǎn)移到了《東方月報》，指責(zé)他們?yōu)槭裁磿沁@樣的文章，讓高卓這樣的人也有機(jī)會大放厥詞。

    《東方月報》只是一家中流商業(yè)報紙，之前也是抱了高卓能一飛沖天、連帶著自家報社水漲船高的想法，卻萬萬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滬城的青年女學(xué)生甚至開始集體抵制他們，他們還被扣上了“不尊重婦女”、“妄圖復(fù)辟封建殘余”的帽子，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為了平息大眾的怒火，它選擇了推一個編輯出來擋槍，并發(fā)表道歉聲明，承諾以后永不錄用高卓的稿件。

    這下子，高卓是真的傻眼了。

    怎么回事？他預(yù)想中的結(jié)局不該是一呼百應(yīng)、眾人為他搖旗吶喊嗎？那些女人憑什么要求凌駕于男人之上？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本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怎么卻連周秉文都會站出來為她們說話？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像高卓這樣的人，永遠(yuǎn)不會理解真正的平等和尊重。前朝早已被歷史的車輪碾為灰煙，他的身心卻仍遺留在那里，做著躋身剝削階級、凌駕于眾生之上的美夢。

    可惜，志大才疏，不過是徒添笑話罷了。

    謝舒儀一事后，白萍主動往《華國青年》雜志社寄來一封信，措辭極為謹(jǐn)慎尊重，特地點(diǎn)名是交給竹文先生的。

    對于這位將半生事業(yè)奉獻(xiàn)于革命事業(yè)的女性，唐沅亦是極為欣賞尊重的，書信一來一往間，二人交談愈發(fā)投機(jī)深入，竟成為了文交知己。

    謝舒儀一事造成的影響是深遠(yuǎn)綿長的，如果說草兒的事情還只是讓他們站在一個旁觀者角度感到同情和不忍，那謝舒儀一事則是讓相當(dāng)一部分知識女性有了唇亡齒寒的悲哀。

    滬城最負(fù)盛名的漢錦女子高中學(xué)生會聯(lián)合了其他幾個學(xué)校的女學(xué)生，希望能排演一出以謝舒儀為原型的話劇，將女子的現(xiàn)狀以更多的藝術(shù)形式展露在世人面前，割rou療傷，也是時時警醒女性自身。

    她們寫了信到唐沅這里，希望能由竹文先生親自cao刀編寫劇本。唐沅沒怎么猶豫就欣然應(yīng)下，大半個月后，劇本《玉蘭花開》新鮮出爐，送到了女學(xué)生們的手里。

    滬城的玉蘭花在四月時便開盡了，和謝舒儀一樣，永遠(yuǎn)留在了這個春天。

    但明年還會有花開啊。

    女學(xué)生們排練了快兩個月，仲夏時節(jié)終于在滬城大劇院正式上演。

    唐沅收到了她們寄來的票，她本欲獨(dú)自前往，可戚庭光那丫頭知道后也執(zhí)意要跟著去，最后一家三口一齊坐在了劇院里。

    從謝舒儀死后，戚庭光便變得沉默寡言下來，病好后仍時有蒼白孱弱之感，讓照顧她的吳綺憂心得很。唐沅能感受到那種情緒，那不止是為親近的老師早逝的難過，更多的是小姑娘的精神正在經(jīng)歷一場艱難的蛻變。

    謝舒儀的死于她而言是一把枷鎖，讓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弱小無力，她渴望掙脫破繭，可前路茫茫，她找不到出路在哪里。

    她需要去披荊斬棘，或者和自己達(dá)成和解，甘愿磨去所有的棱角和不甘。

    這注定痛苦，但世事本是如此，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

    女學(xué)生們的戲排得很好，她們在臺上演的不是謝舒儀，而是全華國二萬萬婦女。

    女主角翻飛的白裙子蹁躚在舞臺上，她生于秋天，死在春天，死時身上蓋滿了凋零的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