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玉人心碎
許攸感覺到一點欣慰,一點失落。他承擔了所有的罪責,在這之前并沒有找曹貴生和劉寶昌商量,因為他知道,一旦告訴曹貴生,計劃就不可能實施。按照時間推算,高閣應該已經(jīng)找了曹貴生和劉寶昌談話,談話的內(nèi)容一定是印證許攸招供的內(nèi)容。到目前為止,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就是最好的結果。這么看來,曹貴生和劉寶昌對許攸的自首沒有向警察辯駁,他們順著許攸的思路成全了他是殺人兇手的擔當。 即使事前做好了準備,這本來也是計劃中的一環(huán),可是,許攸還是覺得有些失落,像被最親近的人甩開了一樣。 有什么好失落的呢,許攸又這樣想,根本不能責怪曹貴生和劉寶昌。許攸不是很了解劉寶昌,但他了解曹貴生。曹貴生不是魯莽之人,他做事謹慎而穩(wěn)重,當他知道許攸承擔下所有的責任后,肯定不會輕易反駁或者說出事情真相,那樣做沒有意義,只會讓他和許攸兩個人都脫不開身。所以,按照曹貴生的辦事風格,他一定是成全了許攸,以期今后再圖營救。 許攸做了如上的推測,心里得到一些安慰。 我們再把事情往回說一點:當曹貴生得知雷應天和鄭乾死在監(jiān)獄后,心里忐忑不安,他思來想去,決定立即去找劉寶昌。于是趁監(jiān)視的人在車中睡著后,他悄悄摸出教育局宿舍樓,騎自行車連夜趕往梓縣。 上點年紀之后,眼睛不好使,幸虧當晚有月光,即便這樣,道路還是看的不怎么清楚。曹貴生把手電筒綁在車頭上,一個勁往前騎。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好幾次沒把握準方向,摔倒了爬起來再騎。手掌、膝蓋,很多地方都被擦破了。冷,加上擦破皮膚的痛,把曹貴生的眼淚都逼出來了。他咬牙強忍著,為了許攸,他什么都能忍受。 騎了六個多小時終于看見劉寶昌在半山腰上破敗的家,曹貴生把自行車靠在田埂上,用稻草蓋起來,急忙爬上那條彎彎曲曲的羊腸路。 劉寶昌還在睡夢中,他被曹貴生的突然造訪嚇到了,“你這么早過來做什么?”對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早上了。 曹貴生不跟他廢話,直接把雷應天和鄭乾的死告訴了他。 “雷應天和鄭乾死了?”劉寶昌用手猛搓自己的臉,這樣清醒很多。 “廢話。我覺得他們的死肯定和呂維遠有關系,八成就是呂維遠派人殺的?!辈苜F生說。 “滅口?” 曹貴生點點頭。 “所以呢?”劉寶昌問。 “他還要殺許攸。” “許攸,他殺許攸做什么?”劉寶昌想不到呂維遠為什么會殺許攸。 面對劉寶昌,曹貴生實在很無奈,“你裝傻二十年,真的變成傻子了?在過去二十年時間里,呂維遠都沒有殺雷應天和鄭乾,為什么現(xiàn)在突然殺了他們?” “為什么?” “因為許攸查到他頭上了?!?/br> “這……那可不得了,你打算怎么辦?”劉寶昌赤著腳在地上來回走動,他裝傻這些年一直赤著腳,習慣了,不怕冷。 “呂維遠想殺的人,躲是躲不過去的,況且躲得了一時,總不能躲一輩子。我想,還不如主動迎上去?!辈苜F生說。 “什么意思?” “我先告訴你另外一件事情,幾天前,許攸突然大白天來找我,他明知道有人在監(jiān)視我,卻還那么做,我在擔心一件事情?!?/br> “什么事?”劉寶昌很少主動思考問題,總是愛問,他知道曹貴生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他想讓監(jiān)視的人知道我和他的關系?!?/br> “為什么,不是提醒過他讓他不要暴露和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是的。他現(xiàn)在這么做只有一種解釋,他要把殺吳長安、尉遲革命和其他人的罪包攬在他自己身上。”曹貴生的聲音開始發(fā)澀。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上次我已經(jīng)告訴過他了,叫他好好過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再想著報仇的事?!眲毑绷?。 “為了救我們?!辈苜F生的眼中已經(jīng)含滿淚水。 劉寶昌停止走動,一屁股重重坐到床上,“怎么辦?” “把他送進監(jiān)獄,在目前來說,這是最好的保護?!辈苜F生很堅定的說。 “送進監(jiān)獄?虧你想得出來,雷應天不在監(jiān)獄?鄭乾呢?他們不都是在監(jiān)獄里面被呂維遠殺了?”這回劉寶昌說到點子上了。 “那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br> “施靜和柳陽的死,兇手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這是呂維遠在幕后cao縱的結果。關于這一點,除了兇手、你、我,其他人都不知道,許攸應該查到了一些線索。一旦許攸入獄,我們就立即在社會上散播呂維遠是知青案幕后黑手而許攸已經(jīng)掌握了部分證據(jù)的消息,這樣一來,他就不敢讓許攸死在監(jiān)獄里?!?/br> “如果許攸死了,別人就會說這是呂維遠在殺人滅口?!眲毑a充說。 “正是?!?/br> “這個辦法好,可是,我們該怎么幫他?”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幾日之內(nèi),高閣會派人找我們問話,問話的內(nèi)容就是:許攸是不是兇手?!?/br> “那我們怎么回答?” “許攸就是兇手?!?/br> “這樣會不會害了他?”劉寶昌還是很擔心。 曹貴生嘆口氣,他本來很有把握,被劉寶昌這么一問,也有點擔心起來,不過他比劉寶昌有主見很多,“孩子那么聰明,他不會打無把握的仗,一定是想好了對策,所以才決定替我們?nèi)コ袚鷼⑷说淖?。而且,你我都知道他的性子,他決定好了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我們只有配合他,才能走出這個死局。” “萬一是我們想錯了,怎么辦?” “還有一個人可以救他,一定會救他?!?/br> “誰?” “呂維遠的侄女,呂青青?!?/br> “為什么?許攸進監(jiān)獄的前提是承認他殺了吳長安等人,死的人里面包括呂安之,呂青青會救她的殺父仇人?”劉寶昌又問到了點子上。 “因為她愛許攸。而且她的聰明不輸于許攸,我相信她很快就會看出來,許攸不是兇手。” “但愿你的想法是對的。”說到愛情,這個理由比什么都強大,劉寶昌立刻決定不再辯駁。愛情,這個東西還不夠臭屁嗎?他、曹貴生,不就是因為愛情,把一輩子都搭進去了嗎? 時間過去了好幾天,許攸的案子依舊停留在縣刑警大隊而沒有立即上報給市局,這是因為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武平。 武平回來了,他康復如初。 是武平找到孟默明,請他以證據(jù)尚未充分為由盡全力把案子壓一段時間。孟默明問他要原因,武平的回答讓人意外:我早就醒過來了,在手術后的第一個月。這句話的意思是,在這么長的時間里,武平一直假裝昏迷。 武平的意圖是什么? 在縣看守所,呂青青坐在外面,許攸坐在里面,這是自從那晚分別后他們第一次見面。 像隔了一千年。 許攸的臉色顯得有些憔悴,胡子長起來,但不給人骯臟的感覺,反而更有男人味。 “你不打算跟我說真心話嗎?”呂青青清澈明亮的眼眸盯著許攸的臉。 “真心話,指什么?” “許攸,還記得那天下雪嗎?我們在大隊宿舍下面的廣場堆雪人,你親了我?!毕氲疆敃r的場景,呂青青心里感覺好滿足好幸福,臉上泛起一層紅暈。 “不記得了,我是你的殺父仇人,想不到你會跟我說這些?!痹S攸的語氣生冷堅硬,拒人千里之外。 呂青青的眼淚從眼角滴下來,落在臺子上,她別過臉,停留一會兒,又轉過來看著許攸,“你別覺得你聰明就能騙過我,不可能,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是兇手。你愿意在里面待那就待著,總之,你一輩子不出來,我就等你一輩子。” 在這樣的境況之下向心愛的情郎表白自己的心跡,真是有點稀奇古怪。呂青青想象過很多浪漫的情景,但現(xiàn)在許攸性命關天,再經(jīng)不起等待,她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真情喚起許攸對生的追求。 “等我一輩子?”許攸嘴角故意露出來不屑的笑,鼻子冷冷叱一聲,“呂青青,原來,我只是覺得你傻,現(xiàn)在,我還覺得你冷血。” “我傻?我冷血?”聽許攸這么說她,呂青青的心情開始泛起一些波瀾。 “對。傻,你明知道我薄情寡義、花心濫情,既扯著你又扯著尉遲麗,甚至對市醫(yī)院的宋醫(yī)生也感興趣,你還要一門心思靠近我,你不傻?”許攸斜眼看著呂青青,說這些話是為了氣走她,他自己的心在滴血,“我殺了你爸爸,你不但不恨我,還要來看我,你不冷血?這一點,尉遲麗就比你強,人家起碼知道我是她的殺父仇人?!?/br> 呂青青再溫柔似水,也承受不起情郎這樣侮辱,別人說說就算了,他許攸難道還不明白她的心思嗎?真是氣死人了。 呂青青美麗的臉漲得通紅,眼淚流個不止。 看到呂青青的反應,許攸覺得他目的達到了,她很快就會被氣走。可他覺得他的心出奇的痛。 錯了。 呂青青很快把氣收起來,她是多么的冰雪聰明,她很快就明白了許攸真實的用意。不氣,你想趕我走,我走就是,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呂青青看著許攸,她擦干眼淚,站起來。 “那就這樣?!眳吻嗲嘧吡恕?/br> 在回去的路上,呂青青反復想了很多次,許攸之所以要承擔罪責,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他想要保護的人,目前來看,那個人應該是曹貴生。他想用自己的死換取曹貴生的生,這是不公平的。對許攸自己、對死者、對尉遲麗和呂青青,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