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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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六章癡人說夢 “嗯,” 馬進(jìn)寶點點頭,囈語一般嘆道,“更衣吧……” “是?!?/br> 仆人低應(yīng)一聲,隨即像往日一樣,小心翼翼地服侍著主人一件一件卸下戎裝,換上了一件深色便服,接著,又?jǐn)[上一面銅鏡…… 馬進(jìn)寶湊近鏡子,定定地看著自己的面容。 鏡子里的自己滿臉的憔悴,胡須亂糟糟的,眼圈有點黑,眸色中滿是不甘,以及更多的不舍…… 良久,他輕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擺了擺手。 仆人心領(lǐng)神會,悄然打開房門,向門外招了招手,又有一個青衣小帽仆人從夜色中閃身,一聲不響地走了進(jìn)來。 馬進(jìn)寶轉(zhuǎn)身坐下,看了看眼前這兩個已年歲不小的仆人。 這兩人一個叫馬六,是照顧他起居的貼身仆人;另一個叫馬義,是他府中的總管。 兩人都是他的山西老家人,從一開始就跟隨他,這么多年來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忠誠奴仆…… “馬義,這封書信,你即刻去西門送與崔副將?!?/br> 馬進(jìn)寶從桌上拿起一封早就擬就的書信,吩咐道。 “是,老爺?!?/br> 那個叫馬義的仆人立即跪下磕頭。 “箱子里是一千兩銀子,” 馬進(jìn)寶指著一旁的一個木箱說道,“你到了那里立刻交給崔副將,叫他散發(fā)給本標(biāo)軍士,一定要穩(wěn)住他們的軍心!” “知道了,老爺!” “嗯,這次就辛苦你了。” “老爺言重了,小的一定不辱使命……” “你回來后,只要維持到天亮即可,之后的事情你不必多問,自尋一條生路去,” 馬進(jìn)寶點點頭,沉吟道,“你的家人有我安置,斷無凍餒之憂……若是這一仗下來你我仍有主仆之緣,你且回隰縣老宅去,那里自會安頓你?!?/br> “謝老爺……恩典!” 馬義有些哽咽。 “快去吧!” 馬進(jìn)寶揮揮手。 “是?!?/br> 馬義又磕了個頭,隨即爬起身來,悄悄退出門外,不一會,兩個黑衣黑褲的家丁走了進(jìn)來,默不作聲地將木箱抬了出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馬進(jìn)寶又一次站起身,抬頭眺望著窗外的夜色,心中默念:“獨眼龍,你可不能死了!” “老爺……” 身后的馬六輕聲提醒。 “知道了,” 馬進(jìn)寶一動不動,問道,“東西,都?xì)w置妥了?” “是的,老爺,” 馬六輕聲道,“每人一個包袱,都分下去了?!?/br> “馬六,這次若能渡過此劫,你也回老家去吧……” “小的服侍老爺慣了……” 馬六小心地回道,“老爺去哪里,小的就在哪里。” “……” 馬進(jìn)寶沒再說話,只是慘然一笑,轉(zhuǎn)身就走。 馬六搶先打開房門,在前打著燈籠,主仆二人一起下了臺階…… 臺階下,暗色中早已等著一隊緊身打扮,卻全副武裝的家丁,足有四五十人,每人背后都斜系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 見主人出來,家丁們立刻單膝跪地,算是行禮。 馬進(jìn)寶也不言語,只借著燈籠的亮光,挨個巡視了一遍,不時伸手幫他們緊一緊包袱的系帶…… 這些人,也全是老家人,他們背著的包袱中,裝的都是金銀細(xì)軟,是他馬進(jìn)寶此后的活命本錢。 這么多年來,他搜刮的民脂民膏要比這些細(xì)軟多得多,可眼下危在旦夕,倉促之間,那些笨重的只好忍痛丟棄了。 馬進(jìn)寶回頭,再次環(huán)視了一下院子,隨即一咬牙揮揮手,帶著眾人徑直往后門而去…… …… 天色微明,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一夜的將領(lǐng)、幕僚和地方官們,雖然沒有得到召集,卻都自動聚集到衙署的前廳來了。 將領(lǐng)們自然一身戎裝,幕僚們卻也一反常態(tài),幾乎全部穿上了行裝。 看樣子,這些平日里拿腔拿調(diào)只會裝喬,卻什么計策都獻(xiàn)不出的篾片相公,或是嗅到了什么,隨時預(yù)備著跟隨軍門大人突圍了。 他們大概知道,昨天的奪門之戰(zhàn)一敗涂地,險些把馬提督的本標(biāo)精銳全部折了進(jìn)去。 這一來,千軍萬馬都被人摁在了城內(nèi),火攻之計已然失效。 誰都清楚,雖然馬提督成天嚷著要與揚州共存亡,但事到如今,內(nèi)無糧草外無救兵的身影,以他的一貫秉性,絕不會真的束手被困,坐以待斃。 眼下,明賊主力尚未趕到,圍城的人數(shù)有限,除了控制西門的水上要害之外,在陸地上的封鎖尚未完成,至少從北門沖出去不成問題…… 然而,不知怎么的,軍門大人到現(xiàn)在也不露面,只有他的貼身仆人馬義不時出現(xiàn),吩咐下人們預(yù)備物品。 馬義既在,提督大人應(yīng)該也在。 有和馬義相熟的,悄悄打聽軍門的“貴體安恙”,馬義的回答便是“老爺昨晚思索破敵方略,又和幾位師爺大人說話,到四更起才睡下,這會正睡得熟?!?/br> 揚州知府和江都縣令最為沮喪,他倆哭喪著臉,勉強應(yīng)付著提督府的幕僚隨員們的各種要求――在場眾人中,就數(shù)他倆心里最苦。 按慣例,別人都跑得,就他們跑不得,城破之后,要么自盡,要么就只有“降賊”了…… 提督衙門循例開過早飯,一干人等捧著茶碗正閑談剔牙,忽然,外面又響起了隱隱的炮聲。 還沒見著馬提督一面的幕僚和地方官們不免有些sao動。 都這個時候了,難道軍門大人還有這么大的心,聽到炮聲照舊高眠不起? …… 此刻,雖然天光大亮,揚州城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座死城。 城里城外,家家閉門,戶戶落鎖,不但寂靜得可怕,就連炊煙都很難見到,街道上,除了三三兩兩的散兵游勇,便是被征發(fā)來守城的民壯。 只要不是火燒眉毛的事情,百姓們都不再上街,以免為亂兵劫掠甚至殺害,各處街閘全部關(guān)閉,有錢人家不但堵上了大門,還給家丁仆役們分發(fā)了刀槍。 此時,城中的綠營兵已經(jīng)焦躁狂亂到了極點――城池的陷落,已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大約意識到末日將至,本就可憐的軍紀(jì)早已蕩然無存,即便是浙江將領(lǐng)也已無法完全控制部隊。 街道上不斷有綠營兵搶掠殺害百姓的事件,與本地漕兵的沖突也時有發(fā)生。 要不是城中還有馬進(jìn)寶的本標(biāo)親兵營不斷巡視,不時鎮(zhèn)壓亂兵,恐怕城中早已大亂起來…… 在如此緊張的氣氛里,卻傳來了壞消息,說是馬提督直到中午仍未露面,只派貼身仆役說“身體違和”。 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恐慌。 畢竟,這揚州城里主事的大官只有他一人,若是他真的“病倒”,自他以下就只有揚州知府和中軍副將了,以他們的身份,要指揮本就來的,桀驁不馴的浙江兵將,簡直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