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這孩子！”蔣太太嗔怪地看了蔣明薇眼，俯身撿起精美的珠花，重新放到矮幾上，“這可是琳瑯閣最新的款式，外面多少人排隊都買不到呢。僅是這只珠花的價，就趕得上城里平民全家年的嚼用了?！?/br>
    蔣明薇和蔣太太摔了東西后就后悔了，明明她重生之前，最大的夢想就是回到東京，回到未出閣之時，在父母膝下承歡。

    蔣明薇不由想起那些陰暗絕望的日子，張簡陋的床，間明顯帶著異域風情的宮殿，就那樣鎖住了她的生。

    其實不久之前，蔣明薇并不是東京高官蔣家的小姐，而是北戎皇帝耶律焱的漢人妃子。

    蔣家本來其實并不是京城顯貴，蔣鴻浩的官位也沒有攀升至副相。最開始，蔣家不過是臨安個普通的小官之家，蔣鴻浩在府衙里當個七品官，比平民之家安穩(wěn)，卻也不至于大富大貴。周圍整條街，都住著同樣家境的人家。

    謝家，準確說是謝瑞家，就住在蔣家隔壁。他們住的那條巷子叫建安巷，家里大人不許小孩和平民、商販之家的孩子來往，所以他們那些小孩子只好在巷子里找玩伴。蔣明薇和謝玄濟年齡相仿，家住的近，大人也有意撮合，所以他們倆從小就熟。

    蔣明薇小時候臉型好看，在同齡人出類拔萃，很受附近帶少年人的追捧。而謝玄濟讀書好，個子高，小小年紀就懂得收攏跟班，是那帶的孩子王。他們兩個類似于圈子的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出于少年人的驕傲，當年誰開蔣明薇的玩笑她都惱，唯獨對方開玩笑說她要嫁給謝玄濟的時候，蔣明薇會紅著臉跑開。

    家里大人也有意讓他們結為夫妻，那時候蔣謝兩家不過是小富之家，鄰里結親就是最好的選擇，哪里想過更久遠的路。而且，蔣明薇默認小姐妹們開她和謝玄濟的玩笑，還有個原因。

    那就是巷子里有傳言，謝玄濟在京城，還有個官做得特別高的大伯，有個出色的堂哥。

    然而謝家大房誰也沒有見過，這樁事也只在大人們閑聊傳播，誰也不知道真假。然而對于孩子們說，有個在京城的伯伯，已經(jīng)是樁頂頂有面子的事了，所以謝玄濟在圈子地位最高，臉面最大。蔣明薇心性甚高，讓這樣個人當她的夫婿，才配得上她第美人的身份。

    變故發(fā)生在蔣明薇十二歲那年。鴻嘉三年，建安巷突然停滿了馬車，排威風凜凜的侍衛(wèi)站在謝家門口，說謝將軍有令，要接弟弟謝瑞家進京。

    原來謝家的傳言是真的，謝玄濟真的有個高官大伯！謝玄濟在干孩子艷羨的眼神登上馬車，前呼后擁，駛向京城。過了沒多久，建安巷的人紛紛升官，蔣明薇的父親也是其員，被調(diào)往京城。

    蔣明薇那時候才知道，京城高官，到底是什么概念。

    蔣明薇抵達京城那天，謝瑞家和謝玄濟都親自等在城門口，迎接他們進京。兩家大人在城門口寒暄時，門外突然發(fā)出喧鬧，個少年騎著匹白馬，靈活地在人群左右騰挪，速度分毫不減。

    執(zhí)勤的人看到城門生亂，大聲叫嚷著進城之人必須下馬，可是等跑近了，看清那個少年的臉后，所有人都噤了聲。蔣明薇正被京城的帝王氣象震得說不出話，突然見到戲才有的權貴子弟橫行霸道的幕，嚇得話都說不出來。這時候，她身邊的謝玄濟往前跑了兩步，大聲喊：“二哥?！?/br>
    少年回頭，只是隨便看了他們眼，就又縱著馬消失在街道上。

    那眼，蔣明薇記憶至今。她輩子都沒法忘卻朱雀門給她的震撼，也沒法忘卻，朱雀門前的驚鴻見。

    那個少年，就是謝玄辰。后來蔣明薇才得知，謝玄濟的大伯確實在京做高官，可是謝家有如今手眼通天的能力，卻不只是謝玄濟大伯謝毅的功勞了。

    謝家半的權勢，都來自那個囂張美麗的少年，謝玄辰。蔣明薇之后才從旁人口知道，她在城門口遇到謝玄辰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封為武安侯了。年僅十五歲，裂土封侯，行走御前。他手下的兵，從數(shù)目上已經(jīng)和他的父親謝毅相當了。

    那次給蔣明薇的沖擊太大，她自以為自己是難得見的才女美人，其實在京城里不過個排不上號的官家小姐。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充其量不過個弄堂公主罷了。

    蔣明薇大受打擊，曾經(jīng)蔣家和謝家平起平坐，但是進入京城后，有那樣個高官大伯，有那樣個聲名顯赫的堂兄，謝玄濟的地位和蔣明薇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微妙的落差讓蔣明薇非常自卑，后來謝家造反，擁兵自立，謝玄濟成了皇族，蔣明薇心里就更別扭了。

    所以，在綏和元年，蔣明薇從父母口得知宮里有意讓她和謝玄濟成親的時候，她心里的抵觸到達頂峰。正巧那時候京城混入北戎jian細，耶律焱闖入她的閨房，蔣明薇以謝玄濟未婚妻的身份掩護了耶律焱，隨后被耶律焱身上熱情大方、無拘無束的氣質(zhì)吸引，和他約定好在上元節(jié)，逃婚私奔。

    蔣明薇后來想起來，對于當初的決定十分后悔。她的人生，她的福運，就在那刻被轉嫁給其他人了。

    在前世，蔣明薇隨耶律焱進入北戎后，借住在耶律焱的王府。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耶律焱也是王子，難怪那天京城大動干戈。

    從蔣明薇跟著耶律焱回到北戎開始，所有人都默認她是耶律焱的女人。然而在路上，耶律焱對她始終不曾越雷池步，后來她住了年，兩人才行了男女之事。之后，蔣明薇順理成章成了耶律焱的女人，但是也只是女人。

    她是漢人，自然做不了正妃。后來耶律焱為了爭奪皇位，娶了北戎貴族之女，那位王妃從小舞刀弄槍，極為蠻橫善妒，對蔣明薇這個出身漢國、卻獨占寵愛的人視作眼釘。蔣明薇見過許多妻妾爭斗，但是從沒見過耶律焱王妃那么野蠻的。所有的惡意都直來直往，毫不掩飾，蔣明薇被大冬天潑過冷水，鞋底里藏過針，還被那個惡婦要求當眾唱鄴朝小曲。

    蔣明薇不堪受辱，而耶律焱為了王妃家里的勢力，始終不肯處罰王妃。耶律焱告訴蔣明薇暫且忍忍，蔣明薇忍啊忍，直忍到耶律焱登基。

    然而那個時候，蔣明薇年紀大了，容顏在歲月和北地風沙的侵蝕下大不如前，她失寵了。

    作為個漢人嬪妃，失寵后會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蔣明薇人生最后幾年過得極為艱難，偏偏在她最落魄的時候，聽說鄴城換了新的君王，皇后是宰執(zhí)蔣家的小姐。

    蔣家的小姐？不可能，蔣父蔣母只有她個孩子。她已在北戎，蔣家哪來的小姐？

    她在北戎宮女的奚落才知曉，原來，父母收養(yǎng)了新的女兒，叫蔣明棠?，F(xiàn)在，已經(jīng)是鄴朝的皇后了。

    她臨死前，聽說鄴朝磨刀霍霍，謝玄濟想要揮兵北上，收復燕云十六州，奈何直沒有合適的將才，才按兵不發(fā)。

    聽說，謝玄濟這些年直記掛著年少的青梅，他的皇后，就極肖似其姐。

    北戎和鄴朝關系緊張，蔣明薇這個漢人嬪妃，自然也在個月黑風高之夜，被暗暗處置了。臨死前，蔣明薇爆發(fā)出無盡的怨恨，她恨薄情寡義的耶律焱，恨惡毒善妒的皇后，恨年少無知、錯過良人的自己，也恨那個取代了自己的冒牌貨。

    如果不是蔣明棠，明明，她才是皇后。謝玄濟愛的人，直都是她?。?/br>
    蔣明薇在悔恨重生，醒來，得知今年是綏和三年，她剛剛進入北戎地界。

    蔣明薇二話不說，掉頭回國。

    她想，她這輩子再不會瞎了眼，大好的癡情人不選，而是跟著個異族人追尋真愛。以謝玄濟對她的癡心，她勾勾手，隨便對他好點，謝玄濟不就會乖乖回來了？

    那個假的蔣二小姐，靠著模仿她成為正宮皇后的卑劣之人，早就該從哪兒來，再回哪兒去。

    蔣明薇緊趕慢趕回到蔣家，好容易趕在謝玄濟成婚之前。果然，她露面，蔣太太就紅了眼眶，謝玄濟也立刻扔下那個冒牌貨，詢問她這些年去哪兒了。

    蔣太太失而復得，抱著蔣明薇哭了很久。蔣太太可是看著蔣明薇和謝玄濟長大的，在她心里，自然女兒和謝玄濟才是天造地設的對，其他人都是第三者插足。原來沒有辦法也就算了，現(xiàn)在蔣明薇回來，哪兒還輪得到慕明棠？

    所有人都覺得婚事應該還給蔣明薇，蔣明薇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但是還不夠。

    其實按蔣太太的意思，慕明棠乖乖讓出婚約，就已經(jīng)很識趣了，之后給她準備副嫁妝，安排她嫁給個普通官宦子弟，也算不枉母女場?？墒鞘Y明薇不肯，蔣明薇哭自己這年受的苦，哭自己得知父母另有了女兒后大受打擊，哭自己是個多余的……最后蔣太太也聽哭了，謝玄濟在旁邊站了會，主動說他有辦法解決慕明棠。

    蔣明薇心滿意足，安心在家里等。結果等了幾天，卻等到慕明棠要嫁給謝玄辰的消息？

    “不行。”蔣明薇咬牙切齒，言之鑿鑿，“她不過個商女，在流民廝混了年，誰知道還干凈不干凈。她憑什么嫁給謝玄辰，還做正妃？”

    第4章 岐陽

    不干凈？蔣太太聽到這句話，詭異地沉默了下。

    自從蔣明薇回來，蔣太太刻意規(guī)避這個話題。哪個母親，愿意懷疑女兒的貞潔呢？而且蔣明薇從小心氣高，在圈孩子里她最要強，本來蔣明薇的發(fā)展，也會是同齡人最好的。

    可是她卻私奔逃婚，還和個外族男人。北戎和鄴朝那可是不世死敵啊，蔣明薇和個北戎男子離開，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弱女子的份上，這簡直稱得上通敵叛國。

    何況，蔣明薇在外面失蹤不是個月兩個月，而是年又四個多月。個黃花大閨女，在這么個混亂的世道，獨自在外面流浪了年四個月。

    就算蔣太太這個母親，聽到也心頭咯噔聲。只不過女兒全須全尾地回來了，蔣明薇也暗示過自己完璧無損，那蔣太太就不多問不多想，寧愿這樣相信。

    人活著就已經(jīng)夠了，還奢求什么？

    現(xiàn)在蔣明薇臉鄙夷地說慕明棠不干不凈，蔣太太完全沒法接話。其實細論起來，蔣明薇和慕明棠同是在外流落年多，但是就沒人懷疑慕明棠的清白。

    慕明棠那是跟著流民路北上，逃到應天，能活下來的人都是擰著股狠勁的人。旁人聽到，只會感嘆這個女孩子命硬，倒不會質(zhì)疑她在路上有沒有被占便宜。

    而蔣明薇這種私自逃家的人，自家人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清白已失。走投無路的逃難，和主動離開錦繡鄉(xiāng)，這能樣嗎？

    許是看到蔣太太沉默，蔣明棠奇怪地看了蔣太太眼，忽然反應過來蔣太太在想什么。蔣明薇的臉下子變紅，隨后氣得發(fā)白：“娘，您在懷疑我的貞潔？”

    “我沒有……”

    “你覺得我不干凈了？”蔣明薇突然爆發(fā)，瞪大眼睛喊了出來，“我拼了性命回到鄴朝，回到東京，心想著侍奉父母，承歡膝下，結果我的家人另外收養(yǎng)了個女兒，取代了我的房間，我的身份，甚至還取代了我的婚事?，F(xiàn)在，娘你覺得我不清白了，不配做蔣家的女兒？”

    “娘怎么會這樣想！”蔣太太說著也流下淚來，“當初你走就音信全無，我跟人追到了陳留，還是找不到你的蹤跡。我都死心了，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你如今全須全尾地回來，娘已經(jīng)感謝上天開恩了，怎么會懷疑自己的親生女兒？”

    蔣明薇眼淚也止不住地落，她剛才對蔣太太吼，其實很沒有道理。她喊出來的，是前世受到的委屈罷了。

    蔣明薇想到自己在北戎經(jīng)歷了那么多苦難，最后也沒有修得正果，反而在夜里被條濕帕子捂死，她想到自己受到的那些歧視、虐待，以及和自己擦肩而過的皇后之位，越想越悲從來。蔣明薇再也控制不住，捂著臉痛哭出聲。

    蔣太太沒想到僅是句話，竟然惹得蔣明薇哭成這樣。蔣太太看著心如刀絞，女兒哭成這個樣子，這在外面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別說蔣明薇只是失蹤年多，就算她帶回個北戎孩子，蔣太太現(xiàn)在也認了。

    蔣太太用帕子按眼睛，用力抱住蔣明薇，說：“好了，明薇，不要哭了。我們回家了，切都過去了?！?/br>
    蔣明薇慢慢止住眼淚，是啊，切都過去了。謝玄濟果然沒有追究她逃婚事，還立刻雙手將正妃之位送上。蔣明薇看著今昔對比，越發(fā)覺得自己前世是瞎了眼，放著這么好的未婚夫不要，反而嫁給耶律焱。

    不過好在，她今生及時醒悟了。蔣家大小姐是她，晉王妃依然也是她，謝玄濟已經(jīng)和蔣鴻浩商量好，對外說這年她在外地養(yǎng)病，閉口不言她逃婚失蹤的事。現(xiàn)在，她有視她為白月光的未婚夫，有高貴顯赫的娘家，還有年輕和美貌，蔣明薇唯不順心的，大概只有慕明棠了。

    沒有人喜歡被人模仿，尤其那個人像應聲蟲樣，連她說話和神態(tài)也要學。蔣明薇兩輩子最惡心的，就是有人妄圖替代她。

    蔣明薇對慕明棠說不出的厭惡，隱隱還有絲忌憚。畢竟前世，慕明棠代替她嫁給了謝玄濟，最后還做到了皇后，而蔣明薇卻始終沒有出頭。

    命運這種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蔣明薇在路上就想好了，回來就要將慕明棠趕出去。慕明棠留在蔣家，身上有蔣家小姐的標簽，總歸是個隱患。但如果慕明棠成了介平民，那就沒什么可顧忌的了。

    蔣明薇慢慢止住了淚，握住蔣太太的手，說：“娘，是女兒不懂事，惹你們擔心了?！?/br>
    “傻孩子，說什么呢?！笔Y太太收住淚，拍了拍蔣明薇的手，說，“當父母的怎么會怪罪孩子。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后半生和晉王好好過，為娘就安心了。晉王對你實在是情深意重，以前只覺得這個孩子禮貌懂事，現(xiàn)在才知道他竟然如此深情。你有夫婿愛重，還是正經(jīng)王妃，以后只要籠絡好了，日子不會差。娘和你爹還指望日后靠你呢?！?/br>
    這話隱含著許多意思，謝玄濟已經(jīng)是皇子，若再進步，便是九五至尊了。蔣明薇垂下眼，過了會，說：“娘，謝玄辰……真的醒不過來了嗎？”

    提起這個人，蔣太太的神情瞬間變得沉重。蔣太太沉默了會，緩慢搖頭：“吊著日子罷了。圣上怕他死了，天下人討伐他苛待先帝嫡子，所以用金山銀山吊著他的命。他前幾年醒來時，還能以敵十，每次岐陽王府的侍衛(wèi)都要換茬，然而從今年開始，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對于看守的侍衛(wèi)，也打不過了?？梢娚碜拥缀目樟耍贿^是數(shù)日過日罷了?！?/br>
    如今外人看蔣家風光，看晉王高貴，可是最開始，他們不過是臨安的小戶人家罷了。真正顯貴的，其實是謝家大房，當今皇帝謝瑞的哥哥，謝毅家。

    亂世之，兄弟都各奔前程。弟弟謝瑞在臨安當個七品芝麻官，而哥哥謝毅從軍，輾轉到了郭榮麾下，立下不少軍功。亂世拳頭大的就是皇帝，后晉恭帝猜忌郭榮，郭榮干脆帶著人反了，自己做皇帝。

    謝毅是郭榮的親信，而謝玄辰更是跟著郭榮長大的，郭榮登基后，謝毅父子二人得到郭榮重用。尤其是謝玄辰，郭榮十分喜愛這個孩子，連自己的兒子都比不上。

    謝家勢力急劇膨脹，謝毅需要人幫忙，就將弟弟謝瑞家從臨安接過來。謝瑞來了之后提起曾經(jīng)的鄰居兼同僚，謝毅大手揮，將他們整條巷子的人全部提拔到京城，充實為自己的勢力。

    蔣家剛到京城的時候，謝毅和謝玄辰多么顯赫啊。謝玄辰行走御前，軍功赫赫，十五歲封侯，人又長得極俊美英氣，風光無限，蔣家連見人家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遠遠仰望謝玄辰的光芒。

    后來沒過兩年，郭榮死了，郭榮的兒子繼位。謝毅父子已成了京城把手，如何肯服個小孩子。就在當年，謝毅、謝玄辰就反了。

    郭榮身為臣子，造反曾經(jīng)的君主后晉恭帝。而謝毅作為郭榮的心腹，同樣反了郭家的天下。

    據(jù)說，兵變時，謝毅躊躇不定，是謝玄辰拿來龍袍，披在謝毅身上。之后謝玄辰的親兵山呼萬歲，謝毅再無退路，才帶著本該平定叛亂的兵，回攻京城。

    個去平亂的人，自己成了造反的賊。

    隨后謝毅登基，自立為帝，改國號為鄴。緊跟著論功行賞，謝玄辰、謝瑞、謝玄濟，都封了王。蔣家沾了謝毅的光，也緊跟著大肆升官。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其實直是謝毅、謝玄辰父子的故事，蔣家，包括謝瑞、謝玄濟，不過是梟雄建功大業(yè)里面的小嘍啰罷了。

    然而從謝毅登基之后，切急轉直下。為兩朝皇帝立下大功的謝玄辰奉詔去討伐南唐，南唐滅了，但是在大軍凱旋路上，謝玄辰也瘋了。

    關于當時的情形直不清不楚，只知道謝玄辰仿佛是殺人殺紅了眼，竟然開始攻擊身邊的友軍。他的副官全在那次變故死了，主帥營帳血流成河，旁人用了好大的力，可算趁謝玄辰力竭之時，壓住了他。

    消息傳到京城后謝毅大驚，他親自出宮去看兒子，謝瑞作為好弟弟，自然陪同。然而謝玄辰手腳被綁，手無寸鐵，竟然還大開殺戒，差點讓謝毅、謝瑞兩人折在那里。

    謝毅回宮后又驚又怒，下令用玄鐵鑄造銬鏈，將岐陽王鎖在王府里，沒有他的指令，任何人都不得放開岐陽王。

    謝毅那是氣暈了，然而謝玄辰的狀況卻直不見好，最開始半昏迷半狂暴，只要他醒著，就沒人能制服他，只能用車輪戰(zhàn)消耗。鐵打的人也經(jīng)不住這樣耗，謝玄辰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然而即便如此，他清醒時的殺傷力，也不容小覷。

    萬軍心目的戰(zhàn)神，鄴朝活動的戰(zhàn)旗——岐陽王謝玄辰，因此落千丈，身名俱裂。巔峰時期，鄴朝的人僅僅說出謝玄辰的名字，就能嚇退外敵。然而到最后，這柄尖銳的刀卻揮向自己人，成了屠戮戰(zhàn)友的殺人狂魔。

    他不再是戰(zhàn)神，而是罪人。

    謝毅將謝玄辰圈禁，還下令將他鎖住。謝毅自己也大受打擊，舊病復發(fā)，建始二年天夜里，謝毅心抑郁，傳弟弟謝瑞進宮說話。那晚上不知道怎么了，謝毅突發(fā)急病死去，臨死前還留下圣旨，將皇位傳給謝瑞。

    天下就這樣突兀地轉了主。謝瑞登基，大力提拔自己人，他直都是職，身邊的親信也都是官，至于武官，全部出自謝毅、謝玄辰麾下。

    鄴朝換了新皇帝后，改曾經(jīng)銳意進取的勢頭，武官紛紛邊緣化。謝瑞重輕武，偏安隅，謝玄濟也取代了堂兄謝玄辰的位置，成了下代皇位繼承人。

    蔣鴻浩作為謝瑞的鄰居，就是在這時被提拔到三司副使的。

    朝天子朝臣，知道那段歷史的人紛紛被下放，官歌功頌德，稱頌的全是謝瑞和謝玄濟。京城的官基本換了茬，謝玄辰百戰(zhàn)百勝的威名，謝毅開國立業(yè)的功績，都慢慢被百姓淡忘了?，F(xiàn)在眾人提起岐陽王，只能記起他是個瘋子，半死不活，行將就木。

    是故，岐陽王府在京城，絕對不是個好去處，眾人躲還來不及呢，誰想把女兒嫁進去。然而皇帝、謝玄濟、蔣家和蔣明薇，這些當年親眼見過謝玄辰的人，卻總對他懷著股忌憚。

    以及敬畏。