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四章樣子貨

    可懊惱歸懊惱，事已至此，也容不得施瑯再后退了。

    “各船注意拉開間距！”

    他大聲命令道，“起火的船只棄船要快！”

    ……

    終于，煙火開始散去，“欽州號”一馬當先，率先沖出了煙火陣。

    張晨楓拉下臉上的布條，重重的喘了一口氣。

    看著周圍戰(zhàn)士們的臉上，都已經(jīng)烏黑一片了，想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轉頭望向身后，河面上到處都是船板和死尸，以及零星的小火堆。

    這些船板和火堆中，還有許多隨波逐流的人頭，多是落水逃命，正與激流搏斗，奮力游向河岸的敵方水手。

    還有任務在身，對這些水手張晨楓無意施救，就讓他們聽天由命吧。

    他的目光望向落在后面的主力船隊，看樣子，除了兩條運兵船損失之外，總體安然無恙，但是，它們一艘艘都被煙火熏得烏漆墨黑，看起來十分狼狽。

    有的船上，信號旗和軍旗都已被火星燒得千瘡百孔了……

    張晨楓微微蹙眉，轉頭舉起望遠鏡，前面就是云梯關了，離岸邊最近的那座土城，都能看清城頭的人影了。

    “好啦，韃子的戲唱完了，該輪到我們唱了，”

    張晨楓面色一沉，喝道，“航速三節(jié)，前進！前主炮準備射擊！”

    ……

    云梯關城頭上，長相干瘦的清軍水師營千總范師載，頹然放下單筒望遠鏡，雙手微微發(fā)顫。

    火攻船隊一戰(zhàn)盡墨，不到一頓飯的功夫，一百多條火船全成了殘骸。

    首艘敵艦已經(jīng)兵臨城下，不用想，那唬人的開花彈，馬上便會砸到自己的頭上……

    自己這幾座不大的土城樓子上，攏共才不到三百士卒，又要封鎖河面，又要阻擊明賊登陸，簡直是癡人說夢。

    雖然上游還有牛二璞的接應船隊，但火攻船都沒了，他還接應個鬼。

    這時候，這小子指不定早丟下船，不知溜哪兒去了。

    即便這小子很有覺悟的決心迎戰(zhàn)，從敵艦的火力來看，那十來條完全依賴跳幫作戰(zhàn)的小破船，給人家塞牙縫都嫌寒磣……

    “難道，今天便是老子的大限？”

    范師載頭皮發(fā)麻，腿肚子有點不聽話，大熱的天，腹中卻泛起一陣陣惡寒。

    明知以卵擊石，范師載卻壓根不敢棄城而逃。

    原因很簡單，包括自己在內(nèi)，幾個主要頭目的老婆孩子，全在淮安府城……

    左右是個死，為了家人，也只有硬著頭皮迎戰(zhàn)了！

    眼看著打頭的敵艦已不到三里了，親兵低聲提醒道：“總爺，事不宜遲……”

    “用你啰嗦，老子不瞎！”

    范師載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隨即仰頭，憋著嗓子喝道，“傳老子令，紅衣大炮……”

    話音未落，只聽得江面上一聲巨吼！

    “欽州號”的主炮對著天空噴射出一股濃煙，一枚實心炮彈騰空而起，帶著唬人的呼呼聲，直朝土城砸了下來……

    張晨楓舉著望遠鏡，死死盯著城頭。

    艦炮的轟擊，只是警告式的佯攻，目的是引誘清軍的守城大炮暴露身位。

    城頭紅衣大炮的數(shù)目和大致方位，偵察兵已在昨天摸得八九不離十。

    據(jù)說那幾門炮都對著河面，而且是帶有回轉底座的，可以一直從下游封鎖到上游。

    張晨楓不再托大——冒險闖過了火船陣，現(xiàn)在再有任何損失，那他就不配站在指揮位置了。

    他準備再次動用迫擊炮，干凈利落地解決岸炮，然后派兵登陸，迅速攻占云梯關。

    按林嘯的計劃，為確保黃河航道的安全，并造成隨時揮師北上的架勢，應該在北岸攻占幾處據(jù)點。

    其中云梯關、安東縣城，以及洪澤湖口的清河縣城，都是必須搶占，并牢牢控制的。

    只有這樣，清軍才不敢渡河反攻，張晨楓的騎兵團主力，才能放心沿運河南下，奔襲揚州府。

    ……

    “呼！”

    巨大的鐵球呼嘯著，急速越過并不高大的城樓，“蓬！”的一聲巨響，正中墻下的一座營房。

    城墻一陣搖晃，范師載咽了咽干澀的嗓子，抬起半趴著的身子，慌忙回頭望去。

    那座營房的房頂被砸出了一個水桶般大小的窟窿，看樣子房梁也被撞斷了數(shù)根，一下子塌陷了半邊。

    幾個兵丁從房內(nèi)抱頭而出，正哇哇亂叫著四處亂竄。

    “轟！”

    又一聲巨響，第二枚炮子正在飛來……

    “mama的！”

    范師載趕緊伏下身子，嘶啞地大叫道，“紅衣大炮！快！發(fā)炮！”

    “轟！轟！轟！”

    數(shù)團濃煙冒起，三門紅衣大炮終于依次吼了起來，向河面噴出了火舌……

    看情形，范師載手下的那些炮手，倒比他這位總爺要鎮(zhèn)定一些，雖說有些手忙腳亂，但動作還算利索。

    事實上，好不容易盼來了這種天神一般的紅夷大炮，cao作它們的炮手，自然都是經(jīng)過仔細挑選的，除了cao炮技術不錯，還都是些不知道害怕的二愣子。

    因為，老兵油子都知道，這種重達數(shù)千斤的巨炮看著威風，其實是揚州的工匠自造的，與滿大人自用的紅衣大炮相比，就是個樣子貨。

    炮身內(nèi)的砂眼很多，裝藥量又太大，這種炮的炸膛率很高，一旦自爆，近在咫尺的炮手一個都跑不了。

    是以，那些有心計的兵油子，千方百計地推諉，都不愿意cao炮……

    “咳！咳！咳！”

    一炮轟出，幾個炮手便七手八腳地推著車架，將大炮復位，在嗆人的煙霧中，有人一邊猛咳著，一邊拿著推桿塞進炮筒子，用力地來回刷著……

    他們的兩側，還擺著另外的七八門輕型炮，但都沒有動靜，圍成一堆的炮手們，手中拎著火藥包，卻只能呆呆地望著河面干瞪眼。

    敵船很狡猾，尚在下游兩里開外便開始發(fā)炮轟擊，除了那三門紅衣巨炮，輕型炮不但無法轉身，射程也遠遠不夠，冒著炸膛的危險貿(mào)然開火，毫無意義……

    “咚！咚！咚！”

    “嘩……”

    三發(fā)彈丸先后落入河面，激起數(shù)米高的水柱。

    張晨楓放下望遠鏡，瞇著眼，嘴角輕蔑地勾了一下。

    看起來，這幫韃子的鑄炮水平很是將就，比孔有德那幫人還差。

    數(shù)千斤重的巨炮，不但射程比預料的近得多，準頭也沒什么譜。

    三發(fā)炮彈的落點散布很大，且都落在了“欽州號”前面，離得不近的河水中。

    不僅如此，看得出他們的火藥質量更差，別說炮口焰看得很清楚，就那炮口冒出的一股股濃烈黑煙，便已成了十分明顯的靶子。

    “迫擊炮，準備！”

    張晨楓回頭看了看甲板，冷聲喝令，“一發(fā)試射，開火！”

    “嗵！嗵！嗵！”

    稍頃，甲板上傳來數(shù)聲急促的出膛聲。

    “轟！轟！轟！”

    城頭，數(shù)道白光閃起，緊接著便傳來數(shù)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